第239章 愚公移山(1 / 2)
('“君子,再往前走,就是东山皋落地了!”
离开新绛后,赵无恤一行人在晋南平原上南进了两天,新绛附近百里之内,是晋国最富庶,人烟最为稠密的地方,到处都是田亩和乡邑村落。在接到国君和执政的命令后,各地的领邑主们都在组织国人“冬搜”,进行军事训练,以响应来年春天的战争。
在到达皋落一带后,人烟开始变少,每过几里才能见到一座聚居点,地势渐渐变高。远远望去,低矮的丘陵一座接一座,漫山都是光溜溜的林木。
他们每天鸡鸣时分启程赶路,人数多达百五十人,兵甲森严,让那些沿途的零星盗寇不敢觊觎。
成乡众人多半是头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所以冬日里赶路也能精神昂扬。又因为平日受过负重长跑等体能强化训练,以及在军吏们的协调下,所以没有人掉队,勉强能跟上车马的速度。
“其实,若是不能两马,三马换骑,骑士长途行军的速度,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那几个轻装前行的悍卒。”赵无恤一边走,还一边对同车而乘的赵广德科普一下行军的知识。
对此,经常带着轻骑士在成乡周边转悠的赵无恤有清晰认识,马体型大,消耗大,而且骑兵行军,马还要驼人。
所以骑兵理论上花在进食补充体力、以及休息的时间会更多,每日得用菽豆混草喂养,还得注意惜力。相比之下人的适应力和耐力要强得多,所以短时间行军马快,长达月余的行军人快。
他还让名为窦平的数科学生,用简牍将行军的步幅、步速、每日行军时间和距离都记录下来,作为以后的参考数据。
“晋军一日行军的标准是一舍,也就是三十里,而吾等在天气晴朗的平路上,可达三十五里。”其实如果不考虑后面乐祁的身体,一天四十多里是能够达到的。
以这个标准看,赵无恤的手下们,也算是精兵了。
赵无恤自己,在赶路时或钻到四轮大车里陪乐祁聊聊天,蹭蹭乐灵子制作的甘甜浆水;或喊来负责绘制新地图的还人封凛,询问他沿途的地理、道路状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凛的确对晋国封疆、道路和沿革十分熟悉,他对赵无恤和赵广德说道:“好叫二位君子知晓,此处在殷商时为亘方,后来被赤狄所占,号皋落氏。在献公时,命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灭之,所以此地称为皋落之墟,现在是范氏领地。”
“东山下有皋落水,南流入于鸣水,再南行,从瓠丘流入大河。”
在敌对卿族的地盘上,赵无恤可不敢大意,他们夜幕而歇,尽量选择城垣和庐舍,但却不住进去,而是自己设营。赵无恤让辎重两带的东西十分齐全,牛羊皮、粗葛布的大帐,帷幕等,还有行军用的铜炉,夜晚时警惕性也极高,每天派人轮流守夜。
不过,在范氏领地的这几天时间里,却一直平静无比,途径小邑时,范氏的宰吏还笑呵呵地前来询问是否需要补给粮秣之类,不知道的人,恐怕真会以为两家和好如初了。
在皋落附近,道路折而向东,又行进了一天后,就可以遥见高大的王屋山了。
“王屋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南临大河,北接太行。此山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现如今却被移开,多出了几道人力无法开辟的道路,大司城可知道是为何?”
坐在温暖舒适的四轮马车内,赵无恤暗道这里和外面要迎着冷风的戎车比起来,真是人间天堂。他也并非只求自己安逸,却不顾手下人死活,后面的辎车上还拉着不少羊裘,可以让兵卒们保暖,还吩咐随行的庖厨熬制姜汤,夜里不至于冻死冻伤。
“哦,是何缘故,无恤快快说来。”乐祁捋着胡须,他自然看得出这几天赵无恤想讨好自家女儿的心思,但乐灵子依然对他有些冷淡,和前段时间的小鸟依人判若两人。
赵无恤也心里奇怪,但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痒,何况他对自己的未婚妻本来也是喜欢的。于是他便憋了口气,非要把这个女医者拿下不可。他自有妙招,对于纯孝的乐灵子来说,从她父亲乐祁这里下手,是屡试不爽的招数。
见乐祁被提起了兴趣,而曲身坐在对面榻上捣药的少女也竖起了耳朵,赵无恤便将这时代还没出现的寓言缓缓道来:
“王屋北山号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
车内的烛光闪烁,捣药声也渐渐停了下来,乐氏父女怔怔地听着《愚公移山》的故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愚公说: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无以应。”
故事不长,渐渐接近尾声,听到这里,乐祁不由叫了声好,灵子也默然垂首,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好的故事,自然得有好的结尾。
“操蛇之神闻之,惧愚公不已也,便将此事告之于天帝。帝感其诚,便命巨人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置于朔东,一置于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乐祁听了这个故事后,顿时来了精神,决定更加发奋著述体裁受赵无恤影响深远的《乐氏史记》,还要把这寓言也写进去。
“我编篡史书,正需要愚公这样的精神,只可惜,我的儿子庸碌,不擅长文辞,老夫后继无人矣……”
赵无恤却自有主意:“日后无恤会开设一个史馆,不仅仅记录家史,还会收集百国春秋,再养一批擅长笔墨言辞的士人,让他们编篡成书!”
乐祁老怀大慰,乐灵子也为此高兴,但她在送赵无恤出马车时,却轻声说道:“君子的故事也只是故事,现如今从晋国去宋国,依然是一路险阻,受山河陇断,这愚公也好,移山也好,都是假的罢?”
“是我道听途说的。”赵无恤直言不讳,随后盯着少女清扬婉兮的大眼睛道:“可我想移开你我之间陇断的决心,却是真的。”
说罢,赵无恤就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揽到怀里,在这马车阻挡,无人能见的死角里,朝她唇上啄去。
乐灵子被紧紧握住的手先挣扎了一通,随后瘫软了下来,任君采撷。
她身体颤抖不已,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能感受唇间舌尖的触感,心跳得越来越快,又希望快些结束,又希望永远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感受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赵无恤才放过了她。完事之后,只见少女脸色红晕,眼神迷离,对赵无恤是又怨又恨又爱。
赵无恤也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面带微笑,回味着来到春秋后的初吻。
“灵子曾说,汝心匪石,不可转也,可我却想学愚公移山,转动你的心,哪怕里面有一座王屋陇断,我也要移开,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何对我不理不睬?”
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赵无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何?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君子真是害苦我了……”她擦了擦眼泪,便返回了车中。
这首《卫风.氓》,是用来指责青梅竹马的男子变心的,赵无恤一时间心虚无比。
“我在成乡的确是陋屋藏娇,她是从何处听来此事的?竟然如此在意,这下真把我当成‘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负心汉了。”
赵无恤一时间有些头疼,别以为回了古代就可以肆无忌惮开后宫,小女儿心思从古至今都一个样,怎么可能人人都那么大度?真是好事多磨啊。
绕过王屋山麓,山势越发起伏不平,道路渐渐狭窄起来,绵延的山岭占据了天空,一个又一个的隘口出现在面前。
在车上仰望两侧山峦,赵无恤不由得感慨道:“昔日晋平公说晋国‘国险而多马’,这太行山,就是晋国四大险要之一,真不愧是兵家必争之地!”
太行连亘河东、河内,乃至鲜虞戎狄之地,凡数千里,始于南阳而终于北燕,乃是北地之脊。从新绛到河内,入洛阳,或东到卫国,都必翻越太行。
太行山孔道有许多,无恤他们走的路名为太行陉,全长百里,从沁河谷底爬坡到太行之巅,所经之处,崇山峻岭,瀑流湍急,实为险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凛对这里的沿革同样如数家珍。
“六百年前,周文王堪黎后,又经由此地下太行,征伐商之鄂国。”
“先君文公时,晋国派遣三军南下平周室之乱,围杀王子带,拓疆到南阳。其后三十年,赤狄过太行坂伐晋,围怀邑。
“栾盈之乱时,齐庄公伐晋,一路入孟门,一路入太行陉。”
“晋顷公六年冬,晋师伐王子朝所占据的洛邑,行于太行陉。”
无论晋国是进攻还是防守,都离不开这条通道。无恤担忧地看了看后边的四轮马车,这一路下来,已经有过几次必须推动才能通过的经历了。
“难怪当年齐桓公九合诸侯,晋献公却敢不参加他的盟会,据说桓公也有西征晋国的打算,但至多是带着习惯了在平地作战的齐军战车,登太行而兴叹。”
幸运的是,太行陉和轵道,目前都控制在赵氏盟友韩氏手里,而太行陉的后半段,名为羊肠道,更是韩氏领地原县的管辖范围。
所以,韩氏作为后起之族,能在六卿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很大程度上,便在于他们对太行孔道的控制。
赵无恤这才真切感受到了韩氏对于赵氏的重要性,太行内外的赵氏领地想要往来,甚至还得看韩氏的脸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轵关休息一夜后,赵无恤又带着众人离开了这座横跨在峰峦上的石垒城塞。
前方的路遍布荆棘和灌木,豺狼所嗷,狐狸所居,许多地方只能容一车同行,所以队伍前后拉开了百余步距离,像一条在山间爬行的长蛇。
跨着骏马的骑从在前探路,亲卫甲士保护着赵无恤、赵广德二君子,以及乐祁乘坐的四轮大车。
再往后,就是伍井等人押着的辎重,由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戈矛手保护,他们是在车轮陷入沟壑,或者车轴断裂后,帮助轮人、舆人修补推车的主力。
子贡也在这一队列里,看着前方的路况,他不由为车上的瓷器担心不已。
“子贡。”就在这时,还人封凛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攀上了子贡的车,那张大饼脸笑呵呵地看着他。
“我又检查了一遍,道路上用的旌旗,关隘处用的符节和文牒,还有聘问用的币帛,都没有遗漏,你这边如何?”
子贡叹了口气道:“赐正担心辎车上的瓷器,虽然都塞满了稻草,用竹筐装着,但难免会有碎裂损坏,恐怕到达商丘时,只能剩下一半完好了。”
封凛笑道:“听说子贡以前是个商贾,现如今做了还人,有了职守,担心的却仍然是这些货殖之事啊,真是不忘其本,可贵,可贵。”
他这话暗带讽刺,却是这两天赵无恤召唤他前去询问道路沿革的次数极多。反倒是子贡,忙着管理辎车队,向沿途各关隘的友善邑宰赠送礼物,被传唤的次数少。所以封凛有种感觉,至少在本职工作上,自己正在取代这位同行的地位!
所以,他便忍不住过来,想炫耀炫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子贡受了暗讽,却依然面带微笑不以为忤,封凛便继续说道:“我与子贡都是还人,是君子这次出使的副手,行人言辞和相关的礼仪必不可少。在路上五天了,礼仪稍嫌生疏,莫不如你我在车上演练一番,何如?”
子贡的笑容更浓郁了,他姿态放得很低:“赐也是这么想的,我从一商贾,骤然成了还人,许多地方不甚清楚,得向君学习讨教。”
封凛洋洋得意,但半刻后,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发现子贡能把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外交檄文《绝秦书》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他在行人署接触过的那些行人言辞,子贡也无一不精。
而作为还人必须娴熟的诗、礼,子贡更是好好地为他上了一课。
“若是断章取义,此句不如彼句,而且容易引起误会,还是少用为妙……”
“此礼乃是对待小国之礼,宋国虽然不如齐、秦,却是微子之后,周之宾客,不能以常礼对待……”
封凛连续吃了几回瘪,忍不住了,他试探地问道:“子贡……你缘何会对诗、书、礼如此熟悉?就算是行人署的司仪,都远远比不上你。”
子贡谦和地一笑:“赐生于商贾之家,少不知礼,耳不闻诗书,直到数年前在鲁国曲阜,观孔子讲学。赐听后心有所感,便拜孔子为师,年十七学六艺,一年内从在籍弟子升为登堂弟子,被夫子评为擅长言语。十八学史,观鲁《春秋》,每日都跟着夫子温习诗书礼乐,或者教给新来的师弟,前后诵二十万言,都一一牢记在心。”
原来如此!封凛信心丧尽,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真像一个滑稽粗鄙的倡优,他正打算落荒而逃,却被子贡拉住了。
“封子不嫌弃我曾是商贾,愿意与我讨论言辞、礼仪,赐十分感激。夫子曾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以后你我也要多多交流,好辅佐君子完成此次使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凛羞得满面通红,只好唯唯诺诺,他心里暗道赵氏大夫手下真是什么奇才都有,这次出使有子贡在旁,自己算是彻底没了机会,只能尽力在向导和指路上表现了。
子贡在折服封凛之后,坐在车上抬头,望着远处山峦黑压压的天空,喃喃道:“要下雪了?”
……
与此同时,在队伍前方的四轮大车里,一场对话也正在进行。
在那天的亲密接触后,乐灵子和赵无恤的冷战消失了,虽然依旧在乐祁面前不爱搭理他,但这不再是因为挥之不去的心事,而是因为害羞。
赵无恤往四轮大车里跑的次数也越发勤快起来,枯燥的旅途中,和乐祁手谈象棋,或者聊聊宋国风物,乃至于历史沿革,一边旁观少女染红的双鬓,也是打发时间不错的法子。
“刺客列传?”不过此时,赵无恤听了乐祁的脑洞大开的想法后,眉头微皱。
“正是,两百余年间,各国常有刺客暗杀的惊人举动,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但志向意图都很清楚明朗。刺客们的名声传遍天下,市井小人最爱谈论这些奇士,所以有必要单独列出一传来,好让后世知晓当下的风气。”
见自己的妇翁上了兴头,无奈之下,赵无恤只好参与这次讨论,陪着他胡来。
不过聊着聊着,赵无恤自己也兴致盎然起来。
“按照年代来排序,首当其冲的刺客,自然是曹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齐桓公刚继位时,暗恨鲁国曾帮助自己的哥哥公子纠,还差点派人射杀自己,所以一时间齐鲁交战不休。鲁庄公用国人曹刿为将,在长勺之战里不遵守当时的战争规则,侥幸胜了一局,之后却连续三次败北,丧师失地,被迫签署城下之盟。
然而在盟会的坛上,曹刿客串了一把刺客,执匕首劫持了齐桓公,威胁齐国还回了鲁国失地。这一事件,加上之前的“曹刿论战”,他自然有资格入传。
“刺杀公子成的赵氏家臣公孙杵臼,还有刺杀晋国太傅阳处父的狐鞫居,也可以并列加入,何如?”
这两人各为其主,都在赵氏、狐氏的斗争里充当刺客,下场却各不相同。狐鞫居被赵盾处死,公孙杵臼又活了三十年,和程婴在下宫之难里为保护赵武立了功,一直辅佐他到成年为止——虽然后世戏剧里赵氏孤儿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编的,但这两位护主的忠臣,在赵氏的家史里却的确存在。
乐祁点了点头,用毛笔在简册上记录下来,道:“既然如此,鉏麑i也不能少。”
此人是晋灵公时著名的大力士,受晋灵公之命,前去刺杀专权的上卿赵宣子。
他在黎明时潜入赵氏府邸,却发现居室的门扉已开,赵盾勤于国事,已经衣冠朝服准备上朝。因为时间还早,就坐着闭目养神,嘴里还喃喃念着劝君的话。
赵盾的这一举动感动了鉏麑,他虽然是个刺客,却也有忠义的底线,实在下不了杀手,便又退了出来。为难地在门外叹而言曰:“赵卿时刻不忘恭敬,是民众之主。杀民之主,是不忠;背弃国君使命,不信。身为士,不忠不信犯了一条,还不如死。”便一头碰死在门口的槐树下。
随后,还有晋厉公的宠臣,请命去刺杀三卻的长鱼矫也入选了。这人很识形势,刺杀后功成身退,没有被晋厉公的死牵连,可谓是明智的刺客。
然而,接下来却没有要离,赵无恤从乐祁口中得知,这时代压根没有“要离刺庆忌”的事迹,吴国公子庆忌现在活得好好的。这一乌龙惊得赵无恤连忙把话吞了回来,只说是听市井流言乱讲的,心中却暗道太史公又坑了自己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专诸刺王僚,则是此传最后的重头戏。那盘鲜美喷香的炙鱼,那柄天下神兵鱼肠剑,公子光的誓言,伍子胥的仇怨,专诸的悍不畏死,都为这一故事抹上了神奇的色彩。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
乐祁对这位南方勇士,同样激赏不已,随着武士阶层的壮大,好游侠,喜击剑的风气已经在中原悄然兴起,刺客更是被人津津乐道的群体。
“据说专诸之子名为伯鱼,被吴王阖闾履行诺言,封为大夫,鱼肠剑也在他的手中,不知有没有乃父之忠勇。”
赵无恤手下也有不少猛士,对收集天下英豪十分热衷。
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历史上,和赵襄子恩怨纠葛,连续刺杀他多次的豫让,现在何处?”
走了几个时辰后,车队已经翻越了最高达的几座峰峦,七拐八弯折到了羊肠坂外。
赵无恤钻出大车,望着眼前这条路,羊肠坂是古坂道名,因其在山间崎岖缠绕、曲曲弯弯、形似羊肠,故名。
羊肠坂南起赵氏的原县,北抵韩氏的泽邑,全长约十里。这里是太行陉的最险要路段,辖古京洛要道之咽喉,地势险要,危崖高耸。放眼望去,只见沟壑深涧,路形崎岖弯折,路面顽石丛生。
虽然才过午后,但羊肠坂上空乌云阵阵,怕是要下雪的模样,所以前方的虞喜派人回来询问,是继续走,还是安营扎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广德建议道:“山峦里天气多变,这雪一时半会下不起来。留在山隘里,道路又狭窄,不好安营,夜里恐怕要受冻,还是得在天黑前,走完这条道路。”
无恤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命令队伍前行。
车队再次吱呀吱呀地走动起来,而在羊肠道的一处峰峦之上,在骑从们目光不能及的位置,也有数对眼睛默默看着山道上排成一条长蛇似的猎物。
“壮士,就是那辆黑红相间的四轮大车。”一身灰色劲装的椎髻少年身背古朴的三尺长剑,对着山下指指点点。
“还有那辆竖着旌旗的戎车,则是此次的附赠,还望壮士一同杀之。”
“某知之!”答话的是位彪悍雄壮的齐地大汉,他身高九尺,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将背上用皮、帛捆扎的武器放在地上,然后熟练地将其解开。
武器亮出了真面目,那是数柄闪着金青色光泽的短矛,通体都是青铜铸造,分量很足,可以远掷杀人。
大汉将短矛反手握住,高高举起,瞄准山下徐行的车队。
“有我古冶子为刺客,又是在这样的地形上,彼辈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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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来到春秋后,虽然没出过远门,却也知道,原县,是赵氏的固有领地。当年晋文公归国后,封赵衰为原大夫,其后赵衰以庶长子赵盾为继承人,嫡子赵同则继承了原地。在下宫之难中,赵同被杀,领地被晋景公收回,在多年以后,转手给了韩氏。
此县地势北高南低,越往南走,就到了富庶的南阳之地,随后再行一天,就可以到达温县了。
“到时候,弟便是东道主,一定要好好陪堂兄见识见识南阳之地的富庶,品尝温县的嘉柔。”出门在外,这一路上吃喝都比较马虎随意,喜好美食的赵广德肚子都瘦了一圈,早已叫苦不堪。
就算如此,他也已经比赵无恤初见他时,干练可靠了许多,足以作为放在温县的重要棋子,为赵氏整合太行山外的各领地出力。
赵无恤一笑:“到了温县后,得先拜见叔父,这之后你我便要暂时分别,待明年春日,我从宋国归来时再聚。”
“堂兄既然已经行冠,那么离婚期也就不远了,弟还指望着能作为司仪,陪堂兄去亲迎呢!”
两人说说笑笑间,赵无恤却感觉周围空气越发寒冷起来,一朵洁白的雪花缓缓落下,飘到了他的手心里,触感冰凉。
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看向了左面的山峦和天空。
“下雪了?不过瞧着样子,能赶在雪变大之前到达山外的庐舍……”
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赵无恤猛地看到,侧面高达十余丈的山包上,赫然有一个人影站在崖边,右手高高举起,掌心握着一件闪着青金色光泽的武器,正欲用力抛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贼子!”
赵无恤和前方负责警戒的虞喜一同喊出了这句话,而那大汉手里的武器也同时脱手而出,瞄准的方向,正是赵无恤他们所在的戎车!
赵无恤对前面驾车的邢敖喊了一声:“快加速!”
但是来不及了,速度不快的戎车没办法立刻飞奔起来,当邢敖鞭子抽下的同时,那柄武器已经飞驰到了十余步外,隐隐能听到破空尖啸的声音。
赵无恤连忙将一旁的赵广德扑倒,俩人一同摔下了马车,滚到土石路面上。
“噗呲!”
他们脚板刚离开车舆,只见开始徐徐加速的驷马戎车猛地一震,整个车身被那柄短矛的巨力刺穿,又狠狠地插进了轮里,没入土中。
这一下惊得驷马跑动起来,邢敖死命控制,才没让它们冲下悬崖,但却也翻了车,横亘在道路中央,堵得死死的,还好邢敖机灵,死死扳住车栏,才没有受伤。
“没事吧!?”无恤用力拍了拍小胖子惨白的脸,让他回过神来。
“无,无事……”
赵无恤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四周,暂时还没有铺天盖地的箭雨,也没有数不清的土石砸下,看来这不是大队埋伏,而是一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刺杀!
一击未中,上面的人是会再接再厉,还是藏匿逃窜?
赵无恤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车上的弓,抽箭搭弦,瞄准了高高的山岗上。
……
“真可惜,被躲开了。”
身背长剑的少年遗憾地叹了口气,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从山涧里脱身。
但掷出致命一击的古冶子却没停下,扔出第一柄矛后,他甚至都不观察结果,就将第二柄握在了手中,再次后退,准备起跑投掷。
“今日之事,若是不能成,冶子当死于此,请刘子先回罢,我纵然未死被俘,也不会吐露半句和范伯有关的事情!”
随即,他便大步迈动,再次冲刺到了山包的边缘,手臂猛地掷出,短矛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朝车队中前方坠去。
这一回,他没有再选赵无恤,这次的目标,是四轮大车!
赵无恤从山下射来的箭矢晚了一步,直到这时,才命中了古冶子的手背,入皮半寸,一拔就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掷出的短矛,已经命中了目标!
……
“不!”
赵无恤发出了一声大喊,他射箭的动作已经一蹴而就,但速度依然没赶上刺客。
那柄短矛已穿入四轮大车中,砰一声刺透了数层木板,他只是隐约听到乐灵子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随后是驷马剧烈的嘶鸣。
“御敌,御敌!”
周围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这边涌来。
然而,因为是在只容一车通过的羊肠道上,队伍被拉了足足有百余步长,后面的戈矛手一时半会过不来,前面的路被翻倒的戎车阻断,骑从们只能下马将其搬开。
赵无恤双目皆赤,连忙一边呼喊着骑从们下马步行,朝山上射箭,一边朝身后十多步外的四轮大车赶去。
拉车的马儿发出了嘶鸣声,它们已经受惊,开始没命地往前跑。御戎已经在震动中被甩下了马车,而失去控制的驷马正对无恤的方向。
若是不阻拦,就会将车舆甩到山壁上毁掉,或者推着无恤,一起落下悬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嗖!”赵无恤再次开弓,射残了骖马的腿。
后方也射来一箭,中服马,它无力地跪倒在地,被同伴拖拽着前行,正是虞喜的手笔。
但还有两匹马,这时候越发惊慌,拉着马车没命地跑,而无恤,已经来不及开弓了。
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全身甲胄的亲卫穆夏,他大吼一声,从侧面一拳下去,竟然将右边的骖马直接轰翻在地。而唯一剩下的马儿力量单薄,拖不动大车,这才停了下来。
赵无恤朝捂着手臂,面色有些痛苦的穆夏点了点头,扔了弓,拔出腰间的少虡剑,朝大车走去。在一脚踹开已经崩坏的车门前,他还斜眼瞥见,山包上,那个雄壮的刺客已经猛地跳将下来,踩着山石,想下到路面上。
隔着被阻断的道路,骑从们下马步行,纷纷朝山上抛洒着箭矢,却因为心里慌张,加上角度和视线问题,无一命中。
而后方的徒卒,一时间也赶不过来,所以四轮大车附近,只有十多名亲卫甲士,在穆夏率领下严阵以待,然而这里太过狭窄,连列阵都施展不开,只能各自为战。
驷马大车的车板壁很厚,寻常强弓顶多只能刺穿了板壁,穿不透数层木板的。但是,那刺客居高临下,以沉重的全青铜短矛掷下,却可以!
“灵子?”赵无恤试探着喊了一声,他嗓子生疼,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如此焦虑和揪心过。
昔日温馨暖和的车厢已经面目全非,药罐和暖炉打翻在地,短矛穿了车顶和车的板壁,竟然正插在乐祁的背心上,透体而过,矛尖已露出前胸,正往下滴着鲜血。
而乐灵子,则蜷缩在乐祁的身下,她浑身颤抖,身上血迹点点,却不是她的血,而是乐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子,父亲,父亲是为了救我……”她看着鲜血淋漓的父亲,推也不是,扶也不是,哭成了泪人。
赵无恤沉默了,可以想见,方才短矛刺入车厢时,乐祁竟然为了保护女儿,将她护在身下,用后背和性命挡住了致命一击!
“咳咳!”在赵无恤将乐灵子拉出来时,乐祁却猛地咳嗽了几声。原来他并没有立刻丧命,而是短矛贯穿了肺叶,没有伤到心脏,但这已经是致命伤,若不把血止住,死去也是瞬息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亲卫的怒喝。
“好贼子!”随着叫声,还有兵器撞击的声响,人的痛呼声,惊讶声!
那刺客,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从十余丈高的山包跃到了路面,开始朝大车赶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灵子,别怕,照顾好乐伯!”赵无恤努力让自己镇静,安排灵子帮忙。
两人将乐祁平放在榻上,乐灵子咬着泛白的嘴唇,摸出银针,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和手臂,要用往日修习得娴熟无比的扁鹊施针之法,为乐祁止住潺潺流出的鲜血。
而隔着打开的车窗,赵无恤也在观看正在发生的战斗。
他手下的亲卫们都经过严加训练,还在成乡之战里立下大功,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两条性命,可不是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的新卒。但三五成群的甲士,在那雄壮的刺客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纷纷被掀飞、刺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在仅仅数息之后,刺客毫发无伤地继续前进,而试图阻拦他的亲卫已经有三人倒地不起,还有一个捂着腿,一个捂着胸口挣扎,衣上血迹斑斑。优良的兵刃扛不住短矛的巨力,地上散落着两三个剑头,碎盾。
眼见刺客如此威势,前来驰援的众人不由胆颤心惊,暗道自己过去,八成也是如此下场,但他们护主心切,冲出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赵无恤也看得愣神,心中砰砰直跳。
“这世上,还真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士!”
早上刚和乐祁聊完刺客列传,傍晚就真遇到刺客了,真够戏剧,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在四周搜索着什么。因为无恤记得,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四轮马车里,还留了一件备用的武器,并教过乐祁和灵子使用方法。
有了它,便可以让老人和弱女子也能瞬间变成致命的杀戮者!
至此,车外的战斗已经结束,前方后方的戈矛手和骑从没办法立刻赶到,唯一挡在刺客和马车之间的,只剩下了穆夏。
穆夏身高八尺,他戴着幕面,身披甲胄,手里持着木盾和沉重的长殳。
那刺客则身长九尺,外穿轻装,内套黝黑的鲨皮甲,椎髻裹着黑幘,虎目骇人,一眼就能瞪得人心惊胆寒。他浓郁的虬髯遮不住脖颈上一道淡红色的伤痕,粗壮的双手各持一柄铜矛。
“就凭你,也想挡住我古冶子?”他看着穆夏,露出了残忍的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穆夏如山一般,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对手的脚。
古冶子收敛了笑容,猛地动了起来,双腿像是轱辘般飞速摆动。穆夏俯身防御,而刺客却如同鹰隼般高高跳起,刚才被赵无恤的箭射中,还在流着鲜血的右手持矛,瞄着盾牌的缝隙,朝穆夏刺去。
这是能隔着数十步,就能将厚重马车贯穿的巨力,穆夏动作不灵活,避让不开,他只好猛地低头,举盾格挡。
一声巨响过后,杨木盾碎裂,而冲势未减的铜矛,挂到了穆夏胄上的红缨,直接将其掠飞。
穆夏头上猛地一震,头皮剧痛无比,但他的手却依然将长殳一甩,砸向了古冶子的下盘。
“当!”
古冶子左手一缩,举矛柄格挡,只觉得两手发麻,被击得后退了半步。
他哈哈大笑道:“好,好气力!想不到今日,还能遇见一位不亚于三士的勇者!你我若非敌手,真想共饮一爵!”
只可惜,此人战斗经验不足,无法阻止自己!古冶子身体倾斜,乘着长殳的空挡,足尖猛地踢在穆夏心口上。穆夏受力,后退数步撞到了山壁处,山石滚落,他正欲再起,却听刺客大喊了一声:
“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刺客右手的矛猛地一抛,已至穆夏身前,连破四层皮甲,刺入了了他的肩胛骨,且去势不减,又带着穆夏踉踉跄跄地往前趔趄了几步,将之钉在山壁上。
至此,大车周围,再无人能阻挡刺客!
骑从们在远处没命地朝刺客射着箭,但哪怕偶有命中,无法阻止他的脚步,甚至,疼痛让他更加疯狂。
“只要杀了宋国的大司城,我便能为齐国立下大功,洗去路寝之台上无勇的耻辱,而应了那向导的要求,赵氏君子,也可以一并杀了!”
时不我待!再过上几息,前后的护卫们就会赶过来,古冶子乘着这机会,快步上前,短矛一挥,将四轮马车残破的车厢彻底破开!
车厢内,窈窕少女一只葇夷举着银针,含着泪救治倒在血泊中的垂危老父。
而戴着远游冠的君子,则半蹲着挡在在她身前,手里举着一架似弓非弓的器械,利箭在弦,冷冷地瞄准着古冶子。
阴沉了多时的天空,终於下起了绵绵白雪,飘向了两人对峙的残缺车厢……
赵无恤手指微动,扣下了手弩的悬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剧变发生后,人马嘶鸣声顿时响彻了羊肠道,惊呼,惨叫陆续传来。原本押阵的戈矛兵们心急之下,便想冲上去保护君子,但这道路狭窄,他们被一辆接一辆的辎重堵住,根本过不去。
正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传来了一声猛喝:“前面的人都趴下!”
而正在安排辎重两挪开空间的伍井也高呼道:“快照他说的做!”
戈矛手们齐齐趴下,感觉身上有重物踩踏,抬头后,只见有七八个身影持剑而过。他们通过了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又翻过了数辆辎车,朝事发地点狂奔而去。
正是田贲和他手下几名悍卒,个个轻装短兵,身手敏捷。
无意间和田贲玩了一出配合的伍井,朝地上啐了一口后,也开始发挥自己的长项,组织戈矛手们分批过去。
“君子自有天帝护佑,定会安然无事,无论来多少刺客,都是送死而已!”
下马步射的虞喜也是这么想的,他站在翻到的戎车旁,朝那个击败穆夏后,步步朝四轮大车靠近的刺客射着箭,雪飘到了他的脸上手上,也浑然不觉。
虞喜发发命中,已经在刺客的侧身插了四五支箭,但他穿着坚韧的鲨鱼皮甲,箭矢竟然不能透肉,至多入皮半寸,无法致命。
“弃弓,持短剑,随我上!”虞喜扔掉了弓矢,带着下马的骑从们越过障碍,朝那刺客扑去。虽然以他方才的表现,自己这些人过去,也就能挡两三下。
只要能拖住刺客,让君子有时间脱险,或者让车队后方的大批兵卒赶到就行!几十把戈一齐啄下,不信他不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还来得及么?
被刺客用短矛钉在山壁上的穆夏,也喘着粗气,他反手抓住肩上的矛柄,硬生生把短矛从肩中抽出,血如泉涌。他一跃而起,立刻持着矛,朝背对他的刺客冲去……
“绷!”
就在这时候,所有正在接近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弦响。
“绷!”
而古冶子的耳廓中,这声弦响却是清脆无比,离他越来越近。他看见对面的赵无恤手指轻动,随后有东西径直朝他眼睛飞来,古冶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只感觉掌心辣辣的剧痛无比,皮肉被生生撕裂。
随后,那声音直接钻进了他的……眼窝里!
就在方才,赵无恤终于找到了那架名为弩的武器,缩身挡在乐灵子和乐祁面前,静静地瞄准车壁。在古冶子挥矛破开车厢后,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悬刀,射出了一箭。
锋利的弩箭在三步以内速度惊人,极其刚猛,古冶子虽然用一只铁掌来抓,却没法阻止箭矢射入了他的眼窝,直接没入两寸,几乎穿透了颅骨。
“啊!”古冶子发出了痛苦的大叫,但他却毫不犹豫,猛地将箭连带眼球拔出,眼中的鲜血溅满了车厢和地面。
古冶子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呼呼倒吸着凉气,正欲挥矛直刺,将正在给那弓形器械上弦的弱冠君子刺穿。却突然感觉有利器从身后刺入了大腿里,将他钉到了地上,随后,一对坚实的臂膀死死揽住了他的后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侧面,也有一阵冷风袭来,两把如同鹰隼般凶猛的短剑交叉刺下,一柄捅进了他柔软的腰,搅碎了肾脏,另一柄削掉了他的耳朵。
正是两目突出,咬牙切齿的田贲!他以飞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口中大骂道:
“休要伤我家主君!”
道路前方,虞喜带着骑从们冲来,道路后方,井已经组织好了众人,戈矛如林般涌向刺客。
然而发出致命一击的,却依然是赵无恤。
在刺客被自己人制住以后,赵无恤果断扔掉了上弦极慢的手弩,拔出锋利的少虡剑,他利用身体的力量,手掌推剑向前。吴地神兵破开了鲨鱼皮甲的防护,刺穿了古冶子的胸口,透体而出。
冬雪绵绵,越下越密,地面上已经一片洁白,而古冶子殷红的鲜血也滴滴答答落到上面,恍如朵朵桃花。
无恤藏在四轮马车上的利器,正是一把弩。他行冠礼的时候,韩虎送上楚国琴氏之弩作为礼品。无恤收下后爱不释手,让赵氏匠人仿制和改进,十天之后,做出了几把小型手弩。此物只是初级版本,一次只能发射一矢,且上弦较慢,力量不大,有效射程仅仅五六十步。
但,再勇敢强壮的猛士,近距离对上这操作简单,十岁孩童也能施展的器械时,却阴沟翻船,挨了致命的一矢。
数息之后,还剩下一口气的刺客跪在雪地上,双臂、双腿已经被众人废掉。利剑破胸,此人却还未死,只是昂着头,定定地看着年轻的赵无恤,还有他身后的乐祁。
穆夏受了重伤,但他还是和赶来护驾的虞喜,田贲,井,乃至于面色苍白的赵广德、邢敖等,走到赵无恤身边,说道:“我等无能,未曾截杀此贼,以至惊动君前,请主君惩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远处那些最初被惊呆了的骑从,被刺客突破的甲士,乃至于迟迟未能赶到的戈矛手们,更是惭愧,也上前请罪。
其实,从刺客在山顶掷矛到现在,也不过四分之一刻的时间,短短几分钟而已。
换了往常,赵无恤定然会笑着说自己无事,但今天,他的心情坏透了,身后乐灵子的抽泣声也越来越大。
她正揽着父亲乐祁,他的血依然没有制住,从胸口的大洞里越流越多。
“君子,父亲有话要对你说。”
乐灵子用银针封住了胸腹的所有穴脉,但这样也仅仅能吊着乐祁一口气,能让他说句囫囵话而已。
赵无恤快步走到跟前,紧紧握住乐祁的手。
“妇翁。”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乐祁,回到这时代后,除去赵鞅外,更能给他一种“父亲”感觉的人,便是乐祁了。
宋国卿士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他对无恤念叨道:“吾祖乃司城子罕,世代以不贪为宝,宗族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继承,还有家臣陈寅辅佐,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乐灵子捂着嘴抽泣,赵无恤也悲伤地垂目,乐祁这是在交待遗言啊。
乐祁的脸色红润,这是回光返照的标志,借着这最后的力量,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贪之玉有二,一玦在我这里,一玦由灵子佩戴。吾子品行不佳,粗鄙而不孝,此玦要交付给不贪之人,我才能放心,所以我死后,就交予你罢。两玦合一,可以调遣乐氏兵甲,日后乐氏一族,便仰仗你了。”
染血的玉玦被乐祁重重地放到了无恤的手中,沉甸甸,粘稠稠的。
“此次的使命,晋宋两国的事情,已经不是我能操心的了,希望你到了宋国后,能尽量说服君上,勿让两国百年之好破裂。”
说完这两件事以后,乐祁猛地喘息了一阵,眼睛泛白,好容易才缓过气来,接着说道:
“刺杀我的那人,也是勇士,若是可能,问出他的名字,也将他列入刺客列传中罢。我死后,不希望葬于晋国,只想埋在家乡领邑,丧事不必大操大办,以薄棺而葬,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无藏金玉,无重器备。”
赵无恤也有些哽咽:“妇翁,您说的话,小子一一记下了!”
乐祁露出了欣慰的一笑,至此,他越来越虚弱,声音如同游丝,大司命和少司命已经等不及了。
“姑布子卿曾言,虽然我将死于晋国,但日后子孙必得志于宋,诚哉……斯言……”
他的手依依不舍地抚着女儿的脸,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无恤,灵子,就托付给你了……”
说罢,他便头一偏,死在了女儿的怀里。
大雪纷纷落下,仿佛要将他的尸身盖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心如刀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黑暗里,乐祁平日的英容笑貌依旧。
“父亲!”乐灵子抱着乐祁渐渐冰冷的尸体,悲伤地晕了过去。
赵无恤默默俯身,将灵子抱到了另一辆备用的温车里,为她盖上一层被褥。
随后,他紧紧捏住了拳头。
比成乡那一次还要强烈,剧烈的恨意弥漫了他的胸膛。
是谁要杀乐祁?是谁要杀他,是范氏么?刺客是只有眼前这人,或是还有其他帮手?
赵无恤沉重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了沙沙声响,他大步走到已经被彻底废掉四肢的刺客面前,揪着他的衣襟,冷冷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昂着头,望着年轻的君子,笑而不答。
赵无恤知道这类人在意的是什么,他缓和了口气道:“足下虽为刺客,却也是位烈士,不应泯然无闻,当载于史书,垂名后世。不论足下是受何人所托而来,我只再请问足下名字?”
这句话倒是正中古冶子下怀,他千里迢迢前来行刺,为的不就是这个么?能让敌人传颂自己的名字,再好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扬声说道:“今日刺乐祁、刺赵氏君子者,齐人古冶子是也!”
赵无恤听说过发生在鲁国西鄙的战事,所以知道此人名讳和事迹。
“古冶子,齐国猛士……”
齐国……为了破坏晋宋同盟,他们的确有杀乐祁的需求。但此人今日要杀的,还有自己,可自己和齐国没有半分私人恩怨,费这么多大周折,刺杀一个小行人,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主谋除了齐国外,或许还另有其人。
但古冶子只说了这句话,随后钢牙直接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一口烂肉吐到了无恤的下裳上,这是抵死不答了。
众人大怒,便要上前将他击杀,但赵无恤却只是盯着下裳处鲜血淋漓的污迹和肉块一言不发。随后,不待众人动手,他自行踏步朝前,用利剑割开了古冶子那还带着粉红疤痕的喉咙,随即一脚将瞪圆了双眼的大汉踹倒在地。
血如泉涌,潺潺流淌在雪上,万夫不当的猛士,被割了喉咙后,也就一个死。
古冶子的身体渐渐不再抽搐,在失去生命后,他和一条死狗并无区别。
赵无恤目光冰冷,看着血液在雪中冒着热气,渐渐冷却凝结,随后侧过脸,用手轻轻拂去落在肩头上的雪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死伤的马匹,毁掉的车辆,都统统推下山崖,吾等速速启程,天黑前,必须赶到原县!”
风雪中,大队人马继续上路,气氛低沉,而赵无恤也感觉自己身体里一阵阵的寒意。
乐祁是位敦厚的长者,他温和善意,对赵无恤尤为欣赏,与他谈古论今,还将宝贝女儿许给了无恤。
来到春秋后,第一次有“亲人”在赵无恤面前被残忍杀害,他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被扼死了一般。
心善,犹豫,优柔寡断,从这一刻彻底离他而去。
齐国,齐侯,还有和刺客关系甚密的陈氏,还有一直在编织针对无恤,针对乐祁阴谋的巨大影子。
赵无恤立誓,这些凶手必须付出代价。
和五十多年前,目睹了栾针之死的范鞅一样,赵无恤,完成了自己真正的成人礼。
在这个交织着白雪与鲜血的傍晚,他杀死了从前世到今生,一直蜷缩在心中的天真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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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县地处豫北平原西部,南滨黄河,北依太行,这里原本是妖妃妲己的故国,有苏氏。晋献公时,沿着太行南下的狄人灭温,传承了数千年的己姓有苏氏从此消亡。
在狄人被齐桓公击退后,周天子便乘机将温地收回,作为畿内领地。到了晋文公时,因他带兵帮助周襄王恢复王位,襄王便将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的“南阳之地”,包括原、温等在内的十多个邑全部封给了晋国。
晋国得到温地,可以作为进军中原的前沿,文公便在这里设邑,并委任狐溱为第一任温大夫。其后,温地落到了赵氏手里,赵宣子时代,一度是赵氏的中心城邑,直到下宫之难,又失而复得。
赵文子不喜欢贪婪而莽撞的长子赵获,就改立庶子赵成为世子。赵获留守温县,看护赵氏祖庙,他死后,儿子赵罗继任温县大夫。
此时此刻,身材臃肿,锦衣华服的赵罗,在乐氏家臣陈定国的陪同下,一起在城阙上眺望等待。
“来了,来了!”眼尖的县吏指着路尽头的队伍向赵罗禀报。
赵罗扶着高冠,眯起眼睛望去,却见远处走过来的,是一支墨旌素稿的长长队伍——这是丧服的颜色。
赵罗暗道一声不妙:“看来原县传来的消息是真的,乐大司城已死!”
一旁的陈定国也发出了一声痛呼,他是乐氏家宰陈寅之弟,职务为司士。这次他带了一卒乐氏之兵,向卫国借好了道,前来温地等候主君,谁料等来的,却是乐祁的死讯。
一刻后,温县西门大开,沉默的队伍鱼贯而入。赵罗翘首以待,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瘦了一圈的独子赵广德,便心疼地拉着他嘘寒问暖,瞧瞧身上有无受伤。
离家半年多,赵广德有些不习惯父亲的宠溺,他尴尬地掩盖住了那天被赵无恤护着滚下戎车时砸出的淤青,让开了位置,指着身后说道:“父亲,这便是无恤堂兄,堂兄,这便是我父,温县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罗朝儿子身后看去,只见一位少年君子挂剑而立,他头戴素幘素冠,身穿墨服,正扶着拉漆黑棺椁的马车,面色哀伤而冰冷,眼神里透着几分威仪。
赵无恤挥袖行礼:“小子见过叔父。”
对于或许会成为未来家主的赵无恤,赵罗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
随后困惑地问道:“侄儿,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
三日前,一行人在羊肠道遇袭,乐祁死难。
在哀伤过后,因为不知道山中还有无刺客同伙,所以赵无恤立刻催促众人出发,在天黑前赶到了原县。
作为铁杆盟友,韩氏的原县大夫对待赵无恤等人,也像对待主君一样恭敬和周到。这场刺杀发生在韩氏领地上,所以他也不敢怠慢,第二天雪停后,立刻发兵大索周边道路,查探过往行人。
但连夜降下的大雪已经掩盖了一些踪迹,搜山者没有任何收获,只有一位在山里的猎户透露说,在羊肠道附近,见过一位灰衣长剑的少年朝山北走去。
乐灵子于次日醒来,她擦干了眼泪,强咬着牙为乐祁清洗尸身,又盛放在棺椁里,随后便闷闷不乐地守在旁边,不吃也不喝。
无恤知道她心中难过,抚着她娇小的肩膀尽量劝慰,同时发信使回新绛,向晋侯和赵鞅通报此事。
他招来对诸侯关系比较熟悉的子贡商议,得出的结论是,在乐祁死后,赵无恤的使命就算是失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认为,少了乐祁做中介,无论是赵乐联姻,还是晋宋同盟,都少了一层重要的保证。齐国人,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刺杀主谋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在原县陪着灵子,为乐祁守灵的那一夜,赵无恤也在寒冷的雪夜里反思自己,反思原本大好的局面为何会出现逆转。
“从始至终,赵氏都太被动了,父亲一直试图破局,他结好乐氏,却中了范鞅的圈套,在去年冬至日输了一局;之后因为我的出现,赵氏强势进入陶市、粟市,将新绛周边卿大夫家里的粟米席卷大半,打下了一个良好的经济基础,算是赢回了一局。”
“但父亲昏厥七日里,赵氏还是被动防御,虽然最后侥幸获胜,得到了许多补偿,乐祁也得到释放。本以为赢得了胜利,但敌人太过狡猾,新的阴谋在前一次失败时就开始编织,虽然一路都小心防备,但我还是一头撞了进去,害了乐伯……”
无恤的思维越来越清晰,内心却越来越冰冷:“究其原因,那就是我们的行动总是慢了半拍,总是陷入被动。我把注意力放在实力的提升上,这的确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正道,但却忽略了主动给对方制造麻烦的奇道。”
“以正合,以奇胜,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在原县等待敌人出手……必须主动还击,范氏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你敢破坏规矩,我也可以将棋盘一脚踢开!”
一念至此,他胸膛微微起伏,仿佛恍然大悟,明白了春秋季世“礼乐崩坏”的真正含义。
于是,第二天清晨,赵无恤召集全体属吏、军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吾等继续前往宋国,誓必要完成使命,决不能就此放弃!”
若是就这么结束,他的第一个职守,第一个任务就会到此结束,蒙上失败的阴影,甚至有被诸卿陷害的可能。所以,继续作为行人前往宋国,也好过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新绛去,而且,也会打乱敌人的后续计划。
赵无恤虽然怀疑范氏参与了此事,但苦于没有证据,事发地点是韩氏领地,刺客也是个齐国虎贲。于是,他在给晋侯的简牍里做了这样的报告:
“乐伯遇刺,是齐人所为,但晋国之内必有内应!或在六卿之中,或是范、中行二卿!下臣未能保护乐伯安全,百死莫辞,本应回国向君上请罪,求父亲将我戮于家庙,但为了晋宋和解,下臣只能继续送乐伯棺椁归国,并向宋公解释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给赵鞅的简牍里,他则直言范、中行二卿绝对参与了此事,因为如此一来,本来对赵氏极其有利的局面就彻底逆转过来。哪怕这会损害晋国的利益,引发与宋国的外交纠纷,但以范鞅、中行寅的性情,根本不会在乎。
无恤请赵鞅搜寻证据,同时加强防范,并在晋侯面前,全力支持他继续处理此事。
看着骑从携带信件远去后,赵无恤没有留在原县枯等新绛的回信。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告辞原县大夫,顺着渐渐平坦的大道向东走了大半天,就到达了温县。
……
温县赵氏府邸内,在听赵无恤讲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后,赵罗肥硕的脸上大汗淋漓。
刺杀,是赵罗极其恐惧的事情。
他生来胆小而怕事,甚至在王子朝之乱中,面对鱼腩一般的周室叛军,竟有过弃军而逃的经历。所以赵罗觉得无恤不应该贸然行事,得等待新绛的命令才行。
“贤侄你目前需要做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然此次使命失败,会被君上削掉职守,但回下宫待上几年,自然能再次出仕……所以,还是在此好好休整等待为妙。”
赵无恤决心已定:“叔父,若是我就此罢手,范、中行二卿,必然会以此为借口抨击我。到时候不仅我会受罚,赵氏威望也将受损,与宋国、与乐氏的交好也会告吹,有百害而无一利,事已至此,不如搏一搏!”
何况,新绛目前是范鞅做主,晋侯也受他左右,无恤预感,他接到的命令,绝不会是对赵氏有利的!
但,哪怕在旁的赵广德也帮忙说话,赵罗依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以他的胆气,也不敢强行留下无恤,只是采取不合作不支持的态度,坚决不同意派兵护送无恤东行。
“既然如此,那就请侄儿自便罢。”话不投机,胖大夫一甩袖子,拉着赵广德就要转身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对赵广德点了点头,让他离开了厅堂,只剩下无恤和赵罗两人。
“侄儿将吾子支使开,是想做什么?”赵罗见赵无恤盯着他看,有些不自在。
“温大夫这是想要叛离赵氏大宗么!”赵无恤先是不答,走近赵罗后突然大声质问,吓得他肩膀一震,差点坐翻在地。
“侄儿这是何意?话可不能乱说。”他素来胆小,连忙后退了几步。
赵无恤双目圆瞪,踏步上前道:“赵氏同休同戚,如今小子路途遇阻,使命能否完成犹未可知,叔父却想置身事外?若是不发兵助我,他日我父追究下来,小子只能如实相告,叔父莫不是忘了半年多前,邯郸午跪在温县跪地求饶时的模样!叔父也想和十年前弃军而归时一样,再承受一次宗主的怒火么?”
十年前王子朝之乱,赵温还是温地继承人,与叛军遭遇后胆怯而退,被赵鞅痛斥一顿,差点取消了他的继承资格。那时候深深印刻在心里的恐惧犹存,此刻面对爆发的赵无恤,他仿佛看到赵鞅瞪着虎目站在他面前,顿时吓得浑身战栗,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我发兵,发兵还不成么?但温县和其他小宗不同,调遣百人以上必须知会宗主,所以,所以只能给侄儿一卒……”
赵温哭丧着脸,心里实则还在讨价还价。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温县算是赵氏最老实的小宗,被赵鞅虎威压制。如今赵罗觉得,哪怕赵鞅不在了,自己也会被眼前的少年吃得死死的。
于是,当赵无恤微笑着从厅堂里出来时,便温和地对赵广德说,在他的“恳求”下,赵罗已经“同意”派人随行。
当然,一百人是绝对不够的,但只凭吓唬,看来是要不到更多了,赵无恤便拉着赵广德,在他耳畔说了如此这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外,乐氏司士陈定国,倒是很愿意引导赵无恤前往宋国,事已至此,尽快护送乐祁尸身归国安葬,才是乐氏家臣希望的结果。
“既然君子是乐氏之婿,也相当于吾等半个主君了,下臣愿意跟随君子!”
于是,无恤将部分伤员留在温县,一行人修补车舆,补充牛马后,便带着赵罗补充的百名徒卒,继续上路东行。至此,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太行余脉,前方是黄河、济水冲积而成的大平原,路况良好,但赵无恤却让众人缓缓而行。
邢敖有些不解,问道:“大夫,此地平坦,可以走快一些的。”
赵无恤却眯着眼睛答道:“勿急,还要等一个人。”
邢敖挠了挠头,依然十分不解,然而离开温县才不过十里,四散警戒的轻骑却来禀报,说是身后数里外,追来了一支队伍。
无恤让全军三百余人停步,他们在军吏们的吆喝下,调转方向,严阵以待。
赵无恤默默旁观,只见陈定国指挥娴熟,乐氏族兵的军吏,都是由华向之乱里有过死战经历的老卒组成。他们驭使淳朴忠诚的乐氏国人,身着轻甲,手持二尺剑,战斗力应该和成乡众卒相差无几,只要稍加磨合,便可堪一用。
半刻之后,远处的道路果然烟尘滚滚,但目测来人并不多,仅有百人。他们轻装小跑,举着长长的戈矛。
打头的戎车上,竖着赵氏大旗,上面站着的人,竟是赵广德,他还罕见地披上了甲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露出了这几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知道他嘱咐赵广德的那件事办成了,便让邢敖驱车上前。
温县郊外,层云低沉,深冬萧瑟的原野上,两辆戎车相错,各自停了下来。
“我就知道,堂弟一定会赶上来的!”
赵广德脸色涨红,今天做出这种叛逆至极的举动,让他微微有些兴奋,他昂着头回应道:“堂兄在成乡曾对我说过,如今之人,莫如兄弟!弟怎能让堂兄独自上路?弟,还有这一百温县徒卒,愿意追随堂兄左右!”
赵无恤的手,则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兄弟!”
在目睹了乐祁之死后,赵无恤变沉默了许多,无数的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一句,他只能将这份情谊记在心中。
原来,却是赵广德仗着赵罗的宠溺,偷了虎符,打着射猎的幌子,私自拉了一百名徒卒出城。这会温县里的赵罗正暴跳如雷,却对这个宝贝儿子无可奈何。
“此小子,对大宗庶子竟是死心塌地,也罢也罢,随他去吧!”
在厅堂里踱步几圈后,他又朝前来禀报的邑司马问道:“君子带走了一百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邑司马脸色微苦:“正是,整整一百徒卒。”
赵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愚!一百人哪够?我可只有这一个独子,万一出了差错,如何是好!速速再派戎车十辆,前去追赶随行!”
……
新绛,范氏之宫。
当赵无恤的信使才回到东山皋落时,那个目睹了风雪行刺的灰衣少年却已经连夜赶路,站到了范鞅跟前。
作为执政,晋国大半的军政事项是由范鞅掌控和处理的,此刻依然在提笔勾画着来自晋国各地的简牍。他伏于案上,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可亲眼看见,乐祁真的死了?”
少年拱手道:“当日在羊肠道,小子远远瞧见乐祁被古冶子的短矛贯体,的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赵无恤没有停留或返回,而是继续向东去了原县。”
范鞅的笔顿时停了下来,抬起头冷笑道:“行刺一事,成与不成都看天意,此子运气倒是不错。看样子,他还不甘心,想继续作为小行人出使宋国,但我哪能让他的心思得逞!”
少年还是有些不明白:“叔公,说起来,吾等为何要帮齐国人刺杀乐大司城?晋齐二国交兵,宋国不是很重要么?”
刘处父一直在默默执行范鞅安排的任务,期间没有半句疑问,直到这时候才忍不住问起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鞅对这位小宗侄孙很友善,他平时性情极其收敛,从不表露本心,但此刻阴谋得逞,心里颇有些得意,很想找个人吐露一番。
于是他便对刘处父教训道:“没错,晋齐将要争霸,宋国对于晋国来说必不可少,正因为如此,这份联络宋国的功劳,就更不能让赵氏得了去。”
刘处父恍然:“原来如此,那接下来要如何处理?”
范鞅笑道:“齐国陈氏欲行不轨,这才怂恿齐侯争霸,打得越狠越久,他们在国内就越能兴风作浪。所以陈氏才没有让古冶子藏匿身份,反而要表明自己是齐人,好制造齐晋、齐宋之间的矛盾。”
“所以,吾等将刺杀一事说成是齐国所为即可,赵氏纵然怀疑我,也拿不出证据。不过,以赵无恤的能耐,若是继续前往宋国,说不定还能借齐人行刺宋卿一事,说服宋公与晋国的联合,顺便将乐氏的兵甲攒在自己手中……”
“那该如何是好?”
范鞅已经写好了简册,检查了一遍后,满意地说道:“很简单,召回赵无恤问罪,将乐祁的尸身强留在晋国,他赵氏就会彻底失去这次联宋的功劳。”
刘处父越听越糊涂了:“如此一来,宋国岂不是会怨愤晋国。”
“糊涂!如今已经不是晋文公、楚庄王的年代了。所谓争霸,只是两位国君之间的游戏,吾等卿族在旁吆喝助阵即可,何必倾尽全力去斗。对于范氏和陈氏来说,争霸只是旁枝末节,借此机会坐大,打压敌对势力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宋国是否归附晋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决不能让赵氏得到这一强援,你可明白了?”
于是,第二天,范鞅便迅速进宫,在赵鞅到来前劝说晋侯午:“老臣得到消息,说宋国大司城乐祁遇刺,死在了晋国,这是赵氏保护不周的罪过。如此一来,宋人必然叛离我们,不如召回赵无恤问罪,再扣留乐祁的尸体,以此为条件与宋国谋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此时,赵鞅也接到无恤了的信件,他心中悲戚不已,立刻进入虒祁宫,想要为儿子说项,请求晋侯让无恤继续完成使命,刚好碰上了范鞅。
一时间,两位卿士在晋侯面前再次争执不下:赵鞅指责范鞅就是此次勾结齐人,刺杀乐祁的凶手。范鞅则说赵鞅任何证据都没就无理取闹,知伯则左右劝架,前几日赵无恤冠礼时,六卿营造的和解气氛荡然无存。
晋侯不能决断,便召六卿举行公议,赵鞅想的便是拖延时间,好让无恤顺利出国,自然首肯。而范鞅则暗暗派人遣传车去朝歌,让沿途范氏各县邑不用等待君命,先截留使团,截留乐祁尸身!
赵鞅听闻消息后勃然大怒:“此辈以诡计害我,甚至不惜误国!”他也发传车前去追赶,让赵无恤无视范氏的阻拦,强行离开。
“若是彼辈定要为难,那么不惜动武,也要护送乐伯尸身归宋,联合宋国的功劳,决不能从赵氏手里丢掉!若是不能完成使命,不能挽回局面,你也不必回来了!”赵鞅在简牍中如是说。
……
六卿在新绛开始了新一轮的扯皮,范、赵两家的传车在路上拼命赛跑。赵无恤在原县便和子贡商议过此事,早就料到了大概情况,他们彻夜皆行,已到达了州县。
州县位于济水以北,南阳地区的东端,此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隔着大河毗邻宗周与郑国。
这里原是栾氏的地盘,四十多年前,栾氏被灭,在分赃的时候,范匄、赵武、韩起都想得到它。但因为争夺形势复杂,最终悬而未决。
赵文子主持国政时,甚至因为担心长子赵获为了得到州县,引发与其他卿族的矛盾,酿成第二次下宫之难,便果断更换世子,让低调谦和的赵景子继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文子死后,在韩宣子的安排下,州县的归属开始了一场眼花缭乱的更易:先被赐给了郑国大夫公孙段,又给了宋国右师乐大心,最后还是回到了韩氏手里,韩宣子还乐呵呵地将大本营迁移到了这里。
但数年前,韩氏的大本营又迁到了和赵氏交换得到的平阳县,这个家族,对换地似乎上了瘾。
当夜,州县的县寺里灯火通明,一场简单低调的飨食正在举行。
韩虎的情商不低,在傍晚出迎时看到戴孝的赵无恤和乐灵子后,便立刻让人将华丽奢侈的接待撤下,换成了减衰的规格,好和哀悼乐祁的气氛相吻合。
半月前参加完赵无恤的冠礼后,便被遣到这里留守的美少年韩虎,正坐在主座上。入席的贵宾有温地君子赵广德,坐在末席的则是地位更低一些的还人子贡、乐氏司士陈定国。
至于赵无恤,他是乐祁的准女婿,要陪着灵子为妇翁守灵,所以婉拒了这场燕飨,至于这次想要办的事情,则全权交予子贡来负责。
现如今,这场燕飨既无歌舞鼓乐,也无倡优美酒,鼎簋、笾豆里都是些寡淡的素食,众人也就是随意动了几箸,便很快进入了正题。
面对赵无恤让子贡传达的请求,韩虎微微一怔。
“赵子的意思是,想要从我这里借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广德虽然比以前干练了不少,但面对貌美如玉,胜过世间九成女子的韩虎,依然有些羞涩,便望向了斜对面的端木赐。
子贡了然,来之前,他已经得到了赵无恤的嘱咐,今日的游说,由他全权负责,这也是子贡作为还人的首战了!
于是他趋行出席,恭敬地朝韩虎行礼道:“韩子所言正是,吾等的确有意借兵。离开州县后,还需经过怀邑、修武,东行一百余里,方能到达棘津渡口,期间很长一段路程,是在范氏的朝歌辖区之内。如今君子麾下仅有革车十乘,兵卒四百,若是范氏发兵阻拦,恐怕不敌,还望韩子能遣兵相助。”
韩虎面带犹豫道:“晋国六卿方睦,范氏缘何会做出公然拦截使团的事情来?既然一直在晋国封疆之内,又何必重兵而行?”
这会,范氏、赵氏,乃至于韩氏通报消息的传车才到达太行,韩虎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复杂变故。而且他心里,也不乐意帮助赵无恤。
虽然赵韩亲善,但两人只是泛泛之交,韩虎对表兄伯鲁被冷落,世子之位几近被赵无恤夺走一事,依然耿耿于怀。
“我家君子这是为了韩氏的名声考虑,无论如何,乐伯都是在韩氏领地内遇刺的,若是韩子不派人护送他的灵柩,恐怕说不过去。”
韩虎微微一笑,无奈地摊手道:“但我韩氏素有规矩,调兵百人以上,必会虎符……此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还请子贡为我转达,请子泰见谅。”
子贡见韩虎敷衍,便故意长叹了一口气道:“昔日韩献子幼年失怙,彷徨无助之时,赵成子养之于赵城,视若亲子;到了赵宣子时,又以韩献子为军司马,委以重任和信赖,位列六卿之下;韩宣子时,与赵文子为友,一同为卿,一同受勋、出征;韩贞子与赵景子也是好友,赵氏还愿意以富庶的平阳,交换贫瘠的马首县。”
这都是赵氏对韩氏恩惠的历史,两家关系太过密切,一条条说起来,韩虎也知道这都是事实,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却听子贡继续朗声说道:“诗曰,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赵韩两家各有家训,若是彼方有难,定要出手相助,两家相互扶持百余年,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和疆域。谁料到了今日,韩子竟不愿为我家君子发一旅之兵,遣一卒之众,不知道韩献子、韩宣子在九幽之下若是知晓,会作何感想?”
子贡逻辑清晰,口齿犀利,韩虎脸皮薄,闻言愧然,连忙避席朝子贡施礼道:“善,子贡无愧辨士之名,是我思虑不周,这便派人发兵为子泰引路。但韩氏家规不可犯,以韩虎之能,也仅能提供一卒亲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后,子贡暗道君子所料不差,韩氏就算愿意相助,也不会付出太多。
所以子贡朝韩虎再度拜了一礼道:“怎能劳烦韩子亲兵,君子说过,若是如此,就不用勉强派兵,也省得韩子为难,莫不如……”
韩虎桃花眸微眯:“莫不如什么?”
子贡呵呵一笑:“莫不如将韩子府库里的那两百余架弩机,借给我家君子一用,此物可胜过百名兵卒……”
……
韩虎在被子贡说服后,出手倒也阔绰大方,一次性就把韩氏打造的秘密武器统统借了出来。毕竟他已经表了态,既然连活的亲卫都愿意借,何况死的器械?
身披素稿的赵无恤闻讯后,立刻前去谢过韩虎,并和赵广德带着温县徒卒,接收那两百架弩机。
在名为苏寿余、温犁的两名卒长带领下,两百身着葛布衣的温县县卒站在校场上,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方才亲手搬到这里的武器。
赵无恤踱步走过,发现这些温县县兵面容稚嫩,而且站得歪歪斜斜,纪律和装备比成乡众人,乃至于乐氏甲士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汝等上过战场么?”
县卒们面面相觑,有些怯怯的不敢回答。
卒长苏寿余说道:“好叫大夫知道,这些都是精选出的国人良家子弟,只是在秋猎冬搜时射过猎,从未在阵上厮杀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微微点头,让他们弃矛持弩,从今天开始训练上弦、瞄准、闻声后一齐发射。
而无恤自己,也径自拿起了一架刚从府库里运出的弩机,在翻覆观察后,发现和半月前韩虎送给他作为行冠礼物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但很多地方依然很原始,比起赵无恤用来射瞎刺客古冶子的新手弩大为不如。
赵氏的弩兵,无恤也在草创之中,但还未来得及组建,就遇上了这趟出使。反倒是更早得到弩机式样的韩氏,已经打造出了数百架,存在各地府库中。
无恤暗暗想道:“难怪韩氏能够位列三晋,战国时更是以劲弩闻名,想必从这时代开始,他们就已经重视培养弩兵了。”
他们倒也没有保密的意识,所以无恤才能知晓。毕竟多数人,包括韩不信、韩虎爷孙,只是把弩当做罕见的机巧之物来玩玩,还未意识到这种兵器的妙用和威力。
所以,韩氏打造好了武器,还来不及装备卒伍,却便宜了赵无恤。
韩弩由木制的弩臂,竹制的弓身,牛、鹿筋做成的弓弦,还有青铜弩机等部分组成。但没有瞄准用的望山,无恤在校场上朝木靶试射了一矢,发现拉力仅有一石,有效射程不超过五十步。
原始的木弩制作不难,或许在殷商时就有出现,但没有普及开来,最多用于射杀野鸡、兔子等小型猎物。
楚国匠人琴氏在吴国入寇的浪潮中,灵机一动,他“横弓着臂,施机设枢”,因而发明了弩。在安装了青铜机括后,进一步提高弩的性能,使它可以用于军事,楚人凭借此物赶走了吴国人。
这算得上是一场远射武器的革命。
从发射原理看,弩和弓是相同的,都是利用张弓储存能量,然后通过急速收弦把它转化为动能,将箭弹向前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它们不同的地方主要表现在下述两方面,一是拉弓仅靠人的臂力,人的气力再大,两膀的拉力终究是有限的,所以不可能长时间张弓,需要迅速瞄准,尽快放箭。二是弓的强度不能超过人的臂力,否则就拉不开了,因此限制了射程,更不能张一次弓发多支箭。
弩就不同了,因为它是把横装在臂上的弓拉开后,先将弦管在牙上,如不扳动悬刀而使机牙下松,就不会收弦发箭。因此可以延时发射,既有充分的时间进行瞄准,又可持满傅矢,等待有利时机。由于矢道相同,还能全体平直齐射,充分发挥兵器的威力。
弩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不像弓那样要经过长期训练,一个弱女子或者老卒,也能在近处开轻弩杀人。所以,这临时选出来的两百徒卒,虽然要练就高超的发弩之术,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熟悉,但简单的上弦平举,扣动悬刀射弩,是可以做到的。
他通过以往的实验,也发现了弩的不足之处,首先是张弩比张弓慢,不够灵活,特别是不利于快速行进间射击敌人。其次是弩的力量越强,张弩等准备发射的过程也相应加长,所以发射缓慢。
但赵无恤也考虑到了自己所处时代军事的局限性,尤其是中原地区,战车仍然是野战的主力,徒卒披甲率极低,重步兵方阵尚未完全崛起。
何况,他还有一个来自后世的妙招,可以弥补这一缺陷。
无论如何,赵无恤对此行多了几分信心,朝歌的范氏族兵若是敢来阻拦,凭借这两百弩兵,外加两百甲士徒卒,十辆温县提供的战车,他有信心虐杀两倍于己的敌人!
而在校场的另一边,乐氏的司士陈定国,也在巡视百余人的乐氏族兵。
宋人性格坚韧固执,善于防守,总喜欢扛一块木盾,他们又擅长用剑,所以多数是剑盾兵,这些人算是乐氏的精锐,比起成乡兵卒不差。
陈定国大声说道:“主君死难,是乐氏之耻,亦是吾等之耻,二三子可知晓,是谁刺杀了主君?”
乐氏族兵们茫然摇头,但眼中却有一种希冀,他们想知道谁是凶手,好为乐祁复仇。乐祁秉承了家族“以不贪为宝”的族训,对乐氏各领邑里的国人、野人十分和善。若是遇上灾年,还会将府库里的粮食借民众,但却不写借据,也就是不要求百姓归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爱之如父母,则归之入流水,这种举措使得乐氏国人们对乐祁十分敬仰和忠诚。
于是,听闻此言,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在陈定国又说,在回国路上,可能还会被范氏阻拦后,他们更是义愤填膺。于是人人发誓要跟随相当于半个乐氏主人的赵无恤,将前来送死的范氏宵小统统干掉,让他们为乐祁陪葬。
这自然是赵无恤嘱咐陈定国做的事情,而他在教授队列和射法后,就安排善于组织的伍井带着弩兵进行训练,他自己则再次进入了为乐祁所设的临时灵堂。
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棺椁里还放了冰,所以暂时不必担心乐祁的尸身腐坏,但这里面,却冷得骨头都在酥麻。
无恤拿过韩氏侍女手里的裘服,披在了愣愣地跪在榻上的乐灵子肩上。
少女没了往日的灵动,只有凄苦和悲伤。
“父亲一向对人和善,不骄不奢,谨遵乐氏以不贪为宝的家训,为公为私都尽心竭力,为何会遭到如何罪过?”想到那贯穿乐祁胸口的短矛,乐灵子就一阵心痛。
无恤抚着她的秀发,发誓道:“乐伯也好比我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做下这事的人,我会一一查探清楚,每日都会念着他们的名字入睡,只要一有机会,我便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乐灵子却摇了摇头,牵着无恤的手道:“我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君子,灵子现在只想回家,带父亲回家。”
赵无恤跪在了她的身旁,对乐祁的灵柩再拜道:“善,我会带着你和乐伯,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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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昔日的殷商故都,这里一度是“大都无防”,有内城而无外郭,没有修建城墙。
但在卫康叔被分封到此处后,就大肆“封土建邦”,沿着朝歌外围,修了一圈夯土墙。到了范氏入主此地后,更是多次加固扩建,将这里打造成了范氏在太行以东的坚城,也是家族的大本营。
两个月前,因为进攻成乡一事失败,虽然罪名扣到了吕梁群盗的头上,但范嘉仍然受到了惩处。范鞅向赵氏赔偿了币帛、氓隶无算,还承诺将惹祸的孙子安置在朝歌,三年内不得返回新绛。
当然,这其实只是老豺迷惑赵氏的烟雾,范鞅的真正的目的,像是一把握着匕首的手,隐藏在表面的怯懦和退让之后,如今已经图穷匕见,露出了一角。
从祖父简牍上的只言片语里,范嘉隐约知道了内情,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放逐,只能在朝歌和弟弟范禾一起,整日生着闷气。不过,范嘉并不是愚钝之人,这两个月的冷遇,也给了他时间来思考,解开心中一直留存的疑惑。
朝歌城阙之内的西北角,有一座高大的土丘,据说是纣王自焚的鹿台遗迹,现如今早已是荒草枯冢遍布。
今日,这里却格外热闹,范嘉、范禾带着全副武装的甲兵开进了此处,安排人警戒四周,竖人寺人扛着大袋的麦粉忙前忙后。
一切准备就绪有,二位君子站得远远的,数名甲士扛着干戈层层叠叠护卫在前,如临大敌。
而土丘的对面,一个抽中下签的竖人,则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将大量磨得精细的麦粉倒入一个陶罐中。他盖上盖子摇了一摇后,又朝里面了口气,顿时扬起了无数粉尘。随后他又接过旁人递来的薪火,瞄准罐口扔了进去,随后便抱着头猛地朝旁边草丛里就是一扑!
“噗呲!”
一声爆裂的脆响后,陶罐崩裂开来,隐约能看见火苗一闪而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爆炸出现时,范嘉吓得冷汗直冒,连连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但胆大包天的范禾却死死拉住了他。
“兄长莫怕,不碍事的。”
过了一会,范嘉望着碎裂的陶罐,这才讷讷地说道:“没错,和那一夜在成乡发出的霹雳巨响一模一样!看来和祖父说的一样,赵无恤没有什么鬼神之力,他只是点燃麦粉,制造声响将我范氏、中行之兵吓跑而已!”
范嘉心里一直留存的惧怕顿时消失殆尽,他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他赵无恤何德何能,如何能得到天帝的护佑,原来都是假的,是他和巫祝、匠人们设下的诡计!”
范嘉心中块垒顿去后,对赵无恤的仇恨重新浮现,就在这时,却有信使来报,说接到了来自新绛的传车简牍。
范嘉接过简牍看罢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性情乖戾的范禾凑了过来,问道:“兄长为何如此欣喜?”
范禾将简牍上的字又看了一遍,这才说道:“乐祁在太行遇刺而死,赵无恤护送其棺椁,将经过朝歌南境,从棘津渡大河到卫国、宋国去。祖父传书,让吾等率军前去阻拦,定要将赵无恤缉拿,送回新绛问罪,而乐祁的棺椁,也要截留在此。”
想到和赵无恤随行的那个宋国佳人,范嘉心里顿时一阵骚动,身穿素色的孝服的她,想必更为俊俏吧!截留了赵无恤一行,这美人不就落入自己之手了么?乐氏无主,即便自己将她留下肆意玩弄,也无人知晓……
一念至此,范嘉便半刻也呆不住了,他一边快步朝土丘下走去,一边下令道:“信使说,赵无恤带着百余手下,外加一百乐氏甲兵,此刻已经到了修武,明日将到棘津的北岸渡河。速速点齐一千徒卒,戎车三十乘,我要亲自前去堵截!”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范鞅接到的消息一样,赵无恤等人,正在修武。
修武历史悠久,殷商时称之为“宁邑”,商末武王伐纣,大军途经宁邑时遇暴雨三日而不能行,就地驻扎修兵练武,故改宁邑为“修武”。
仿佛历史重现,赵无恤等人在这里也遇到了一场大雪,他们被迫等了一天,同样修兵练武,让温卒熟悉弩机,也刚好被赵鞅派来的传车追上,知晓了发生在新绛的事情。
“范氏也派传车去了朝歌,此刻想必已经到了,所以,吾等到达大河北岸时,很可能会碰上拦截的范氏之卒……封凛,渡河的地点,真的只有棘津一处么?”
赵无恤虽然想一路冲杀过去,但考虑到乐灵子的安全,还是强行按捺住冲动,询问是否有别的路径。
还人封凛这几日忧心忡忡,他离开新绛时欢天喜地,本以为会是场揽功劳、抱大腿的简单使命,一路上却出了这么多意外。
但事到如今,只能跟着赵无恤走下去了,他勉强笑道:“君子,南阳之地濒临大河,若是百人以上的数量,从北岸渡到南岸的地点共有三处。一是孟津,二是邲,三是棘津。除了这三处外,其余地方要么水流湍急,要么河面太广,没有摆渡的木舟。”
封凛不必细说,赵无恤也知道选择从棘津渡河,而不选其余两处的原因。
邲,也就是著名的晋楚邲之战的爆发地点,它的位置在郑国境内。从去年郑国攻击周天子王畿开始,晋、郑虽然没有直接交兵,却也处于交战状态。
而宋、郑更是百年死对头,再说他们尚未派人向郑国借道,就这么急吼吼跑到邲津,估计一渡过去,就会被沿河的郑师包围,沦为阶下囚。
而孟津的位置,还在温县的西面,距离此处太远,再折返回去得花上三四天时间,路途上变数太大。更何况,过河后是周室王土,既然不能从郑国到宋国去,那就得向南穿过王畿,绕道汝水,再经楚国方城一带,又过蔡国、陈国后,才能抵达目的地商丘。
这条道路有数千里之遥,对于赵无恤一行人来说,同样是是陌生而漫长的。晋楚同样是冷战状态,他们这全副武装的数百人想借道?门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赵无恤别无他法,在雪停之后,便再次启程赶往棘津。一路上,他让兵卒们行不卸甲,戈矛弓弩上肩,但又得注意保持人马的体力。
第二天午后,赵无恤站在行进的戎车上,隐隐听见大河潺潺流动,以及浮冰相撞的声音。
“我们到大河北岸了。”这时代的黄河还不算黄,所以只称为大河。
与此同时,在前方数里外探路的虞喜也纵马回来了,马鞍上还拴着一颗滴血的人头,想必是对方布下的斥候。
他禀报说,渡口北岸有一支五六百人的军队,正在棘津外背水列阵!
赵无恤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了乐灵子一眼,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白幘,系于青铜胄的顶端。
“二三子,大河已到,过了河,离商丘就又近了一步!赵氏之兵们想辅佐我完成使命,乐氏之卒想要回家,但却有人不让吾等如愿。他们也是杀害乐大司城的凶手,此刻就挡在渡口外,甚至想留下乐伯的棺椁,不让他归葬乡里!”
乐氏之卒首先愤然,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这种情绪感染了所有人,连原本怯懦的温县县卒也被引出了胆气。他们效仿赵无恤,齐齐戴上了分发下来的白幘,一时间,全军素稿,犹如一支复仇之师。
赵无恤拔剑出鞘,目视前方道:“虽然彼方背水列阵,但吾等哀兵,必胜!”
……
棘津一如其名,是大河下游的一个渡口,远离河沿的地方,千百年来堆积的泥沙板结,形成了平坦而坚实的地面,但盐分较重,所以只长着些棘丛。
相传师尚父未遇周文王时,曾困窘于此,采棘丛中的野浆果为食。到了春秋时,这里的成了连接朝歌和南燕、鲁国、宋国往来的交通要道,系舟数十艘,常年都有河津吏看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原已经和平已久,在老津吏的记忆里,最近的一次大军渡河,还是晋昭公十七年九月丁卯,中行吴帅师从这里经过,那天正好是他女儿出生的日子,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腊祭日这一天清晨,在南岸庐舍里准备用风干腌制的猪肉、鱼肉祭祀先祖的老津吏,被北岸嘈杂的声响惊到了。
棘津是重要渡口,老津吏迎来送往,见惯了卿大夫的仪仗,对大河两岸的各国战和,竟然清楚无比。
“莫不是又有大军要渡河?这天,寒地冻的,河面就快结冰了,就算晋国六卿伐齐,也得等到来年春天吧?”
老津吏连忙钻出茅屋一看,却见北岸黑压压的一片人,战车、甲士、戈矛密密麻麻。
不过细细算来,也就五六百人,不知道是不是大军的前锋。他们打着的是范氏的御龙旗和黑熊旗,那些手持武器的范氏兵卒正驱赶停在北岸的舟人,让他们将船开到南岸,不许停留片板!
接着,那些兵卒便抢了舟人打上来的河鱼,开始悬釜造饭。但炊烟刚刚升起一半,还来不及开吃,对岸又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吆喝声,那些范氏之兵纷纷扑灭了土灶,拿起武器,开始排队列阵。
老津吏遥遥望见,打西北边又开来了一支井然有序的队伍,旗帜看不清是哪家的,只知道全军素稿,白森森的,一如前些日子降下的雪。让他失望的是,两军没有合为一处,而是隔着一里便停了下来,隐隐呈对峙之势。
“这是要打仗了啊……”老津吏打了一个寒颤,检查好自己管着的木舟,做好随时开船跑路的准备后,又将想钻出来看热闹的女儿按回了居室里。
“津娟,快给我进去,若是对岸打了起来,箭矢无眼小心伤到,一会我只要喊一声,你就随我上船逃离。只希望他们能在北岸解决,千万别跑到南岸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范嘉今天亲自帅军前来渡口堵截,清晨时分,他带着走得快的五百兵卒,三十辆戎车连夜赶到棘津后,细细询问过这里的舟人,得知赵无恤等人并未到来。
“想必是被修武的雪阻拦住了,真是天助我也!”
范嘉今天穿了一身漆成红色的铜皮髹xiu合甲,极其华丽漂亮,还头戴青铜胄,两根野鸡的羽毛高高扬起。
他兴致勃勃地派人将北岸的木舟全部轰走,绝了赵无恤的去路,随后让人挖灶做饭,谁知斥候很快来报,说是打西北边来了一支队伍,已经到了三里之外。
于是范嘉又让尚未就食的兵卒们速速列阵,过了一刻,便隐隐能看到行进至一里外的敌人了,他们全体戴孝,放眼望去,是醒目的一片苍白,仿佛周围的空气也为之一冷。
范嘉努力镇定,他粗略一数,发现对方的人数比信使报告的要多得多,甚至还有十辆战车。
他心中微惊,“不是说只有一百多赵兵,加上从宋国来的一百乐兵,才两百余人么?为何竟整整多出了一倍!”
范嘉从朝歌出发时点齐了一千徒卒,但因为着急赶路,就带了五百人先渡过淇水速行,剩余五百人还在十多里外,得两个时辰后才能赶到。
经历过战阵的范氏旅帅建议道:“君子,他们刚到,如今还在列阵,彼方阵脚不稳,正可一鼓作气,掩杀过去。”
于是范嘉吩咐全军向前移动,到半里距离后便直接进攻。
就在范氏之卒朝前迈步时,对面却开过来了一辆戎车,高举旌节,自称赵氏君子使者,询问范嘉为何阻拦,说是要他们派人出来谈谈,勿动刀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嘉转念一想:“看来赵无恤心里也没底气,不过,彼辈人数只比我方稍少,若是能骗他们主动弃械,也好过鏖战一场。”
他存着这样的心思,便让兵卒们暂停,派了一个卒长过去与来使接洽。若是谈不拢,再击鼓前进不迟,反正大河北岸数十里内,只有这一处大渡口,他赵无恤还能变成鱼儿钻水里不成?要是拖到自己那五百甲兵赶到,来场前后夹击,就更好不过了。
棘津北岸的原野上,范氏卒长乘着一辆戎车,朝对面的使者缓缓开去。
只见那车上右面站着一个面相凶恶的轻装徒卒,腰上一边别着一把短剑,而他侧面则是一个容貌一点都不俊朗的文士。
“吾等乃是出使宋国的使节,有国君旌节在此,为何会在晋国封疆之内受到阻拦!”那文士自称还人封凛,是赵氏小行人的副手,他义愤填膺地怒斥卒长。
范氏卒长嫌他貌丑,懒得和他细说,只是将范氏君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汝等护送不周,导致宋使被杀,赵无恤的职守已经被执政撤销,还命吾等押送他回新绛问罪,速速放下兵器,并交出宋卿棺椁。”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对面的赵兵看,却见他们乘着这“和谈”的时间,已经有条不紊地排好了队列,不像是要和平解决的模样。
卒长心里一惊,暗道对面莫不是借着接洽之名,想先行稳住阵脚?
正想着,却听到后方自家阵中传来了一阵惊呼和惨叫声。
卒长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队二三十人的轻骑士纵马从右侧突然冲了过来。他们排成两行横列,冲到四五十步外停下,开弓朝范氏兵阵里抛洒箭矢,随后又操纵着马匹折返,随后第二排又上前抛射箭雨,如此反复几次,顿时引发了范兵阵列右侧的惨叫和骚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卒长大怒,暗道这果然是赵无恤的诡计,他转过头要正要质问封凛,却感到车身一摇,只见对面那貌相凶恶的戎右,已经跳到了他所在的车上。
此人正是田贲,他两柄短剑如同手臂般舞动灵活,很快杀死了御戎和车右,随后朝卒长捅去……
在赵兵阵中,赵无恤看到轻骑士们完成了骚扰任务后,在敌人追赶下借助马力迅速撤离;封凛、田贲也顺利归来,还拎着三个人头。
方才还有些忐忑的温卒们,见己方轻而易举就“首战告捷”,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加上方才哀兵的愤慨影响,他们已经渐渐能习惯战场上的紧张气氛了。
赵无恤看在眼里,也微微松了口气,别看这一下对敌人杀伤不大,但对己方这些初阵的兵卒,却是巨大的鼓舞。看来,自己宁可让轻骑士牺牲隐蔽突袭,换回的结果是值得的,而且,对方似乎已经被成功地激怒了。
他朝一旁面色犹豫的赵广德说道:“堂弟莫不是在想,交战不是应该不鼓不成列么?为何会用此诈术。”
赵广德点头,赵无恤这不讲章法的指挥和诡计,和他从军法上学的可不一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赵无恤指着对面道:“彼辈能夜袭成乡,能勾结齐国刺杀乐伯,早已抛弃了司马法中的礼节,我又何必与他们讲什么规矩?这就叫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没错,这就是赵无恤的优势,也是这时代新的战争模式。
他身穿黑色的髹xiu漆皮甲,挥动旗帜:“二三子,击鼓,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兵阵列鼓声隆隆响起,四百人迈步前进。
……
范氏之兵一共有五百人在阵中,其中披甲的不超过一百,对面的轻骑士射出的箭矢力道不大,只造成了数人死伤。但却引发了范兵右侧阵列的骚动和惊惧,所幸他们大多是有过数次征伐经历的老卒,所以在军吏吆喝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阵脚,在追敌未果后,便被经验老道的旅帅召回。
倒是范嘉自觉吃了亏,派去商谈的那辆戎车上三人全部被杀,直接被敌人缴获回阵,他气得哇哇大叫,直骂赵无恤不讲规矩。然而无论是步卒还是战车,都追不上轻骑士,只能望着他们扬长而去。
旅帅连忙劝道:“君子勿忧,且看他们的阵法。对方的统帅定然是个不知兵的,他竟然将十乘戎车安置在了右翼,而不是排列在前。”
范嘉顺着旅帅的手指望去,却见赵兵的步卒排成了一个大横阵,步卒在中央,戎车集中在右翼,而完成骚扰后返回的轻骑士则在左翼。
这时代中原地区的野战模式,依然是贵族游戏的遗存,当然不是后世想象中的武将单挑,但也常常依靠战车的对决分出胜负。正所谓“车错毂兮短兵接,矢交坠兮士争先”,一般来说,都会将战车排列在正面,和对面战车进行错毂交锋,徒卒则“车驰卒奔”,在后面跟着,打打顺风仗。
一般来说,一方的战车若是败了,后边徒卒的士气也会降到冰点,战斗到此终结。
所以在范氏旅帅和范嘉看来,赵无恤这种行为,就好比把手绑到了背后,却将柔软的腹部摆在敌人正面一样。
“君子再看,那些排列在前的,都是些什么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兵打头的,是三列身无寸甲的轻装徒卒,共计两百人,且无人手持戈矛,而是抱着像弓一样的东西,站得很是分散。他们身后,是持盾和短剑的乐氏甲兵,再之后,才是竖起稀疏戈矛,架起了小鼓的指挥车则被甲士环绕,在后押阵。
看着对面的架势,范嘉哑然失笑:“平地之上,百步以内才进射程,开弓不过二到四矢,最多对吾等造成数十死伤,将弓手放在最前排,还在不断朝吾等靠近,这不是取死之道么?”
对赵氏在南阳之地兵力极其熟悉的范氏旅帅说,那多出来的两百徒卒,其实是温县的县卒。
“温县县卒?”范嘉闻言更是哈哈大笑,心里那点顾虑也消失殆尽了。
对曾在成乡一战里对范、中行之卒造成巨大杀伤的成乡赵兵,范嘉极其警惕,而乐氏之兵在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里打出了名声,也不容小觑。
但温县县卒,那是什么东西?
后世有句话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温县的情况便是如此。赵罗胆怯,在这个注重贵族荣誉的时代,还曾经弃军而逃,他手下的兵卒战斗力可想而知。
“赵无恤这是在寻死啊!”他一时间洋洋得意起来。
旅帅点了点头,看着已经逼近到半里左右的两阵,请命道:“请君子让戎车以雁行阵冲锋,而徒卒紧随其后。”
敌人的前后行阵尚未布定,陷之;敌人阵势不稳,士兵在前后相互观望,陷之;敌人前进则犹疑不定,后退时恐惧害怕,陷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可以肯定,己方只需要让三十辆战车一冲,那些温县县卒就会全军崩溃,顺便把赵兵、乐兵的阵列扰乱,到那时候,己方就可以获得一场完胜!
……
温犁是负责十辆温县戎车的卒长,对赵氏君子“兵不厌诈”之举,他倒是不排斥。温县县卒出了名的胆小惧战,用这种投机的方法获胜,倒是挺合他们的口味。
但对赵无恤将戎车安置在战阵右翼的做法,温犁感到十分不解,但又不敢抗命。
这会,他站在戎车上眺望,见对面原本排成一排的三十乘戎车开始动了,便连忙驱车绕道阵后,向赵无恤请命道:“大夫,能与战车相敌者,唯有战车,是否要让下臣帅戎车去阻挡?”
赵无恤也在一直盯着对面的举动,见范氏终于忍不住,想以戎车冲锋陷阵,一鼓作气击垮自己,便露出了猎物入套的微笑。
面对温犁的请战,他挥手道:“不必了,温卒长且去右翼待命,等对面戎车被击溃后,与左翼轻骑士一同夹击敌人徒卒。”
温犁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击溃,那可是整整三十辆驷马戎车啊!怎么击溃?用徒卒和甲士的血肉去硬顶?
赵无恤知道他的疑虑,便指着靠前的那已经停步站成三排,手持弩机的两百温卒,信心满满地说道:“没错,我就是要靠他们,击溃敌人戎车的冲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既然已经决定开打,范氏旅帅便也不客气,他挥动旗帜,开始指挥原本排成一列横阵的戎车们重新布阵。
雁行之阵又叫“鸟云之阵”,是一种最古老的车战进攻队形,据说,商汤伐夏的鸣条之战,便“汤车九两以鸟阵雁行”,击溃了夏桀的徒卒。
牧野之战里,太公望也布下了和雁行类似的“鹰扬”之阵,正所谓“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把商卒打得丢胄弃甲,一天就灭亡了大邑商。
这种阵法虽然原始,却也是在大平原上最有效的一种战术。
在范氏旅帅的旗帜挥舞下,三十辆戎车陆续开动,扬起了大量尘土,在众御戎娴熟的操作下,排列分为前、左、右三组。前组是直线纵队的“前锐”,左右呈微微偏斜的一字横队,称为“后张”,又叫左翼、右翼。
当尘埃落定后,从赵无恤的方向看去,敌人的车阵,就如同大雁南飞时排成的“人”字形。
“鸟云之阵,散而为鸟,凭借车上的射手进行攻击,扰乱敌方阵列;合而为云,密集冲陷敌阵!今日之事,先逼近令温卒惊惧,再一鼓作气冲散他们,则胜局可定!”
在朝众人下达作战指令后,范氏旅帅也亲自站在战车上,担任“致师”之事,范嘉则在后押阵,并亲自击鼓。
大河之畔,隆隆的鼓声伴随着水流的哗哗声,浮冰的碰撞声响起,三十辆战车开始缓缓开动,目标直指对面单薄的赵兵横阵!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在下宫时,跟邮无正、王孙期学过车战之法,自然清楚,这种“前锐后张,延斜而行”的“人”字形战斗队列,可以充分发挥战车之长,又避免战车易受地形和障碍物限制的弱点。
鳞次展开的队形使每辆车其奔、其旋、其射都不会受到前车的阻挡,既能保证大量战车的快速运动,又能使射界开阔,充分发挥弓箭和冲击的威力。
更难得的是,这三十辆车列阵时有条不紊,所以赵无恤感慨对面的指挥者的确是“善用攻车者”。
“可惜,今天却碰上了我,碰上了汝等,彼辈必败无疑。”
赵无恤没有留在战车上,他望着对面如鸟散云聚的战车阵列,让邢敖驾车,载着赵广德加入右翼的车队。他自己则抱着弩弓,和有些胆怯的温县县卒们站到了一排。
“君子今日与汝等同在一列!同生共死!”
无恤的加入引发了一阵骚动,伍井、苏寿余等军吏大声呼喊了起来,顿时让持弩的温卒们气势一振。
虽然温卒素来以胆怯闻名,但很大程度上,还是被温大夫赵罗害的,主将都能弃军而逃,那他的手下们哪里还有继续作战的勇气?
但当赵无恤亲自持弩站到最前排后,温卒们一时间受宠若惊,而且君子还说,他们是可以击败所向无敌的战车鸟阵的!
“赵氏君子乃是国君行人,下大夫,却能和吾等低贱的徒卒共站一列,他尚且不怕死,吾等又何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在温卒弩兵们的身后,赵无恤还上了一道保险。
高大的穆夏带着成乡亲卫,冷漠地看着弩兵们的后背,大声喝道:“有胆敢后退者,新军法处置,立斩无赦!”
在发现对面的三十辆战车伴着鼓声徐徐开动后,赵无恤大声命令道:“乐氏甲兵,上前!”
宋人性格坚韧固执,乐氏兵卒又是所有人里最仇恨范氏,也最为悲愤的人。仇恨则忘却了死亡,悲愤则不惧怕敌人,陈定国领着乐氏甲士,闻言后立刻带着他们踏步前行,从弩兵的空隙里穿过。
站定后,甲士们半蹲在地,将盾竖在最前方,凝视对面战车扬起的尘土,不动如山。
他们的作用不在于阻挡战车,而在于再次加强弩兵的胆气——当你发现前面有人先于你承受死亡时,就不会那么恐惧了。
“众弩手听令,三列横队,全部上弦!”在乐氏之兵就位后,赵无恤大声发令,随即第一个低头抽箭上弦。
有骑兵斥候在,赵无恤的军队就如同比别人多了好几里的视力,在数里外发现敌人时,弩机已经调整过,箭矢也背在各自的腰间,这数千支箭,还是韩氏的附赠。
周围陆续响起一阵吱吱呀呀的上弦声,新鲜出炉的弩兵们这几天只要一停歇,就会受到赵无恤的亲自训练,这简单的操作,早已娴熟无比。
“余统领第一列,伍井统领第二列,苏寿余统领第三列。随后我将亲自校射,吾箭不出,所有弩手皆不得发箭。发箭时和平日训练一样,三列横队,依次上弦,陆续射击,不得有误,违令者,戮于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众人凛然应诺,苏寿余本来就是卒长,而伍井也熟悉了分给他管辖的温卒,他们都不折不扣地执行着赵无恤的命令。
随着鼓点变得密集,已经前进了四百步外的三十辆驷马戎车开始加速,“人”字形队列的顶端先靠近,左右翼在两面展开。
赵无恤举起了木弩:“第一列,平举弩,瞄准头车,次列随时准备上前!”
战场之上,三百步外,已经列开阵势的范氏车阵开始冲锋了!虽然只有三十辆戎车,但是在战场上疾速跑起来,还是有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虽未接触,却已经给了温卒们不小的压力。
但,前排的乐氏甲士不动如山,后面的成乡悍卒死死盯着他们的后背,若敢转身,就是一个死字,所以温卒们只是咽了咽口水,动了动足尖,却不敢造次。
赵无恤则看着对面车兵扬起的漫漫烟尘,还有高举着戈矛,踏步前行的数百徒卒,心里暗暗祈求这几天训练的“三段射”能够奏效。
春秋的弩和早期火绳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射程不够远,发射间隙长,在瞬息万变的野外战场上,往往沦为一次性武器。
所以,赵无恤便灵机一动,和后世欧陆火绳枪、燧发枪时代的“三段击”战法一样。他将弩兵先分三排,第一排射击完后第二排射击,第二排射击时则第一排和第三排交换位置,到后方重新上弦。这样循环往复,保证射出的箭矢不间断,对敌人造成最大的威慑和杀伤。
经过从州县到这里,一路上断断续续的训练,温卒们已经基本掌握了这种战法,如今,只能祈求在实战里不要出错。
要不是觉得温卒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可靠,赵无恤又哪需要站到前排来?论指挥,交给稳重的伍井来也行,但赵无恤的存在,却相当于给众人刷了一个加持士气的buff,只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还能撑得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作为雁行车阵“锲子”的,是六辆车组成的前锐,一辆跟着一辆,相隔十步左右。范氏旅帅的戎车位于末尾,他迎着呼啸的风,眯着眼观察对面的情形。
在发起冲锋后,他便料定,对方的指挥者在他们开始冲击后,会忙不迭地用右翼的十辆戎车前来阻拦。
而旅帅打算用自己左翼的十二辆缠住敌人,前锐的六乘则依次冲击敌方薄弱的中军,右翼十二辆从右方合围冲击,彻底将其阵列搅乱,而五百徒卒们则在后跟上收割敌方性命。
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变阵,但却报以轻蔑的一笑:“就算在前面又放了一列甲士,也毫无用处,阵列太薄了,只有四五层,怎么经得住战车冲击,一旦吾等冲入,温卒必然全线崩溃!”
虽然对面的两百人似乎是弓手,但以戎车的速度,他们至多射上两轮,且多数箭矢会被披挂着皮革和甲盾的第一辆守车承受,不会对后面五辆造成多大伤害。
然而,当旅帅的戎车行进到百步以内时,他却赫然发现,对面的阵列竟然还未出现喧哗和异动。那十辆戎车仍然停在右侧,安然不动,丝毫没有出击的架势。而那些温卒手里的“弓”,构造似乎有些特殊。
“温县的兵卒力气一向极小,能找出两百强弓手就不错了,今日居然能开弓这么长时间不撒手,有些不对劲……”
“不好!”他突然大喊了一声,连忙摇旗让后方的左右两翼合拢,变鸟阵为云阵。
但,后面的战车还可以减缓速度,变换队形,可前面那五辆就来不及了。此刻,前锐的第一辆戎车,已经行进到了距离敌人五十步的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车阵,脑海中已经没有任何杂念了,只是专心致志在估算着距离。
第一辆车已经进入六十步以内了,这是木弩的最远射程,但赵无恤却没有射出箭簇,他斜眼看了看旁边那个已经忍不住想要扣动弩机悬刀的温卒,再次重申了命令。
“吾箭不出,二三子皆不得发箭,违令者戮于庙!”
还得再等几息时间,因为手里的弩太原始了,很多性能都不达标,只能有效杀伤五十步内的目标,而赵无恤,打算将他们放到三十步内再射!
战场之上,二十多辆范氏战车开始减速,变展开的鸟阵为合拢的云阵。但前面的五辆戎车却疾驰如风,毫不停顿,在他们的前方,温县弩兵在赵无恤的激励下,努力控制着恐惧,引而未发。
在第一辆戎车进入三四十步距离后,那驷马飞奔的马腿,落下的蹄声如雷,车轱辘飞转,青铜长毂顶端冒着寒光。还有已经渐渐看得清样貌的范氏甲士,对面的戎左也在估算位置,正打算开弓放箭。
有数名温卒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弃弩转身逃跑,却被穆夏一殳一个砸翻在地,血腥味弥漫了阵列。
其余的人也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鼓响,赵无恤大声喊道:“第一列,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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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以速度见长,车舆上披挂着皮革和盾牌,上面的三人也穿着厚厚的皮甲。
即便防护如此到位,但历次战争里以雁行阵冲击陷阵时,第一辆车承受的伤亡往往是最大的。但三人都是向范氏委质效忠的勇士,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是一种身为士的荣耀,他们蹬车后,便可以傲视前方后方那些低贱的徒卒了!
当戎车进入五十步以内后,见对面的“弓手”们却依然引而不发,车左、车右都开始奇怪起来,他俩对话道:“怎还不射箭?莫不是被吾等的气势给吓呆了?”
“听说对面是温县的县卒,一向以怯懦闻名,还真有可能。”
他们不由得精神一振,要是对面的那些懦弱的温地兵卒真这么不堪的话,这次或许也不用赴死了,难说还能立下大功。
御戎兴奋地一斗辔绳,大喊道:“冲过去,车右、车左以弓矢和长戈击退那些拦路的甲士,我来冲开一个缺口。这是平坦的原野,彼徒我车,又无阻碍,此战必……”
然而话音未落,在进入三十步距离后,对面的一位身穿黑色披甲,头戴素幘青铜胄的甲士却大声喊道:“第一列,射!”
随后,他首先扣动手指,一支锋利无比的羽箭脱弦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迎着战车上的三人而来。
“嘣嘣嘣……”
赵兵单薄的阵线上陆续响起了几十声轻响,这是弓弦弹射羽箭的声音。第一列弩兵的神经和手里的弩机一样,早就紧紧绷了许久,闻言后纷纷用沾满汗水的食指扣动了悬刀,将弩矢射向了从始至终一直在瞄准的第一辆守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好!”守车的御戎下意识地想勒紧八辔,控制车速。却见对面足足有六七十支箭矢一齐释放,其中小半明显是射偏了,但还剩大半径直朝自己驾驭的车飞来。
利箭尖啸着飞近,这是全方位的覆盖,根本避无可避!
“殆矣!”车上三人心中齐齐哀嚎,随即,他们的意识便被钻心的刺痛和无边的黑暗吞噬。
“噗噗噗噗!”
“咚咚咚咚!”
这分别是箭矢入肉和打在硬木车舆、盾牌上的声音。
御戎松开了紧紧握着马辔的手,任由马匹乱跑,他已经被射成了筛子。后面举盾的车左车右也没好到哪去,盾牌直接被无数支羽箭撞碎,人也没能保全。
无论是甲士,还是马匹,在三十步内,根本阻挡不住百弩齐发的密集射击!守车上的三人,瞬间就死了,拉车的驷马也重伤,随着惯性又冲了几步后,突然翻倒在地,扬起了大量尘土。
还有不少发射慢了半拍的弩矢在朝后面飞去,它们射中了第二辆战车,那车没能控制好速度,又和倒地的守车撞到了一起,顿时人仰马翻,一只车轮高高弹起,也报废了。
“前锐”的第三、第四、第五辆车倒是反应过来了,御戎操纵马匹从两侧绕开。但因为速度无法降低,他们索性没有停止冲锋,因为按照常理,对面的“弓手”在射了一发后会重新上弦开弓,乘着这间隙,或许有时间冲到跟前,为后续的二十多辆战车冲出一个缺口。
然而,他们却失算了,当三辆车终于冲出了大片尘土时,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密集的箭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射空了弩矢的第一列弩兵,在赵无恤吆喝下后退了三步,让第二列上前,早已蓄势待发的弩机再次齐齐瞄准了并排冲来的三辆战车。一轮齐射,只是霎那功夫,数十支弩矢就同飞奔而来的战车撞在了一起!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范氏的车、马、人或残或死或伤,反正是丧失了战斗力。唯一一辆依靠惯性冲到赵兵跟前五步的戎车,上面的人中箭而亡,马匹四散惊逃。一个浑身插满羽箭的甲士大喊着仓皇爬出,也被顿地的乐氏族兵爬过去一剑解决,左耳还被割了下来。
对面气势汹汹的车阵速度顿时大降,最后在四五十步外停了下来。那些往日高贵傲慢,不屑于看徒卒半眼的士大夫,这会目瞪口呆地看着死难的同僚,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温县弩兵们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创造的奇迹,方才奔驰时如雷霆万钧般的范氏戎车,竟然真的被他们手里精巧的远射武器阻止了!赵氏大夫所言不虚!
赵无恤则已经料到了这种结局,只要弩兵们不自己乱了阵脚,战车是来多少就得报销多少。
春秋时代的弩虽然比较原始,有很多局限性,但是在它刚刚出现的这个时代,上述缺陷表现得并不突出。因为此时军队的主力是驷马战车,它们目标庞大,行进时又不如骑兵快,欠缺机动灵活,正是强弩集火射击的好靶子。
因此,在原本的历史上,当各国军队中都普遍装备了强弩后,传统的驷马战车便无法单独与之对抗,开始从绝对主力退化为辅助兵种!
今日之战,赵无恤在知道敌人的数量、兵种后,便布下了一个圈套。
首先,他用兵不厌诈之计,让轻骑士突袭,斩杀和谈之人,好提升己方士气,同时激怒对方。之后,又以怯懦闻名的温卒站前排,组成薄弱的横阵,诱惑敌军战车冲陷。最后却利用弩机对战车的一物降一物,转手反杀,如今已经先声夺人,占尽了优势。
射了一箭后,第二列弩兵立刻后退,让第三列上前,这一回,他们听到了赵无恤的新命令:“向前踏步,追击敌军戎车!”
“追击……戎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弩兵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想想也是,从夏启伐有扈氏,首次动用战车以来,千百年过去了。从来就只有士大夫们驾驭的高大战车追着徒卒践踏射杀,哪里有徒卒去追戎车的事情?
在他们的意识里,这就好比硕鼠突然追着狸奴咬,螳螂捕杀黄雀一般,不合常理。
但成功的喜悦赶走了弩兵们的胆怯和疑虑,他们上弦的速度渐渐恢复了正常训练的水平,换列时也不会再忙中出错。如今既然赵氏大夫有令,照着做就是了,何况在有了弩机后,对面的战车似乎很不禁打的样子。
赵无恤的命令还不止这一个,他让乐氏甲兵朝两侧让开,准备和持戈矛的徒卒一起紧随弩兵之后,而战车和轻骑士处,他也各有安排。
……
方才,在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后,范氏旅帅已经让众战车降低了速度,并合拢为云阵。前方的惊变发生后,零星的弩矢从他耳边飞过,将他吓了一跳,暗道幸好让后续的车辆降低了速度,否则也会中了对面诡计。
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范氏旅帅隐隐想起听同僚说过,在南方楚国那种名为“弩”的玩意。
“止!调头!”打了这么多年仗,旅帅还从没见过能瞬息之间把五辆戎车击垮的武器,他心生惧意,觉得不能再贸然冲锋,连忙挥舞小旗让后面的战车不要再前进了,而是彻底停下。
但,他立刻就为自己这个命令深深后悔,并付出了惨痛代价。
战车的精髓乃是利用庞大的体积冲击,并对徒卒造成可怕的威慑,而不是停下来等待!
一旦没了速度,他们便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轰鸣巨兽,而是一块庞大的活靶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要让体积庞大的马车转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御戎拼命抖着辔绳,车右车左跳下来拉着马匹调头,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而对面的赵兵阵列,也突然开始动了。
密集的鼓点响起,沙沙的脚步响起,乐氏甲士朝两侧避让,而弩兵们开始平举着弩机,迈着不那么整齐的步伐前行。
战车上,转向不及的范氏旅帅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他们手里的“弓”竟然不用临时上弦,而是处于满弦状态。一旦进入射程,便平举着一轮激射,前排射完,停步低头上弦,刚好后面两排从空隙里顶上,又来一轮。
弩兵们就这样轮番前进、射击,一时间只听得到绷绷的弦响不绝于耳。
在几息之后,未能及时脱身的范氏戎车都被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车上车下伏倒着动作各异的尸体。车士们被弩箭报销大半,没死的也被随后赶到的乐氏甲兵补了一剑。
来时浩浩荡荡三十辆戎车,旌旗昂扬飞舞,在片刻之后,便只剩十多辆落荒而逃,旗帜统统无力地倒伏下来。
然而,范氏车士们的噩梦还未完结,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们溃逃的正前方,是原本紧随其后的范氏徒卒,这些徒卒已经被自家战车的惨败吓蒙了,远远停在七八十步外不知所措。
胸口中了一箭的范氏旅帅强撑着身体,扶着车栏观察前方情形。这仗是彻底败了,但总不能为了逃命,冲击自家人吧?于是他便朝左右挥旗,让战车分为两队,绕过密密麻麻的范氏徒卒,朝两侧驶去。
然而,赵兵现在已经在赵无恤的指挥下,全阵向前移动。右侧的十余辆战车列队冲击,左侧的二三十弓骑兵也纵马奔驰,他们的目标,正是从弩机下脱逃的十多辆范氏战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于是,片刻之后,终于绕开了自家徒卒的范氏战车,又各自被包抄过来的敌人逮了个正着。
“下大夫果然有鬼神之力,竟然能化腐朽为神奇!”
赵广德,还有武车士温犁这会对赵无恤佩服得五体投地,温卒的战斗力他们自然清楚,今天却能立下大功,着实让人难料。指挥战车的温犁也想着,虽然敌人的战车不争气,自己这边却要努力,可不能把风头全被弩兵占尽了。
于是,他们这边追击上了从侧面逃离的范氏戎车,双方“车错毂兮短兵接”打得难解难分。
另一边,虞喜率领着轻骑士们凭借自身的速度优势,从不近距离与战车缠斗,而是分成五队,各盯上了一辆范氏戎车。
他们像是捕猎野牛的狼群般,每次都在十步左右开骑弓射击车上三士,因为轻骑士攻击的位置各不相同,所以转向不灵的战车防不胜防。没一会功夫,轻骑士们只付出了两人三骑伤亡的代价,就获得了完胜。
范氏车士死伤殆尽,统统成了无人驾驭的空车,未死的战马受惊之下,拉着它们在河岸上嘶鸣乱跑。
范嘉的鼓声早就停了,他只带着十余人留守在渡口处,这会眼睁睁地看着战局瞬间扭转。自家引以为豪的三十辆高大戎车全军覆没,而失去了战车屏障和配合的徒卒们也丧了胆,面对步步逼近的敌军,竟没有组织起阵列对抗。
对面那可怕的武器,连无敌的戎车都能击败,自己这些徒卒又如何能挡?
带着这种心思,前排的范卒开始丢弃戈矛,朝身后逃窜,一时间阵型大乱。跟在后方的百余范氏弓手只来得及开弓抛射了一轮,就被逃卒冲散,裹挟着往后撤退了。
兵败如山倒,哪怕范氏军吏连续斩杀多人也无法阻止溃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带着对乐祁之死的愤怒,赵无恤没有遵守什么“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的规矩。他已经重新登上了战车,目光直视对面面如死灰的范嘉。
他抽出了腰间的短剑,少虡直指南方。
“将这些杀戮成乡士卒的人,将这些参与了刺杀乐伯的人,将这些想阻止吾等完成使命,回归故乡的人,统统赶下河!”
已经射上瘾了的温县弩兵绕过了被毁灭的战车横队,他们踏着敌人的尸体前行,依然在做机械的射击、停止、换列、上弦、换列、再射击。不过因为训练时间不足,到了后边,已经彻底没了队形,而是走得前后不一,各自为战了。
但,他们的对手却比他们更惊慌散乱。
弩兵仿佛收割黍麦的农夫,甚至比那更轻松,只需要抬起手臂,轻轻扳动悬刀,再走走停停,对面挤得密密麻麻的范卒就会倒下大片。
两翼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元气未损的赵氏战车和轻骑士重新合拢,他们冲击散乱的溃兵那是毫无压力。
追了百余步后,弩兵们终于射光了箭壶里的箭矢,早已心痒已久的乐氏甲士和成乡悍卒、戈矛手们便替代了他们的位置。他们结成了两个横阵,以田贲等轻兵悍卒为前锋,配合两翼的车、骑,继续追击范卒。
一刻前,主动进攻的范氏之卒前进了四百余步,此刻却又被赶了回来,路上倒伏着百余尸体。
为了防止敌人困兽犹斗,背水一战,赵无恤让两翼的骑从和战车故意松开一线,放各有百余的范卒从缺口向两侧逃离后,再去追着他们虐杀践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此,只剩下百名范氏徒卒闷着头朝南边跑,已经被完全合拢的赵兵撵到了大河边上。
他们面前,是浩浩汤汤的大河,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寒冬腊月里,水冷得可以冻彻骨头。
“到河边了!”
“没路了!木舟也都在南岸!”
“津吏,舟人,快开船过来救救吾等!”
也怪范嘉刚才为了断赵无恤的去路,将北岸停靠的木舟和舟人统统赶到了南岸,并扬言非他命令,不得过来。这会却坑到了自己,对岸的舟人看着惨烈的战场,避都来不及,又哪会见了范卒招手,就过来摆渡?
更何况,这些人方才还抢了自家的鱼和釜具……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下,这百余范卒回过头看着不断追杀的敌人,眼中是凄惨和求饶,再看看同样被压迫到河边的范嘉车驾,希冀他能有什么主意。
“君子,吾等应该如何是好!”
范嘉已经被亲卫们簇拥在中间,看着自家军阵被碾碎,这会也在浑身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究竟是如何败的?他赵无恤究竟使了什么诡计?”
形势易变如此之快,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最初满腹欲火,想要来拦截乐祁的棺椁,拘押赵无恤,再将乐灵子带回朝歌,谁知却落了如此下场。
连带绛市之败,加上上次成乡之败,算起来,范嘉已经连续三次败给了赵无恤。
“耻矣,无颜面再回朝歌,再见祖父!”
范嘉一时脑热,便拔出了腰间的三尺长剑“刘公”,就要自刎。
车右连忙抱住了他。
“君子,切勿想不开,吾等虽然起了冲突,但同是晋人,莫不如向赵氏君子请降……”
“余绝不降他!”范嘉牙齿咯咯作响,他和赵无恤仇怨已深,这是决不能做的事情。
车右建议道:“莫不如重新组织兵卒们,困兽反击?这是绝境,为了求得活路,他们定能护送君子杀出重围,去和北面十里外的五百兵甲汇合!”
但范嘉虽然嘴里硬气,不愿意投降,心中却早已丧胆,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吾等还是过河为妙!御者,速速调转车头,让马车渡过大河!”
棘津水流平缓,在范嘉想来,利用马车泅渡是可行的。
“万一沉了,如何是好?”
御者和车右正犹豫间,顶在前排的范卒们又发出了一阵阵哭号,原来是从辎重两处补充了箭矢的弩兵再次压了上来。依然是三排横列,轮流上弦发弩,步步紧逼范卒,那些短剑和戈矛,也从两侧刺了过来。
已经有不少范卒承受不住对兵刃的恐惧,开始继续朝河边涌来,像赶鸭子般挤进了大河。
“快,快下河!不然吾等也要被乱箭射死!”
范嘉暴怒之下,竟然拔剑顶着御者,逼他驾车入河。
御者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君子,扶好车栏!”
马蹄踏入了冰冷的大河之中,骖马服马的本能感到了危险,顿时止步,却在鞭子的催促下被迫继续向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寒冷刺骨的河水漫到了马匹的脖颈,漫过了车舆,灌进了范嘉的鞮里,冷的他浑身颤抖。他回过头,看见多数范卒在沾了冰冷的河水后,又冷得跑回了岸上,他们稽首在地,跪地求饶,只有少部分人跟着范嘉的马车,朝河心游来。
御者突然大声喊道:“不行,马儿踩不到河底,车太重了,也浮不起来!”
车右已经自傲奋勇,跳下了河水中,好让车舆减轻重量。但还是无用,驷马的蹄子踏空,车越来越往下沉,夹杂着冰渣的河水已经漫过了范嘉的胸口!
棘津的水流平缓只是相对而言,马车一边下沉,一边朝下游漂去。片刻后,御者也弃车而走,被水流不知道冲哪去了,范嘉彷徨无助,只能用冻得发麻的四肢游到对岸。
但,他今天穿着的,是华丽而厚重的铜皮合甲……
范嘉感觉自己浑身沉甸甸的,越游越没力气,越游越往下沉。
天旋地转间,他的目光瞥见岸上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一位身穿黑色皮甲的敌方统帅,正站在河边,冷冷地看着他。
他知道那是赵无恤,他正在目睹他的死亡,享受着复仇的快乐。
范嘉不甘地想出声喊一句什么,哗啦啦,一个浪花打来,冰冷的河水灌进了他的喉咙里。他全身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拽着似的,迅速朝河底沉了下去,一圈涟漪和气泡之后,彻底没了踪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个时辰后,大河之上,数十艘木舟摇着桨南行。
北岸,从朝歌方向有烟尘滚滚而来,范氏的五百甲士来迟一步,只见到了一片狼藉,尸骸遍野的战场。
四百名赵兵,十辆戎车陆续被摆渡的大舟运到南岸。面对这些还带着血腥味和杀气的兵卒,津吏和舟人们都战战兢兢地扶着桨,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不过众兵卒下船后,却没有冒犯津吏和舟人的财物、家眷,而是被军吏组织着列阵,等待他们的统帅到来。
狭长的木舟摇摇晃晃,破浪而行,上面载着乐祁黑黝黝的棺椁,赵无恤则拉着乐灵子的手,并肩站在舟头。
今天是一场令人匪夷所思的大胜,三十辆范氏戎车全部覆没,五百多人的范氏之卒死伤近半,剩下的统统跪地投降,只有少数逃离。而赵兵共计只有十余人死,三十余人伤。
很大程度上,这场奇迹般的大胜是靠了在中原初次登场的弩机,加上后世的三段射,以及赵无恤的指挥得当。
这次截杀的主谋范嘉也死了,淹死在了河心里,这会不知道是被鱼鳖吞食,还是漂到了下游。
赵无恤原本没想要杀死范嘉,他最初的打算是将其生俘,问出范氏勾结齐国刺杀乐祁的口供。再公之于天下,让范鞅身败名裂,而赵氏则占据大义后,联合晋侯及其余三卿讨伐之。
但战阵之上,怎么可能没有意外?
范嘉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范氏的嫡长孙,未来的世子、家主、卿士。想必消息传开后,朝歌和新绛的范氏之宫会三月素稿,不知道老豺范鞅看到他这一连串阴谋带来的结果后,会是什么表情?
虽非有意为之,但赵无恤很希冀能看到范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和愤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既然谋害了我的妇翁,我就送你的孙子喂鱼!
不过无恤担心的是,范氏也许会借此对赵氏宣战……
如果战争提前爆发,他手头这四百多人可不够,所以必须迅速前往宋国,在乐祁的葬礼上,号召乐氏全族复仇,若是能把宋国也拉进赵氏的阵营,则再好不过!
不过纵使这样,赵氏也没有多少胜算……从去岁到现在,短短一年里,赵无恤能让成乡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下宫也变了样子。但总的来说,对这个家族做出的改变,还不够,他们最需要的,依然是时间。
赵无恤凝神思索未来的选择和路径,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那个头上裹着幘巾,脸上抹了泥巴的舟人一边摇桨,一边睁着一对闪亮的大眼睛,盯着这位少年大夫的背影看。
木舟靠岸,赵无恤怀里抱着素衣素裳的乐灵子,跃下了船头,厚底的皮鞮踩在南岸潮湿泥泞的土地上,从这里开始,他便离开晋国的领土了。
先行到达的兵卒们列队迎接,欢呼响彻云霄。
“君子万胜!”
无恤怀中的少女没有和往常一样羞涩,只是将头靠在夫君的肩膀上。
这是他承诺过的,他言出必行,哪怕前方遍地荆棘,哪怕有虎狼阻拦,他也会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抱着乐灵子,让她足不沾泥,衣不沾血的回家!
但无恤的脚步也踩得有些沉重,他隐隐感觉到,“赵无恤”的历史轨迹,在棘津之战后,将出现巨大的变动……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新绛城外,范氏之宫,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宋国大司城乐祁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市井和官署。但早在一旬之前就得知此事的晋侯和六卿,却迟迟未能做出对小行人赵无恤的处置。
赵鞅斥责范鞅是此事主谋,但一国执政联合敌国刺杀盟友卿士,听起来太过耸人听闻,众人都宁愿相信,是齐侯为了阻止晋宋联合,做的好事。
范鞅知道赵氏并无证据,便将各种非难置之不理,静心等待从朝歌传回来的好消息。
“算起来,赵无恤早就应该被我范氏的朝歌守军截获,押解归来了吧?”
范鞅精神奕奕,和赵鞅、赵无恤的勾心斗角仿佛让他回到了坑死栾盈的那段日子,那段意气风发的时光。
他暗暗打算道:“凭借此事让赵氏威望丧尽后,就该轮到我范氏的子侄出使宋国了,将这一功劳送予阿嘉,让他得以提前返回新绛……”
然而,传回来的,却是范嘉在棘津溺死,赵无恤渡河南下的消息。
范鞅双手颤抖,捧着那把从河底打捞上来,还沾着泥沙的长剑“刘公”,这是范嘉的佩剑。嫡亲孙儿死前的悲鸣和痛苦仿佛加于己身,一种害人不成反害己的悔恨席卷了范鞅的心田。
“赵氏!赵无恤!”
这位八旬老翁的面容顿时扭曲了,他只感觉喉头一阵辛甜,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
数日之后,虒祁宫上空乌云低沉,一场太行以东吹来的冬雪似乎就要降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殿的门轰然打开,一脸愤慨的赵鞅首先走了出来,他将手里的玉珪狠狠扔到了青石地板上,也不理会出来拉着他解释的韩不信,就这么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长须及胸的韩不信叹了口气,也紧随其后,坐上步辇前去追赶。
之后一同迈出大殿的,是高冠朝服的知跞和魏侈。
“赵孟何必如此生气,死的又不是他儿子。”走在知跞一步之后的魏侈回想起方才赵鞅在殿中的怒吼,颇有些心虚地说道。
“按赵孟的意思,此次要将范、中行定一个勾结齐人之罪才算满意。但此事证据不足,何况赵无恤与范嘉二子在大河北岸火并,赵氏之兵倒是没什么损伤,可范氏却死伤无算,连嫡亲孙子也溺死在河里,怎么看都是他们吃亏。”
知跞看了一眼身后离开的中行寅,还有丧子后一脸阴沉的范吉射,继续对魏侈说道:“赵孟认为是范氏自己的错,而死了儿子的范吉射则要求将凶手追缉回国,斩于绛市,双方争执不下,连国君都为难不已。所以我初为执政,必须处事公允啊……”
在发生在棘津的消息传来后,老迈的范鞅听闻自己孙子溺死,一气之下卧床不起。
当知跞前去探望时,只见范鞅躺在软榻上,盖着厚重的被褥,短短几天时间,就瘦得几乎走了形,他一双浑浊的老眼望向知跞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精彩。
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而范氏一族,有指望的第三代人也就是范嘉。人总会有弱点,被范鞅寄予厚望的嫡孙说死就死,换了再心狠手辣的人,也会哀痛一番。
知跞握着范鞅那只骨瘦如柴,轻飘飘的手臂,许诺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心里却没有多少不忍。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不过范鞅凭借最后一丝清明布置下的后事,再次让知跞不敢小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乘自己还未死,竟火速让其子范吉射接替卿位,又将执政之位让给了知跞,抛出了范、知合作的饵食。
在熬了四十年后,知跞终于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此时此刻,他看着硕大的虒祁宫,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成为执掌此地的主人:晋国上军将,执政卿知伯,多么悦耳的称呼!
这是新的时代,属于他知跞的时代!
知跞又颇有些遗憾地想道:“若非范鞅暴病,范氏不稳,两家恐怕已经打起来了,不过如此也好,晋国现在不能大乱。”
这次范赵之争,双方都没有胜利者:范氏失去了一个继承人,而赵氏最优秀的儿子,让知、魏、韩都颇为忌惮的赵无恤,也在知跞、魏侈、韩不信的“持中”意见下,被晋侯同意撤销他小行人职守,下大夫之爵。
作为“误杀”范氏嫡孙的代价,赵无恤还将被处以当年晋重耳、范鞅、栾盈都遭受过的惩罚。
放逐出国!
“想必此时,赵无恤也已经抵达商丘了罢,除非他日后能为晋国立下一份滔天的大功劳,使得国人舆情动摇,逼得五卿低头。否则,只要我为执政一日,他就休想归来!”
……第二卷《窃国大盗》,明天开始。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商丘地处淮泗之间,其周边历史悠久,唐尧兴起于成阳,虞舜在雷泽打过鱼,商汤曾定都于毫。到了殷商帝武丁之时,王子宋被封在这里,称之为“宋伯”,宋之名由此而来。
到殷商灭亡,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将已经降服的殷人交予微子启,封之于商丘,亦称宋国,为公爵,这里就成了宋国的都城。
三月末的晚春时节,一辆两马驾辕的安车从北方缓缓驶来,驶近了商丘的外郭。
车上安坐着一位头戴皂色束髻冠的白衣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异国都城外的景致民生。
这里地势平坦,只是沿着清澈水流的方向,从西北向东南微微倾斜。河道边种植着桐树,此时开满了花,微风吹拂,状如悬挂着的铃。
而田亩里则是绿油油的五谷,据路边的宋国人说,往年以粟、豆、黍为主,间杂水稻。可今年,因为一种新颖的食物从晋国被引入商丘,还额外多种了不少春麦。
老农们用他很难听懂的宋地口音说道:“现如今商丘城里,只要是被冠以‘赵’字的东西,都卖得特别好!”
渐渐地,土黄色的夯土墙垣出现在视野中,商丘外郭呈平行四边形,西北角和东南角为钝角,西南角和东北角为锐角。其中,北城墙足足有六里之长,高三丈有余。
城墙的西北、东北、正北三处分别开了一道门,往来的皂衣商贾、带剑国人、拉着一车竹卷的游士鱼贯而入,不争不抢,颇有君子之国的风范。
安车走了正对北门的方向,一位同样乘坐马车的玄冠少年早已在此等候,他红缨系于颔下,穿着宋人喜欢的白底深衣,上面是飞扬的黑色玄鸟纹,看上去神采奕奕。他似乎和守门的宋国军吏颇为熟悉,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在见到要迎接的友人车驾后,他便隔着几步远就拱手行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张子,我可是盼你许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从安车上站起,拭车而拜道:“是我来得迟了,原本担心子泰骤然遭到放逐会郁郁寡欢,今日一见我就放心了。”
来者正是张孟谈,去年的棘津风波因为齐郑的外在威胁而渐渐淡去,新的仇恨埋在范、赵等卿心中。他们一面积极备战,一面还得在新任执政知伯的带领下应付外敌。
而以“误杀范氏嫡孙”罪名被放逐出国的赵无恤,在抵达商丘之后,终于和国内的赵鞅取得了联系,两边简牍往来频繁。张孟谈也在阳春三月时接到了赵无恤的邀请,便向夫子董安于请命,前来宋国与赵无恤一会。
寒暄了片刻后,赵无恤和守门的司士告别,约他来日再叙,便邀请张孟谈上了他的车,俩人携手入城。
“商丘北门叫桐门,以城外道路上的桐树闻名,春日开花时,倒也十分有趣。”
赵无恤叹息了一声道:“去岁年末,我护送乐伯的棺椁从此门而入,当时商丘国人纷纷前来迎接,举国皆哭。宋公也悲愤不已,他长太息曰,昔乐伯往矣,杨柳依依,今乐伯来兮,雨雪霏霏……我身为乐氏之婿,三月孝期刚过,若是张子早来一月,却是只能在灵堂上见到我。”
张孟谈也一同惋惜乐祁之死,赵无恤又问了他一些国内六卿的情形和动向,随后向张孟谈介绍商丘城里的景致。
“宋国风俗犹有先王遗风,国人里多厚重君子,士大夫则沾染了不少奢侈的风气。民众好稼穑,所以宋地虽无山川之饶,但民众却很少缺衣少食,颇能储蓄一些财物。”
“除了农稼外,宋人还重视工匠,这城里的外郭区,居住着金、革、木、漆、车等百工,被称为‘百工居肆’,数量多达数千人,由工正管理。”
“宋人是殷遗民,也重商贾,这城内大道四通八达,市、肆林立,由市官‘褚师’管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认真地听着,看得出来,在来到此处的三个多月时间里,赵无恤已经对宋国十分熟悉。
走了一刻,日头渐高,赵无恤瞥见了张孟谈额头冒出的汗珠,便又指着路边一处悬帜甚高,酤酒者甚众的酒肆说道:“张子一路远行,恐怕有些倦了吧,吾等先在此坐一会,饮一盏宋地薄酒,听一曲殷商旧乐,何如?”
酒肆比张孟谈想象的要大许多,小肆套大院,前面面朝街市的店肆提供葛麻布衣的国人们酤酒和就食,闹哄哄的格外热闹。
后面的大院则清静得多,只是隐隐有笙箫声、叫好声从各间屋子里传出,往来都是高冠广袖、锦衣华服的士大夫,由穿着讲究的竖人、隶妾伺候着。
宋国士大夫们见到赵无恤后都恭敬地行平礼,似乎他还是晋国的“小行人、下大夫”,一点没把他当成被驱逐出国的落魄卿子。
“赵子的这处店肆,不仅有歌舞欣赏,有各地嘉柔可品,还有或讲或演的故事可听可看,是这半个多月来商丘最有趣的地方。吾等来过才知道,以往的几十年,却是白活了。”
赵无恤笑容谦和,应对得当,一副东道主的模样。他甚至还能和认识的士大夫用宋国口音对话,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其实是一位宋国公子呢!
直到此时张孟谈才知道,这里其实是赵无恤的产业,不由得疑窦丛生。
他们走进了二楼一间雅致的厢房后,只见里面装潢得十分讲究,一整套洁白清秀的“赵瓷”摆在案几上。模样俊俏的隶妾前来放下酒壶,端来名为“赵饼”的酥脆粉食后,便趋行到了窗檐边,拉开了帷幕和蒲帘。
窗檐正对着的,是一个天井,下面架着一个矮台,一位皂色深衣的短须中年惊案一拍,正在给楼上楼下的诸位士大夫们讲《穆天子西游记》。张孟谈听了片刻后,觉得这是今生听过最有趣的故事,但仍然不能疏解他皱起的眉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这种说书外,下面的台子上还有齐国买来的倡优表演杂技,宋国本地猛士表演角抵,奢靡的郑卫之音弥漫整个阁楼和天井。
赵无恤跪坐在柔软的榻上,一直在观察张孟谈的表情,此刻笑着问道:“史书记载,昔日周穆王西巡狩猎,至西王母瑶池,乐而忘归。这院子就叫做‘忘归’,张子觉得,此处如何?”
张孟谈沉吟片刻后道:“帝辛之鹿台号称奢靡,楚灵王之章华号称绝美,但要论享乐的花样和种类,恐怕都比不过这里。”
赵无恤哈哈大笑:“张子这是在揶揄我么?他们一个是商帝,一个是楚王,岂是我一个流亡庶子能比的?”
张孟谈却凑近了赵无恤,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我就用同样是流亡公子的人来比。当年晋文公流亡各国时,经过齐国,齐桓公知道他有大才,就想消磨他的心志。于是送了他二十乘马车,并许配翁主齐姜。晋文公安之,就这么在齐国过着酒色奢靡的生活,要是没有狐偃的才智和齐姜的贤惠,日后还能有城濮之战的霸业,还能有天子致伯的荣耀么?”
本来,他见赵无恤精神不错,丝毫没有被逐后气馁的模样,便松了口气,如今见他“沉迷”于这销魂销金的酒肆中,不由得微微失望。甚至怀疑起自己在接到简牍后,甘愿放弃下宫的职位,放弃赵鞅和董安于的提携,专程跑到宋国来陪赵无恤流亡,是不是件明智的事情。
赵无恤朝张孟谈一拜道:“张子却是误会了,这地方不是我造了自己玩乐的,而是为他们而建的。”
他的手指向了楼下,却见士大夫们三五成群地相邀而来,一边端着瓷盏欣赏表演,一边低头商谈着市井传闻,或朝野大事。
“我流亡在宋国,虽然因为姻亲关系暂居在乐氏府邸里,但并非长久之计。我手下还有三百多的兵卒要养活,所以让子贡在商丘内外货殖赵瓷,还有在乐氏领邑磨出的麦粉,但最初效果不大,直到建成了这座酒肆后,才有了立足之地。”
这地方是让赵瓷和粉食打响名声的一块品牌,现如今,商丘已经掀起了追捧赵瓷的热潮。宋国陶器多为灰陶和红褐色陶器,纹饰有素面、绳纹以及弦纹等,在上层市场里,根本是被赵瓷摧枯拉朽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宋国人称为“赵饼”的粉食们,也从士大夫餐桌上的珍馐变成了国人热爱的小吃,席卷整个宋境只是时间问题。
张孟谈恍然:“难怪城外的田亩比往年多种了许多春麦,子泰才到此四个月,却已经悄然改变了宋人的喜好和习俗,真不愧是赵氏玄鸟,到哪里都会掀起风波。”
赵无恤笑道:“这里的用处还不仅于此,靠这个地方作为媒介,原本因为晋宋分裂而对我不冷不热的宋国士大夫们,也渐渐与我有了往来。”
宋国的卿大夫们其实积蓄甚重,只是平日除了置办礼器,加筑城郭、高台,组织田猎外,并没有太多花费的去处。自从有了这地方,宋国大夫们的钱帛金爰都归之如流水。
借用后世高级娱乐会所的会员卡制度,将顾客分为金劵、银劵、铜劵不同的等级,还设置了一些六博、投壶、象棋等赌局。这里不仅日进斗金,市井的流言,朝堂的秘闻,赵无恤也能安插人手一一打探到。
张孟谈已经完全没了方才微愠的心思,他自然知道与士大夫们搞好关系,并消息灵通的好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酒肆,就被赵无恤玩出了这么多的花样,真不愧是自己选中的未来主君!
却见赵无恤起身,朝张孟谈一拜道:“诗言,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无恤虽然受了范氏暗算,沦落到了今天的地步,却没有一天不想着重返晋国!重返下宫!”
“只是如今知伯执政,范鞅也垂危未死,六卿之战在齐郑的压力下平息了。除了国君和我父外,五卿都不乐意我归国,所以我只能在这商丘城里蛰伏,只等张子到来后,共同分析一下,下一步应当怎么走?”
他盯着张孟谈,目光灼灼地说道:“你我是朋友,我今天就直言不讳的说了,我想学晋文公归国,也想像赵宣子一样以晋国执政的身份组织盟会,开创霸业。如今我有悍卒三百作为爪牙,有子贡等人为肱股,之所以邀请张子前来,是希望你可以做我的心腹,做我的狐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名为“忘归”的酒肆阁楼上,两名弱冠少年相对虚席而坐。
他们凑得很近,一般而言,来这里的,无非是想要享受声色犬马之乐的卿大夫子弟,聊的也尽是风月之事,可若是有人旁听到俩人的对话,恐怕会大吃一惊。
俩人在讨论的,竟然是宋国时局,乃至于天下大势!
赵无恤对宋国的情况已经极为熟悉,他说道:“宋国从微子启受封到现在已经有五百年,经历了二十多位国君。宋是当今唯一的公爵国,地位超然,凡是大的盟会或征伐,除霸国、强国外,宋国一般都列在其它诸侯之前。”
宋的实力也不弱,有兵车千乘,徒卒三军。经过长期战争,灭掉了周围的宿、偪阳、萧、戴及彭城五国,附庸了滕、薛,成为中夏仅次于齐、晋、秦的邦国,为淮泗诸侯之首。所以赵无恤投奔宋国,也不算委屈了自己的身份。
“当今在位的宋公栾宋景公,字头曼对我这个被逐的赵氏子也十分友善。究其原因,却是他刚继位之初,宋国大旱三年,太卜说:必须以活人祭祀鬼神,云中君才能降下骤雨。当时宋公下堂顿首道:我之所以求雨,是为了让人活命,现如今却要反过来为雨杀人,不可!如果鬼神一定要活人献祭,那就请降罪于我罢!”
张孟谈笑道:“倒是一位仁君,和子泰的止殉令不谋而合。”
无恤道:“正是如此,宋公说我与他一样同为仁者,所以拒绝了宋国执政提出将我拘押以报复晋国的建议。他还同意我在宋国随意居住、进出。我的舅兄子明倒是怂恿我说,跟宋公请封于一个千室之邑,做宋国的大夫,有他在旁说项,必然能得到允许。但我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不妥,为了长久之计,我不能留在宋国。”
赵无恤不愿意为了一个千室之邑而留居宋国的原因很简单,他若是没什么志向,只想做个安逸的小领主。那么凭借后世的知识和技艺,在宋国当一个闲散大夫,也能富贵一生。
但他和当年流亡的晋重耳一样,是带着熊熊野心的,在脱离晋国这个樊笼后,他迫不及待想要展翅而飞。但宋国公族太强,国君仁义而安稳,国人忠于公室,没有他施展的舞台。
公族,是与国君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亲属称谓。同时,建立在“亲亲”基础上的权力分配模式“尊尊”,又赋予了公族较强的政治地位,进而成为一个特权贵族阶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掰着手指说道:“宋国公族,以戴族和桓族最强宋戴公和宋桓公的后代,戴族主要有华氏、皇氏、乐氏、灵氏等支系,桓族主要有向氏等支系。”
受“世卿世禄”制影响,公族往往世代把持国政。如今,中原诸侯都存在君权下移,卿权上涨的情况,并由此而形成主弱臣强的局面。晋国自不必说,鲁国三桓专权,“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在郑国,“七穆”也世掌郑国国政。
但宋国却有些特殊,公族政争虽然激烈,但权力分配却比较均衡。而宋公仍掌握着较大的权力,当年楚国太宰就评论宋国时说:“诸侯唯宋事其君。”
“宋公之下,则有公族出任六卿。”
宋国分封之初仅设一军,由国君统率;宋襄公为了图霸,于泓水之战前扩军为二军,自将右师,使公子目夷“为左师以听政”;城濮之战后,宋成公又扩军为三军。
无恤对宋国六卿的姓名和族别早已如数家珍:“现如今,乐大心为右师,向巢为左师,向魋tui为大司马,我的舅兄乐溷hun,字子明继任大司城,宋公的同母弟公子辰为大司徒,皇瑗为大司寇。一般而言,右师就是宋国执政。”
张孟谈苦笑道:“但右师乐大心却是反晋派,而且和赵卿还有些过节……”
那是宋元公十五年,宋国执政乐大心与诸侯会于黄父。会上,晋卿赵鞅令诸侯向刚刚平定王子朝之乱,仓无斗粮的周天子输粟,乐大心却不干了,他争辩说:“宋国不输粟,宋国乃是周室宾客,而不是下臣,为何要负此责任?”
他随后被赵鞅和士景伯反驳斥责,加上之前被韩氏利用,来个出空手套白狼,把一度属于乐大心的州县白白拿走,乐大心早已对晋国充斥着不满和仇视。
无恤分析道:“乐大心是宋元公时的老臣,势力雄厚,他有封地萧邑,是百彻万户的大城,他还与宋公的四位弟弟交好,这五人结为党羽。他们亲齐仇晋,把乐伯之死说成是范鞅一人所为,和齐侯无关,要求背弃与晋国的盟约,投靠齐国,他们还一度主张要将我拘押!”
想到初到宋国时艰难而尴尬的局面,赵无恤也心有余悸,所幸,他妥善利用好了各个势力的矛盾,在他们中间长袖善舞,终于站稳了脚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候,赵无恤话语稍微停顿,朝窗檐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张子请看,宋国的第二大公族势力,便是这两人的兄弟。”
张孟谈探头望去,只见院子里进来了两位深衣广袖的年轻大夫,也寻了一处楼阁坐下,休憩玩乐。
“这是出自桓族的向氏兄弟,共有五人,长子向巢是左师,向魋是大司马,他还是宋公的宠臣;担任小司马的司马耕是孔子之徒;那边的两人则是刚刚行冠的子颀、子车,尚无职守,他们与我为友,无日不来饮宴。”
“这五兄弟是宋公培养的亲信,掌握公室兵权,实力不可小觑。向氏家族如今权势炙手可热,是蓬勃兴旺的望族,因为子贡和司马耕的关系,他们对我十分友善,帮我在商丘立足。而且他们与乐大心、五公子相当于宋公新臣和前朝老臣的关系,是有矛盾的。”
“最后,就是我的舅兄,继任大司城的乐溷乐子明,还有大司寇皇瑗了。他们同属于戴族,比起以上两家来,势力较小,但却是主张晋宋和解,重塑同盟的主力。”
张孟谈听完以后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宋公和公族六卿力量如此强盛,虽然有矛盾却不是不能调和,何况执政乐大心还是亲齐的,所以,子泰作为外来户,顶多做一个小大夫,根本没什么机会掌握实权。”
无恤端起酒盏饮了一口,答道:“正是,我的行人职守已失,虽然试图说服宋公继续留在晋盟内,奈何他却有了独立于晋、齐之外,不再信任任何一国的打算。留在这里对我重返晋国,也没有太大帮助,所以我想,还得和晋文公一样,若是一处不成,就去其他邦国寻找机会。”
他诚恳地朝张孟谈一拜道:“无恤智术浅短,几个月前要是有张子在旁辅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然而我志犹未已,敢问张子,计将安出?”
张孟谈最擅长的,其实还是智谋和形势,他朝赵无恤微微一拜后,便将一路上所想的话语托盘而出。
“武王和周公分封了一百多诸侯,最初封疆都不大,大者方圆百余里,小者方圆五十里。自从幽王被弑于骊山,平王东迁洛邑,凡今将近三百年。这以后各诸侯以强凌弱,动用军队根本就不用请示天子,礼乐征伐均出自侯伯,于是霸国迭兴,灭国不知凡几,如今只剩下了数十个邦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用手指蘸了酒水,在黑色的案几上画起了天下的形势地图。
赵无恤思索道:“当年晋襄公死后,赵宣子不同意立公子乐为嗣君的理由,是他作为先君的公子却不能得到大国的庇护,反而呆在小国,说明他很没出息。”
“换了我也是一样的,现如今晋依仗三河之险,齐背靠东海,楚盘踞大江淮汉之间,秦拥雍州险要,吴崛起于南国。他们在周室的四方兴起,是为天下五强!除了晋国以外,我是否应该选择其余四个大国投奔?张子以为,吴、楚如何?”
张孟谈摇了摇头道:“不可,楚国从楚庄王平斗氏之乱后,令尹、司马之职大多由王子王孙担任,从未落入外人之手。何况楚王对士大夫残暴,楚国有材尚不能用之,何况从别国过去的?伍奢、伯氏不就被无辜杀戮了么,伍子胥、伯嚭不就被驱逐了么,所以不能去。”
“吴国强盛,而且外来的士人如伍子胥、孙武、伯嚭容易得到重用,但距离晋国太远,一旦有事根本赶不及归来。让我打个比方罢,当年晋惠公和晋文公因为骊姬的缘故而流亡,他们一个选择了离晋国近的梁国,另一个却选择了更远的白狄,最后果然是晋惠公先回国继位。所以吴楚都不可取。”
赵无恤颔首,继续问道:“那么,是要选择秦国、齐国?他们和晋是邻国,历史上,晋惠公、晋文公、范文子、范鞅都是先到了秦国后才回国的,而栾盈也是借助齐庄公的帮助回国的。”
张孟谈摇头道:“齐国、秦国虽然离晋国较近,但如今都是晋的敌国,子泰去了以后,就只能选择两条路。一是学范文子,辅佐秦、齐,对晋国制造大麻烦,逼迫知伯召回你;二是学栾盈,借助敌国的力量冒险回国与范、中行,乃至于诸卿、国人交战,做别人手中的剑,不仅凶险,而且很难成功。”
赵无恤看着张孟谈画在案几上的地图道:“也对,而且我也不想让父亲难堪,不想与赵氏为敌。既然这四个强国都被张子排除,只剩下中小邦国,想必你心中已经为我考虑好了去处,还是别再吊我胃口了,请说出来罢。”
张孟谈这一刻仿佛化身羽扇纶巾的谋士,他起身道:“郑国也是晋的敌国,且七穆中的驷氏执政,权柄从未落到非公族手里。当年楚太子建流亡到郑国做大夫,妄图谋郑,便被郑人诛杀,不能去。”
“泗上诸侯如曹、邾、莒、薛、滕等太小,去了只会委屈了自己的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卫侯虽然表面昏庸,却也能把国内大夫玩得团团转,而且那里离晋国太近,是晋齐交锋的前线,容易被战火殃及。”
至于刚刚平定了内乱的周室,两人都未提及,就当没这东西;北燕在春秋时偏居一隅,很少参与诸侯会盟,去了也是看着雪数羊。
至此,张孟谈心目中,赵无恤最应当去投奔的邦国也水落石出了。
赵无恤眼睛雪亮,手捏成拳,朝案几上淮泗东北,泰沂山脉以南的地方重重一敲,替张孟谈说出了答案。
“鲁国!”
他从衣袖中抽出了一份帛书,对张孟谈说道:“不瞒张子,阳虎如今正在图谋取代季氏,所以广召各国英杰,这是他给我的信,邀请我去鲁国做他的党羽,也许诺了一个千室之邑!”
张孟谈颔首道:“此国十年前还是三桓专权,但现如今却是斧钺倒持,陪臣阳虎执国命。这上下不稳的动荡之国,旧的公族权柄已经崩塌,新的势力却未建立,正是子泰施展的好地方!”
要是无恤没记错的话,就在这几年里,鲁国还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政治动荡,以至于孔丘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士人也能当上大司寇,执掌国命。
这不就是野心家谋取权势,并隔岸观火最好的舞台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人敲定了未来的大方向后,还低声商谈了许多细节。
张孟谈此次来宋国,还带来了赵鞅给无恤的亲笔写的简牍,上面字不多,无非是说了下国内的情况,家中一切都好。附带的还有几件季嬴让人捎带过来的夏衣,赵无恤还诧异地发现了薇做的鞋履,想来,她是被季嬴接到下宫做了贴身的婢女吧,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其中最重要的情报,是赵鞅透露,在四月的时候,刚刚升任中军佐的他将会同新执政知跞、上军将中行寅率军攻击郑国,但因为郑军不好对付,所以不会深入。
而到了五月,三卿将率军东行,去进攻卫国,惩罚他们背弃盟约之事。卫军战斗力低下,所以张孟谈认为三卿会捡软柿子捏,一路打到濮阳城下,逼迫卫国再次叛齐服晋。
无恤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吾等先做些准备,五月时先去卫国,或许还能与父亲见上一面。”
张孟谈还提出了一条“借势”之策。
“子泰,吾等也可以借助晋国三卿侵卫的攻势,为下一步顺利入鲁做些谋划……”
听他详细说完之后,赵无恤眼前一亮,不由得拊掌叫好,暗道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张孟谈,谋国谋天下之才!
不过张孟谈这“谋天下之才”还有些稚嫩,他有些犹豫地问道:“子贡是卫国人,不知道这么做,他会不会有想法?”
张孟谈是看出来了,目前还跟随赵无恤的众人中,地位最高的两人,一是他这个“心腹”,划定大局,提供谋略;二是子贡这个“肱股”,为赵无恤赚取足兵足食的钱帛,有时还能客串说客。
对于这一点,赵无恤倒不是很担心,春秋时帮助敌国进攻母国的士大夫海了去,光是楚材晋用的“楚奸”就能找出一大堆,也没见人加以谴责,反倒责怪说这是楚国自己不珍惜人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如同曹刿论战时,他那个乡人说的:“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意思是,爱国这种事情,让贵族们关心去吧,和我们国人有什么关系?
春秋是宗法社会,政权本身就是家权的延伸,所以才会有亲亲尊尊,公族天生贵胄,成年便可掌权,邦国社稷是国君和卿大夫的,不是国人的。
所以,弦高和曹刿这种草根爱国者,在春秋是极少数,多数国人对邦国的态度,颇有点像后世西欧的契约精神:
贤明的国君如果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那么民众侍奉他们的国君,也要爱之如父母,敬之如日月神明。国君是替天牧民的,要是国君使得民众生计困乏,百姓绝望,那么还要这个国君作甚?还是赶紧驱逐他换一个新的吧。
这段出自师旷之口的话说明,春秋时民众爱不爱国,取决于国君值不值得效命,而当下多数邦国的昏庸国君,显然是不值得的。
端木家已经丧失了在卫国的职守,好几代人没有受卫侯的禄米,要是卫侯贤明些,对国人好些,那子贡在赵无恤集团做出对卫国不利的事情时或许还会内疚。但偏偏这位“好德如好色”的国君因为某些特殊爱好,名声在民间只能算一般。
赵无恤和子贡的关系现在有些微妙,又像是合作者,又像是上下关系的主君和家臣,虽然子贡仍未委质效忠。甚至于,赵无恤觉得,子贡现在对鲁国的归属感甚至比卫国还要强。
再说了,那个计策,他也没打算让子贡亲自参与。
无恤道:“子贡正在曹国为我经营商贾之事,我本来打算在中原的都邑都建一座酒肆,作为商行的落脚地和情报网点。宋人憨厚淳朴,虽然有积蓄却不知道挥霍,所以这酒肆要是开在陶邑,想必会更加热闹。”
陶邑,是曹国的都城,北方的贸易中心。
所以要想赚取更多的利润,赵无恤必须把手伸到那里去,和势力庞大的郑商、齐商竞争,获得立足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据子贡传回的消息看,他在那里的经营似乎不是很顺利,对此赵无恤也有些头疼。
他对张孟谈说道:“无论去卫国还是鲁国,吾等都要先经过曹国,顺便去那里帮子贡解决一下他遇到的麻烦罢。”
不知不觉,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当夜,赵无恤偕同张孟谈,来到了乐氏在商丘城中的府邸。
……
乐氏出自宋戴公之子乐甫术,经过两百多年的传承,已经发展出了三个支系,乐祁那一支称司城乐氏,是家族大宗;乐大心那一支号萧城乐氏;第三支则是宋元公时的大司寇乐挽,号司寇乐氏。
经过将十代人的延续,各家的血缘早已淡薄如水,如今乐大心与乐溷政见不合,还闹得有点僵。
司城乐氏的府邸十分朴素,秉承了司城子罕以来的“不贪”传统,门上的漆只刷了一层,竖寺也皂衣葛履。进门后,到处都是素稿和墨旌,乐祁的丧礼还未结束。
按理来说,赵无恤未正式与乐灵子成婚前,甚至都不用守孝,但他还是坚持服了三个月的孝期。
如此一来,加上无恤拼着被放逐出国,也要带乐祁棺椁回家的举动,就为他在商丘赢得了孝义之名,敦厚朴实的宋人最喜欢这样的仗义君子。
当然,无恤的心意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他心怀大志,无论如何也不能披麻戴孝枯等三年。
如今,乐溷和乐灵子还在服父孝,所以无恤平日吃得很是寡淡,大规模的宴饮尽量不参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子,因为这缘故,今日只能在酒肆里为你接风洗尘,还请见谅。今夜先在此居住,过几日再与我一同去商丘城外的庄园,看看手下的爪牙们训练得如何了。”
赵广德也陪着无恤来了商丘,直到二月时,在赵罗的催促下才带着十乘戎车返回温县。不过他硬是将那些已经娴熟弩机的两百温卒留给了赵无恤,加上一百多成乡兵卒,这就是赵无恤手里的全部武装。
这些人不可能全塞乐氏府邸,所以赵无恤就让子贡在商丘城郊数里外购置了一处庄园,好让士卒们居住训练。
棘津之战已经传遍了宋国,宋人吃惊之余,也对赵无恤手下的这支卒伍不敢小觑,他们相当于增强了司城乐氏的力量。
安顿好张孟谈后,赵无恤准备去乐祁灵堂例行祭拜,却在园囿旁碰上了他的大舅兄子明。
子明二十余岁,颔下留了撮淡淡的竖须,容貌在宫灯下显得有些猥琐,毫无乐祁的雍容和正气。他穿着麻布缝制、素稿墨幘的孝服,却做着有**份礼数的事情:他正和一位貌美的隶妾调笑,一边还上下其***靡之音都传到了无恤耳中。
赵无恤见状,心里哀叹了一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这位大舅兄名为溷,字为子明。溷是厕所和猪圈的意思,所以这名与字的含义完全不对应,或许乐祁抱着他行冠赐字后能突然化腐朽为清明的期待?
乐溷的为人像名而不像字,他贪婪成性,忍不住寂寞,一点不像个主持家政的卿士,反倒像不靠谱的浪荡子。按照礼制,在服丧期间不能宣淫,这要让宋国守礼的司仪们看见了,肯定得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赵无恤对自己离开宋国后,乐氏的未来颇有些心忧。
不过还好,这位大舅哥还没蠢到底,好歹知道绕着宋公转,是除了向魋tui外最得宠的人。而且和大司寇皇氏、上大夫灵氏关系极好,只希望姑布子卿的预言准确吧,乐祁虽然身死于晋,但子孙却能得志于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本来打算眼不见心不烦,索性绕过去,不过想到一事后,便靠近轻咳了一声。
“子明,原来你在这里。”
乐溷慌张地左顾右盼,看见无恤后一脸心虚,他这才严肃起来,挥手赶走了隶妾,换上笑脸过来和无恤打招呼。
“子泰,晋国的友人可迎回来了?可安置好了?”
“劳烦子明挂念。”赵无恤面色不变,心里却暗暗冷笑,乐溷这几个月来的态度转变,让他领教了什么叫前倨后恭。
乐溷原本对赵无恤没什么好脸嘴,还嫌他他带着三百来人吃闲饭。直到棘津之战的各种传闻到了商丘,他的面色才好看了些,从此将无恤视为助力,还曾倨傲地询问他,既然精通兵事,愿不愿意做乐氏的家司马?
在乐溷看来,流亡的贵族做人家臣实属寻常,如今齐国的卿士鲍国,在年轻时就做过鲁大夫施孝叔的家宰。
但赵无恤心境极高,岂会甘于人下?更别说还要以乐溷这货为家主,他便婉转拒绝了。于是乐溷的态度第二次冷淡下来,对无恤不闻不问。
到了近一个月,赵无恤让子贡置办的“忘归”酒肆建成,麦粉从乐氏领邑、庄园陆续产出,晋国的“赵瓷”也一车车拉来,价比珠玉。
看着赵无恤月进斗金,乐溷又眼红了,他跟个商人似的,和无恤讨价还价,要抬高乐氏因提供麦子而得到的分成。他又脑洞大开,提出既然无恤擅长财货之道,不如做掌管市肆的褚师,专心货殖,为乐氏谋利。
褚师只是一个上士职位,赵无恤哭笑不得,又婉拒了,到了今天,乐溷第三次提出了建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泰,我前日和你说的事情可考虑清楚了?你孝期已过,一直赋闲也不是长法。不如多多往公室中输送赵瓷,再由我为你说项,让君上封你一个千室之邑做宋国大夫。等灵子孝期一过,我就安排你们完婚,去封邑过安稳的日子,何如?”
留在宋国做封邑大夫,这是赵无恤早就否定了的路。天下局势变幻莫测,他的宗族和亲人都在晋国,眼看剧变越来越近,怎能在此消磨时间?
他的命运,当由自己来安排和抗争!
区区宋国下大夫,根本关不住他的野心!
于是赵无恤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今夜的目的:“子明,我打算五月时离宋。”
乐溷眉头大皱:“离宋?你要去往何处?”
无恤道:“我想要北上卫鲁,与父亲见上一面,但手中兵力不够,恐怕沿途的盗寇袭扰。”
“所以,在走之前,我想在乐氏的领邑里募兵……”
在乐溷看来,赵无恤作为被放逐的卿士之子,还是庶子,这辈子是到头了,顶多在宋国做到中大夫之职,得到一个小邑,所以没有多少联姻的价值。
几个月来,他一度想把赵无恤手里那半块不贪之玉抢过来,因为此物在家主不在时,可以临时调动乐氏之兵。他还想在丧礼过后反悔婚事,让赵无恤爱哪哪去,再将在商丘名声响亮,精通医术的庶妹灵子嫁给向氏兄弟中的一人,甚至于某位公子公孙。
因为殷商不同于周人的“同姓不婚”,一直残留着族内婚,比如帝武丁和妇好子,就是堂兄妹的关系。宋国卿大夫甚至国君也实行着“三世内娶”的传统,超出三代以内的同姓同族亲属也可以婚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在听经历了棘津一战的司士陈定国述说经过后,乐溷方知,赵无恤手下这些人,竟然能完胜数量更多的范兵。若是惹恼了他,别的不说,将乐氏搅得天翻地覆是有可能的。
乐溷顿时怂了,后来又见无恤能广生财货,和宋公、向氏兄弟都能搞好关系,便又换上了讨好的嘴脸,想分一杯羹。
但一码归一码,唯独有一样东西,是乐溷绝不能出让的,那便是一个卿族存活的支柱,兵卒。
所以,当赵无恤说缺少兵卒时,乐溷便料到他想借兵。
他张口拒绝道:“子泰应当知道,乐氏邑兵都是临时征召的国人、野人,三季务农,一季演武,他们要修补墙垣,收割菽豆,已经十分劳累,所以不能随你远行。而乐氏私属的甲士,去岁已经随你打过一仗,需要休憩,还要保卫宗族和封邑……”
赵无恤笑眯眯的看着乐溷夸张的表演,他突然从荒淫昏庸的卿士变成了爱民如子,处处为国人着想的好领主。
他拍了拍乐溷的肩膀道:“子明,你听清楚了,我是要募兵,不是借兵!”
说到这里,乐溷也恍然听明白了赵无恤说出的那个词,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募兵?什么是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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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人口百万,千户以上乡邑、城邑近七十余座,其中一半在封给大夫后直属于宋公。戴族桓族的诸卿瓜分剩余的三十多邑,到了司城乐氏手里,只有五千户大邑一座,千室之邑三座,总户数一万余,人口近六万。
其中,蒙城便是千室之邑中的一个,这里盛产漆器,故又称之为漆邑。
漆树的种植和漆器的生产是一个暴利行当,乐氏在蒙城就靠它作为经济支柱。
在晋国导致漆器销量骤降的赵瓷,因为进入宋国的数量有限,所以还未形成冲击。不过赵无恤觉得,若是自己在宋国、鲁国等地再开一窑,那大舅哥乐溷就得在漆器滞销后气得骂娘了。
总之,此处遍布乐氏漆园,虽然乐祁对国人和善,借贷不要他们归还,但还是有不少国人失去了土地。
漆万就是其中之一,从他阿翁那一代人开始,就和那些原本就地位低下的野人一样,被迫沦为佣作之人,在漆园或作坊里做又脏又累的割漆活。但他们的身份却不是奴隶,只要主君同意,也可以“迁业”,可这样的机会,却十年难得一遇。
四月入夏正是开始割漆的时节,因为这时水分挥发快,阳光充沛,所以割出的漆质量最好。
每天日出前是割漆的最好时辰,漆万必必须天不亮就入园,每天都在漆树上攀上爬下,在炎炎夏日中辛勤劳作。动作慢了,收获少了,还得挨漆吏的小杖抽打。
漆万也不止一次跟自家阿父抱怨道:“漆树有毒,沾染了生漆会浑身红肿,奇痒难忍,一般人都躲着这种树,只有吾等迎着它劈砍攀爬。这活太累太苦,每天只能得一点糙米果腹,自从先主君去世后,日子更加不堪。而且祖父祖母早死,阿弟也久病,和做这伤人的活肯定有关系。”
他暗暗想道:“若有机会迁业,我宁可去为人佣耕,也不愿再让子孙割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此时,一份来募兵令却传遍了蒙城,也传进了漆园里。
当漆万闻讯赶到时,只见邑寺前的空地已经被清理开来,一队兵卒整齐地站列在此。他们都穿着厚重的皮甲,腰间别着带鞘的短剑,臂上挂着杨木盾牌,带头的是一个披甲戴胄,容貌被幕面遮挡的高大武士。
有个容貌丑陋的小冠文士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踱步上前,用夹杂着晋国口音的商丘宋言读手中的简牍。
“家主有令,允许赵氏君子募兵于蒙城,年十七以上,三十以下,身份自由而有气力者,可到此近招募选。成为赵氏兵卒后管吃管住,每年还有粟米五十石,帛布四幅,家中可以减税一半,免役一人。”
“签下载书后,在约定期限内一切听命于赵氏君子,奉其为主君,待期限满后,若有想归家还乡者,悉听尊便。”
蒙城的国人们挠了挠头,粟米五十石,帛布四幅,这意味着每天能让三个成年人吃饱饭,一季能做一套衣裳。
“不会是假的吧?不会是奸猾的郑人混进来来蒙骗吾等吧!”
宋人憨厚朴实,看待邻国的郑人,总觉得他们都是一脸奸猾的商贾,老是讲什么“守株待兔”“揠苗助长”的故事来嘲笑宋人愚笨。
有个多次应征成为乐氏之兵的人说道:“虽然这募兵之事桓古未闻,但蒙城邑吏还帮忙宣讲,应该是家主允许的。这给的钱帛粟米着实有些多,若非吾妻有孕,我都想去试试。”
负责喊话招募的晋国文士正是封凛,有语言优势的他被赵无恤委派到此,负责蒙城的募兵工作。
此刻见众人犹豫,他便轻咳一声,笑着说道:“诸位且心安,此事的确是大司城允许的。赵丘的晋国君子,本事可大着呢!麦粉,赵瓷,还有商丘城里人人称道的忘归酒肆,都是他做出来的!等老司城丧期一过,他还会和君女成婚,也相当于半个家主了,应募当了他的兵卒,和做了家主身边的亲卫甲士也无甚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做了赵氏君子的兵卒后,是要作甚?仪仗?护卫?狩猎?还是打仗?”
有个恶少年追问道,众人顿时寂静了下来,想听听文士会怎么么说。
封凛愣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道:“当然是搏一场大富贵!若是好好跟着君子,他日汝等有功者归乡,也会被大司城加封为士,减劳役和田税,增加田亩房宅!”
这年头,如此明火执杖的赏功升爵方式还不多见,当然,这也是赵无恤和乐溷商量好的条件。
乐溷想到赵无恤的爪牙们在棘津之战里的战斗力,也眼馋不已,想着要是募兵归乡,不还是自己的民众?到时候提拔他们做士,将作战之法教给乐兵,岂不是好事。
在封凛的忽悠利诱下,市井上自由身的恶少年们跃跃欲试。而挤在人群里的漆百也激动万分,因为这晋人还说,允许应募成功的百工、佣作之人迁业!
他毫不犹豫,便顶着漆吏的抽打、讽刺,不顾阿父的劝阻,拉着自家的堂弟一齐应募去了。
其余几处乐氏的领邑,也在上演相同的一幕。
赵无恤亲自负责的是戴城,这里是乐氏主邑,户数五千,人口三万,他正和谋主张孟谈商量着募兵事项。
张孟谈说道:“宗周时,六师的士卒来源于六乡的国人,每家一人备征,轮流服役。士以习武打仗为主要职事,作战时充任甲士;农即庶人,除老弱残疾者外,所有成年男子都须接受军事训练,三季务农,一季讲武,每隔三年进行一次大蒐礼。遇到战事,要随时听从调发,充任徒卒,服役期根据战事的长短而定。野人氓隶一般没有当兵的资格,只能随军服杂役。”
“平王东迁后,诸侯争霸,井田逐渐崩坏,每逢大战,都是数百乘、千乘的兵力,只靠士和国人完全不够。所以晋惠公作州兵,扩大兵役和军赋的来源,允许野人从军,其他各国也无不如此。于是渐渐变为国野消弭,兵农合一的县邑征兵制。一般是临时征发,打完仗就归家,一旦超过三个月的期限,兵卒心念农事,就会士气大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张孟谈说道:“但子泰这种募兵制,在异国以钱财招募兵卒入伍,却是闻所未闻啊,倒是一种可行之法。”
赵无恤闻言后却苦笑不已,这不是被逼无奈么,不然他又何必临时“发明”募兵制度。
乐溷这只铁公鸡,要是赵无恤直接说要征召乐氏国人,或者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私属隶兵,他肯定是不干的。所以只能先行募兵之法,一方面可以用钱帛诱惑,增加入伍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可以忽悠过乐溷,等这些兵卒进了无恤的口袋,再慢慢消化。
这时代普遍存在的征发制度,张孟谈已经详细说过了,但募兵制却是中国的头一遭。
募兵是用金钱或其它物质条件招募的军队,是“赁市佣而战”的雇佣兵。募兵与主君的关系是钱帛与盟誓的关系,有钱粮则战,无钱粮则散。
赵无恤听说过一种说法,凡是兵农合一,征兵制度完备的时代,如秦、西汉、唐初,那就是国力强劲战无不胜。可若是田制崩坏,只能靠募兵来补充的时代,如东汉、唐末、北宋,就会战斗力羸弱。
这总结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征兵、募兵,其实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
赵无恤事后一想,惊讶地发现他在成乡实行的,其实已经是征兵制和募兵制的结合了:农闲时征召各户的国人野人作为徒卒服役,但其中的轻骑士、甲士、弓手等兵种,却是给予补贴和钱帛粟米的职业募兵。
温县的两百弩手也是临时征发的国野民众,但服役早已超期,若是换了个人统领,恐怕早就满军营都在哀叹“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苟无**”了,说不定还会成群结队叛逃回国。
当年齐桓公征发兵卒戍守徐国,防备楚国时,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齐人见到了农忙之时战事还未结束,都撂挑子不干,自己跑路回家了。
但无恤经过棘津一战,已经在温卒心中树立了至高的权威。加上他以简牍吩咐温县的赵广德,给予这些兵卒家中免税和提供氓隶帮忙务农的补偿,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地在这异国他乡继续效命,所以某种程度上,两百弩兵也算是募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次在宋国的募兵又有所不同,更像是纯粹地在召雇佣兵。
于是赵无恤说道:“军队总体还是得靠征发,农闲时出国作战;精兵则靠招募,以厚禄养之,让他们脱离农事。两者结合,这才是最好的方式。但我现在是一个无地的被逐卿子,寄人篱下,若是就地征兵,子明可不会同意,宋公也会心生疑虑。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增强武备,此策不是常法,只能用于应急。”
张孟谈颔首道:“的确,这种募兵吸引来的,往往是想出国长见识、博富贵的恶少年和游侠儿,或者想乘机迁业的商贾之人,这些人容易纪律散漫,可不好训练。”
听了张孟谈的担心后,无恤微微一笑,说道:“张子可曾听说过这种说法,太一生水,而水生万物,各国民众的性格,也是受到水地影响的。”
张孟谈思索道:“听过,有人认为,齐国的水迫急而流盛,所以齐人就贪婪,粗暴而好勇。楚国的水柔弱而清白,所以楚人就轻捷、果断而敢为。晋国的水苦涩而浑浊,所以晋人就谄谀而包藏伪诈,巧佞而好财利。燕国的水深聚而柔弱,所以燕人就愚憨而好讲坚贞,轻急而不怕死。宋国的水轻强而清明,所以宋人就纯朴平易,喜欢公正。”
无恤看着戴邑内前来应募的宋人,虽然没人维持秩序,但他们却讷讷不敢哄抢拥挤,被人撞了,也只是露出憨憨的一笑。
“没错,闲易而好正,就是宋人的特点,所以楚人才说‘郑昭宋聋’,意思是说郑国人聪明机灵,宋国人愚笨呆滞,反应比郑人迟钝。虽然这是楚国大夫的污蔑之言,但也是宋人性格的一种体现。”
无恤的募兵之法,换了在齐、楚、晋,估计招来的都是群轻侠之人,一个个牛气冲天,可不容易练,也不易收服。只有在民众朴实单纯的宋国,才更有可行性。
没记错的话,日后戚继光打造无敌的戚家军时招募的义务兵,也是类似宋人的性格。
赵无恤竖起了一个指头,对张孟谈道:“所以这次募兵,应募者除了体力必须过关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老实,听话,宁缺毋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这次募兵的主要目标,是那些身份自由的佣作之人和百工之匠。
雇佣劳动称为佣、佣作,春秋时已经出现,四十年前齐国崔氏之乱时,大夫申鲜虞避难鲁国,就曾“仆赁于野”,充当农家雇工以自食。
在工商业比较发达的宋国,“工商食官”瓦解的较早,邑市里的自由工匠和佣作之人也比较常见。
佣作之人服从性高,百工之匠组织度高,常年的劳动也使得身体不羸弱,都是不错的兵胚。
所以,秉承着赵无恤的意志,蒙城募兵处的第一道关卡,顿时响起了一片不满的声音。
“什么!不要吾等商贾之人?”
“什么!轻侠之人和恶少年也不要?”
负责蒙城募兵的正是封凛,他负责审查应募者的出身和职业,将他们区分开来。
封凛朝两边一比划:“不是不要,而是另有招募,商贾去左边,学过技击的轻侠去右边,其余人继续往里走。”
漆万和堂弟漆百搓着手,讷讷地被赵兵拨拉到中间的行列里,他发现周围剩下的多是可以迁业的百工、佣作、野人,富足的国人寥寥无几。
他们就这么挪着脚步前行,进了第一道卡后,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里站立着之前看到的那些披甲兵卒,其中几人手里分别拿着六尺和七尺的两根木杖,来给应募者丈量身高。六尺以下的直接筛掉,七尺以上,身板强壮的则被提溜到另一排。
那位戴着野兽幕面的高大甲士瓮声瓮气地说道:“距跃一百,曲踊一百,若是能在半刻内做完,汝等便算通过初试了!”
漆万等人听得愣神,直到蒙城小吏又用方言说了一遍,他们才明白过来。
距跃,是前跳,曲踊,是深蹲跳,这是为了测试应募者的体力。于是嘿咻嘿咻的声音此起彼伏,多数人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还是能坚持做完,少数不达标的则被撵了出去。
那幕面巨汉挑剔地看着眼前的数十人,他下令道:“让庖厨造饭,汝等可在此饱餐一顿,然后签下载书,由蒙城吏记录名籍相貌,带回家去作为征募期间免税的凭证,再与家人道个别。”
“明日鸡鸣会于南门,随我前往赵丘,若是能通过最后一项考验,便算合格,若是不能,还是得灰溜溜地回家!”
于是,漆万和堂弟吃到了这个月来唯一一顿饱饭,还吃到了腊祭以来的头一次肉食,俩人幸福得快飞起来了,若是应募成功后也能如此那得多好。不过他们也在担心,明日的考验究竟是什么?
另外两处招募的场地。
轻侠和恶少年们觉得自己被人看扁了,他们心里带着愤懑,进了右边的场地。一到地方,就被几名一脸凶相的恶汉挑衅,约他们单打独斗。
这些恶汉本是田贲手下的悍卒,个个手里都攒着几条人命,这些毛刚刚长齐,只能欺凌乡里的轻侠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一场昏头昏脑的混战打下来,散而乱斗的轻侠们基本是输的,纷纷被鼻青脸肿地揍翻在地。但其中几名好勇斗狠的,练过技击、远掷、开弓的,甚至于擅长偷鸡摸狗、攀爬墙垣的,却又被拉了起来,那些恶汉换上了笑容,帮他们拭去灰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子除了正规的卒伍外,还要一些轻侠之人作敢死冒刃之士,汝等若是愿意,便可随吾等前往赵丘,总好过在乡里作恶一方,受长辈白眼!”
另一边,原本听说不要商贾后,渴望迁业的年轻商人们已经绝望了,灰心丧气地调头要走。却又被拉进了左边的场地,这里没那么多考验,只有一片闲谈之声,仿佛市坊酒肆。
赵氏的商贾询问他们的家境和出身,若是遇上还算老实本分的,就又问是否愿意加入赵氏商行,从行商小厮做起,总比做隶商和货担走商要强。
原来,这次募兵是赵无恤出让了麦粉和粉食贸易的分成后,才让乐溷同意的,所以必须充分利用。除了兵卒外,要是有合适的商贾、百工应募,也得想办法拉拢过来。
第二日清晨,昨日应募成功的蒙城青壮在南门集合,按身高和特长进行编队,职责与武器也各有序列。
漆万身高七尺以上,有一身的气力,他被发给了厚重的双层皮甲,在甲士的指点下笨拙地穿戴上。随后又往他脑袋上罩了一个胄,用缨系紧,双手持戈,腰间挂剑,还要背负杨木制作,蒙着牛皮的大橹,还有三日之粮。
没一会,漆万就觉得身上被挂满了东西,重达二十多斤,只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的堂弟漆百高不足七尺,被拉到了另一侧站立,披挂的东西要简单些:有一层之甲,无胄,手持戈矛,背负三日之粮,重达十斤。
漆万被告知,自己若是合格,可以得到的待遇要比堂弟稍好些,也不枉多背了这么些装备。
那幕面甲士又开口了,这一回,蒙城宋人们已经隐隐能听懂他说的晋国话:“从此处到赵丘,一共三十五里,半刻后出发,到日中之时抵达。若是汝等能够负重小步奔跑,跟上前方的戎车而不掉队,就算合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考验的是众人的毅力。
听说要日中趋行三十多里,募兵们虽然暗暗叫苦,但为了应募之后获得的好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漆万倒觉得不过如此,平日里,他哪天不得提着几十斤重的漆桶在漆园和工坊间跑来跑去?
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吃过苦的,或佣作躬耕于垄亩,或肩挑手扛木料石块,要不是过的不舒心,谁乐意离开乡土,去做什么募兵?
不过,顶着初夏的太阳,整整三十多里的距离跑下来,漆万和堂弟漆百也累得够呛。原本好容易站成两列的队伍,也早已稀稀拉拉,前后拖了半里地。
让漆万诧异的是,那些穿着同样装备的甲士,却能大气不喘地陪着他们跑完全程,而且还队形不乱,仿佛一到位置就能立刻投入战斗。
最终,除了几名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的人外,其余大多数人都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最近在商丘周边闻名遐迩的“赵丘”,赵无恤购置的庄园,如今已经改造成了一处坚实的堡垒。
漆万记得这附近有一片可以乘凉的柳树林,如今却早已被砍伐一空,沼泽池塘也被放干,几处田亩彻底推平,变成了可以跑马的绿茵场,如今正人声鼎沸,变成了一座大兵营。
庄园的四周则环以深沟土墙,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另建塔台高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行人累得半死,好容易喝了水缓过气来,然后便被甲士们带到了蹴鞠场上,仰望他们未来三年要服侍的主君。
赵无恤一早就从戴邑回来了,这会便在蹴鞠场边新搭建的土台上等待。除了戴邑、蒙城的众人外,还有乐氏其他领邑募来的也在此聚集。
他头戴鹖冠,穿着件华丽的铜皮合甲,身披赤红色的大氅,往台上一站,台下三百多名满脸汗水的募卒只觉得这位君子英武无比。
募兵不同于征兵,征兵是民众的义务,但募兵却是一种契约。所以双方要立下“载书”,上面有每个人的指印和画押,它们被装在大筐里献上。
载,盟誓也,盟者书其辞于策,杀牲取血,坎其牲,加书于上而埋之,谓之载书。
食指和中指蘸着新鲜的羊血,赵无恤将其抹在自己的口角,在宋人崇尚的当地神主见证下,他立誓要给众募兵承诺过的待遇。
而募兵们也纷纷学着他歃血立誓,大声告知天帝鬼神,要在三年内效忠于赵无恤,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盟誓已毕,从今日起,到三年后为止,我便是汝等主君,汝等便是吾之仆臣,我还要赐予汝等新的名号。”
赵无恤大氅迎风烈烈而飞,他慷慨言道:“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能安民和财者也。汝等从今以后,就叫武卒!赵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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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购买到庄园后,赵无恤便开始对这里进行改造。
庄园的主要作用不是居住和农稼,而是驻军和训练,以及作为无恤在宋国的落脚点。
所以,他便雇佣周边农闲的国野民众,将此地建成了一个土石结构的小型堡垒。
当然,他一个晋国亡人,为了不让人生疑,所以墙高有限,但却非常结实。像上次成乡攻防时,被人用木头桩子撞开的事情,可不会再有了。
墙垣外是能跑马、合军和蹴鞠的平坦场地,另一边则是弩兵们训练用的靶场。
土石结构的望楼在庄园四角树立,如今五六百人人吃马嚼,每日都要耗粮五六十石,其余肉食、葱韭等无算。所以位于干燥小丘上的仓禀被各地买来的粮食装的满满的,能保证粟支一年之用。
庄园内低洼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型匠作坊,可以铸造少量箭头、兵刃,编缀和修补革甲,并改进弩机的结构。他让弓人和铸工合作,增造了五十把弩备用,青铜机括也被更新,还安装了可以用来瞄准的望山。
当然,这个庄园的主体,还是那一排排土木结构的兵营,原本空着大半,在新募的宋国人涌入后,顿时挤得满满的。
蒙城人漆万就住在里面,对这居室,他相当满意,晚上有被褥,雨天也很干燥,还没有漆园里各种难闻的味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本他想和自家堂弟一起住,却被温县伍长吏痛斥了一顿。
“此处按卒伍分配居所,不得乱走乱闯,一个大屋二十六张榻,以两长为首,我则是汝等的伍长;被褥早起后都得给我叠整齐,别问为何,别问有何用处,旅帅也是这么叠的!若是忘了,或者随意处之,晚上就光着腚挨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为了防止疫病,屋内外每日由各伍轮流打扫,内急去公溷,严禁随地溺尿,违者严惩!”
于是在这里,昔日漆匠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叠被,朝食,训练,飨食,睡觉。
最初的半旬,每日做的基本就是分清自己所属的伍、两,认清自己的长吏,以及他们喊出的号令。
然而在这个阶段,或者说,从宋人募兵们进入庄园的那一刻起,赵无恤就发现自己遇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难关。
语言问题!它有时是交流的媒介,有时却反过来阻碍沟通。
按照十人学成,教战百人的模式,赵无恤将对操练和新军法比较熟悉的成乡老卒提拔为两长、伍长。然而他们喊的口令,宋国人竟然听不懂!
无恤这才反应过来,春秋之时,晋南地区和淮泗一带完全是两个方言区,或者说,从古至今,本来就是不同族群的聚居地。新绛方言是宗周雅音、戎狄杂语、夏音的混杂,而商丘则是商音和淮夷杂语的混合。
比如老虎,宋国商丘话的发音是“李父”,秦晋一带则发音为“伯都”。
鸡,宋人谓之为“繦缦”,晋人称之为“鸡雏”。
臿这种工具,宋谓之为“铧”,晋人称之为“喿”。
两地比后世山西和河南的方言差距大多了,初来乍到想听懂,根本不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不是应该用一门通用的语言呢?他没来宋国前和乐祁、乐灵子说话时用是成周雅音,但雅音仅仅在士大夫中流行,下层民众听这门“普通话”也如鸡同鸭讲,所以不可行。
最后,还是来自温县的苏寿余提供了解决方案。
温县和新绛隔着太行山,方言的区别也很大,关键是,晋人能听懂,宋人也能听懂!
究其原因,温县所在的南阳之地,原本就是妲己的故乡有苏氏之国,也是殷商遗民聚集的地区,商音有所遗留。
于是,每个新兵的两中,都放进了一名来自温县,参加过棘津之战的老卒,充当“翻译”,口令也由他们来喊。
经过这件事,赵无恤却深深地感觉到,在异国募兵,乃至于行商、统治,语言问题是一道多么可怕的沟壑。
“看来子贡、封凛这类会说各国方言的人才,必须培养或招揽一些才行,不然日后到了卫、鲁之间,又要抓瞎一番。”
语言障碍得到了解决,训练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
“止”“右转”“左转”“齐焉”,温县伍长在四个月里早已精通了成乡模式,每一个口令发出,都会示范给新兵们看。
于是,在最初的几天里,庄园外的环道上,只见各两新卒们开始排成横队纵队,一边跟着军吏行走、小跑、快跑、立定,一边傻乎乎地喊着口号。
“碗是左,箸是右!碗是左,箸是右!碗是左,箸是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漆万分清左右只花了半天时间,因为他在漆园里干过刷漆的职务,左边是漆桶,右边是漆刷,这个很容易弄懂。可惜他不小心喊出来时,又被伍长用小杖抽了几下。
“都说宋人愚钝,我看你倒是聪明,可君子说了,武卒里不要聪明人,你给乃公老老实实跟着念口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有下次,关你禁闭!”
“关禁闭”,已经成了新卒间谈虎色变的惩罚,那狭小黑暗的空间,是他们的噩梦。
于是漆万只敢在心里念自己的“秘籍”了。
半旬之后,众人的队列走得已经有点模样了,但接下来的考验却让漆万猝不及防。这一日,他们带到了一处未能彻底排干的沼泽边,这里也是许多生活污秽排放的地方,嗡嗡飞满了蚊蝇。
然而,军吏却没让他们停下。
“走,继续往前走!一个泥潭就怂成这样,到了战阵上,望着对面冲过来的战车,对面的戈矛,你们还不得调头就跑?走!”
按照伍长对他们简单叙述过的军法,两长没让停,那就得往前走,否则就是违命。
小杖在不停抽打催促,漆万犹豫片刻后,迈步上前。而身后众人也多数选择了服从,于是前排的填坑,后排的走过去。
他们帮人佣耕时,哪天不是踩得满脚泥?众人的犹豫其实是舍不得新发下的衣褐,还有结实的葛布履。
接下来几天里,这种趟泥潭的事情成了家常便饭,走的时候还得保持队列,要是靠前冲了或者拖后了,就等着为全两的人洗涮衣物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对这些看似无用的方式有些不解,不过赵无恤稍微一解释,他就懂了。
无论是叠被褥,走队列,还是趟泥潭,都是为了从细节培养兵卒们服从性和纪律性,因为这些才是一支军队的基础。赵无恤经过一年多的掌兵,现在明确认识到,有了纪律,才能有战斗力,这是最高效的一套方法。
要做到让兵卒畏惧军吏、军法甚于畏惧箭矢戈矛,才能达到令行禁止,后续的战技战术训练跟上后,“赵武卒”就能在这个战争艺术才刚刚起步的古典时代立于不败之地!
后世所谓孙、吴之兵?亦不过如此!
……
四月下旬,各个两开始合在一起,组成了新的编制:多达一百人的卒。
新兵老兵混编而成的“赵武卒”被赵无恤分编为六个正规卒,此外还要加上两个直属的两,以及一个辎重卒,共计七百余人,相当于一个加强旅。
于是,赵无恤在这名为“赵丘”的兵营庄园中,不再让人称呼他为君子,而是自任为旅帅。
除了这时代对主君普遍的忠诚外,他还要将自己塑造成让兵卒们又畏又敬的最高统帅!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将兵权牢牢攒在自己手里,也是极其重要的手段。
在他的麾下,有一卒两札皮甲的剑盾手,由穆夏任卒长;三卒轻甲的戈矛手,由伍井等人任卒长。这数百副革甲和剑戈等兵器,一大半是在棘津之战里的缴获,此外还有部分用子贡货殖得来的钱帛从乐氏府库里购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还有两卒无甲的弩手,由苏寿余和一位成乡材士桑绳任卒长。
宋国少马,所以轻骑士两只能保持原有规模,作为战术性兵种使用。田贲统帅的悍卒,在补充了那些各有所长的轻侠恶少年后人数见长,他们不参与普通训练,而是被赵无恤定位为“特殊兵种”,据说是另有大用。
辎重卒也有百人,多是那些应募的商贾,以及体检时不够成为战卒的宋人组成,他们负责粮秣和运输,封凛还去商丘买来了数十辆大车,为赵无恤北上鲁卫做准备。
而这一卒的卒长,却是前些日子从晋国赶来效命的成抟。
连赵无恤也始料未及,他被放逐后,虽然手下人们也一度思乡,但却没有发生众叛亲离的事件,虞喜、穆夏等新婚不久的人都坚定地留了下来。
少数几名意志不坚,找借口离队的人遭到了所有人的鄙视和白眼,并有人恶狠狠地预言,他们回乡后也会被千夫所指!
甚至是留守成乡的众人,也颇有一些人不远千里地前来投奔。
成抟和那位材士桑绳带头,还有十多名乡卒是第一批到达的,之后还零散有十多人。羊舌戎、计侨等人也想来,倒是被赵无恤写信劝阻了。
成乡目前还是属于他名下的领地,依然在源源不断创造着钱帛,同时也是麾下成乡人不会忘记的故里。他让众乡吏各司其职,等待他归国或者在赵氏各领邑任职,因为他们留在那里比跑来宋国更有用处!
此外,成抟也带来了国内的消息:晋国新任中军将知跞,会同中军佐赵鞅,上军将中行寅,各帅数师之众进攻郑国,以报前年郑国背盟侵犯周天子的伊阙之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罪名算是炒冷饭,估计郑国自己都把那件事忘了。
话虽如此,毕竟是知跞出任执政后烧起的第一把火,不过虽然晋军去势汹汹,但这场仗却只是随意小打。
因为郑军的战斗力很强,三卿为了保存实力,没有与其硬碰,只是攻击边鄙之地虫牢,围城数日耀武扬威一番,就当是已经打过郑国脸了,这也是春秋战争的常态。
之后,晋军便要返回南阳之地修整一番,再东行去进攻卫国,预计五月中旬将抵达卫境!
也就在这几天,在结束招募新卒任务后,便被赵无恤派去鲁、卫一带熟悉道路的封凛也回来了,他将沿途需要经过的城邑,河流都在地图上标了出来。
一切具备,只欠东风,赵无恤由此知道,自己北上的期限,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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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先秦方言的内容来自汉代扬雄的《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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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离期将至,但只要还没开拔一天,练兵事项就不能拉下。
漆万被分配到了剑盾卒,他的卒长正是那位重甲幕面的武士。此人名为穆夏,是旅帅的第一批亲信,虽然那兽头幕面看着吓人,但漆万却觉得卒长其实并不凶恶,听闻他也出身低微,最初只是一个牧童,却被一路提拔到卒长的位置。
看来,旅帅的确是“任人唯才”,绝非虚言。
各两被合拢在一起,经过几天磨合,终于做到了全卒在转换队列时不卡壳,能走出不变形的方阵。
随后,他们被分发了全套的武器:两属之甲,两尺之剑,以及可以挂在胳膊上的杨木盾牌。
穆夏说道:“汝等来应募,想必心里清楚这一行是要做什么,若是还不清楚的,就看看汝等手里的兵器。”
漆万明白,这东西可不是漆刷用的,既然应募做了兵卒,自然是要为旅帅杀人的……
“一卒有百人之众,战阵上如果对敌时出现混乱,你推我攮,那对方的戈矛就刺过来了,战车就碾过来了,定然是死路一条。所以必须要定下规矩,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听令,不听号令,纵然单打独斗厉害,也是害群的劣马,听从号令,就算不懂技击也能变成悍卒!”
期间有一次休息,幕面的卒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原来也是个相貌憨厚的青年。
他对气喘吁吁的漆万等人说道:“众军吏在一年前,也和汝等一样,都是只会耕田种地的农人、圉牧。第一次随君子绕着成乡跑,没几个能合格,君子让吾等足衣足食,釜里经常能见到肉,经过一年锻炼,便成了如今的模样。从晋国到宋国千里迢迢,无人掉队,棘津一战,对面三十辆战车冲击,也没谁逃跑,想必一年之后,汝等也会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此以后,每日的队形训练减半,随之而来的是武器的使用,以及体能训练,偶尔还能被领着和其他卒两之间踢一场蹴鞠,观望过两次后,漆万就上瘾了。
当然,被褥还是得叠,旅帅说了,这得叠到他们三年后期满退伍。不过漆万觉得,就算是回了家,自己也会疯魔似的每天叠被,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剑盾手除了集体行动外,还被要求有一定的个人作战技巧,穆夏经常纠正新卒的姿势:“不是以剑刃,而是以剑尖攻击,因为相较于一通劈砍,对着肚子来一下快速刺杀将会更快地把对手击倒。”
新卒还要拿着硬木做成的钝头木剑代替真剑,在地上牢固竖立起一根高七尺高的柱子,把柱子当作敌人,把杨木盾和钝头木剑训练。以柱子为目标,把它当成对手,练习所有的进攻方法和格斗技巧。时而攻击头部和面部,时而威胁肋腹,接着又设法劈砍甲衣防护不到的脚筋和腿部,后退、攻击、跳跃。
在一卒练得马马虎虎后,各位卒长开始商量着进行合练,先是两个兵种合练,再是三卒乃至全卒合练。
如此一来,漆万开始认清了自己这些重步卒在全旅中的任务和定位。
穆夏对他们说:“重步卒是站在阵列最前线的,防御时,要举着盾为袍泽挡下箭矢,进攻时,吾等则是碾碎敌军阵线的剑,尤其在地形破碎的丘陵地带,吾等更是胜战的主力!”
对其他兵种,他们也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那些温卒抱着名为“弩”的弓形武器,为人比较怯懦,但当他们于重步卒两侧站成三到五列,分批向木靶发射弩矢时,无人敢挡在他们面前。
漆万堂弟所在的戈矛手则是人数最多的主力,整整三个卒。走队列和方阵被要求得最严格,毕竟剑盾手落单了还能一战,戈矛手则必须依靠集体的发挥。
他们没有被要求任何个人武艺,军吏只是训练他们站成二十五人一行,四人一列的大阵,第一排也持盾。在听到出身乐工的鼓手敲击鼓点时,让停则停,让走则走,随后听着口令向前刺,向左刺,向右刺。
至于来去如风,奔腾如雷的轻骑士,目前的主要作用是骚扰敌阵,以及在侧翼保护弩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五月初时,赵无恤再次前来巡视卒伍。
他站在台上,只见各个方阵里,全部来自温县老卒的弩兵站得最为整齐,剑盾卒和戈矛手次之,虽然在无恤眼里,只能说略微有个样子,这应该就是这些天训练的成果了。
乐子明还派了司士陈定国前来“偷师学艺”,赵无恤巴不得乐氏兵卒也能强悍一些,所以也不藏私,任由他观摩,张孟谈也陪同在旁。
无恤看着不太满意的新卒,在张孟谈、陈定国看来却好似山岳城池一般:新卒们已经做到了老实站立不乱动,看着他们剑盾在手,戈矛如林,更觉得杀气森森。
“已经和我手下的乐氏甲士不分上下了!”陈定国出言赞叹道。
“的确是一支强兵!”张孟谈在军事上并不擅长,也如此认为。
事实上,在冷兵器时代,能把方阵走得不变形,已经算是精兵了。做到令行禁止,跟对方比着死人,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赵无恤却知道自己这些新手下的斤两。
“差得远呢,乐氏兵卒可是能顶着战车靠近一动不动的,无论是韧劲还是战斗力,都比这些新募的兵卒强多了。如今彼辈只是简单的合练过,虽然此刻看上去有模有样,到了一会夏猎的时候,便要原形毕露了。”
这也是赵无恤跟大舅哥子明申请的,借用乐氏的林苑,来一场大合练的夏猎,所获的猎物就当是给众兵卒在远行前改善一下伙食了。
新卒们的训练也才二十多天,基本的队列概念已经掌握,简单的服从也能做到。把他们捏合到一块后,在狩猎场上要求进行配合协调时,还勉强能看,可一旦加快速度,应对各种复杂的情况时,无论是指挥的卒长还是兵卒们,都显得有些混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大摇其头道:“所以,还得继续练啊,不过再过半旬吾等就要出发北上,只望在行军中能有进步,要真正成军,还得见过血才行。”
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去和乐灵子道个别,从始至终,无恤都还没将要离开宋国的事情告诉她知晓。
……
乐氏府邸内,君女的居室。
赵无恤推门而入,只着足衣轻轻地走了进去。
一身素稿的乐灵子静静地坐在榻上,看着扁鹊寄来的医书。从无恤的位置看去,因为哀伤,她肩膀有些瘦削,却没人能怀疑,早在乐祁还在时,此女便能扛起一个宗族的内务。
灵子虽然是司城乐氏的庶女,但因为精通医术,甚至能为宋国公室的夫人、公女、女公子们治病。尤其是与宋公最疼爱的独女南子交好,所以无人敢因为乐祁去世而轻慢她。
甚至于,家宰陈寅曾悄悄地对兄弟陈定国说,这位君女连带她未来的夫婿赵无恤,比家主乐溷要可靠得多,难怪老家主将不贪之玉传女而不传男。
无恤走到她的对面径自坐下,却见少女体态纤秾合度,虽容貌尚有几分稚气,但因为目睹乐祁之死,恍如一夜之间织茧蜕变,眼中多了几分成熟和坚韧。
见无恤过来,灵子便抬起眸子温柔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了绚丽如昙花怒放的迷人笑容。
乐灵子对无恤的情感在他宁愿冒着被抓,被驱逐的危险也要护送乐祁棺椁回国后,又更深了几分。在赵无恤的安慰和陪伴下,她已经从丧父之痛里走了出来,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有了新的填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正讷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少女却将一匣装满了各种针石医药的竹篚放在了两人中间。
里边有不少治水土不服,伤寒创疡的药,都一一用瓶罐装着包好写明了用途,看得出极其用心,这是专门为未婚夫出远门准备的。
“灵子,你这是何意?”
乐灵子原本有些落寞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酒窝,清扬婉兮的眼睛盯着无恤,露出了无奈一笑。赵无恤离开宋国的事情,还未对她讲过,但乐灵子观察这些天府中和邑中的动静,感受到了赵无恤心中的悸动,却早已有了预料。
她淡淡地说道:“君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灵子虽然不舍君子,但也愿意做你的季隗、齐姜,只希望君子不要让我等二十五年。”
赵无恤接过竹篚,心中涌现阵阵不舍和感动,还有愧意。
当年,晋重耳流亡时,在白狄娶了咎如氏的少女季隗,做了十二年夫妻后,想要离开狄地,前往列国寻找机会。于是便和她许下了“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的誓言。季隗却笑着说,二十五年后,自己坟冢上的柏树都老大了,不必留下期限,我会永远等你。
而齐桓公的女儿齐姜,更是在重耳在齐国乐而忘归时,毅然和狐偃密谋,将重耳灌醉,送他离开齐国。
晋文公能成就霸业,离不开这两位女子。
赵无恤抚着乐灵子的手,也从她的这句话里,知道了她的决心和牺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赌咒发誓道:“三年,待我三年,到时候乐伯的丧期已过,我也必能成就事业,便会来迎娶你。”
乐灵子面上带笑,可热泪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打湿了素裙。
赵无恤轻轻为她拭去泪水,而灵子则竭力忍泪,还了他一个微笑道:
“妾待子!”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三个短短的字,却是重重的承诺!
虽然在太行道上早就有过亲密接触,但乐祁死后,俩人都是守礼之人,所以从无亲近之举。如今居室无人,动情之下,也仅仅是两人十指相合。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良久之后,乐灵子才开口喃喃说道:“不过君子走之前,妾却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再过两日,便是宋国公女南子的及笄之礼,公室中有饮宴,下妾与公女是闺中好友。如今妾有孝在身,不能前往,还望君子替我前去观礼,何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为商后,所以宫室建筑与晋国不同,秉承了殷商以来的一贯传统。
宋君的后寝之宫亦称为东宫,祭祀微子启的“大庙”和国人公议聚集的“毫社”位于东宫两侧,行冠、及笄和其他仪式都是在这两处进行的。
女子成年的及笄之礼,由宋公夫人和贵族女眷们主持观礼,男子不得参与。所以赵无恤便夹杂在受邀的男性贵族中,向有司献上了礼物后,便被引到东宫大殿宴饮。
东宫高台美榭,雕梁画柱,极尽古韵之美,奢华而又不失雍容大气,赵无恤可以凭此想象当年大邑商的模样。
大殿里摆满了筵席和案几,鼎簋里盛满散发香气的酒水和嘉柔。
正月时,宋国举行了颇为沉重的乐祁葬礼,商丘满城皆哭;二月时,则是亲齐、亲晋两派相争的唇枪舌剑。
这之后,宋国终于迎来了连续的喜事:三月,宋公的妹妹季子远嫁吴国,现如今,又是公女南子的及笄礼,及笄意味着许嫁。所以宾客们都在轻松地闲谈,入耳一片宋音。
赵无恤也在其中,他抬眼望去,坐于大殿右边首席的自然是宋国执政,右师乐大心。他是位六旬老人,高冠博带,身穿黑色深衣,他服侍过宋平公、宋元公、宋公栾三代君主,如今依然牢牢盘踞着上卿的位置,一对鹰隼似的老眼不时瞪着对面的政敌看。
大司徒公子辰是宋公的同母弟,地位超然,宋公的其余三个兄弟也环绕在旁。这四人连同乐大心,是宋国第一大势力,也是亲齐反晋的代表,从一开始,他们对赵无恤就很不友善。今天,还有一位容貌俊美的中年贵族和四人同坐,却是赵无恤从未见过的,或许是某位公子公孙?
左边的首席,则是宋公新近提拔起来的左师向巢,以及他的弟弟大司马向魋。一门两卿,何其显贵,作为乐大心的政敌,他们也在隐隐对之对峙。
大司寇皇氏送宋公之妹去了吴国,所以不在都城,而大司城乐溷因为父丧未尽也不能前来,还让无恤代他向宋公和公女赔罪。
赵无恤现如今被驱逐出国,又没有职守,被尊为下宾已经是宋公给他面子了。所以他和司马耕字子牛、皇野、子颀、子车、灵不缓等年轻一辈坐在下席位置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思索去年的经历,吸取了在晋国时树敌太多的教训,在宋国这五个月里,他对这些同龄人各自投其所好,力求在他们当中寻找盟友。
他凭借子贡的关系,与孔子之徒,职位小司马的司马耕论礼谈史,还特地以兄事之;又与皇野、灵不缓在宋郊狩猎;陪子颀、子车在忘归酒肆里玩乐。在他的倾心结交下,倒是和这些人成了朋友,若是朝野中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得知。
在这等待的间隙,赵无恤也在和身旁的司马耕闲谈。
“子牛,我听闻女子年十五以上,在许嫁后方能笄而礼之,据说公女是被许给了卫侯,可有此事?”
方面大耳,戴武冠,身穿朝服的司马耕笑道:“子泰消息真是灵通,不知道是从大司寇处知晓的,还是从你的忘归酒肆里打探到的?”
司马耕是左师向巢、大司马向魋的弟弟,所以对这宋卫之间的姻亲结盟再清楚不过。今日之后这消息就要被公开,加上司马耕性子急躁,说话直来直往,所以也不隐瞒。
赵无恤淡淡一笑:“却是乐氏淑女告诉我的。”
南子与乐灵子为闺中密友,这在商丘人人皆知,乐灵子还告诉无恤,南子对这项婚事,似乎很不满意……
乐灵子担心南子的幸福,无恤关心的则是宋卫联姻给天下局势带来的变化,以及和他的利害关系。
如今的情况是,齐国方面对乐祁之死一口否认,说成是晋国干的,晋国方面也一口咬定与己无关,责怪齐国遣人刺杀。
虽然赵无恤将齐人古冶子的尸首留在温县作为铁证,但齐国翻脸不认起来,在无人仲裁的情况下,这官司也一时打不下去。
宋国国内,亲齐的乐大心一系势大,亲晋的乐溷一系势小。向氏兄弟态度在两可之间,他们反对投靠齐国,也不愿意继续与晋结盟,宋公栾也是这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宋国目前既不亲晋,也不亲齐,反倒打算和一南一北两个邻国搞好关系:季子去了吴国,嫁给了吴王的太子夫差,如今南子又要和卫国联姻。
但赵无恤担心的是,卫国现在是死心塌地跟着齐国,若是宋卫联姻结盟,自然会偏向那边的阵营……
司马耕好言谈,一说开来就停不下了,他在赵无恤耳边说道:“子泰且看,与四公子同坐的俊美男子便是这次的卫使,君上的叔父公子朝。”
“公子朝?”赵无恤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这场联姻还真是有意思。
公子朝是宋平公的庶子,号称天下少有的美男,更胜过韩虎几分,诸侯凡是见过他的,都赞叹“宋朝之美”。论起辈分,他还是宋公的叔叔,南子的爷爷辈。
这人和卫侯的关系十分复杂,他身为卫国大夫,既受到男女通吃的卫侯元宠幸,又与卫侯嫡母宣姜有染。在卫侯有了新宠弥子瑕后,公子朝不知是不是因爱生恨,竟然勾结卿大夫齐豹等一同作乱,想驱逐卫侯。
卫侯在齐侯的支持下平定了叛乱,于是公子朝逃亡到晋国,随后又到了齐国。在齐卫和好后,他似乎和老情人卫侯达成了和解,主动为卫侯当起了媒人,宋卫姻亲之所以能成,公子朝出力不少。
与此同时,对面的宋国公子们也在对赵无恤指指点点。
“叔父,那便是被逐出国的赵氏庶子,他一口咬定是齐国派人刺杀了老司城,极力怂恿君上对齐国开战,配合晋国夹击郑、卫!”
公子朝高冠博带,虽然年近四旬,却依然面如冠玉,眉眼俊美,身材修伟。闻言后,他露出了淡淡的一笑,似乎对赵无恤很是不屑:
“如此容貌平凡的孺子,被逐出国失了职守,竟然还想做晋国的行人说客,今日亲晋的司寇、司城都不在,我正好可以当面辱他一番,让君上下定决心!”
五位公子正凑一起出着要如何才能让赵无恤难堪的主意,乐大心也未阻止他们,就在这时,却听到大殿中一阵钟罄齐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乐大心和向巢的带领下,宾客们纷纷起身行礼,却是一身雍容礼服的宋公与刚刚完成及笄礼的公女南子携手而来!
宋侯元年过四旬,他今日头戴玄冠,身穿作为仪式礼服的玄端素裳,显得格外精神。
“二三子免礼,就坐罢!”
而他手边的翁主南子,则让公子朝彻底挪不开眼睛了。
他心里想道:“此女不论看上多少眼都觉得不够,当年我离宋时又如何想得到,昔日相貌平凡的垂鬟幼女,竟然变得如此绝美不可方物!”
公子朝的手不住地抚摸着压住袍服的玉玦,心中暗暗为此女可惜。
“两国的联姻已经商议妥当了,再过一年就要亲迎婚娶,我与卫侯同床共枕过,他是何人我还不清楚?哪里配得上南子,这世间也只有我,才配与之携手!”
想到这里,他便露出了自恋的一笑,其实这门亲事,还是他怂恿的,但目的却不是为了卫侯,而是为了自己,他一直寻思着要如何得到这位“侄孙女”的芳心,在宋国自然是不可能,到了卫国却有几分机会。
赵无恤已经见过宋侯元多次,还对坐交谈过,可却是第一次见到南子——乐祁葬礼时她也有去,却没有和无恤相遇。
今日,无恤方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和举止。
南子穿着一袭紫色深衣袍服,华丽而高贵。她纤腰上束了一条缀玉的帛带,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通体洁白别无雕饰的玉笄。她眼神妩媚,唇如樱桃,是无恤见过容貌能与季嬴相媲美的唯一一人,灵子、薇亦不如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偕同南子在台上的主座缓缓坐下后,宽袖一挥,让乐工奏响舞乐,正式开始宴飨。
身为国君独女,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南子侧面而坐,她纤手拿着象箸和商匕,不时服侍宋公进食饮酒,显得乖巧而举止优雅。
但,赵无恤却注意到,她的眼神在宾客们的脸上一扫而过时,却流露出了一丝烦躁和不屑。
要是换了在晋国,让公女出来主持宴饮招待宾客这种事情是极其失礼的,但在宋国却是寻常。
因为继承了殷商的传统,宋国重妇,女子的地位比别国要高。
宋国女子能参与祭祀活动,为父亲和夫君举行祭祀以祛除疾病。她们在经济上也相对独立,比如南子,就在彭城一带占有一定数量的田地作为养邑,季子嫁吴,也是带着边境的养邑陪嫁过去的。
在几轮饮酒过后,宾客们纷纷起身献上贺词,大多是溢美之辞,也有吟诵诗歌加以奉承的。看得出来,其中那些个年轻的贵族,已经南子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南子的及笄许嫁,直让他们悲痛欲绝。
但一直神智清明的赵无恤却暗暗冷笑,这些人当然只是痴心妄想。虽然宋国有同姓内婚的习俗,可身为公爵公女,自然讲究门当户对,一向只嫁周天子、周王公卿、或者大国国君,一般的卿族子弟,甚至是小国诸侯,根本没机会与宋国公室联姻。
就在这时,右边有一位玉树临风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此人正是公子朝,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大殿正中,要为南子祝贺。
“卫使朝,愿替寡君卫侯向公女献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子朝不仅是卫使,也是长辈,所以宋公不敢怠慢,笑道:“不知道叔父从卫国新台带来了怎样的濮上之音。”
他俊美的容貌也吸引了南子的目光,她晓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这位“叔祖父”的表演。
公子朝宽袖一挥,开始在大殿中举手投足,跳起了优美的舞蹈,一时间,赵无恤只听见环佩玲珑的声响。
充满男性美感的清朗声音响彻大殿之上:“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这是《卫风.硕人》,其中最对应的一句是“卫侯之妻”,这一句断章取义得很不错,与公子朝友善的宋国四公子纷纷叫好。
但南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对即将成为卫侯夫人这件事,她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见她不为所动,公子朝俊朗的嘴角露出了微微一笑,继续舞动唱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少女这时才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双眸一直盯着公子朝的脸看,却并非迷恋,而是欣赏和羡慕的目光。虽然类似的阿谀之辞她没少听,但被一位如此俊美的长辈夸奖自己美貌,没人会不高兴。
她举起酒盏淡淡地抿了一口:“南子谢过叔祖父致辞。”
方才众人献媚,南子连手都没抬一下,现如今已经给了公子朝天大的面子,公子朝不由得心中暗喜。他今日只想留下一个好印象,等这位美貌的孙女辈去了卫国后,面对龌龊的卫侯,必然心生厌恶,自己再适时出现,她还不得乖乖投入自己的怀抱?
他擅长以色事君,无论男女,没有不中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公子朝对老情人卫侯的了解,若是自己以后与南子私通,他应该是不会在意的,甚至会主动要求三人一起嬉戏玩乐。想到那淫靡的场景,公子朝就浑身燥热,众人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他勉强压住了欲火,心中暗暗得意,眼神却瞥见了左侧末席上垂目饮酒就食的赵无恤,大殿之内唯独他没有叫好。
于是公子朝优雅地结束了舞动和吟唱后,却不回席位,而是径自朝赵无恤、司马耕他们这边走来。
方才赵无恤一直低调地饮酒,故意不惹人注意,对一个男人骚眉弄首的情形也懒得细观。此时见公子朝走来,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却也暗暗心生警惕。
公子朝站在他的筵席外,笑容优雅,目光却充满了挑衅:“久闻赵氏君子能听弦琴而知雅意,还作了不少世上从未有过的诗,被晋国乐官收纳进了《唐风》中,晋人都称你是尹吉甫再世。如今在公女的及笄宴饮上,你怎能讷讷安坐?快起来为公女献上一首新诗,何如?”
此言一毕,大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赵无恤,南子的明眸也望了过来。
司马耕眉头微皱,便起身为赵无恤遮挡道:“公子说笑了,周宣王时的尹吉甫作《崧高》、《烝民》、《韩奕》、《江汉》等诗,也是要在野外采风,经过三日思索方能得出,公子要子泰在此临场赋新诗,是故意刁难他么?大司城虽然不在,小司马犹在耶!”
他这话的意思是,别以为赵无恤的舅兄不在,就没人替他撑腰,还有他,还有向氏!
然而,面对小辈们的冲突,无论是乐大心,还是向巢,都没有出面干涉,他们只是淡淡地对视一眼,端坐原地。
公子朝哈哈大笑道:“子牛谬矣,观礼和饮宴的邀请早在三日前便已发出,若是此子有心,应当有所准备,今日他可是代替大司寇,还有乐氏淑女前来祝贺的,竟然连贺词都不打算献上。既然如此,前几个月口口声声说什么晋国与宋国的百年之盟,说自己是为了宋国着想,今日若不赋新诗,如何能体现诚意?”
司马耕心情急躁,顿时大怒,正欲再为无恤争辩,却被身后主动站起的少年劝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说道:“子牛勿恼。”
他又对公子朝说道:“公子之言虽然不错,但今日主人不是公子,而是宋公和公女,赋不赋,还得听宋公和公女的……”
就在这时,却听到南子清泠的声音传来:“我想听。”
众人转头望去,却见南子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踱步到了台阶边缘。
她露出了婀娜的一笑,再次强调道:“我听过赵氏君子在八月未央时作的《月有阴晴圆缺》,今时今日,我若有幸,也想听听赵氏君子的新诗。”
公子朝以为南子是故意配合他,想为难赵无恤一番,心中更是大喜。
面对南子的怂恿,公子朝冷嘲热讽,乐大心、四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有身后友人们的担忧,赵无恤无奈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赋一首便是。”
此言过后,公子朝面色微变,他本想紧逼赵无恤,让他因为无法立刻做出新诗而服软认输,丢一个大脸好让宋公不快。可如今他却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与公子朝擦肩而过,站到了开阔的大殿中央,凝神思索起来。
事到如今,公子朝只能强作镇定,心里笃定没有人能在短短几息时间里作出新诗来,周公旦不能,尹吉甫也做不到!
南子站在殿首的台阶之上,也背着手踱步,赵无恤才发现她年纪虽然才十五,可却身材高挑,前胸已经高高凸起,就算隔着宽大的深衣也能看出几分婀娜曲线。
她嘴角带笑,心里有一丝戏谑,更多的则是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对赵无恤此人早已好奇已久,乐祁葬礼时没能见上一面,只能听乐灵子简单描述,已经颇为遗憾。但这几个月来,此人却让宋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无论是那些可口的粉食、赵瓷、忘归酒肆的有趣玩乐,都传进了宫中。
甜腻的粉食怎么吃都不够,可以让南子忘忧;青白相间的漂亮赵瓷狠狠砸到铜柱上,听着它们美妙的脆响,是南子宣泄愤懑的不错法子;而象棋、故事等,更是排解深宫寂寞的好东西。
至于他曾经赠给乐灵子的新奇诗篇,更让南子嫉妒不已。
“什么时候,那些奉承我的卿子公孙们,才能不照搬诗三百,不再做无聊的断章取义?”
南子心中暗暗想道:“若是他能做出让我满意的新诗,则再好不过,我或许还能在君父面前为他讨要一个职守;若是不能,我就稍微困窘他一番,谁让灵子找到心仪的夫君,而我却只能去面对那龌龊的卫侯……”
此刻,赵无恤正好抬起头来,和南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妙目一闪,若轻云蔽月,顿时芳泽无加。
面对美人有意无意的眉目传情,赵无恤却微微打了个冷颤。因为若要说他对此女的感觉,那就是掩盖在紫色华丽之下的妖媚,一种傲然于世的妖媚!
他没见过褒姒、妲己,但眼前这女子,大概就是她们活生生的化身吧。
一首前世读过的诗便在他心中浮现,不由脱口而出。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南子带着些戏谑的眼神变成了惊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美丽的姑娘,独立世俗之外,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后,任谁都知道是在赞扬她的。不过这新鲜的节奏和方式,却是诗三百里没有的,这的确是一首新诗!
只这第一句念出,大殿中众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与无恤亲近的面色一喜,仔细等待下句;与无恤相恶的则皱起了眉头,心头泛起不好的感觉来。
赵无恤踱到了大殿左侧,朝捏着拳头为他鼓劲的司马耕等人微微一笑,继续转头看向南子,吟诵道: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南子眼睛越来越亮,这一句没有像公子朝引用的《硕人》那样,用各种夸张繁杂的词汇描述自己的美貌,但却比那更高一筹。
她对守城的将士瞧上一眼,将士弃械,墙垣失守;她对君临万民的诸侯瞧上一眼,国君倾心,国家败亡!
眼前这少年也是如此么?否则为何能诵出如此美妙的诗句。
赵无恤想到前世史书对于南子命运的记载,她似乎成了政治的牺牲品,被嫁到卫国后,因为卫灵公和公子朝的特殊爱好而卷入了淫靡的丑事,遗臭万年。但她也成了一时女杰,曾见过孔子,一度摄政立君,可惜最后没有好下场。
不过从今日的情形来看,她和公子朝之间,似乎还没有不可告人的恋情?
无恤心中微微一叹,念出了最后一句。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美丽的姑娘呀,常常带来“倾城、倾国”的灾难。纵然如此,也不能失去获得佳人的好机会,美好姑娘世所难遇、不可再得!
这句完后,久久寂静无声的大殿里,最先竟然是宋公栾赞叹出声:“美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善哉”的声音不绝于耳。
南子双拳紧握,强忍着心里的激动,她反而轻咬嘴唇,大声问道:“君子的新诗是赞叹谁的?世间哪有这样的佳人?”
女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赵无恤望着她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南子的脸色顿时殷红,随后心中却百感交集,欢喜,嫉妒,不甘和愤懑齐齐涌现。
而赵无恤也踱步到了右侧,看着公子朝那俊朗的脸庞已经变得苍白和扭曲,这临场作诗的功夫,他是没有的。
无恤微微行礼道:“公子想要听我赋新诗,正巧,今日见宋宫之鼎盛,见君上之雍容,还有公女之优雅身姿,我也有感而发想要吟诵一首。正怯懦羞涩间,公子却主动给了我这个机会,无恤真是不胜感激。”
公子朝的面色顿时由白变得酱紫,他心中十分不甘,回味着这诗的含义,突然重重地指着赵无恤说道:
“好你个晋人,竟敢公然在及笄之日说公女是倾城倾国的祸患,你,你该当何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公子朝说出了诛心之言后,大殿中再次一片寂寥,右师乐大心喉咙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对面向氏兄弟依然静坐后,又把话咽回了肚里。
这罪名有些强词夺理,在宋公和公女态度不明时,先静观其变罢。
面对这恼羞成怒的污蔑,赵无恤却没有太在意。在这个言论极其自由的时代,下臣指着国君鼻子喷口水进谏如家常便饭,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可被国君砍了脑袋的却寥寥无几,想要抠字眼因言获罪一个人可不太容易。
不过这盆污水也不能接着,他得一滴不漏地给公子朝泼回去,无恤正思索着要如何反驳,却听见南子首先发言了。
南子突然像个撒娇的小姑娘,俏脸上笑容绽放,对着公子朝娇憨地说道:“叔祖父,难道南子不美?你不觉得倾城倾国这个词很配南子?”
公子朝万万没想到南子会出此言,连忙奉承道:“南子美甚,是宋国五百年来最美丽的翁主,是天生的尤物……”
南子突然秀眉一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高声打断了他的话:“尤物?南子听闻,晋国叔向之母曾经说过,大凡上天赋予的尤物,不妖惑自身,必媚惑他人,如果不是德义之人,就一定会招致祸患。叔祖父说的话,难道不是对南子的中伤?和赵氏君子的诗有何区别?若要治罪,难道你就能幸免?”
公子朝被南子一番犀利的言语喷得满头大汗,想要解释却又结结巴巴,赵无恤则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晓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孙女辈刁难叔祖父的情形。
南子站在高处骄傲地昂着头,俯视方才还一度欣赏的公子朝,现在只觉得他是个跳梁的小丑,是赵无恤《东方有佳人》的陪衬。虽然外表美貌,内里却是一堆糟粕,说出的献媚之词也俗不可耐,臭不可闻。
“更何况,我偏偏就喜欢倾国倾城这个词!”
方才公子朝献上了《卫风.硕人》,南子轻抿了一口酒表示接纳他的献礼。现如今,南子一对白皙的素手直接举起了满满的瓷质酒盏,咕噜咕噜就灌进了樱桃小口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饮毕,酒盏空空如也,而南子也更加美貌不可方物,她唇角还留着一滴晶莹的酒汁,微眯着桃花眸,两鬓绯红。在宋公挥手制止她出言前,南子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叔祖父此次归宋是要帮卫侯说媒,可面对我这个天生尤物,卫侯觉得自己德义足够么?他不怕濮阳城、康叔庙被我这倾城倾国的祸患毁掉?若是害怕,这门亲事不说也罢!”
美人高举酒盏重重摔在了大殿的石质台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碎成了百瓣千瓣瓷片!
满殿都被南子特立独行的言论惊呆了,连司马耕也瞠目结舌。宋国人虽然重妇,但已经没了殷商时女子也能率军打仗,公然干预朝政的大度,更何况她这出格的行为。
“南子,够了!”宋公栾连忙阻止了南子,他没有儿子,女儿也仅有南子一个,但哪怕再宠爱她,也不能任由着在庄重的大殿上公然乱来。
“公女不胜酒力,今日的宴饮便作陪到此,让傅母带她下去罢!”
宋公挥手让南子退下,在紫衣少女红着眼缓缓离去后,总算结束了这段尴尬的献诗仪式。
公子朝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四公子中间,而再次成为全殿焦点的赵无恤,也回到了筵席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燕飨在继续,不过没人再冒头献什么诗了,只有宋国乐官两眼贼亮,在简牍上将这首《东方有佳人》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这新诗的篇名刚好和宋国地处的‘小东’之地相应,加入祭祀殷祖的《商颂》则不可,不若新增一篇《宋风》,再采淮泗商丘的民歌入内,是为第十六国风。”
今天是及笄的佳日,所以宴饮会彻夜方休,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司马耕、皇野、灵不缓等友人灌得有些微醉的赵无恤起身前去更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竖寺的引领下,他到了殿外被屏障遮掩的“清”,也就是公室的厕所,他还晓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看看和晋国公室的有何不同。
只见便池右侧立一石质扶手,镶于便池后立石板中,坐便池上有两块靴状画像石,其上用阴线刻手法刻画有楼房,常青树和几何纹图案,这一两千多年前的坐便已不亚于现代装饰豪华的坐便池。
在解决内急后,寺人递上热葛巾为他擦手,随后沿原路返回。一路上赵无恤侧脸望去,呼吸着五月里闷热凝滞的空气,在高台美榭上俯视整个星火点点的商丘城,口中不由发出了一声抱怨:“宋酒真酸!”
“噗呲。”那引路的寺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从后面看去皂衣小帽,可发出的却是女声。
赵无恤在乐祁遇刺后,对刺客谋杀一直极其警惕,此刻便瞳孔微眯,迅速出手将前方的人猛地擒拿住:“汝乃何人?竟然如此放肆!”
然后,入手的却是一片柔软,酥若无骨。
他恍然觉得不对,正在此时,寺人转过身来,只见她模样俏丽娇艳,柳眉飞扬,肌肤赛雪,双眸明丽,红唇动人。只是被赵无恤掐住了胳膊,疼得直冒冷汗,眼睛水汪汪的。不是方才被宋公斥退的公女南子,还能是谁?
无恤愣了一下,连忙松手,而南子则揉着胳膊说道,随后嗔怪地说道:“君子也不知道轻点,弄得下妾真疼。”
赵无恤哑然,瞧了瞧身后,那些竖寺早已不见踪影,而这去的方向,也不是大殿,却是一处偏僻的宫室。
他知道自己被这个妖媚的公女摆了一道,便朝南子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手臂却被少女柔软的身子缠住了。
“宋酒里总喜欢搀些梅干,君子若是嫌不好喝,莫不如随我来,去饮一饮从新绛运来的糜子酒,或许能品出家乡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的声音娇憨而委屈,口中的话语却充满了威胁:“君子若是敢离开,南子便大喊一声,宋国宫甲尽出。那么到了明天,灵子便会得到消息,说是赵子泰酒醉后夜闯内寝之宫,想要**公女,被当场拿下……”
赵无恤也不慌:“公女若是喊了,恐怕有损清白,还能做卫侯夫人么?”
南子笑得开心无比:“我巴不得不去卫国,那我便喊了?只是不知道君子下场如何,灵子会不会伤心难过。”
这席话逼得赵无恤停住了脚步,他咬着牙问道:“我与公女可有仇怨?”
少女巧笑倩兮:“无怨无仇,我与灵子还是好友,也很喜欢君子的赵瓷和新诗。”
赵无恤没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跟着南子走进了这处偏僻的小宫室里。
周围一片黑暗,南子摸索了一会后,亲自掌了灯。鲸油铜烛忽闪忽明,照映出周围的情形。
只见寝具已经铺陈,服饰珍贵稀奇,青铜香炉燃起香烟,罗帐已放下,锦绣的被褥一层层铺着,精美的瓷质枕头横放榻上。
此处似乎曾被烧毁过,偶尔能看到被熏黑的木柱,虽然再度装潢了一番,却不复最初的华美。
孤男寡女,又是在这暧昧的床榻边上,赵无恤不知道她的目的,便试探地问道:“公女方才不是醉了么?我若是长久不归,邻近的宾客们可是会怀疑的。”
南子扑哧一声,露出几分奸计得逞后狡猾的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十二岁便能饮酒一斗,区区一瓷盏如何会醉?而且君子也不必心忧,在你离席后半刻,早已有竖人告知君父,说你有些不适,先行告辞离去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掉了头上寺人戴的皂冠,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顺着肩膀滑下,垂到了背后。
“你今日让公子朝难堪,他却又是宋国长辈,所以你趁早离席,我父高兴还来不及……”
她猛地靠近了赵无恤,美艳白皙的脸庞贴的很近,口中吹气如兰。
“就算君子今日就留宿在此,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赵无恤则不受诱惑,他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周围情形:“这是何处,公女究竟要带我来作甚?”
面对这个妖媚的南子,想到她能装醉避席,又安排竖寺引自己到此却能不让人发觉的手段,无恤有些不寒而栗。什么公主和落魄君子一见钟情,于偏僻宫殿里私定终身的故事,他是一点都不信。
见赵无恤不入圈套,南子眸中的戏虐消失了,既然直接的色诱不成,那只好再以怜惜惑之了。
她突然换成了哀伤,叹着气说道:“无他,只是觉得君子很有趣,不似凡夫,所以想唤你来说说话排解愤懑而已。宋人虽然重妇,但我也不能完全自由,只好出此下策。”
说完,她竟双目垂泪地曲身下拜道:“还请君子千万不要见怪。”
赵无恤心里呵呵冷笑不已,对这个妖女的话,只能信一半,来到这地方,还能是为了“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女还没告诉我,这究竟是何处?”
南子假装拭泪,随即指着那些被焚烧过的痕迹道:“此处名叫黄堂,原本是宋共公夫人的寝宫,四十年前的五月甲午,宫中失火,伯姬被烧死在这里,从此荒废偏僻。”
赵无恤恍然,这还是当年很著名的一场公案。宋共公年老,伯姬年少,他死了之后伯姬守寡,这位保守的鲁国女子就在黄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到了宋平公时,宫室失火,左右的侍女们请伯姬避火。伯姬却说:“妇人之义,保姆、傅姆不至,夜间不能下堂,我必须待保傅来。”这之后保姆来了,傅姆却未至,于是伯姬依然不离开,就活活在火里烧死了。
这和后世饿死是小,失节事大的歪理有些相同,诸侯多数表达惋惜和哀悼,有人认为做的对,有人认为守礼守得太刻板了。
伯姬是典型的鲁国女子形象,但土生土长的殷遗宋女则大为不同。
南子扫视着周围,有些不屑地说道:“我小时候听闻保姆、傅姆赞扬伯姬之贤,就觉得无法理解,这明明是个蠢笨呆板的女人,若是要我学她,简直比烧死还难受!”
赵无恤摸不透这妖媚的公女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这会说的,应该是发自本心。
“的确,公女的性情,倒是和伯姬相反。”无论如何,先迎着她的话,想办法哄她开心,好脱身离开,赵无恤可不想在北上鲁卫的前夜惹出什么乱子。
小妖女闻言,一时间忘了装可怜,眼中漾起一抹得意的颜色:“对,我是倾城倾国的尤物,才不是枯守黄堂的木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子的情绪如同风雨骤变,她马上话音一转,叹息道:“只可惜,生为女子,永远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虽然我今日闹了一闹,但宋卫联姻已定,明年我就要嫁到卫国,去服侍卫侯了……”
赵无恤心知,南子所谓的愤懑,就是因为这门婚事。
本来身为卫国国君,迎娶宋国公女可谓是门当户对。但去年时,卫使是为刚刚行冠的卫国太子求婚,卫太子和公女年龄相合,所以宋公才允诺。
南子愤慨地说道:“可到了今年,却变成了卫侯自娶!且不说这颇似卫宣公、楚平王的举动让人不快,就说卫侯的一些喜好,也早在商丘传遍了,让我,让我如何甘心!”
她愤懑地用粉拳锤了一下廊柱,本来要嫁的年少郎君突然换成了四旬鳏夫,南子要是能满意那才奇怪。
更别说卫侯元还有些特殊的癖好,他先是和公子朝有染,现如今又转而宠爱美男弥子瑕,据说有时还会带着后宫如夫人来场三人四人大战……
这些消息,赵无恤早已从别处打听到了,只是在南子这里得到了最终证实。
于是他微微叹息道:“也对,换了哪个正常的女子,也不会满意如此婚事,宋公这一举动,简直是把公女往火坑里推……”
南子颔首道:“如今晋宋已经背盟,与齐国交好的郑国、曹国都与宋国不善,他们位于宋国东西两侧。所以君父才想要南联吴国,北联卫国以求自保,季子远嫁句吴蛮荒之地,我则要去卫国忍受龌龊……”
她抬起了让人怜惜的双眸,娇躯再次贴了上来:“君子,你舍得我去么?”
赵无恤笑而不答,他嘴里说可惜,心里却半点涟漪都没有。只是在思考宋卫联姻对局势的影响,对自己的利害关系,想必口口声声说宠爱女儿的宋公栾,心里想到的也只有利益计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生在这个时代,身为公室和卿族女子,就注定会成为利益牺牲的工具!
文姜,宣姜,庄姜,息妫,秦嬴,共姬,许穆公夫人……类似的例子还少么?
像他这样,在包办婚姻下还能和乐灵子情投意合的,实在是寥寥无几。何况,赵无恤想解救和阻止的悲剧,也只有季嬴,至于其他人,纵然有女如云,也与他无关!
虽然,可能会有半分不忍……
南子也图穷匕见,表露了今夜的目的。
“哪怕被君父在这黄堂里关上一辈子,也好过在濮阳城里唱《新台》之曲!”
卫宣公时,听使者说为太子迎娶的宣姜有绝世之姿,遂起淫心,他命令大臣路上构筑新台,新台重宫复室,朱栏华栋。随后下令太子出使外国,自己跑到新台当了新郎。
连卫国人都看不下去了,作了《新台》一诗讽刺之,和南子摊上的事情倒是有几分相似。此宣姜不是和公子朝私通的那个,差了一百多年
“若是宫闱中传出了南子与君有不苟的传闻,或许我就不必去卫国了。南子还会说服君父,让我和灵子一起同嫁君子,她为妻,我为妾亦可……”
少女娇羞不已,低垂着眼睛不敢看赵无恤。
闻言后,赵无恤倒是一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能想办法破坏宋卫联姻,转而让宋国再度与晋国、赵氏结盟!也算是大功一件。
时已向晚,屋内烛光闪闪,空房寂静,听不到人声。
南子褪下了她的寺人皂衣,露出了红色的**,她雪白的身体裸露,显出苗条的骨骼、丰满的胸襟。
一个妖媚却又可怜的公女,为了摆脱一份龌龊的联姻,竟然出此下策。
无恤压住了冲动,他闭目想到了坐于一身孝服的灵子,想到了默默在晋国等他的薇,甚至还有下宫城阙上红衣飘飘的季嬴。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数瓢足矣,何苦贪心太多?
冷静下来后一想,南子所说的可以在生米煮成熟饭后迎娶她,菇凉,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真当我是傻子?
就算赵无恤没有被逐,就算他做了世子甚至是赵氏家主、晋国上卿,依然配不上宋国公女,所有人都会说:“人各有耦,宋尊,非汝耦也。”
要是今夜两人间真有了那么一回事,南子可能会奸计得逞,但赵无恤可就完蛋了,到时候名声毁尽,甚至会被暴怒的宋公戮于商丘北市。
相比于收益,此举太过冒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心正于怀,秉志不回,挥手拿起床榻上那件紫色深衣,披在了南子肩头,随即轻轻推开了她:“公女小心着凉,天色已晚,外臣要告辞了。”
烛光下,南子绝美的脸庞先是诧异、惊奇,然后是微微的愠怒。
紫色深衣遮掩了雪白的娇躯,帛带系在纤细的腰上,南子徒然收起了方才可怜而娇弱的模样,换成了高傲和不可一世。
或许这才是百变妖女的真面目。
“我见你举止不俗,赋出了‘倾国倾城’的诗句,一度对你激赏,这才给了你一个亲近我的机会,可你竟然拒绝我?这世上居然还有士能拒绝我!”
南子看上去气呼呼的,饱满的胸脯起伏不定。
赵无恤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不能想法子忽悠过她,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宋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斟酌着词汇说道:“公女这主意只是一时兴起,并非长久之计。”
南子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那要如何才能长久?再过两年,卫侯便要派上卿来亲迎了,我还是要到新台去做宣姜!”
无恤笑道:“公女恐怕不知道,我三日之后,便要北上鲁、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又如何?”
“如今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封地的被逐卿子,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如何能救公女脱离苦海?公女若是有心,且看两年之后,我能做下何等事业,或许到时候能给公女援手,何必出此下策。”
南子愠怒消退,仿佛听了个大笑话般,滚到了床榻上捂着肚子娇笑不已。
“哈哈,你还知道自己是个被逐卿子,如同丧家之犬,手下不过有数百之众,就算给你十年,在兵车千乘的列国之间又能怎样,还能独立为诸侯不成?别欺我是女子就好蒙骗,你只不过是想脱身而已!”
啧,这个南子太过聪明,看来不说点真货,今晚是没完没了了。
赵无恤突然逼近了南子,直接用身体压住了她,左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右手扶着她娇柔的下巴,眼睛定定地看着少女的螓首蛾眉。
南子虽然存了引诱的心思,可毕竟未经人事,被男子这么近地制住倒是头一次,闻着赵无恤身上的气息,不由有些惊慌。
无恤瞪着眼睛说道:“晋重耳在列国之间流亡时,身边只有赵成子、狐偃、贾佗、先轸、魏犨五士,外加爪牙肱股数人。过卫,野人以土块嘲弄之;过曹,曹伯偷窥其沐浴;过郑,郑伯置之不理。当是时,谁能料到这个落魄公子能在城濮一战定霸?逼死子玉,鸩杀卫侯,曹伯稽首,郑伯匍匐,天子致伯,何等的快意恩仇!”
一席话后,南子怔住了。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大丈夫立于世,纵有一时逆境,但翁主切勿欺我少年困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之后,南子看赵无恤的眼神再次变了,从可有可无的面首进阶到了无双国士。待无恤松开了她后,她起身正了正衣襟,朝赵无恤凛然而拜。
“君子原来有如此大志向,是南子失礼,让你见笑了。”
“今夜算计君子,一是南子深恨这次联姻,一时昏头想出的主意……”
“二来,却是见君子比那公子朝强了不知凡几,整个宋国之士皆不如你,若是能与君子亲昵,南子却也不排斥……”
她媚眼如丝,仿佛真对赵无恤有了深情一般。
“君子说两年以后要做下大事业,到时候再想法子帮南子解脱这次联姻,可是真话?”
赵无恤故作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道:“自然是真的,但我首先得要离宋。”
南子又凑了过来,笑容纯真,呵气如兰:“那就请君子对着昊天和鬼神发誓,若违此言,便终世不能归晋,终生不能与灵子再会,终身流亡诸国,无立足之地!”
好狠!但为了脱身,赵无恤还是严肃地发了誓。
南子仿佛松了口气般,她朝赵无恤郑重地一拜,环佩玉声璆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妾就拜托君子了……”
无恤暗道这个惊心动魄,却又暧昧无比的夜晚终于要结束了,正要回拜,南子却突然贴了过来,她双手环住了无恤的腰,朝他脸上轻轻一啄,随后大笑着离开。
来去匆匆,但无恤一摸腰间,却脸色微变:“你!”
南子手里已经连同穗纬一起,拽下了赵无恤的玉组佩,季嬴赠予的玉环,乐祁赠予的玉玦都在其上。
她朝赵无恤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士的言语,最是不可信,没有信物怎么行?这玉玦丢了恐怕灵子责怪,还你罢,但玉环想必是你的珍惜之物,就放在我这里了!”
南子旋舞着隐入帷幕之内,铜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而赵无恤在握着她抛过来的玉玦愣了半响后哑然失笑。
“倒是一个女中英豪,没想到春秋也有这般女子,无愧倾城倾国之名,谁以后要娶了你做夫人,破国亡家还是轻的。”
随后,他也乘着夜色未尽,被一位面色阴沉的老寺人引领着从偏僻的小道离开了宋宫。
……
三天之后,赵无恤偕同手下的辎重车乘数十,一共七百余人在戴邑集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说乐大心、四公子,还有公子朝等人再次拿他的这批武装大做文章,要求宋公拘押无恤,以防他与曹国“勾结”,内外谋取宋国。
却是南子再度“牝鸡司晨”,出面驳斥了这番言论。
“昔日宋国两次弭兵之会,天下诸侯纷纷派人参与盟会,人数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宋国皆不设防,宾客行走于涂道上,像在自己邦国游历一般,难不成现如今宋国已经羸弱到需要防备一位善意的流亡君子了?”
无恤听司马耕转述后微微一笑,暗想那一夜惊魂艳福倒是还有几分好处,从此他在宋国这边,又多了一位能说得上话的盟友,如今两人的关系,算是相互利用吧?
离开戴邑前,他还留下了些许人手保护乐灵子,并嘱咐前来送别的陈定国一旦乐氏有事,定要速速告知他。
随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向西北而行,一日后到了葵丘。当年齐桓公在此会盟诸侯,共同颁布了“毋雍泉,毋讫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使妇人于国事”的盟约,霸业达到了鼎盛。
赵无恤和张孟谈策马驾车,在三面环水,林木葱郁的葵丘会盟遗址上凭吊一番后,队伍继续北上。在潺潺东流的济水河出现在面前时转而往东走,就意味着即将进入曹国境内了。
位于曹国边境的戎邑,如今却如临大敌,被曹伯派遣迎接来客的“候人”阴沉着脸,望着扣关的玄鸟旌旗。
他担忧地说道:“君上让此野心之辈入曹,就如同引豺狼入苑囿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从曹国边鄙的戎邑往东,济水河潺潺流淌,其南岸是一片广阔的草场和林囿,此地名为“郊”,是曹国的公室狩猎之所。莺飞草长的五月中旬,一支庞大的狩猎队伍正疾驰着从林苑里呼啸而过。
队伍里有十余乘庞大的驷马戎车,后面跟着百名手持干戈的徒卒,正是贵族田猎的标准配制。当先的车上是一位身穿窄袖田猎纹皮弁服的年轻国君,他唇上留着短须,目光紧紧盯着在队伍前方侧方奔跑的十多头黑色猎犬。
“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以犬来作为向导捕猎是中夏贵族很热衷的事情,为此一头良种的中山狄犬可以在陶邑卖到一镒黄金的天价,原因无他,正是这位新继位的曹伯阳疯狂痴迷于田猎之道的缘故。
车队之外,还有二十多名挽弓搭箭的轻骑士,带头的是一位身穿玄色皮弁服,下套狄绔的少年君子,他和骑从们坐在马鞍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腹。
少年君子正是赵无恤,他们一行人在进入曹国后东行了一天,就到达了郊囿,遇到了先前邀他“会猎于济阴”的曹伯阳。
就在这时,身材狭长的猎犬们发现猎物后发出了一阵狂吠,随后像离弦的箭般加速朝林子里冲去。
狩猎的车骑们唿哨一声后分为三队,徒卒涌入密林中不停敲击手里的干戈发出响声惊惧禽兽,戎车和轻骑从左右包抄。不一会儿林中的飞禽走兽惊慌逃窜,被徒卒赶出丛林栖息地,正好中了猎人们布下的圈套。
围猎的技巧在于围,将猎物驱赶到预定的狩猎场,不仅可以提高狩猎的效率,还有着浓厚的军事训练意义。
于是片刻之后,百余只麋、鹿、獐、兔、狐,甚至还有一头北方已经罕见的大兕,都往开阔的草场跑去,正好被包抄的车骑堵了个正着。
曹伯阳兴奋地拉开大弓在战车上瞄射,赵无恤和骑从们也不甘示弱地驱马疾射,一支支箭矢如雨落入猎物群,不大的草场间猎物惊慌四处奔逃,但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会被徒卒们用干戈堵回来。
一年前赵无恤就能骑马射鹿,如今也依然弓马唿哨,拉力足足有一石半的骑弓瞄准个头最大的野彘一箭离弦,五十步之外的大彘哼了一声后应声而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在身旁的骑吏虞喜顿时大喊道:“君子猎得野彘一头!”
原来,战车上的多是曹伯带领的曹国士大夫,他和赵无恤在这次狩猎里隐隐有较量的心思。
曹伯那边也不服输,一时间以战车为射箭平台,箭矢忽然稠密起来,若是这种固定位置的射猎,反倒是能站在车上开步弓的曹人更占优势了。
赵无恤也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不过他早就和骑从们说好了,今日只需要射出了轻骑士的威风和技艺即可,不必拼命相争。
当射猎完毕后,战车那边的猎获果然比轻骑们稍微多了一点,赵无恤便笑盈盈地用成周雅言向掩不住得意颜色的曹伯奉承道:
“诗言,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外臣好久没有如此畅快地狩猎了,今日见识了曹伯的射猎之术,又见识了曹国众士的配合得当,真是惭愧难当,外臣恨不能把弓折了,做帮您搬猎物的戎右去。”
他已经听子贡在信中说过,曹伯阳好面子,比试时让他半成,造成一个惜败的结果,这位嗜猎如命的国君才会开心。
果然,曹伯阳满脸喜色,口中谦虚了一番,对赵无恤却比他们初来乍到时更亲热了。
整个上午一共围猎了三次,猎到的战利品被运到辎车上拉走,庖厨们在临时搭建的庐舍外挖灶烧火,悬起了釜,架起了铜架,从陶邑不远数十里运来的鼎、簋摆放整齐,开始烹烤食物。
赵无恤被曹伯亲热地安排在上宾位置上,曹是只有一军两卿的小国,光赵氏一家的势力都比他们大,所以曹国的司马和士大夫们倒也没人因此而不满。
无恤一边陪曹伯饮酒,吃着口味和晋、宋不大相同的曹地食物,一边思索着此次过曹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国历史悠久,始封君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曹叔振铎,爵为伯国。
按照西周初封时的规矩,侯乃大国,伯是小国,曹国没有像先代秦伯一样愣是从附庸逆袭成大国的胆气,它一直在济水流域默默无闻。
若要说此国最著名的国君,当属那个偷窥晋重耳洗浴的变态曹共公。赵无恤暗道幸好这一代曹伯没有这奇怪的癖好,唯一被国人诟病的,也就是把狩猎当成了吃饭睡觉,当成了朝政国事。
这位曹伯阳其实才刚继位四个月,别说什么守孝三年,连三月都没有。死去的曹靖公才刚刚下葬,他就在曹国广设林苑,禁止国人入内砍伐、渔猎,自己则兴冲冲地拉着一批年轻的士大夫漫山遍野地钻。
这不,刚结束了饮宴,他就又晓有兴致地对着无恤的轻骑士们研究开了。
“这单骑走马,在林苑里穿越河流、山丘、疏林时可比战车好用多了,只是骑射有些困难。”
他接过赵无恤递过去的弓箭试着开了一开,笑道:“果然比步弓更轻些,除非在马上坐定不动,否则这种骑弓只能破敌一甲,甚至射不死厚皮的大彘、熊罴。”
曹伯阳不愧是打猎的行家,只瞧了几眼,便将轻骑士和骑弓的优劣看明白了。
赵无恤将曹伯递过来的骑弓又推了回去,同时把自己那匹带着马鞍的坐骑献给了他。
“珠玉赠佳人,宝马赠英雄,这单骑虽然并不十全十美,但作为狩猎的辅助倒是不错。还望曹伯笑纳,全当是外臣的一点小小心意,可以交予工匠仿照制作,在曹国也培养出一批围猎的轻骑来。”
曹伯乐滋滋地收下了,他为人倒是出手阔绰,傍晚时派人回赠了无恤五十副猎物皮毛做的革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回到林苑外赵武卒们扎营的矮丘上时,虞喜有些不解地问道:“旅帅,轻骑和马鞍可是吾等的利器,就这么轻易送给别国诸侯,真的好么?”
赵无恤用马鞭敲了下虞喜头顶的皮冠,教训道:“将眼光放远些,马鞍也好,轻骑也好,仿照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新绛周边其实已经有所传播,只是无人能比汝等更精通而已,与其等人偷学,不如做个人情。至于送给曹伯会为日后留下什么隐患?”
他冷笑了一声道:“若是雄才大略的英主,会效仿我狄服骑射,组建一支轻骑士用于征战。可这嗜猎如命的曹伯阳,只会装备他的猎手,在夏苗时多玩点花样,不足为虑。”
更何况,东周初年小国猛然崛起成为强邦的短暂机会早已结束,曹国这种局限于济水淮河间的小邦,就算晋文公附身曹伯,就算管夷吾重生到此辅佐,恐怕都很难翻起大浪来。
曹国在十多年前就被宋国欺凌得不成样子,曹悼公前去宋国朝见,遭宋公禁锢而死。随后曹国三世而乱,曹声公、曹隐公、曹靖公连续弑兄弑叔,导致君位数易,这个小国就更加不堪了。
更别说如今摊上了曹伯阳这个除了狩猎和敛财外啥都不管的活宝,国政更是半分起色都无。
第二日狩猎结束,一行人沿着济水拔营东行。
虽然曹伯阳神经大条,敢放赵无恤全副武装的七百来人过境,但曹国和宋国一样,也是君权强势,公室权威尚在。曹国的司马带着千余名曹兵前后夹着赵武卒,警惕的目光从未离开他们半眼。
无恤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面吩咐众人小心提防但不要反应过度起了误会,一面对众军吏感慨道:“俗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曹国虽小,且国君不肖,却也有中邑十余,人口三十万,其间朝堂市坊、里闾乡鄙间也有不少人才,吾等不能小觑。”
众人应诺,而在路上,赵无恤也接到了晋国三卿开始攻击卫国边邑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举着赵鞅派人传递来的帛书对张孟谈道:“晋、卫的战幕已经拉开,我父称到了六月上旬时,他们必定会渡过大河围攻濮阳,吾等必须早日解决在曹国的事情进入卫境,好去与他相会!”
赵无恤所谓“需要解决的事”,说起来却让人哭笑不得。
曹国之封,最初的目的就是周公要防备殷遗民的宋国而安插的一枚棋子。因为历史原因,两国本来就相互视为敌人。再加上十多年前曹悼公被宋国囚禁致死一事,使得曹国极其仇宋,在国际关系上,只要宋国赞成的曹就反对,只要宋国反对的曹就赞成。
于是当宋国还留在晋国同盟内时,曹国就派人前往齐侯杵臼的盟会上跪舔;到了宋国因为乐祁被拘押、遇刺一事,独立于晋、齐之间时,曹国也结束了和齐国的亲密往来,只和与宋是世仇的郑国交往。
所以,赵无恤让子贡前往陶邑货殖和建立落脚点时,就遭到了这么一摊事:曹伯因为赵无恤是宋国乐氏之婿,还被宋公礼遇,就连带把他一起恨上了,竟然将子贡等人严加看管在驿馆里,犹如囚禁。
不过曹伯阳也听过赵无恤在晋国时狩猎获白麋的传闻,又受了不知道哪个巫祝的胡乱掐算,觉得若是这个被逐的卿子入曹,定能把祥瑞之气也一并带来,助他夏苗时大获。
于是一个多月前,曹伯便让子贡写信,他也亲自书于简册,郑重告知无恤不要再呆在宋国,还是弃暗投明,入曹会猎于济阴郊囿。
如今赵无恤投其所好,又是陪他狩猎,又是赠送狩猎的新玩具单骑、马鞍等,两人的关系已经改善。至于货殖之事,曹伯则笑呵呵地说等到了陶邑公宫中再商量不迟。
然而赵无恤心知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因为子贡在信中叙述他在曹国遇到的阻碍,还不止来自曹伯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一行人跟随曹伯行驾到达陶邑后,他的爪牙兵卒们自然只能停留在外郭扎营,由曹国的行人署司仪负责接待,提供粟米、菜蔬等必须物品。
而他则带着张孟谈、封凛、成抟、邢敖等人一起进了陶邑,到馆驿与子贡见面。
一行人寒暄之后,就又步行前去观看天下闻名的陶市。
当这时代整个东亚最大的商贸城市显现在眼前时,纵然是见多识广的赵无恤,也有些应接不暇。
城中道路笔直,铺着青石板,这里不再分前朝后市,不再市坊分离,市肆遍布每一条街道,百货陈杂,熙熙攘攘。身穿宋绣鲁缯的富足商贾领着皂衣侍从招摇过市,讨价还价的声音喧嚣其上,热闹程度远超绛市、商丘北市。
玄衣的市官“褚师”则带着市掾吏巡视期间,收取百分之五的贸易税。
无恤发现,有些地方还是“百工居肆”,也就是前店后坊,身份自由的百工一边生产手工制品如陶、酒等,一边在前肆贩卖。他一一踱步过去查看询问价钱,只见货物大多做工精良。
已经到此两个月的子贡为他们介绍道:“自古以来,江、淮、河、济被称为‘四渎’,陶邑处于四渎所形成的河道交通网中央,陆路也四通八达。这里南通宋、吴,北适燕、晋,东接齐、鲁、泗上诸侯,西连郑、周。时人赞叹,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
没怎么出过远门的成抟、邢敖有些眼晕,直感叹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张孟谈则左右观望后说道:”市者,货之准也,市者,可以知治乱,可以知多寡。今日来到陶市后,我才知道曹国的立国之基就在于此,也明白了为何历代曹伯虽然不肖,但曹国却能不亡的缘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市场是货物供求的标准,由市场可以推知一个国家的治乱,而曹国,就是一个依靠陶邑的优越地理位置,凭借商业立国的邦国。为了吸引商贾们在此交易货殖,关税定的很低,市税也不算高,纵然如此,也可以为曹伯月入斗金。
“陶邑的市分为早中晚三次:朝市,朝时而市,以各国商贾贸易为主;日市,日中而市,曹国公室和本地的各卿大夫氏族采购为主;夕市,日落而市,则是外郭的贩夫贩妇互易有无为主。现在正是朝市,可以看到各国商贾货殖的物资。”
春秋时代,商品经济已经初步发展起来,贸易已经开始打破国界。齐桓公首霸,晋楚争霸和谈时,都把不封锁商路作为其中一条盟约,而陶邑又将各国独有的物产汇聚在一起。
赵无恤放眼望去,见有来自齐国的鱼盐、丝麻;北燕、鲜虞的牛羊马、北犬;宋鲁的五谷、帛布缯缎、漆器;晋的皮革、文旄和池盐;吴国的铜锡;楚国的杞梓、皮革、鸟羽、象牙、丹青,甚至是开采自汝水汉水的黄金。
而交易的媒介,也以黄金为上币,不同形制的铜币、布帛次之,谷物为下币。
看着这热闹的景象,赵无恤不由得怦然心动:“若是赵瓷能进入此处,并开设店肆贩卖,定能获利数十倍!”
那也意味着,他能多养一些兵卒。
因为被曹伯拘押将近两月,子贡面子微微有些苍白,他宽袖一挥,拱手告罪道:“君子两月前让我来此货殖,我却被曹伯软禁在馆驿里,至今一事无成,惭愧。”
原本子贡被赵无恤任命为出使宋国的副使还人,满心憧憬地走上了外交官道路,谁知期间却突发剧变:乐祁被刺,使命告吹。
而棘津一战后,赵无恤更是以误杀范氏嫡孙的罪名被放逐出国,职守也被撤销,子贡和封凛作为无恤的“党羽”,自然也被剥夺了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凛失落至极,一度想偷偷跑回国,还是子贡劝他继续跟在无恤身边。
“君不见昔日晋文公归国后,随行的人都得到了封赏,赵氏君子之志大矣,非常人可以度之。他虽然被逐,但在诸侯中已经名声响亮,无论到哪里都能立足,你不如安心再服侍他几年。”
子贡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也颇有些遗憾,不过他与无恤有三年的合作盟誓,子贡自命为士,认为“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再加上被无恤的倾心结交所感动,也决定留下来帮他渡过难关。
远在鲁国的孔丘也赞同这种做法,孔子一度召唤子贡回国,是觉得那时候他的去留对赵氏没什么影响。但在赵无恤低谷时,孔子反倒支持子贡继续留下。
他在信中说道:“赐,周公曾谓鲁侯伯禽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你与赵氏君子有盟誓,又曾说他待你如朋友,故不可背信弃离。”
所以子贡谨遵孔子教诲,对于赵无恤交付他在陶邑打出一片天地的使命很上心,谁满腹雄心的来,却碰上了一块铁板,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时间。
赵无恤说道:“子贡是受我牵连了,切勿自责。如今曹伯已经对我十分友善,想必建立酒肆,再从下宫贩运赵瓷等事也能步入正轨了罢。”
子贡摇头道:“非也,这陶邑的情势,比君子想象的更为复杂。”
他指着市肆上一些零星的店肆说道:“像在宋国一样购买庄园开设麦粉磨坊的事情,恐怕是行不通了。”
赵无恤他们方才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店肆出售的正是粉食,且口感和新绛、商丘的相差无几。这陶邑不愧是商业都会,各国商贾来往交汇之所,所以信息和技艺传播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粉食是搞不了了,那赵瓷呢?”
“无论是赵瓷,还是酒肆,想要开办售卖必须得到市官褚师的批准,褚师又要上报曹国司城同意。君子是否发现,曹伯一旦说起货殖之事,就顾左右而言他,极尽敷衍。”
赵无恤皱眉思索道:“的确如此,从相遇于郊囿时起,我就想和他谈谈此事,但曹伯却一直拖到狩猎结束都没给我机会开口,子贡说其中另有隐情,究竟是什么?”
子贡指着在纤夫拉拽下,从济水以东逆流而上的那些船舸,以及从陶邑西郊驶入的百余辆大车,给出了答案:
“齐商、郑贾,是陶邑中两大商贾势力,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地阻扰我探访市坊价格和寻找店肆,还向褚师、司城,乃至于曹伯奉上了贿赂,请求曹国禁锢君子的商贾在此贸易!”
在子贡的解说下,赵无恤可算明白了这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
齐国历来重商,早已出现了专业性的商人阶级,被列为四民之一,管夷吾在年轻时就做过商贩。在管仲“海王之国”的经济改革下,专门设立了商人聚集的乡,商人之子恒为商,世代以贩卖运输为职守。
齐国出产鱼、盐,腌制的海鱼被船只沿着济水、大河运到上游邻国,是不少都邑民众肉食的主要补充手段。盐就更重要了,人一天都离不开,齐国海盐转运到中原各国,曹、卫、宋、郑都要仰仗齐盐鼻息。
这种经济上的优势投射到了政治上,所以他们很容易被齐国拉拢威胁,纵然不参与齐盟,也只能好言好语交往着。只有自产岩盐或有盐池的晋、鲁能一直与齐国对杠。
现如今,齐国的商业主要被高唐陈氏控制。陈氏的商贾在国内贱卖货物讨好国人,在国外却囤积贩卖牟取暴利,他们把海盐囤积起来,等到中原市面上的盐少了,价格必然会提高。齐商就靠这法子成了陶邑市肆里的巨无霸,个个财大气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某些缘故,赵无恤现在被陈氏盯上了。齐商传回他在商丘名声大噪,并派人在陶邑开展贸易的消息后,陈氏立刻遣商贾出面贿赂曹国君臣,要求禁锢赵无恤之党在陶邑的活动,子贡之囚,与此也有关系。
“陈氏?”
无恤闻言脸色微沉,有证据表明,刺杀乐祁的主谋之一,就是陈氏父子!
“陈乞父子这是笃定要与我为敌了……那郑商呢,莫不是因为晋郑交恶的缘故?”
子贡再次将郑商的情况缓缓道来。
郑国是春秋时期最为重视商业的国家,早在两周之际就由国君郑桓公直接出面,与商人订下“尔有利市宝贿,我毋与知”的盟约。
历代郑伯和执政保护商业发展,在各国还固守“工商食官”制度时,就开始推行相对宽松的商业政策,其实赵无恤与子贡之间的合作关系,也是效仿他们的。
所以郑商在保持一定自主性的同时,积极从事转运贸易,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诸侯间的运输贩卖。
如果说齐商的囤积居奇是利用不同时间物价的差额以牟利,那么郑商的远程贩运主要是利用不同空间物价的差额来赚钱。郑商“负任担荷,服牛辂马,以周四方”,虽然不远千里,辛苦异常,但是他们“料多少,计贵贱,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利润也高达五倍之多。
子贡指着那些鱼贯而入的郑国车乘说道:“郑商中有两支最大,一是远程转运贩卖的弦氏,另一个是攻珠、玉等奢侈品的玉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弦氏就是弦高的后人,弦高本人虽然在郑伯奖赏他封邑时选择避让,跑到了东夷,但他的族人却有留下来的。
弦氏在郑伯的扶持下越发壮大,他们实力雄厚,且与郑、晋、楚、齐的统治者关系密切,商业活动范围遍布天下,陶邑半数的货物都是这些郑商运来的。
而玉氏则与各国政要关系密切,垄断珠玉等珍贵之物,以为各国贵族服务为主,所以赵瓷走出国门后与之有些冲突。加上敏感聪慧的郑商从绛市、商丘的事情里看出赵无恤手下的商贾子贡货殖手段非同一般,所以十分警惕,便效仿齐商,一同请求曹伯禁锢他们的商业活动。
“原来如此。”赵无恤不由得苦笑,木秀于林后想潜藏其身就不容易了,古人不是傻子,尤其是这些精明的商贾,还会利用权钱交易扼杀新来的竞争者。
不过,赵无恤却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他手下还有子贡这个辩才无双的未来外交官,还是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未来巨贾!
经过一年多来在绛市、商丘的打拼,子贡的眼光和货殖手段都有了很明显的提升。
张孟谈替无恤问道:“既然子贡已经知晓了敌人是谁,那么有何妙计可以破解此局?”
子贡刚来到曹国,就被齐商、郑商联手阴了一把,过了一个月软禁的苦日子。泥人也有几分尿性,他心里窝着火,在被关押期间却未闲着,而是抱着算盘不断推演在陶邑贸易的可能性和利弊,以及应对敌人的手段。
他施施然对赵无恤和张孟谈行礼道:“请君子带赐去面见曹伯,我自然有妙计说服他解除禁锢,瓦解齐、郑商贾对吾等的遏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天后,曹国宫室,一座高台耸立在济水河畔,可以遥望商贾们无帆的木舟在缓缓流淌的水面上穿梭不停。
曹伯阳身穿朝服坐于此处,颇有些不耐地扶了扶头顶的高冠,他正在等待流亡的赵氏君子无恤觐见。
虽然在狩猎时觉得自己与赵无恤“志趣相投”,但无论是有陈氏背景的齐商,还是由郑国官方亲自出面支持的郑商,都是曹伯不愿得罪的。所以曹伯索性采取了拖延和支吾的态度,只盼赵无恤等不耐烦早日北上离开曹境,如此一来,大家可以相安无事。
不过在赵无恤允诺赠予他赵氏骏马和独特的四轮大车作为礼物后,曹伯拿人手软,只能勉强再接见一次。
就在此时,有司引领着身穿玄冠白衣的赵无恤上来了,他身后还带着皂色深衣,小步趋行的子贡。
赵无恤站立拱手长拜,而地位更低的子贡则下拜顿首。
“外臣赵氏子无恤拜见曹伯。”
“卫之鄙人端木赐拜见曹伯。”
曹伯宽袖一挥道:“请起,赐席。”
寺人在十步外摆放了一个蒲席,这是接待外臣的中等规格,席是赐给赵无恤的,子贡没有身份,只能在无恤身后站着。
曹伯看着赵无恤和那个一度被他囚禁的商贾,正琢磨着要如何敷衍过去,却是赵无恤先开口说话了。
“曹伯,外臣今日前来叨扰,却是想说说货殖一事,不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抚着唇上的短须,打着哈哈说道:“正所谓鸡司夜,狸捕鼠,国君和下臣各有其职,寡人只是垂坐朝堂,狩猎祭祀而已,市肆之事一概不过问,都是交给司城、褚师去管的。今日本欲与子泰说说秋狩之趣,谁知你却要和我谈这俗事,孤虽为国君,却也不好去干涉,子泰还是去找司城罢。”
赵无恤心里暗道子贡打听的不差,这曹君果然收了齐、郑商人的贿赂,便笑道:“若是外臣说,此事关系到曹国的府库充盈;事关秋猎冬狩时的车骑数量;事关弓矢之强,狄犬之速,烹饪嘉柔之美,曹伯还不关心么?”
曹伯阳十分不解:“子泰这是何意,可否细说?”
无恤却一笑之后,让身后站立的子贡作答。
子贡恭敬地行礼道:“曹伯,赐两月前经过戎关时,注意到曹国关税只有百分之二。而游览陶市时,又见市肆遍布,商贾云集,胜过新绛、濮阳、临淄,但市掾官收取的市税却极少,仅有百分之五,相比晋、宋、卫各收十分之一的关市之税,简直是仁义之至。难怪商贾们对曹伯交相称赞,也乐意到陶邑来货殖,只是不知道,市税收入府库后,还能剩余多少?”
“这……”
子贡这番话看似吹捧,却直接点到了曹伯的要害处。
他偏头看着被朝阳染红的济水,记起自己的父亲病危时,曾拉着他在这里数木舟的往来数量。
曹靖公的遗言犹在耳旁:“阳,只要济水有商贾的船只航行,曹国的府库就不会空虚!”
虽然管夷吾曾主张:“关讥而不征,市廛而不税。”但各国诸侯卿大夫很难忍住对过境的肥羊下手,在之后的百余年里纷纷增加了关税市税,若不是碍于那些商贾个个都有攀附的背景,早就直接派兵劫掠了。
但曹国历代国君虽然不堪,却一直死守着一条规矩世代不变:关税市税一定要比邻国低,后世子孙不得妄自增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四渎之间,能作为“天下之中”的地方可不止陶邑一处,这里之所以能让全天下的商贾和货物趋之若鹜,就是因为关税商税极低。
所以曹伯虽然为了敛财置办更多的狩猎器具和养殖猛兽,剥夺了民众对山泽林囿的使用权,他还将地税加到了二分之一。甚至削减了国中小吏们的俸禄,以至于皂吏们纷纷传唱:“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但曹伯却知道,陶市是曹国的立国之本,一直谨遵着曹靖公的遗命,没有对占了都城人口三分之一的商贾和贩夫贩妇开刀。
话虽如此,看着每年齐商郑贾赚的黄金钱帛可以用车载走,自己作为陶市的拥有者,却只能捡他们的残羹冷炙勉强度日,曹伯心中也十分不甘。
可除了对祖训的忌惮外,他也知道若是商贾们绕道他国,曹国必然衰败,连那一丁点商税都收不到,民众无衣无褐,也养不起兵卒,或许明日就会被宋国亡了!
曹伯阳结束了思索,心中又徒然恼怒起来,自己虽然对府库的收入十分不满,可这是你一个外臣,你一个卫国小商贾能问的么?
他狠狠地转过头,正要作怒结束这场谈话,却见那卫商再次一拜道:“赐有一计,可以让曹伯不加税而国用足。”
“不加税而国用足!?”曹伯的愤慨没了,一门心思只剩下如何从子贡嘴里套出这计策。
他身子前倾,态度急切,“快说,请快快说来!”
子贡却垂首为难地抚了抚腿,故作忧郁地说道:“外臣常年来往货殖,风里来雨里去,年纪轻轻便有了风湿之症,这才站了一会,腿都麻了……”
曹伯哪里还管子贡的身份,连忙高声道:“赐坐!快快赐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寺人忙不迭地摆上蒲席,子贡则施施然行礼道谢,又缓缓跪坐,他还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番冠带仪容,等得曹伯焦虑不堪,却又不好逼问。
子贡落坐后,和赵无恤对视一眼,俩人微微点头,暗道曹伯果然对府库国用十分在意,如此一来,今日之策便成了一半。
他继续说道:“凡海王之国,凭借商贾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至于通货、收税、积财,则可以富国。”
“按照曹国如今的情形,若是维持一百年前设定的税率,则不足以满足曹伯在狩猎、宫室、美器上的花销。可若是贸然加税,则商贾绕道,贸易减小,曹国以陶市立国,无陶则无曹,陶市衰则府库虚,无异于杀鸡取卵。”
随后,子贡又将这个赵无恤说与他听的寓言讲述了一遍。
“所以外臣觉得,最好的方法不是直接宰割商贾,而是取之于无形,使民不怒,使鸡不死。”
这席话听得曹伯阳连连颔首,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只待子贡说出方法。
说到这里,子贡又停了,面带犹豫,欲言又止。
子贡的叙述已经骚到了曹伯阳的痒处,见他不说了,便急得直跳脚,这又怎么了?
子贡叹息道:“惭愧,赐幼时跟随长辈在里闾里叫卖,伤了喉咙,如今只是隔着十步之外说话,竟然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动了。”
曹伯阳拍案而起,招呼寺人道:“为子泰和子贡移席,到五步,不!三步之内,再速速摆上案几筵席,端来琼浆蔬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片刻后,强忍着窃笑的赵无恤和子贡坐到了离曹伯三步的距离,享受到了大国上宾的待遇。
在这里稍微昂首远眺,便能看到济水河了。
曹伯腆着笑脸,朝无恤和子贡分别一拜道:“取之于无形,真有这样的妙招么?寡人愚钝,还请子贡教我。”
在逗了曹伯两次后,子贡被软禁一个月的火气也算报复回去了,此时便用手指着台榭下的河水,加快了语速道:“曹伯请看,这流经陶邑的济水,正如同来此贸易的齐商和郑贾,带来的水量多,留下的水量却少,敢问除了用沟渠引水灌田外,如何才能留住更多的水?”
曹伯阳挠着脑袋想了半天,这才猛然想起他春日里让人修建的水榭苑囿,猛然醒悟道:“莫不是在河边开挖一个池子,或者小湖?”
子贡拊掌道:“然也,沟渠好比征税,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水被取走了,而池子只是让河水灌入其中,看似流淌不变,可实际上,却留住了更多的水流。若能效仿之,因陶市之力以生曹国之财,则能不加税而府库盈。”
曹伯激动得连连捋须,他望着赵无恤和子贡,目光殷切:“道理虽然是这样,可具体要如何实行呢?”
子贡一字一句地说道:“四个字,鼓励侈糜!”
曹伯身形一震,有些不可思议,他知道自己是个奢靡的国君,平日也没少被一些老臣劝谏,说是狩猎和美宫室只会让府库空虚,民众羸弱,还是简朴一些为好,他虽然一直敷衍厌烦,但眼前这卫商却说鼓励侈糜能增加收入?
这怎么可能!
如此奇事,曹伯可闻所未闻,他便微微张嘴,望向了一直沉默听之的赵无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泰,你这商贾莫不是得了癔症?专程来消遣寡人的?”
赵无恤却哈哈大笑道:“好叫曹伯知晓,外臣被逐出国后还有钱帛养六七百兵卒,让他们足衣足食,全靠了子贡帮我货殖。他可是有无中生有之才的,曹伯勿急,且听他说下去。”
见曹伯耐住了性子,子贡开始信心满满地讲述他和赵无恤商量的“侈糜”理论。
“齐商和郑商每年在陶邑赚取大量钱帛,多数是换成其余地方的特产带走,或者归国置办田宅。齐、郑商人带着百镒的货物离曹,关隘只能收其两镒,何其少也。”
“对,太少了!”这也是曹伯最愤愤不平的地方。
子贡笑容可掬地说道:“可若是陶邑有许多侈靡的玩乐呢?饮食者,侈乐者,人之所愿也。假设这行业税率是百分之十,齐、郑商人在陶邑消费百镒,曹伯便可以收税十镒,如此一来,非但商贾不减,甚至有许多外国卿大夫慕名专程来陶邑玩乐。这不就像是在河边挖了一个大池子么,上侈而下靡,则财不私藏,故敛财富国之道,莫善于侈靡!”
曹伯阳彻底惊呆了,子贡这神奇的理论听上去煞有其事,而且极具操作性,但他又犯愁了。
“要何等有趣的玩乐,才能诱使商贾和卿大夫们来此侈靡消费。”
这一回,却是赵无恤接过了话茬:“曹伯勿忧,外臣在商丘时已经让子贡做过类似的事情,完全能足商贾所欲,赡卿大夫之所愿。只要曹伯下令,让司城、褚师不要为难吾等,再给予专程的优惠税率和保护,子贡便能在陶邑开设酒肆和各类侈靡之业,为曹伯生财!”
ps:这理论是取自《管子.侈糜》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赵无恤和子贡以“不加税而国用足”说曹伯后,曹伯阳立刻拍案同意在陶邑鼓励侈糜之业,并由赵无恤的人专门经营。
子贡预测,每年曹国府库可以增收市税数倍,这可以一项长远利益,相比之下齐、郑商贾的那点贿赂又算得了什么?甚至于,在利益的诱惑下,曹伯对他们背后势力的那点畏惧也彻底没了,从今天开始,他要想办法把这些蠢虫在陶市地盘上赚取的钱帛一一留下!
曹伯最初还有些不放心,但在赵无恤唤来两队兵卒,在宫中一处阔地上表演了一场蹴鞠对抗后,他便对这一行当有了足够的信心。
“虽然没有田猎有趣,但也能吸引不少商贾,还有贩夫贩妇,以及富裕的国人前去花费钱帛观看。”
随后,在曹国太仆和巫祝的见证下,曹伯与赵无恤、子贡在济水河畔的高台上歃血盟誓。
曹国保证赵无恤在陶邑开办的侈靡之业收取十一税,永不增加,作为这“高税”的代价是,可以让赵无恤的商贾、兵卒在曹国境内自由同行。若是有其他商贾也试图进入这一行当,则征税起点为五税一。
如此一来,赵无恤便得到了曹国的外交通行权,同时也未雨绸缪,将可能会效仿他们创业的竞争对手扼杀在萌芽之中。
曹伯还签署了命令,让司城署工正管理的匠人、还有褚师、市掾吏不得阻挠赵无恤等人的活动,并竭尽全力给予帮助。要争取在五天之内,将无恤和子贡描述的“侈糜之业”拉起一个架子。
之后,无恤回驻扎在外郭的兵营去选拔人手,毕竟这里不同于商丘时有乐氏帮忙,一切都得白手起家,这之后几天的土木活还得以武卒为主力来干。他还写信给留守商丘的几名手下和商贾,让他们将“忘归”酒肆的那套人马派些来陶邑,开设分店。
“若是可能,还要招揽一些曹国人为吾等效力,这陶邑纵横交错的市肆里闾,还是本地人熟悉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和封凛回到了馆舍,他们要负责和接到曹伯符令后屁颠屁颠赶来效力的工正、褚师交涉。在曹伯的意志下,工正、褚师不敢怠慢,他们迅速谈妥了之后几日的事项,选定了这“侈靡之业”在内城外郭的两处开设地点,还有需要拨过去的工匠人手。
俩人满意地将他们送出了馆舍之外,正要回去继续研究要开设何等产业,却见边上忽然走出了一个人,一把捏住了子贡的手腕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陶邑之人本就趋利而奸诈,曹伯本就痴迷于田猎,你与赵氏君子却还嫌不够,又献上了侈靡之计。名为让国用充足,实则是为自己敛财,顺便让齐、郑商人奈何汝等不得。恐怕日后陶邑将日益奢靡,国人沉醉其间,如何还能披甲带戈守卫国土,不亡待何?汝辈的这等算计,只好瞒曹伯,却瞒不住我!”
这一句话,唬得封凛魂飞魄散,以为计谋败露了。
子贡也被吓了一跳,他转身孰视那人,却见他方脸大目,头戴布冠,身着市掾吏的皂衣葛裳,便又松了口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陶蛊,你为何在此?”
还不待陶蛊回答,子贡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和腰间的桑木牌后恍然大悟:“难怪你不做行商了,原来是跑来陶邑做了市掾吏,从仰人鼻息的商贾变成了收取钱帛税收的官吏,感觉如何?”
陶蛊哈哈大笑:“还不是得服侍着长吏,每日跟齐、郑巨贾陪着笑脸,仰食可怜巴巴的斗米之粮,还不如吾等一同经商的时候自由快活!”
封凛愣了,看来两人是认识的呀。他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这陶蛊是曹人,以前和子贡一同搭伙经商过,现如今做了市中小吏,这才能得知曹伯即将鼓励推行的“侈靡之业”。
原来是吓唬吾等的,封凛正松了口气,谁知陶蛊依然捏着子贡的手不放,凑近后恶狠狠地说道:“子贡,我毕竟也是曹人,如今还吃着曹伯的禄米,所以此邦国之利益也与我有关。方才问你的话,你可得解释清楚了我才能放你,否则就叫你知晓,曹国并非无人!”
子贡无奈地一笑,伸手请他进了馆驿,三人在榻上坐下,使唤的竖人端来浆水趋行离去后,子贡这才说出了缘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乃是小国,北面是卫,西面南面是敌对的宋,东方是鲁国和泗上诸侯,夹于济、淮之间,农稼并不丰厚,只能以市肆立国。曹伯此人无雄心则好,若是起了掺和进晋、齐争霸,乃至于与宋国争锋的心思,每日训练国人征战,那么赐敢预言,灭亡之日不过十余年。可若是曹伯专心于田猎,鼓励侈靡之道,纵然不理政事,却也不会卷入祸端,曹国至少能维持百年国运。”
说到这里,对面的陶蛊沉吟了,而子贡也乘机抽回了被捏红的手。
他说揉着手腕道:“管子说过一句话,富者靡之,贫者为之。富人通过侈靡之业扩大消费,增加了对货物的需求,就会使穷困的工匠、国人有工可做,不会因甚贫不知耻而犯上作乱,投奔大野泽的盗拓。一国之中,太富太贫都不利于治理,侈靡是使富人消耗财力的好方法,如此一来,可以使齐、郑商贾和各货殖大族的财力不致于膨胀到同曹伯分庭抗礼的程度。”
他摊手笑道:“所以我非但不是祸害曹国的说客,反倒是帮曹国续命的大功臣,曹叔振都应当来感激我,你又有何理由指责我?”
“你……两年不见,子贡的辩才更加犀利,我虽然知道你说的不都是事实,却也无话可说。”
陶蛊哑口无言,而封凛若不是知道赵无恤的真实用意,差点也信了。据他所知,赵氏君子怎么可能一门心思要为曹国着想,更多却是为了赚取足兵足食的钱帛,顺便让势力在陶邑立足。不过他还是听得满头大汗,暗道自己的口才比子贡差远了。
然而接下来,子贡才真正让封凛见识到了什么叫妙舌生花。
在子贡的劝服下,方才还一副要拿子贡去找褚师揭露问罪的陶蛊,竟然同意投身赵无恤的阵营,帮助他经营陶邑的侈靡之业!
“原来如此,要在外郭处设立一个赛车、蹴鞠、跑马、斗鸡、角抵的场所,等地方建成后,观者收取一定入门钱,而内里可以设置赌局,汝等作为庄家收取一定比例……”
陶蛊倒吸了一口气道:“陶邑商贾云集,不少人在货殖大赚之后都满载钱帛黄金,但此处却没有太多值得玩乐的事情可供消遣。若是有了这么一处地方,商贾们的钱帛的确有了去处,能流进汝等的袖中,再被曹国府库抽取十分之一,虽然知道汝等居心不良,可也是一个敛财的好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挠了挠头,说道:“这其他的我都能理解,可这蹴鞠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圈个场子让众人一起踢,跟齐国倡优在市坊外表演的有何区别?”
子贡大笑道:“一年前我在新绛成乡初次听闻时,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赵氏的蹴鞠可不同于齐国的蹴鞠,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你说市吏要仰人鼻息,且获利极小,愿意投靠君子。我知道你对陶市极其熟悉,虽然部分人可以从商丘的酒肆里直接调过来,可还是从本地选取方便些,尤其是那些里闾内擅长斗鸡、角抵的,还请你去一一寻来。”
赵无恤没有用后世的脑洞乱来,毕竟不同时代人有不同的喜好,这些选定的项目,除了蹴鞠和赛马外,大多是春秋时各国很流行的娱乐活动。
就比如说斗鸡,在这时代经常有贵族玩,十多年前,鲁国的季孙氏和郈氏斗鸡,季孙意如给鸡套上了皮甲,而郈氏给鸡戴上了金属爪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件事情还引发了一场内乱。
一旦市坊里闾有斗鸡者,便会观者如堵,赌斗者甚多,角抵也是如此。
毕竟赵无恤时间有限,只能带着兵卒在陶邑停留数日,所以内城定位为贵族销金窟的“忘归”酒肆一时半会开不起来,只能先把外郭的露天场地架子搭建好。把这些民间高手抢先笼络到产业中充实,是很紧要的事情。
陶蛊下定了决心,要继续和子贡赚大钱,不过他也存了另外的心思,觉得若是有自己在这个产业里盯着,或许就能防止一些对曹国不利的事情。
他坐了一会便离开了,说是要去辞了这任人使唤的小吏之职,然后帮子贡在陶邑市坊间寻找擅长角抵、斗鸡之人,以及愿意学习赵氏蹴鞠的年轻少年。
当子贡长出了一口气转回头来时,却见身后的封凛一拜到底:“从今以后,凛再也不敢与子贡以同僚相称,得以师事之才行,请子贡教我辩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间到了五月下旬,盛夏时节越发炎热,蝉鸣响彻了整个济水河两岸,而陶邑的士大夫、国人、商贾的心情,也如同这炎夏一般躁动。
先是驻扎在外郭,打着晋国赵氏玄鸟旗帜的六七百人突然开进了离济水河边的一处荒地,这里伫立着些许低矮的民居,遍地长满了蔓草灌丛。
那些卸下了甲胄,身穿短衣,头戴防晒竹编帽的赵氏士卒扛着曹国府库提供的铜臿,开始铲平障碍物,开挖夯平土地,曹国司城署也派了不少工匠和隶民来帮忙。
五天以后,这里初步建成,一些土木结构的简单建筑拔地而起,场地也被用篱笆圈了起来,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又是好奇,又是揪心不已。
到了第二日,一些从宋国过来的倡优开始满陶市地敲锣打鼓,一边舞着杂技,一边号召众人前去城北外郭处观摩“蹴鞠”“驰逐”“斗鸡”。
国人们十分惊奇,之前几天,外郭那处热火朝天的建设场地就已经围了一圈人眼睛都不眨地旁观,何况如今已经建好开放,于是他们纷纷涌向了那里。
之前贿赂曹国君臣,请求禁锢他们的三家商贾,陈氏、弦氏、玉氏,也在这一天碰了头。他们在过去几天里已经数次会面,因为曹伯突然派人送回了所有的贿赂,这位以往见了珠玉黄金就挪不开眼睛的国君,竟然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随后便是喧嚣尘上的外郭场地建设,以及“侈靡之业”即将开放的消息。
于是留守陶邑的三家商贾决定,派自己的三位年轻子弟前去打探打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陶邑的商品经济已经发展了起来,其中势力最大的商贾分别为齐商和郑商,两家人既竞争又合作,平日也有联姻往来。
所以今日得了父辈们的嘱咐后,陈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位商贾之子,便一大早就乘坐马车来到了位于陶邑外郭区新建起的“侈靡之所”。
此处交通便利,正北对着一个可以停靠舟舸的小码头,正东是连同陶邑东西的涂道,据说周边方圆半里的土地,都被司城署租给了赵氏君子。
三人的马车沿着涂道前行,可还没到地方,却已经走不动了。
“怎么这么多人?”玉辛掀开了蒲帘探头一看,却见这里早就人潮涌动,满耳都是嘈杂的喧闹声。
这还是“侈靡之所”刚刚建成后第一次对外开放,消息又是昨天才传出来的,竟然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来观战,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弦伯甫却不意外:“陶邑几乎人人行商贩卖货物,不事农稼亦能温饱,本就闲散之人极多。现在就是路上有人吵嘴,也能围上一群人,何况赵氏君子闹出了这么大阵仗,还有曹伯为他们撑腰。”
望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涂道,御者说根本过不去,三人有些犯难。他们虽然只是商贾,平日里却也锦衣玉食,才不愿意在这大热天里和浑身汗臭的庶民们挤一起。
就在这时,却有位皂衣的竖人过来行礼,说是此处的主人已经为三位留好了专用的通道和看台,请随他前去。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暗暗吃惊,这才几天时间,那个说服了曹伯鼓励侈靡的卫国商贾就已经探明了他们的身份和出行?真是骇人听闻。
其实,今天但凡能乘着马车牛车来的,基本都是有身份的人,子贡和陶蛊只是让人遍地撒网,看见乘车者就去行礼伺候。
既然得到了特殊照顾,三人也不矜持,直接跟着那竖人绕道,从一处兵甲守卫维持秩序的通途进入了名为“蹴鞠场”的校场。他们发现,还有不少前来打探的各国商贾,乃至于本地的士大夫都一一被人引领着从此入内,和拥挤嘈杂的庶民分离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式走进校场后,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三人也不免吃惊于观众的人数之多,少说也有千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
“蹴鞠场”是一个椭圆形的平整阔地,长宽各数十步,两侧插着竹子,固定后用渔网络于其上,不知是要作何用途。周围修了一条可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圈道,再外围则是土石堆砌成的矮丘,可以让人或站或坐地观看,土丘下用篱笆圈住,再由曹国兵卒看守,禁止乱爬攀越。
他们走进的位置是两个用木架子搭建起来的看台,士大夫们被引到更尊贵的右看台,驾得起车的商贾则是稍次的左看台。看台上有软榻和蒲席可以就坐,因为昨日刚搭建起来,外观和内饰都比较寒酸,可比起外面更加简陋的土丘,的确是“贵宾席位”了。
尽管这里的形制如此简陋,但此时的蹴鞠场内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他们向周围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攒动的人头。位置较高的看台还好,土丘上则是前排蹲下,中排站立,后排只能踮起脚尖,个子矮些的,视线更是被挡得严严实实。
就在场内一片嘈杂的议论声时,却听到了数声鼓响,众人的声音顿时一静,随即又轰然沸腾起来。只见两辆驷马驾辕的戎车从栏中开了出来,各自有御者一名,戎右一人。他们在石灰划出的白线停留,起身向场内的观众们行礼,又握住了八辔,随着一声锣响,便开始了名为“驰逐”的比赛。
随着驷马的加速,一片叫好声顿时响彻整个赛场,直震得看台上的人发晕。
“此辈庶民,怎么如此嘈杂?”一些士大夫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过渐渐也被两辆马车争先恐后的驰逐吸引了目光。因为驷马十分俊美,御戎的技艺也很不错的,尤其是驾驭左车的那位弱冠少年,年纪轻轻就能操纵八辔犹如臂使。
喜欢热闹的商贾倒是无所谓,要不是碍于旁边看台的士人,早就一同加入叫好行列了。
“这就是驰逐?”陈平仲,弦伯甫,玉辛都是年轻人,看着驷马奔驰的情形有些激动,平日只有曹伯邀请他们的父辈参与田猎时,才有这热闹可看。
跑了两圈后,两辆马车上的戎右开始了“超乘”的花哨动作,也就是从疾速奔驰的马车上跳跃下来,再随马车狂奔,翻几个跟头后鱼跃上去。当年秦军袭郑,过周室城门时就玩这一出炫耀身体强健和敏捷,而郑国青年也喜欢用此举赢得硕女芳心。
惊险的“超乘”是这场驰逐的搞潮,再次点燃了观众的热情,顿时引发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跑了三圈后,驷马戎车从入口处离开,顿时引发了一阵失望的嘘声。
这才过了半刻,众人还没看够热闹。
“这就完了?”看台上的士大夫和商贾们也面面相觑,不过这时,“侈靡之所”的主人也登场了。
深衣广袖的赵无恤带着张孟谈,在随从簇拥下到来,士大夫们知道这位流亡卿子在诸侯间名声响亮,并得到了曹伯的信赖,所以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赵无恤则还礼问好,并对简陋的设置表示歉意。
“不出一月,此处定能建成华丽的包厢,可以隔绝噪杂之声,并有嘉柔蔬果和酒水供应,隶妾伺候在旁。”
其实众人不知道,最开始赵无恤打的主意是类似“田忌赛马”的单骑驰逐,在子贡的建议下才改成了这时代接受度比较高的赛车。
他也恍然想起,历史上的希腊罗马,似乎也流行过这项运动,还专门建造了类似后世大体育馆的圆形角斗场,不知道这一行当做大后,陶邑会不会有类似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
无恤觉得,想要将这“驰逐”比赛长久的做下去,必须培养一批御者,在驰逐之余还能供应军队使用。
此外,还可以忽悠士大夫们每人提供一辆代表氏族参赛的马车,方才驾驶赵无恤车乘的是邢敖、穆夏两人,另一辆则是曹伯提供的公室马车。有国君带头,加上获胜得到的荣誉、奖励,甚至还有赌斗的利益可以分摊,无恤不信这些士大夫们不动心。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和曹国的贵族势力缠上关系了。
当然,赛车的规则,赌斗的方式和利益分成,都得经过长久的磋商,这些事情他甚至都不好亲自出面,只能交由子贡慢慢经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商贾那边,则是子贡和陶蛊、封凛等人前来向众商贾一一问好。
陈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人毕竟年轻面皮薄,想到自家曾经与这位卫商为敌,还一度贿赂曹人将其软禁,不免有些尴尬。
然而子贡却对他们一视同仁,仿佛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似的,这让三人更加凛然,这种能对旧怨一笑而过的商场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除了势力最大的齐、郑商人外,这里还有宋、陈、楚、晋、鲁、泗上诸侯的中小商贾,凡是在陶邑有留守的,几乎都派了子弟前来观摩。
作为商贾,他们的嗅觉十分灵敏,单单是刚才的马车驰逐,就让不少人看到了商机。他们在嫉妒羡慕之余,也对子贡此人有些骇然,恍然明白了为何齐、郑两方巨贾要阻挠他在陶邑的活动。
“若是端木赐势力再大些,在此经营十年,那吾等在陶邑货殖为生的商贾哪里还有活路?”
不过子贡的表现却让众商贾放下了担心,这位年轻的卫商似乎不是喜欢专榷之人,他友善地接待众人,并过来与他们洽谈,却是存了交好的心思。
左右看台上有勾心斗角的交际活动,但土丘上的庶民们却等不及了,有人以为今日热闹算完了,正打算走,谁知又听到了几声鼓响。
只见校场的两侧入口分别有十一人徒步上场,穿的都是容易活动的短褐,一边皂色,一边素色加以区别,他们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
“这便是蹴鞠。”赵无恤和子贡分给指给看台上的客人们看。
“和齐地的蹴鞠不同啊……”当双方蹴鞠者随着一声锣响,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中拼杀争抢时,来自高唐陈氏远支的陈平仲有些诧异。
齐国临淄的蹴鞠,还属于单人娱乐性质,表演者随着音乐节奏,以脚、胸、背等部位踢“鞠”为舞。技巧高明的还能同时击鼓、奏乐,哪像场上这种有攻有守,恍如战阵,皮毬忽而高,忽而低,它的每一次滚动,都会引发蹴鞠者剧烈的争抢。
不过陈平仲看了一会便觉得,还是这种“赵氏蹴鞠”比齐地蹴鞠要刺.激好看。
越激烈的运动,其实喜欢的人会越多,何况这是民风彪悍的春秋时代。就比如说市坊间流行的斗鸡斗犬,败者一般会被当场斩杀,那是众人最爱看的血腥时刻。而角抵最热闹的情形,往往是双方不讲规矩,打成一团鲜血横流的时候。
赵无恤一年多前就在成乡推广过蹴鞠,还流传进了虒祁宫中,新绛市坊里闾也多有效仿者,如今只是把这种成功复制过来罢了。经过发展,蹴鞠已经有了完整规范的玩法,被选拔出来参加蹴鞠的田贲等人,其实不是踢得最好的,却是踢得最热闹最能让人热血沸腾的!
果然,没过多会,连一开始都纳闷着有些看不太懂的围观庶民们,也开始狂吼乱叫起来。
一个精彩的冲撞抢断,让对手在地上滚得老远,总能博来一阵鼓掌欢呼。而当一名球员倚着猛烈的气势,在球场中横冲直撞,连续撞开几名敌人的拦截,把球踢进对方球门这时候,喝彩声几乎能把天都撞破。
不论贩夫贩妇还是国人庶民,或者看台上的,无不放下了平日里的拘束,纵情狂呼。
隔着左右看台中间的过道,赵无恤和子贡对视一笑,按照这情形,过不了多久,蹴鞠的风气就能传遍整个陶邑了。现在场上比赛的是从武卒里选出的两支擅长蹴鞠的队伍,赵无恤准备将他们留在陶邑作为这一行业的基石。
当然,田贲可得带走,他和他手下经过特殊训练的悍卒们,赵无恤很快就要有大用。今天入夜之后,他们就会和能讲卫国方言的封凛一起先行离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已经一片沸腾的蹴鞠场看台上,子贡却在心里暗暗打着算盘。
“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正常的一场比赛,少说也会有千余观众,等周围的看台完全搭建好以后,甚至可以多达两三千人,比起普通的邑市热闹多了。光是君子所说的入场门票,就是一份不小的收入。”
按照赵无恤的想法,曹国的士大夫和各家财大气粗的商贾们,也可以邀请他们组织蹴鞠队伍参加比赛。等到产业慢慢做大,人数变多后,甚至可以举办联赛,赌球的流水账可不少,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日入斗金。
蹴鞠结束后,庶民们在曹国兵卒的引导下分批离开,没有发生赵无恤担心的踩踏事件。众人意犹未尽,在离开校场后,又发现旁边还有一些小型的斗鸡场、角抵场,顿时兴致冲冲地涌了过去,却被告知这次要一人交付一枚在陶市流通的齐刀币才行。
有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但多数人还是排着队交了钱进去观看,里面顿时响起一阵热闹的叫好和赌斗声。
等到日暮西陲时,他们才结束了这一天的玩乐,顿时饥肠辘辘,直报怨周边实在太过荒芜,以至于这些场地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没有什么店铺酒肆可以就食,或者有女闾也行啊!
“会有的,一个月后,这周边将会市坊林立,到时候也欢迎诸位来此开设店肆!”子贡送众商贾离开时,信心满满地说道。
从一开始,赵无恤和子贡就打定主意,要以蹴鞠、驰逐为核心,将这时代流行的娱乐项目聚集在一起,打造一个综合性娱乐场所,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如此一来,这些“侈靡之业”便能像漩涡一样吸引人气。陶邑是天下之中,是全天下最热闹富庶,流动人口最多的城市,汇聚着数不清的人气,这里绝对不缺钱帛,缺的正是能让人一掷千金的场所!
这片“侈靡之所”是块诱人的大蛋糕,然而赵无恤和子贡在吞下其中大部分的同时,也不吝于将边边角角分给其他人,以谋求合作和共赢。作为初来乍到者,作为没有根基的流亡君子,纵然有曹伯的鼎力支持,但赵无恤可不想再次变成众矢之的。
从目前来看,子贡经营的这一行当非但不会对其他实行囤积倒卖和运输转卖的商贾造成竞争,还可以在他们停留于陶邑期间,多了一处消遣的场所。所以在子贡润物无声的拉拢下,众商贾也从警惕和观望,转变为愿意积极合作。
反倒是众商贾中背景最强大的陈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人虽然对这些产业极其感兴趣,也想加入进去询问合作之道,却因为之前与赵无恤、子贡的矛盾抹不开面子,也无法代表长辈做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对视一眼后,便告辞离开,急匆匆回馆舍将今日见闻告知父辈。
而对于赵无恤和子贡来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目前以赵无恤的势力,是奈何齐、郑巨贾不得的。所以他才让子贡待之如常,在他们面前大肆宣扬“以和为贵”“和能生财”,好迷惑他们。
但他也给了子贡承诺。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等我有了一个立足之地,子贡也能在陶邑打下一片基业,成为众商贾之首,到时候吾等再让彼辈付出代价!”
现在,他们只能以软刀子割肉的方式,让这三家子弟商贾将在陶邑赚取的钱帛像是流水一般注入侈靡娱乐里,但想要造成实质性的压制和胜利,还是得靠大宗货物的贸易战争。
如盐、如铜锡、如黄金、如粟米……
没有一块广阔的地盘,这繁华的侈靡之业,也恍如空中楼阁,轻轻一阵风吹过就会崩塌。
待人去地空后,赵无恤看着即将降临的夜色,对子贡说道:“曹国和陶市的经营,我就全权交予子贡了,有那批从宋国招募来的商贾,以及以陶蛊为首的本地曹人协助,加上子贡的货殖之才、口舌之辩,定能在此做下一番事业。”
而他,则准备秣马厉兵,在六月初北上。
……
弦伯甫和玉辛是表兄弟,所以偕行而归,并将今天看到的驰逐、蹴鞠以及子贡暗示的“商贾货殖,和能生财”一字不漏地讲述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国的两家大商对赵无恤势力的敌视态度,是出于一种商贾天生的敏感。他们从发生在绛市和商丘的事情上判断,认为这两人一旦进入陶邑,将会成为不易对付的竞争者。
再加上现在晋、郑两国敌对,弦氏的存在本就是为郑国的利益服务的;而风靡中原的赵瓷也对玉氏经营的奢侈品造成了一定冲击,他们一时半会又研究不出此物是如何制作得如此精美的,所以两家才会在陶邑联手给子贡下绊子。
可赵无恤抵达曹国才短短几日,局势就产生了巨大的逆转,他们非但没有受到禁锢,而且还一举说服曹伯鼓励侈靡之业,并由公室给予保护。这和郑商在郑国受到的待遇相差无几,他们一时间陷入了被动。
打蛇不死怕蛇咬,可前去打探的子弟却传回了赵氏君子和卫商端木赐都愿意和解,甚至是合作的消息。
商贾之间,今日竞争得你死我活,明日却约合在一起做生意的事情并不少见,于是弦氏和玉氏也顺坡下驴,决定暂时不与子贡为难。
“吾等何不在陶邑也开设侈靡之业?只要仿照今日二子所说的各种玩乐,一样能吸纳钱帛。”
有个玉氏的长辈眼前一亮,提出了这一建议,却很快被否决了。
“赵氏君子和端木赐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没有防备?他们早已劝说曹伯,若是有新的侈靡之业在陶邑开设,便要收两倍的税,似乎就叫侈靡税?到时候吾等获利后要多付一倍重税给曹国褚师,如何与之竞争?何况陶市里闾里的斗鸡者、角抵者、乃至于倡优女闾舞妓,早被他们派人统统招揽去了!”
众人一时哑然,最后还是玉辛提议,莫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到这侈靡之业的确能盈利,他们再回郑国仿照开办不迟。
陈平仲那边也是类似的情形,不过他的态度更坚决一些。
“各位叔伯,在陶市之内,不可与子贡为敌!”这是他在今天短短时间里生出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为人儒雅,知识广博且口才了得,看台上的诸多众商贾们隐隐将这个年轻后辈当成了中心!连陈平仲在与他交谈后,也忍不住产生倾慕之心。
长辈们闻言相视苦笑。
“平仲,并非吾等要与他们为难,而是高唐大宗的世子让吾等必须注意赵无恤及其党羽的一举一动……”
陈平仲闻言一愣,高唐陈氏?那位颇有谋略,心怀大志的世子陈恒,他与赵氏君子素未谋面,为何会有过节?
但如此一来,齐商们的态度已经确定了,对待新崛起于陶市的赵商,继续采取敌视、竞争和监控的态度。
让他们紧张的是,近日有消息传来,晋国三位卿士正在攻卫,其中中军佐赵鞅率领的那支大军已经逼近了大河,随时可能渡河围攻濮阳!
在这敏感的时刻,赵无恤带着大量兵卒从宋国来到离卫国不远的陶邑,难道真是巧合?
只不过,赵无恤对外宣称要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好好休养一番,还有传闻说他已经向曹伯请求封在一个雷泽边的小邑,要做曹国大夫。
齐商不敢大意,他们派出的眼线经常在赵兵驻扎的外郭区绕来绕去,不过军营内整日都只有驰逐、蹴鞠之声,却不见出来操练。所以齐商这才放下心来,他们从商人的角度隐隐猜测,赵氏君子这是要将手下的兵卒全部培养成赛车、赛马手和蹴鞠者了。
于是齐商们在这方面渐渐放松了警惕,却又忧心起若是赵商在陶邑扎根坐大该如何是好……
时间进入六月初,一大早去陶邑外郭窥探的眼线却发现今天的赵营一片寂静,只有炊烟静静飘着,期间甚至有麻雀落到了营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线暗道不妙,连滚带爬地回去通报,等到齐商让陈平仲亲自带着人涌入赵营时,里面果然早已人去营空。兵器、甲胄、车马都撤得干干净净,而子贡正好带着人在这里打扫收拾,准备撤下营帐。
“子贡,赵氏君子呢?”陈平仲有些愣神,前几天不是一直很热闹么?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子贡今日穿着深衣广袖,头戴儒冠,在无恤走后,他就是这支流亡势力在曹国的主事者,所以今天这一打扮,颇有些名士风范。
他回过头对陈仲平儒雅一笑道:“自然是走了。”
“去哪了?”陈仲平哑着嗓子失声发问,但随即明白对方怎么可能告诉他。现如今,只能速速回去告知叔伯们。看样子赵无恤等人是昨晚才走的,发传车赶往高唐禀报世子还来得及!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半旬以来赵营里的阵仗,最初的确是赵氏兵卒们在折腾。但三天前,赵武卒便乘着夜色悄然离开,这之后几天的声响,其实是子贡派留守于此的人演的一出戏,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如此一来,齐商派出的传车不被截住就好了,哪里还赶得及报信?
子贡记得,在赵无恤临行前,他曾诚挚地拱手道:“君子要去做什么,赐心中明了。但卫国毕竟是赐的母国,生于斯长于斯,还望君子能尽量恪守军礼,少些杀伤!若能如此,则是卫人之福!”
赵无恤将他扶起,口中答道:“楚庄王曾言,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我为众人取名为赵武卒,存的也是这一期望。子贡请放心,我此去卫国,不是为了杀戮劫掠的,反倒能让卫境的国人免于晋、齐交战之苦。”
子贡听着济水河畔的蛙鸣阵阵,心里暗暗想道:“君子和武卒们,现在已经到卫国境内的濮水之畔了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傍晚时分休息时,蒙城人漆万终于有空解下一圈又一圈的葛布绑腿,脱下磨损严重的麻布履,在袍泽帮忙下用荆棘挑掉了脚上的水泡,至此,他的脚板上已经全是坚硬的老茧。
这种旅帅让众人打的绑腿在赶路时的确是好用的东西,可以有效减轻腿部的酸痛,据旅帅说,这是神农氏走遍九州时就用过的东西,他只不过是从典史里重新翻出来罢了。
漆万又有些苦恼地看着已经露出了大脚趾的麻履,他脚大,从戴城到曹国陶丘已经穿坏了一双,如今第二双又要报废了。
漆万细细算来,他已经跟着旅帅走了两百多里地,这是他以往二十多年里活动范围的十倍有余。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离家这么远过,而且还离开了宋境,到了外国,见识了数不清的城邑和山川。
在热闹富庶的陶丘驻扎时,他们被旅帅安排着修建了几处场地,随即便被赶回了军营,卒长以下者严令禁止外出。赵无恤这是怕他们还没经历战阵,就被陶丘侈靡的生活腐蚀了……指望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宋国新卒做霓虹灯下的哨兵,无异于痴人说梦。
“等到三年后完成了载书规定的时间,我一定要来此好好消遣消遣!”
有人望着远处灯红酒绿的侈靡之所咽了咽口水,但漆万担心的却是远在宋国的阿父阿母身体,希望在得到足够的募金后能回去将想办法让他们迁业。
当夜,有人隐隐做声哭泣,在哭声尚未波及开来时,他们就被两长和伍长揪了出去严令申斥了一顿。
“噤声!若是引起了营啸,你万死不能辞其咎!”
第二天,得知有宋人思乡后,赵无恤立刻改善了他们的伙食,每人都在商丘口味的羹里吃到了两块肥肉,并让各卒长带着兵卒在营内蹴鞠嬉戏,动静闹腾得越大越好。
在放松了两天后,新卒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第三天夜里,所有人都被下令收拾好行囊,辎重卒那边也让马儿衔枚,全旅七百余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陶邑,沿着涂道隐蔽北上。
最初走的是急行军,从陶邑到曹国边邑只花了一天半时间,因为有曹伯给予的通关符节,所以路上的城邑可以畅通无阻。在曹国境内最后修整补充一番后,众人又继续上路,从历山东麓、雷泽以西进入卫国境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滨,渔于雷泽,说的就是这一带了。”卒长如此告诉漆万他们,而这些文绉绉的话,穆夏也是从赵无恤和张子的谈话里听来的。
进入卫国境内后,全旅开始隐蔽徐行,走的都是封凛在一个月前已经打探好的道路。当涂大道当然不能走,只能走能容纳一车前行的次一级小路,并绕过了那些用矮墙和篱笆围着的卫国小邑,沿途遇上的目击者都要裹挟交予辎重卒看押带走。
所幸这一带属于曹国和卫国间的隙地,加上雷泽、大野泽一带的盗寇肆虐,所以人烟稀少。到了离开陶邑的第四天清晨,他们便抵达了潺潺流淌的濮水之滨,在河水南边的一座小丘背面隐蔽休息,一口气歇了一整天。
这里树木森然,长势极其旺盛,在树荫和背阳的土丘下,盛夏的炎热褪去,这濮河里的水烧开后的味道也不错。
唯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兵卒们在土丘下挖灶做饭时,时不时就会刨出一块白森森的尸骨来,吓人一跳。那黑洞洞的颅骨眼眶让漆万背上直冒冷汗,此外,随地都可以捡到破损生锈的戈头和木杆已经腐烂的箭簇。
就在众人望着坑中的骸骨猜测不已时,辎重卒的卒长成抟正好带人过来给兵卒们分发新的鞋履。
“成卒长,此处是什么地方?”
在兵卒们眼中,短短两月就会说宋国方言,还能识文断字的成抟也是位无所不知的人物,于是漆万便在同伍袍泽的怂恿下凑过去好奇地问道。
长得黑矮瘦小的成抟来到宋国后也留起了胡须,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仪,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漆万,淡淡地说道:“这地方名叫城濮,据说一百多年前打过一场大仗……”
原来如此,这就是此地有这么多尸骸和残损兵器的原因,漆万心里也隐隐有些发虚。漆园里的日子虽然苦些但却安稳,自己应募当了兵卒,会不会也和这些人一样死在异乡,被抛弃在沟壑里?
漆万还来不及多想,成抟便郑重地将大一号的麻履交给了他,并嘱咐道:“这是此次路上分发的最后一双,切勿再弄坏了,汝等速速穿上熟悉下,以免一会赶路磨脚。”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卒们在养精蓄锐,而赵无恤则带着张孟谈等人纵马于城濮古战场之上。
一行人或骑马或乘车,来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小丘上,由此北望,隔着濮水河,是卫国人烟稠密的濮北之地;由此南望,则是一马平川的阔野。
张孟谈熟悉典史,他回忆着晋国史书里的描述对比此处山势地貌,说道:“旅帅,当年晋文公应该就是站在此处观望晋楚两军会战的。”
无恤骑在马上远眺,甚至能感受到当年杀声震天的场景。
“张子,你说说看,城濮之战,为何晋胜楚败?”
张孟谈说道:“当年楚国令尹子玉怒而求战,率军进逼陶邑。而晋文公为疲敝楚军,诱使子玉轻敌深入,以便在预定战场与楚决战,遂退避三舍,至城濮而止。”
“晋国先前通过狐偃的计策,拉拢了齐、秦为助力,晋多助而楚寡助,晋军已经赢了一成;楚王与子玉起了争执,楚人分裂,晋人齐心,又赢了一成;故意制造君被臣逼的情形,让晋军士卒君辱臣怒,誓死不退,又赢了一成;最后将敌军引入自己预定的战场,未开战前,这场仗就已经先赢了四成。”
“四月初一,楚军进至城濮,初二,双方对阵,楚军疲惫之师,对上了晋国待劳之众,晋军又赢了一成。”
张孟谈白衣搭配着缁布冠,手扶佩剑,对着此处指点山河,尽量为赵无恤和他身后的卒长们还原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战役。
“晋军配置为上、中、下三军;楚军以陈、蔡军为右军,申、息两县卒为左军,斗氏的主力精锐为中军。晋统帅先轸下令首先击溃较弱的楚右军;并让晋上军佯退,于阵后拖柴扬尘,制造后军已退的假象,以诱楚左军进击,使其暴露侧翼,尔后回军与中军实施合击,又将楚左军击溃。于是乎晋军城濮一战而胜,晋文公遂霸天下!”
赵无恤颔首道:“没错,这一战是晋军最漂亮的一仗,利用了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一翼,佯退诱敌,合击等战术,值得吾等学习。”
他心里也暗暗遗憾,自己手下的众卒长们也仅仅是军吏之才,还没有先轸那样独当一面的大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吾等因为范氏的缘故被逐出晋国,和当年晋文公的流亡何其相似,可我却不会同他一般,等了十多年才得以归国。”
众人凛然,静静地听着旅帅训话。
“晋军主帅先轸曾言,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
无恤扫视着张孟谈、穆夏、苏寿余、桑绳等人的脸庞,指着远处的濮水,提高了声音道:“我今日也要说一句,得安身之地,立归国之功,于是在此乎!?此役关乎吾等日后的发展,绝对不能有什么差错!”
众人应诺:“唯!”
就在这时,眼尖的邢敖也指着濮水说道:“君子,船来了!”
无恤回头,只见缓缓流淌的濮水之上,有数十艘无帆的狭长木舟正缓缓驶来,伍井带着兵卒,分别站在舟上看押着摇桨舟人的一举一动。
他露出了微笑,吩咐邢敖道:“二三子也休息够了,骑马去辎重卒处,让成抟带人造舟为梁,力求在傍晚时分渡河!”
……
濮水即所谓“桑间濮上”之濮,这条河流在滑国故城分为二支:一支经过曹卫边境的雷泽,又注入大野泽;另一支受历山丘陵阻挡,转而东北流经卫境城濮,也就是赵无恤等人所在的地方。
时近傍晚,水边的湿地有些许正在盛开的荷花,武卒徐徐来到河畔,顿时惊起了蛙声一片。
他们帮着辎重卒忙前忙后,一块又一块木板通过百余双手被传递到了水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在曹国时可以明目张胆的走正道、乘船慢慢渡河不同,现如今却是在敌国境内,所以如何渡过濮水也是一个难题。
先前他们就试探过了,这河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直接让兵卒淌水过去恐怕有些困难。
不过封凛早在一个月前北上鲁、卫一带时,就已经打探好了沿途道路。他打扮成过路行商,仔细观察了濮水几处渡口的船只数量和守卫的卫卒多寡,并一一记录在简册上,回商丘后献给赵无恤,再由众人商议敲定路线。
今日黎明时分行近城濮后,虞喜等人四散到十里外警戒,伍井则带着一卒之兵突袭了一处木舟多而卫卒少的渡口,将舟人连带所有船只统统缴获了过来。
在一处比较狭窄的河道上,木舟缓缓驶到水边一一停住,排成了一道横列。辎重兵用麻绳熟练地将船只栓捆在一起,再搭上木板。
当年周文王迎娶太任时,就曾“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也就是浮桥。在商丘时,成抟所带的辎重两不参与军事训练,而是练习如何保持辎车的匀速,如何应对各种路面,如何快速更换车轮,如何搭建浮桥和简单的工事,所以动作还算麻利。
在舟梁搭好后,辎重卒和一两武卒押送着沿途裹挟的卫人,还有这次俘虏的舟人们殿后,过河后也会徐徐而行,他们不会参与明天的战斗。
这裹挟的数十“累赘”杀掉自然是最省事的,但后患也不少。赵无恤这次不是来蝗虫过境的劫掠,而是想打下一片地盘控制,所以得注意一下军队的形象,要是能扮演一下“仁义之师”,对于日后的长期统治有益无害。
六百武卒过了舟梁后在对岸分卒两集结,他们已经重新打好绑腿,换上了新履,这之后将连夜奔袭三四十里,抵达这次远征的目的地。
看着即将降临的夜色,看着走夜路也能勉强保持队形的兵卒们,赵无恤暗暗想道:“想必此时封凛、虞喜、田贲他们,已经混进甄邑了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六月初五,位于濮水以北数十里的甄邑。
这里从前是昆吾氏的旧壤,帝颛顼的遗墟。史书所载:“十有五年春,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会于甄。”齐桓公曾在甄地两会诸侯,这是他开始霸业的地方。
热闹非凡的甄之盟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年,现如今这里是属于卫国大夫孔氏的养邑,地处都城濮阳以东百余里。
不同于因大盗肆虐而人烟稀疏的濮水之南,这里人口茂集,路上尽是行人,乡邑内外不时有国人出入。百里沃野,河流纵横,是一片膏腴之地。
甄邑是个千室中邑,邑城周长两三里,有人口八千多。
因为此处位于“午道”的中心,是从新郑、濮阳东去鲁国,或者从商丘、陶邑北上齐国高唐的必经之地。所以一年四季里商贾往来频繁,清晨时分邑门边还要排起长队。
城墙用黄土夯筑而成,高约三丈,基部宽两丈,顶部宽一丈,只能容纳三人并排行走。东西南北各开了一个邑门,门两侧各有一个高五丈的角楼。
弭兵之会后中原数十年的和平,使得卫国武备松弛,甄邑外的护城沟壑壅塞填平,水虽未完全干涸,但已经失去了作用。邑门内外松松拉拉地站了二十来名守卒,邑墙上也有同等数量的卫卒巡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守备的措施。
守城南邑门的小吏名为甄堇父,是本地氏族甄氏的小宗子弟,光靠抽取过邑的门税,以及不时得到的好处,也过得十分滋润。如今卫国虽然卷入了齐、晋两国之间的战争,但主要的战场尚在大河以西,暂时没有波及到这里,还没到邑门紧闭的程度。
这一天午后,一队二三十人的行商打南边而来,打头的是位貌恶的宋国商人。他身穿葛布粗衣,缁布冠,并不华贵却干净体面,远远地就朝甄堇父拱手行礼:“甄下士,小人又来了。”
行商说一口夹杂着宋国口音的卫言,不久前他曾两次经过此地,前往东面的鲁国。
甄堇父记得这个行商出手还算阔绰,也能说会道可以讨人开心,加上他不堪的相貌,所以有些印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记得你是叫封季?”
他扫视行商背后的车队,口中啧啧称奇道:“上次来时还没几个随从,此去两个月不到就拉起了一个车队,还多了不少扈从,想必是赚了不少钱帛罢。还是老规矩,每辆车抽半成货物,如今晋齐交战,邑守有了新的法令,超过一尺的兵刃不得带入邑中,让你的扈从们过来搜身。”
化名封季的封凛笑容可掬:“小人的确是时来运转,投奔一位曹国大夫做了他的隶商,至于这些扈从……”
他回头瞧了瞧田贲和他手下的二十来名悍卒,又转过头来凑近了身子,手拢在宽袖里,将几枚齐刀币塞到了甄堇父的手中:“雷泽和大野泽的盗跖最近越发猖狂,远行不带点人手防身恐怕不安全,都只是些防身的短削,没有什么兵刃。”
甄堇父掂量了下那些钱币的重量,便心满意足地放了他们一马,众人得以鱼贯而入。
殊不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田贲等人早已斜眼将守城兵卒的数量和位置全部记了下来。
进了甄邑之内,街上人来人往,比不上商丘和陶邑的喧噪,却也十分热闹。
喜欢流行服饰的卫国硕女们不喜欢宽大的深衣,反而热爱鲜艳的两色襦裙。男子或裹帻巾、或露发髻,或襦绔布履、或褐衣佩剑。偶尔也有头戴高冠、宽衣博袖的士大夫乘坐双牛驾辕的大车经过,颇为拉风,那是本地势力最大的氏族甄氏的车驾。
邑中街市、里闾遍布,都用矮矮的墙垣或篱笆分隔开来,封凛轻车熟路地带着众人从大道绕小路,又从小路上大道,最终来到了专门供应外来商贾暂住的馆舍内。
卫人亦好货殖,虽然对外也称舍吏,但不同于晋国派小吏管理,这里其实是私人开设的。封凛上次来此已经和舍吏混熟了,甚至还花了几枚刀币,尝过他未嫁长女的滋味。
不过这回来,封凛却推开了投怀送抱的舍吏之女,径自吩咐舍吏安排一个二三十人共睡的大屋,并准备好吃食和热水、酒、灯烛。
舍吏和他的长女闻言嘴一撇,这貌恶的商贾上次来时还出手阔绰,住的是上等的居室,睡软榻,甚至还招女闾里的硕女来侍候。可这回再来,虽然带的人多了,出手却也徒然小气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凛自然是有苦衷的,他此次来甄邑,是做大事,立大功的,可不是享乐和恋奸情切的时候。
早在赵无恤派他第一次来此时,封凛就猜测君子要对这里下手,果不其然,在陶邑侈靡之业开张的那天,赵无恤再次召见了他,让他做此行的领头之人。
“我想让你再次诈扮商贾,带着田贲手下的悍卒们混入甄邑,在邑内配合我部取城,事若能成,你当为首功!”
封凛在被子贡一番劝说后,也死心塌地地留下来了,眼看这支流亡队伍在宋国、曹国期间整整壮大了一倍,还解决了财源问题,日后肯定也会招揽更多的人才。所以,潜入甄邑虽有危险,却也是他封凛为君子立下大功,谋取地位的机会!
临行前赵无恤与他约定:“你先行启程一天,到六月五日混入甄邑,吾等入夜后就率部渡过濮水,从北岸到甄邑,夜路两个时辰可到,我会带人潜伏到邑外的桑林等待。”
“汝等若能顺利混入邑中,可在三更时分让悍卒夺取南门,并举火为号。一见火起,我便会催军全速前进,你们在内乱之,我在外击之,此邑定能一鼓而下!”
田贲悍卒勇无敌,有他配合封凛,加上甄邑松懈的守备,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封凛暗暗琢磨:“若是换了平日,就算君子能顺利夺取此邑,也会被卫人发觉,很快调遣大军围剿,诸侯中也无人会支持吾等,此举是为死路一条。但如今晋、卫交战,晋国三卿正在率军攻卫,若是乘势夺邑,吾等便不算是乱卒,至少也是帮助晋国的义军!”
不过封凛觉得,想要凭借夺下甄邑之功返回晋国,实在是不太可能。毕竟除了赵氏外,其余五卿都或明或暗地参与了驱逐赵无恤之事,更别说新任的下军佐范吉射与赵无恤有杀子之仇,而他们的主心骨范鞅也吊着一条命垂危未死,想回去的话,至少要让五卿无话可说。
或许,君子还另有后续的计划?
但这已经不是封凛能参与的事情了,其中的细节,也只有君子和他手下的第一谋主张孟谈才清楚,甚至连子贡都不甚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夜已近三更,在舍吏安排的大屋内,墙边有几个破旧被褥的床位,其余都是从邑外收来的干稻草,一盏特地讨要的陶制灯烛在大屋中央闪耀,是这漆黑的夜里唯一的光亮。
封凛别说睡觉,连坐立都有些不安,他不时起身踱步,盯着沙漏查看。
和他的躁动相反,塌鼻梁,椎髻,唇上颔下各留短须,身穿窄袖短打的田贲却只是静静地盘腿箕坐在稻草上,不停用皮带磨蹭那两柄杀人如麻的铜剑,就着烛光检视锋利程度。
在成乡之战后,他就渐渐恢复了早先的地位,其后跟着赵无恤远离故土,在国外走了一圈后,见识和心胸都有了拓宽,相比一年前,田贲已经沉稳了许多。
他现在是悍卒的两司马,原先下宫、成乡的老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十来个人,所以这次带的人手里,有一半是在宋国新招募来的轻侠恶少年。
看到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宋人少年,田贲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田贲技击过人,为人坦荡仗义,还是赵无恤忠狗,于是他很快就将这些扔到武卒里必然会成为刺头的宋国轻侠收拾得俯首帖耳。
他们不参与普通训练,而是被集中在一处,在田贲亲自指点下练习技击、刺杀、翻墙、放火、野外生存,乃至于偷鸡摸狗等老本行。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他们已经有了搅乱一个小邑的能耐,甚至在临行前,还在陶邑干下了几桩无人察觉的入室盗窃作为演习。
“三更到了!”就在这时,一直盯着沙漏的封凛口干舌燥地说道。
田贲最后盯了一眼双剑,吩咐道:“检查好兵刃,带上纵火的燧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封凛跟守门的甄堇父说的不一样,他们人人都带了擅长的兵器。有青铜短剑,有匕首,还有载在辎车上的短戟、弓矢等,甚至还有几名持新型武器单臂手弩的,早就一一握于手中,让封凛触目惊心。
田贲站起后孰视众人,冷冷地说道:“今日之事,不必我多说,二三子在家乡都是轻侠小盗,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事情败露了,就会被乡老责骂,士师缉拿。可跟着君子,吾等却是大盗,杀人放火都是小的,要做就做这种攻城夺邑的大事,方为大丈夫!当然,吾等是君子的剑,君子不用时,就得老老实实呆在鞘里,今日要用了,便得立刻出鞘刺出!”
众轻侠和悍卒凛然应诺,田贲在他们被招募的第一天就说过,跟着他别的都好说,但唯独有一样不能少,那就是对君子必须得死忠,不容丝毫背叛。
封凛此次的任务,是将田贲等二十多头杀人不眨眼的猛兽带入邑众,剩下的打斗就没他什么事了。此时见田贲等将去搏命,不知道能还几人,他心有戚戚,便抱着从舍吏处要来的那罐濮阳酒,在地上的陶碗里倒了一圈,好为众人壮行。
众轻侠悍卒一一欠身拿酒,田贲也往封凛手里塞了一碗。
二十多双手高高举起,围成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说道:“共饮此酒!”
封凛碗沿才沾唇边,田贲已经咕噜咕噜几口下肚,随即将碗朝干草堆上一扔,骂道:“淡出个鸟来,跟濮水一个味道!等旅帅拿下此城,万亩良田俱为所有,吾等收粟米来自己酿,再喝个痛快!”
众人也轻笑不已,学着他扔了碗。
“酒可壮胆,利血气,好杀人!二三子,随乃公杀人放火,博一场富贵去!”
说罢,田贲和这二十多名悍卒提刃推门而出,门外,是甄城深沉的夜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甄邑的舍吏才刚睡下没多久,只因为今天那个名为封季的宋国商贾索要的大屋里一直亮着暗淡的灯光,灯烛昂贵,直让舍吏心疼无比。他有心去提示众人说睡觉要记得吹灯,却又害怕那些个凶神恶煞的扈从,讷讷而不敢行动。
翻来覆去了半宿,他忍不住起了身,披着葛衣推门而出后,却发觉拴在院子里的狗没动静,过去一瞧,只见地上湿漉漉一片,竟是被人杀了!
他顿时勃然大怒:“这些匹夫,居然醉酒杀了乃公看家护院的狗!”
舍吏三步并作两步,要过去猛敲大屋的门,却见里面先被轻轻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出,手里提着反射月光的兵刃。
“有……”
舍吏大惊,刚要喊“有贼”,却被一把嗖一声飞来的短剑直接钉死,倒地后满眼恐惧,舌头伸得老长,鲜血流了一地。
陪另一位商贾折腾了半夜的舍吏长女听到了些许动静,她掌着灯罗衫半解地从侧屋钻出来,见状一***坐在了门边,差点吓得晕死过去,随即便被封凛冲过来紧紧捂住了嘴。
“不想死就别叫唤!”
封凛心里也在发颤,暗叹今夜还是杀了无辜之人,他带着一个留下保护的持弩轻侠,挟持了这个女子和她屋里的商贾转进居室,紧紧关上了门。他们接下来只需要静待即可,只是不知道明晨找上门的究竟是武卒,还是甄城的邑兵……
进屋前,他还特地劝诫田贲道:“旅帅有言在先,尽量少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省得。”
田贲已经抽回了带血的短剑,在死人的衣物上擦了擦,又让人将尸体藏到暗处,随即在馆舍内的商贾旅人熟睡未醒之际,带着十多人顺着来时的路直扑甄邑南门。
另外几人则摸着黑朝北去了,他们将会在邑北的甄氏里闾附近点火烧屋,吸引他们的族兵,使之无法驰援南门。
众人踏月出院,分头行事。
时值后半夜,白天热闹的街上空无一人,半刻后,田贲等人到达了南门处。这里已经大门紧闭,就着彻夜不熄的火燎,田贲发现守卒足足比白天少了一半,只剩下一个两的人,邑墙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门边的那几名卫卒更是抱着矛在打瞌睡。
“悄悄摸过去,放翻阶梯旁的那两人,再分两批占领邑墙和邑门!”
田贲已经不再是只顾前冲单打独斗的莽夫了,他只觉得自从跟了君子以后,路越走越宽,见识越来越广,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大!若是再没进步,自己的位置迟早会被后来者居上了。
于是田贲和他手下的轻侠悍卒们先悄然摸了过去,抹了关键位置两人的脖子,又抛绳套干掉了邑墙上的两人。随后派人沿着土阶爬上了邑墙。这时候,有卫卒惊醒过来,开始大呼有贼,但很快就挨了弓矢弩箭,没了声音。
如同以往的演练一般,这场偷袭干的很干脆,在守门处主事的下士也被田贲斩落人头后,战斗便宣告结束,剩下的二十名卫卒丧了胆,纷纷弃械投降。
田贲虽然听不太懂他们的濮北方言,却明白跪地讨饶是何意思,便制止了杀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邑北的甄氏里闾附近也有几处屋子被点燃,火苗最初还很小,渐渐却大了起来,不时有人发出了慌乱的惊呼。甄氏的族兵警觉性可比邑门守卒高多了,很快就翻身下榻涌向了那里。
一时间那边成了全邑焦点,邑南门一时间无人关注。
“大事已毕,只望去点火的二三子能活下来。”
田贲也举起火把,朝邑外半里处那片桑树林左右摇晃……
……
赵无恤等人在渡过濮水后彻夜皆行,一个时辰前就摸黑抵达了邑外。有五十人留在后面押送辎重和被裹挟的卫人,还有五十人是在急行军中被拉下了,索性留他们在半道接应,所以如今能投入战斗的只有五百。
位于桑林最前沿的是虞喜和轻骑士们,马儿衔着枚,骑从则扶着鞍站立等待,他们形成了两个锲形队伍,各有任务。
赵无恤和张孟谈并肩站在稍微靠后的马车上,御者邢敖的眼睛则定定地望着闪烁火光的邑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坐于地上的赵武卒,戈矛各自在肩。
等待的间隙,张孟谈忍不住打破了静谧,他对无恤说道:“甄邑是一个千室中邑,邑内人口八千,兵卒一旅,若是征召国人,则可以达到一师的人力守城。所以强攻还是有些麻烦的,但若是里应外合,倒是有望轻易拿下。”
这话又像是在分析局势,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虽然制定计划时自信满满,但这毕竟是张孟谈作为谋主的第一次战役,难免有些忐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道:“在敌国境内行进是没办法彻底保密的,渡口被袭,舟梁搭起后,卫人恐怕已经注意到了吾等的行踪。至迟到明天,附近的各个千室之邑就会得知消息,后日便能派来援军。”
“若是此计不成,为了避免被甄邑内外的卫卒夹击,吾等只能向西退却,去和晋国大军汇合了,然后再借晋师之力攻破此邑,好让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
不过那样一来,这次行动的性质就不同了,他会从虽然流亡却依然心怀晋国,所以举义夺邑以飨晋师的贤明君子,变成了靠抱老爹粗腿的无能庶子。
张孟谈也咽了下口水,他的父亲,如今的晋国中军侯奄大概就是大军的前锋,若是此计失败,自己或许会被他揪回晋国也说不一定。
所以,此役必须胜利!
这关系到赵鞅眼中会是惊喜还是失望,这也关系到两人,乃至于这个流亡组织的前途。
就在此时,邢敖却指着邑门道:“旅帅快看,是信号!”
无恤方眼望去,只见邑墙望楼之上,那左右摇晃的闪烁火光正是和田贲商议好的信号。而邑内也有火焰冲天而起,隐隐能听到人声一片嘈杂,看来点火扰乱拖住甄氏族兵的人也得手了。
赵无恤掰断了手中的桑树枝,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做得好,彼辈当为今日首功!传我号令,全旅随我急速前行,攻入此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轻骑奔驰而走,唿哨声响成一片,战车也随着武卒们的脚步徐徐开动。
……
按照卫国通关的规矩,在入夜后邑门不得开启,来迟了的商贾和行人只能在邑墙边上露宿。
这一夜,也有几个倒霉蛋被晾在了墙角,所幸时值盛夏,夜晚并不寒冷,只是蚊虫多了点。
三更天时,被咬得浑身是包的行商和旅人游士们哪里还睡得着,他们正烦躁着,却听到邑墙内发出了一些若隐若现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叫,还有金属碰撞和重物倒地响起。
随后,一切消弭于沉寂,只是更远处有人声喧哗,他们还来不及细想,却发现邑门在缓缓开启。
众人惊喜交加,离鸡鸣还有一段时间,难道今夜情况特殊所以提前开门了?正待要进门去寻个馆舍休息,却见迎步而出的是几个浑身沾着鲜血的大汉,还有狼狈不堪的卫卒,他们连滚带爬地搬开了挡路的栅栏和鹿角,随即跪在路边一动不敢动。
“这是怎么回事?”商贾和旅人么面面相觑,问了一句对方也不答,只是厌烦地挥手驱赶。
“不想死就一边去,休要挡道!”
其中几名富庶的带剑国人有些恼火,正要发作,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隆隆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回头,却只见二十多匹单骑走马的轻骑士在月光下排成两个阵列冲了过来,他们连忙闪开避让,然而骑士们却不入门,而是沿着邑墙朝两边散开,分为两队疾驰而走。
“莫不是打仗了……”
众商贾骇然,晋齐之间的争霸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但据可靠消息,晋军还在百二十里开外的大河以西,缘何会突然越过三四座城邑冒进到了这里?
然而,接下来迈着整齐步伐朝邑门涌来的黑压压甲士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商贾最怕遇见乱兵,不过这些人对他们却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出手为难。
这些商贾路人索性跟卫卒战战栗栗地跪到了一起,他们低头瞥见无数双打着绑腿,满履泥土的脚小跑进了邑门之内,灰尘直涌口鼻,他们却只能强忍着一动不敢动。
直到一幅缓缓滚动的车轮在他们眼前停了下来,随后有声音响起,分别用雅音、商音询问他们的身份和国籍。
有个大胆的濮阳人抬起头来,只见车上是两位弱冠君子,车左那位披甲戴胄,扶着剑虎视众人,何等的威武霸气。车右则是一位素衣缁冠的少年,正和蔼地看着他们微笑。
濮阳人做答后,那位颇似全军统帅的少年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晋国赵氏接管此地,汝等在此等候,天明后登记身份方可入城,入了城寻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半旬之内不得离开!”
有商贾壮胆问会不会被强征货物,车右的缁冠少年儒雅地笑道:“汝等放心,旅帅所部乃是仁义之师,是为了让甄邑民众免于战乱而来的,缘何会做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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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却因此忽略了南门的动静,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名早先潜伏入城的悍卒以伤一人为代价强取了南门,随后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城外埋伏的数百赵武卒伏兵大起。
半刻之后,五百兵卒涌入南门,随后在军吏的指挥下分成了数队,先控制了各处路口,随后弩兵在悍卒带领下直冲东门和西门。这两处的守卒没有防备,一轮激射后便士气丧尽纷纷投降,苏寿余带人控制了东西两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并派人沿着邑墙朝北门跑去。
持剑盾的甲士则直扑邑寺,摧枯拉朽般击垮了被惊醒的数十守卒,便将披着深衣准备出门查看火势的卫国邑宰活捉。
三百轻甲持戈矛的武卒横扫街巷,目标直指邑北的兵营和甄氏里闾!
“晋国大军已到,速速归降可以免死!”
一时间,满城尽是赵武卒的呼喊。
甄邑共有一旅卫卒,半数分布于四门和邑寺,另一半呆在位于邑西的兵营里。当杀声震天后,邑司马大惊之下没有胆气反抗巷战,而是带着衣衫不整,兵戈不齐的众人忙不迭地朝邑北而去,他们下意识地想从北门突围出城。
然而当这两三百人稀稀拉拉地跑出北门后,却挨了一阵箭雨,被射了回来。却见北门外已经站立着二十多持弓搭箭的轻骑士,一字排开堵住了去路,正是之前分两批绕着墙垣过来的虞喜等人。
就在此时,从西门和东门过来的弩兵也占领了北门邑墙,前有高头大马的轻骑,头顶还被数十把弩居高临下指着,邑司马无奈之下只能率军投降。
当赵无恤和张孟谈衣不沾血地到达甄邑邑寺后,很快接到了各路卒长传回来的捷报,三更半入的城,四更时赵武卒就控制了全邑的局势:四门由弩兵守着,轻骑士在邑外巡逻,各个路口都留了一伍武卒看守,一卒盯着被押回邑西兵营的卫国守兵,其余的人则包围了邑北的甄氏里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吩咐道:“切勿攻击,先让人喊话,就说晋军已经控制此邑,吾等不会杀戮劫掠,让本地族长、长老到邑寺来议事。”
“此外,让人沿着街巷里闾大喊全邑戒严,让国人暂时呆在家中不得外出,各卒伍都要管好自己的士卒,毋乱杀人,毋坏室,毋填井,毋伐树木,毋动六畜,违令者军法处置!”
封凛在武卒入城时便闻讯从客舍钻了出来,这会又客串了趟说客,甄氏派来里墙上和他交涉的正好是南门下士甄堇父。
眼见昨日中午还腆着笑脸的商贾一转眼变成了高傲的使者,甄堇父再傻也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在心里暗骂封凛,明面上却唯唯诺诺地讨好试探。
封凛在墙垣外被几名持盾的甲士保护着,他昂着头对墙上的甄堇父说道:“甄下士,汝等莫不是以为凭借这小小里闾墙垣,便能暂保平安了罢?虽说甄氏人多势众,可今日这些兵卒只是晋国大军的前锋,后面还有黑压压的一军之众,想要保全宗族,就速速去劝族长随我前往邑寺归降,我还能在旅帅面前帮汝等说项。”
还有一军之众!?
甄堇父吓尿了,忙不迭地去传话,甄氏人口数千,有族兵五百,但在“晋国大军杀到”的威慑下,已经没什么心思反抗了。先前只是担心乱兵劫掠宗族,在得到对方不杀戮的承诺后,便选择开门投降,族长带着族中三老,前往邑寺窥探甄邑的新主人究竟是何人物。
当六月六日清晨的太阳重新升起时,甄邑中一切有组织的抵抗均已被瓦解,在成乡来的数科之徒窦平的统计下,己方有一人阵亡,六人负伤,而邑内的守卒、民众死伤也不超过五十,这个数字在赵无恤的接受范围之内。
一夜之间,甄邑的天变了。
……
甄邑的一批卫国长吏,如邑司马、卒长、仓吏等统统被押到了邑寺,与甄氏族长一起等待赵无恤召见,此外还有各里胥、小族族长、商贾们随行。
高大的寺门处不同于往日的松懈,如今被持剑披甲的武卒把守的严严实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战战兢兢从门边鱼贯而入的本地卫吏、氏族、商贾、三老们,似乎若有人异动,锋利的戈矛剑戟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过来。
邑寺的庭院既广且深,正中一个大堂,屋檐飞角,雄伟高壮,堂前有石制台阶,延向院中。院内有一株大枣树,枝叶繁茂枣子尚青,众人就被带到了这里,忐忑地等待征服者的召见。
平日邑宰办公的厅堂门扉紧闭,赵无恤和张孟谈已经雀占鸠巢,邑宰和寺内的小吏、守卒则被暂时关到了牢狱里等待发落。
他们在里面的软榻上跽坐,一边翻阅着案几上的文书简册,一边商量着拿下甄邑后的对策。
“卫国的篆字和晋字、宋字还有些许不同,看得我有些头疼。”赵无恤啪啦一声,将竹卷扔到了案上,揉了揉太阳穴。
拿下甄邑后,他是隐隐有些激动的,这是流亡后得到的第一块地盘,竟然来得如此轻而易举,不过张孟谈却立刻泼了他一瓢冷水。
“子泰,吾等虽然控制了邑内的局面,可并不等于控制了整个甄地。”
张孟谈指着一份简册说道:“甄地共有户口2500,人口16000余,其中邑内仅有8100,此外还有几个小乡邑遍布周边数十里内,一时半会不能派兵去占领。”
赵无恤也叹了口气:“的确,吾等是不能贸然分兵的,因为就算是邑内也不安稳。吾等是外来的陌生势力,虽然轻易夺取了城邑,却没法得到卫国人的支持,反抗从未被扑灭,只是深埋于土下,也许一个火星便能点燃。”
“卫国守卒已经统统被俘,甄氏也已经服软,他们一个十乘小家,听说晋国大军将至自然是不敢反抗的。但实际上,就算接到了吾等派人传递的消息,晋军最快也要到半旬后才能抵达,这么长时间,甄氏和邑内的国人定会发现吾等只是虚张声势,难免起别样的心思,所以,这出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也帮张孟谈正了正衣襟,说道:“既然如此,给门外各卫吏、氏族、商贾们的下马威也已经足够了,事不宜迟,速速召他们进来,按照我们先前制定的计划行事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甄氏族长甄仲勋是当地各大小氏族的主心骨,今日向“晋军”投降,并主动跟着封凛前来邑寺议事,也是他拍的板带的头。
身后的十多名卫国小吏,甄氏小宗,乃至于商贾们正惶恐不已地议论纷纷,中原已经和平多年,他们一生里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可去过濮阳、陶丘的甄仲勋却不太慌张,他见识多广消息灵通,知道晋国这次攻卫存的不是夺城占地的心思,而是与齐国争霸,卫的归属十分重要,卫侯只有被打疼了,才会改换阵营。
所以他料想,虽然甄邑被这支晋军莫名其妙地攻破了,但只要濮阳的卫侯同意与晋国和谈,那么很快就又会回到卫国治下。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必须说服占领者的统帅约束好兵卒,若能如此,他们甄氏付出一点代价也是乐意的。
然后,大家一起等待和平降临,然后各回各家才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厅堂门扉开了,在封凛的召唤下,众人整理了一下仪容,收敛慌乱的心态后以甄仲勋为首,排队进入。
厅堂内也站满了持剑戈的兵卒,甚至还有一排甲士挡在了他们和那年轻的旅帅所在的主座中间,旅帅坐于案后,皮笑肉不笑地看众人种,一身华丽的铜皮合甲好不威武,他身旁站着一位儒雅的缁冠文士。
众人战战兢兢地行礼,文士在上面还礼,旅帅则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微微点了下头。
“不知旅帅是晋国哪一家的君子?”甄仲勋站出来小心地发问,搞清楚对方背景是最重要的,年纪轻轻便能带着晋国前锋攻城破邑,至少都是大夫之后,甚至可能是卿子。
少年旅帅却没立刻回答,只是让人给年长者和地位较高的甄仲勋等人赐坐。
随后他才张口言道:“余乃是赵氏君子,从温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大夫赵罗之子?”甄仲勋和其余人面面相觑,的确,据说那些站在墙头的弩兵说的就是温地方言。
赵无恤不再回答,众人以为他默认了,而他旁边的张孟谈接过了话茬道:“吾等是晋国先锋,受中军佐派遣前来夺取甄地,大军随后几日将陆续抵达。晋卫两国同属姬姓宗盟,一时交战如同兄弟相争,误伤了氏族民众可不好,所以旅帅需要诸位的配合,官吏各司其职,族长和三老们也要帮着安抚民众,再派使者去招降周边的乡邑,将其纳入吾等治下暂时管理,何如?”
甄仲勋等人讷讷不敢言,他们只愿意维持现状,如何能主动帮占领者办事?就在此时,却是赵无恤啪地一声将剑拍在了案几上,吓了他们一跳。
无恤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也不瞒诸位,晋国如今六家各自为政,甚至有戎狄的仆从兵卒,所以军队里良莠不全,军纪不佳,这是诸侯都知道的事情。”
他此言不虚,晋军在国外的军纪一向堪忧,劫掠敌国,乃至于偷袭盟友城邑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昔日晋文公破曹,魏犨便公然骚扰曹国大夫,放火烧其宅邸;当年平丘之会,晋国四千乘兵车云集盟友卫国境内时,羊舌鲋代理司马之职,也不治军纪,纵容士兵劫掠,让人心寒不已。
他这么一说,甄地的众人不由得忧心起来,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无恤拍着胸口保证道:“但,在我治下可以保证兵卒无犯汝等宗族、财物,人人各安其职。但若是诸位不配合,等到晋国大军陆续抵达后,我就无法保全汝等,无法保证还未归降的各乡邑安全了……”
这话名为替他们考虑,实则威胁意味十足。
甄仲勋等人有些慌了,这的确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在邑外也有不少产业,若是真让过境的晋国大军毁坏了,损失将不可计量。如今既然眼前的旅帅允诺怀柔而治,那交出族兵,积极配合他安抚民心也并无不可。
于是众人下拜道:“吾等愿追随君子骥尾,助君子安抚民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和甄氏等达成协议后,赵无恤同意武卒暂时不进入甄氏里闾,但甄氏必须将族兵交出一半由武卒管辖,帮忙维持甄邑的秩序,安定民心。
在甄氏和众邑吏的帮忙下,邑中国人惶恐的心情平复下来了,到了第二天,街上渐渐有了些人影,日常的生活在慢慢恢复,只有街角墙垣上偶见的殷红血迹诉说着易主过程中的小小杀戮。
不过圆滑的甄仲勋却也留了一个心眼,因为他让人粗略估计了一下,发觉邑内的晋军不超过七百,虽然号称前锋,但也实在是少了一点吧。
然而第三天清晨,他却又打消了这种怀疑,因为在天未亮时,又有数百兵卒从邑外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战鼓震天,旌旗招展。之后的第四天第五天亦然如此,前后涌入了近千人,俨然千军万马源源不断的架势,这让包括甄氏在内的所有卫国人都被占领者强大的实力所吓倒,不敢有丝毫越轨行为。
他们也积极帮助“温县君子”去招揽周边的百户小邑,其中有五个归降,只剩下一个位于青山险隘的小邑仗着山高路险,表示拒绝。
甄仲勋等人料想这位“温县旅帅”肯定会勃然大怒,发兵碾平那个守卒不过数十的小邑。但旅帅却一副要“以德服人”的模样,表示自己是仁义之师,要怀柔,向晋文公围樊阳、中行穆子围鼓、肥学习,徐徐图之。
其实赵无恤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们一群外来者,骤然占据了这卫国的千室之邑,邑内的青壮国人和卫卒、甄氏族兵加起来是占领军的四五倍,全军集中提防还来不及,哪里还能为了一座鄙邑而胡乱分兵?
那些看似涌进兵营的千余晋军,其实是他的虚张声势,为了一开始就给甄邑造成一种强烈的军事威慑影响,每隔一天就命令两卒人晚上悄悄溜出城邑,第二天早上再浩浩荡荡开回来。
他还让归降的乡向甄邑输送粮秣,保证仓禀充实,随后便阻断了邑内和邑外的联系。明面上宣布已经各发一卒兵去接管各乡,实则派出去的人却又绕了回来,充当从西边开来的“晋国援军”。
赵无恤凭借这一伎俩骗过了甄邑人的眼睛,顺利压迫他们乖乖合作,熬过了整整半旬时间。
假象能暂时迷惑人,但终会被识破,此举当然只能是权宜之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邑寺中,赵无恤对张孟谈讲起了一个故事:“泰山脚下,有一头老虎捕猎百兽为食,这天它捕到一只狐狸,狐狸对老虎说:你不该吃我,天帝派我做百兽的首领,如果你吃掉我,就违背了天帝的命令。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在前面走,你跟在我的后面,看看群兽见了我,有哪一个敢不逃跑的?老虎信以为真,于是就和狐狸同行,群兽果然纷纷逃跑,其实它们不是害怕狐狸,而是害怕狐狸身后的老虎!”
张孟谈颔首道:“正在进攻卫国的晋军是虎,吾等则是一只孤零零的流亡狐狸,现如今之所以能在甄邑呆下去,就是因为扯了虎皮来威吓卫人。”
无恤道:“没错,从卫康叔到如今,甄邑的国人已经当了整整五百年卫民,虽然偶有短暂的被占,却并不长久。无论是民心还是氏族都还是把自己当卫人,我要取远在濮阳的甄大夫孔氏而代之,光靠这么一场孤零零的破城胜利是不成的,光靠现在的这点权谋和计策也是不成的。”
张孟谈皱眉望着濮水西岸鲁卫交界的地图道:“的确,靠着狐假虎威或许可以应付一时,但是这些小手段只能暂时糊弄一下眼前的局势,却终究决定不了甄邑的归属。我们若要真正在此处站稳脚跟,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想办法一举获得合乎礼法的地位,再慢慢争取氏族,赢得民心!”
“对,不过最要紧的,是能拖到晋国大军抵达,到时候大局可定,吾等的借势之策也才能顺利进行下去!剩下的几天一切以求稳为主,不要小看国人的战斗力,若是激起了民愤,吾等也不好收拾局面。”
赵无恤推开窗檐,看着西面的天空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攻卫,濮阳的卫军却格外顽强,竟然将已经渡河的晋军又逼了回去……战场之上,果然没有什么是能全部料定的,若是晋军迟迟不来,吾等处境堪忧矣!”
……
百里之外的大河边上,与对岸濮阳数千卫军对持的晋国中军大营。
有一支“晋军”冒进到东边甄地一带,这消息在前日便传递到了中军佐赵鞅的帐中,虽然赵鞅没有知会知跞,但知跞却已经明了,还知道这是赵氏庶子无恤干的好事。
“本想着赵氏庶子被逐出国后能安分一些,至少十年内不足为患,谁料才过了半年,竟然胆大到敢借吾等的势强取卫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捋着须,对侄子知果说道。
面色和善的知果问道:“的确是非常人之举,和阿瑶破狄邑倒是颇为相似,若是他能归国,这晋国日后可要热闹了,叔父,那吾等是救还是不救?”
知跞笑道:“这是响应晋国攻卫的义军,当然要救,只不过吾等尚在大河以西,卫侯虽然不堪,却能驱使卫人效命,过不了河,如何去救?”
知果叹息道:“梓材易伐,良弓易折,此子在国内就招惹了五卿放逐,到了国外却仍然不知收敛,为了归国不顾一切地冒险,其志可赞,但其前途可哀。”
他知道,叔父知跞打定主意不强渡大河,就这么和卫军僵持,甚至还会让濮阳卫军有空调头围攻甄邑,此可谓借刀杀人。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人来报,说是一天前拔营而走的赵氏之兵已经从延津渡过了大河,沿着河北上直扑濮阳了,预计两日后可到达城下。
闻讯后,知跞一时哑然,过了一会又呵呵直笑。
“赵孟心念庶子,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故意为之,卫人的士气我清楚,若是遇到赵兵从南而来,必退入城中,如此一来,吾等到时候就是不渡河,也不成了!”
知跞隐隐有种感觉,在范鞅暴病卸任后,他虽然做了执政,却一直被强势的赵鞅压着一头。当然,这也是知跞故意为之,他的一贯做法,就是将前台让给别人去表演,自己做那个操控者和最终的获利者即可。
让赵氏父子充当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火焰罢,而知氏,将会隐藏潜伏,成为柔能胜强,淹没一切的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距离赵无恤等人强渡濮水,攻陷甄邑已经过去了六天,周边的卫国城邑乃至于濮阳城都人尽皆知。但却没有卫军过来反击,因为他们大多被调拨到了西面抵抗隔着大河与晋军对峙。
反倒是东边的齐国廩lin丘偶有零星的轻车跑来观望,但被巡逻的轻骑士截留两辆后便再也不敢靠近了。
赵无恤等人稍稍调整后,便开始采取实际行动,陆续将卫卒和甄氏族兵都解除了武装。
甄邑府库被接管,愿意合作的卫吏留下,不合作的统统解除职位。兵营里的兵卒被收缴了武装,和一大半甄氏族兵一起,被分批拉到邑外开挖防御的沟壑以及修补墙垣,每天的食物只有半饱,使得他们根本没力气反抗。
第七天,无恤和张孟谈苦盼的晋军依旧没来,他们才渡过了大河,与北上的赵氏之兵合围濮阳,赵鞅让人传来的消息是,让他们再坚持五天!
“五天啊……”赵无恤有些牙疼,孤军深入,周围尽是敌视目光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倒是东面传来了一条坏消息:齐国发兵攻鲁了。
当夜,赵无恤便召集了张孟谈和众卒长,在邑寺里召开了紧急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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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地理的封凛望着案上那幅从本地府库里找出来,有些模糊的地图仔细辨认,随后食指指着上面的一块圆点道:“旅帅请看,甄邑就在这,濮水之北的位置。”
在旁边伺候的邢敖连忙将木头刻的简陋兵卒俑放到了上面,它上面用墨汁写着鲜明的“赵”字。
封凛的手指向西移动:“甄邑以西,一直到都城濮阳间的一百二十余里是濮北之地,这里卫国城邑密布。”
“甄地东面和北面情况复杂,正北方向一百里外是鲁国的秦邑,东北五十里则是齐国大夫乌氏的廪丘,再往东数十里,又是鲁国的高鱼和城塞郓城,以及方圆数百里的大野泽。”
邢敖也一一将代表各国军力势力的木俑放到上面,如此一来,原本模糊抽象的地图便清晰明了了许多,“鲁”“卫”“齐”的势力在此间方圆百里内错综交汇。
卒长们的眼界只不过局限在如何带兵作战上,面对这种形势的分析并非长项,甚至连话都搭不上,所以还是赵无恤和张孟谈两人的独角戏,他们只是跟着在一旁长见识而已。
张孟谈凝神思索,分析道:“总之,甄邑附近是曹、卫、齐、鲁势力交叉的地方,河流川泽遍布,还有大野泽的大盗活动。吾等之所以选择攻略此处,除了它位于交通要道外,看中的便是与这四国的关系复杂,可攻击卫国,可退入曹国、鲁国,也可防备齐国。”
“西面的卫邑虽然数量众多,兵卒不下五千,但却因为驰援濮阳几乎被调拨一空,剩下的守卒也因为晋军随时可能东进所以不敢异动,这些天甚至都没发兵过来试探,暂时无甚威胁。”
“鲁国现在与晋国是盟邦,秦邑虽然孤悬于齐地之内,却是齐鲁两百年交战中抵抗最顽强的一处,所以北面也可以暂时放心。如今要重点防御的,却是东面的廪丘,数日前他们就曾派轻车过来查探过……”
赵无恤摊开了赵鞅数日前派人送来的最新一份帛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的情况是,晋国为了惩罚卫国背盟,包围了濮阳城,却围而不攻,等待卫侯请平,大军过万,遮天蔽日,不是说停就停,说走就走的,我父还要五天才能来到。齐国要支援卫国,却又不敢与晋军正面交战,便干脆进攻鲁国,理由是报复今年春季和夏四月时鲁国两次为晋攻齐,实则是围鲁救卫,想引诱晋军东进,好解濮阳之围。”
他沉吟道:“据消息称,齐国发动了一军之众,战车五百乘,甲士三千,徒卒一万。由两位卿士国夏、高张所率,在围攻鲁国西鄙的高鱼、郓城一带,距离此地不过百里,若是转而西进,不到三日便能抵达甄邑……”
说到这里,赵无恤颇有些无奈地摊手道:“若真是如此,吾等除了放弃此地,向西或者向南避让,无别他法。”
闻言后,众卒长纷纷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这些天有一座“自己的城邑”的感觉很是不错,虽然街上的卫国人看他们的眼神以惧怕和不善居多。
要是换了是下宫,赵无恤面对万人围攻,也有信心搏一搏,发动国人抵御还有成功的可能。但如今是在卫境,他们算是侵略者,想要暗怀不满的卫国人配合着抵抗齐军?这无疑是痴人说梦,赵无恤连让他们持有武器都觉得不安全,说不定到时候就给自己来一出倒戈相向。
“如今,便只能看晋军和齐军谁先抵达此处了……”赵无恤颇有些苦恼,到手的鸭子若是飞了,这心里可得遗憾难过上很长时间。
赵无恤这两天急得唇角起了水泡,后世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他和张孟谈的这个计划虽然走险,但到目前为止一直还算顺利,只是卫人顽强超出了想象,而齐军的进攻也太会挑时间了。
如今有万余敌人在百里外虎视眈眈,万余友军也在百里外迟迟不来,甄邑仿佛成了风暴的中心眼,竟然平静地渡过了第八天。
可到了第九天,在邑东巡视的虞喜却传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廪丘方向,果然有一支齐军正在朝这边开拔,目前已经到了三十里外
……
“人数多少!?”惊闻此讯后,赵无恤瞪大眼睛问气喘吁吁的虞喜,他刚从三十里外彻夜赶回,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虞喜在估测敌方数量上已经颇有经验,便用干燥的嗓音说道:“从旌旗和烟尘,还有队伍长度判断,不过一千出头,两三旅之众,彼辈今夜在三十里外的青山驻扎,明日午后便能抵达甄邑!”
青山,甄邑东三十里,其山多林木,远望一片青翠,有建在冈阜上的小邑,人口数百,兵卒数十,但却易守难攻。他们拒绝了甄氏派去招劝降的人,依然打着卫国旗号。
赵无恤曾派田贲等人前去观察试探过,但那险要的地形以及小邑精妙的地势使得偷袭者无机可乘,至少要拉出三四百人强攻一天才能夺取。赵无恤当然不可能放心把这么多人扔那去,只能选择放弃,此时正好成了齐师进军甄邑的前沿。
“就这一千多人,没有后续的齐军?”
“下臣已经派数骑冒死去了十多里外观望,甚至接近了廪丘城外,此时也留了人在青山彻夜监视,没有发现后续的大军!”
“兵种组成如何,战车多不多?”
“战车只有十辆左右,其余多是徒卒,披甲者不到一旅,队列还算整齐,其余一千多是散乱的徒卒,推攮着攻城的器械,有冲车有梯子。”
赵无恤不再言语,他双手扶案,低头望着地图上从青山到甄的短短距离默不作声。
苏寿余、伍井等卒长拱手请示道:“君子,吾等守城以待么?”
“人心不齐,军民不亲,内外沟通,霎时可叛,此所谓危城,守危城则必陷,何况对方还有不少攻城器械,不若弃之。”张孟谈踱步到了赵无恤身旁,小声劝说道。
不同于一年前的成乡攻防战,那是在自己地盘上对阵来敌,可这次却内外皆敌,一个不小心,邑内的数千卫人便会帮助城外的齐军夹击武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旅帅和张子谋划了数月,又跋涉数百里到了此地,有数名兵卒为此死难,若是就此放弃,多可惜!”田贲在旁遗憾地跺脚,他和封凛是破此城邑的首功之臣,自然有些舍不得。
穆夏、伍井等人虽然尊重张孟谈,但也存了类似的想法,他们拱手道:“只要旅帅下令,下臣等愿意死守此地。”
田贲也咬牙切齿的说道:“若是旅帅觉得卫卒和甄氏族兵不安分,下臣立刻去为旅帅屠之!事后可以降罪于下臣,将我戮于市以平民愤即可!”
听闻田贲想要杀戮数百人,封凛脸色苍白,张孟谈大摇其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是此次北上夺城计划的谋主,才刚刚收获了甜蜜的果实,却要转眼留给别人,他心里又何尝好受?但为了保存这个流亡组织的力量,不得不避敌啊。
不约而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赵无恤,他方才听着众人的各种意见,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他是最终的决策者,一旦敲定无从更易。无恤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双手青筋直冒,他突然猛地朝甄邑以东的地方猛地一敲。
“吾等不守城!”
田贲、穆夏等人脸上微微失望,张孟谈,封凛等则松了口气。
“但也不弃城!”
无恤目光投向了众人,从他们各异的表情上扫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不如出城野战!”
……
在三百名族兵被拉到邑外新建起的营地充当劳役后,甄氏里闾显得冷清了不少,这天夜里,面色阴沉的甄仲勋和氏族老者们正在召开公议。
有位年过五旬的长老吹胡子瞪眼地拍案叫道:“吾等上当了!这八九天来,虽然一直有晋军源源不断地进入,但军营处却未增多,最初还以为是派遣到周边乡邑驻扎去了,其实并没有。而且子弟们也打听清楚了,这次攻城的旅帅是赵无恤,才不是什么温县君子!”
众人大惊:“是因为杀了范氏的嫡孙,而被五卿联合放逐的赵氏庶子无恤,去了宋国的赵无恤?”
瓷器也在卫国走俏,他们莫不以拥有一件为荣,所以知晓此子的名字。
那老者说道:“然也!他现在还是流亡君子,只不过拉着东拼西凑的卒伍潜入卫国,走运破了甄邑罢了,哪里是什么前锋,晋军还在百里之外的濮阳,明明是在诓骗吾等!”
有人顿时起了心思:“敌军人数不过六七百,若是发动族人国人,再联络邻近的卫邑守卒,兴许就能将他们驱逐了!”
作为和赵无恤势力交涉的主要人手,甄堇父也得以参会,他讷讷地说道:“诸位叔伯,且听小子一言,他们数十人便能破开邑门冲进来,如今人数更多了十倍,想赶出去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彼辈已经收缴了府库,如今人人披甲,剑戈锋利,弓矢强劲,而吾等的族兵已经被抽空,若是反抗,岂不是以羊搏虎,是自寻死路啊!还是好好为他办事罢,毕竟这些天来,宗族的财物的确没有受到侵犯。”
老者们气得不行,指着甄堇父的鼻子直骂他是叛族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晋人,那个封凛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当日彼辈混入邑中,也是你故意放进来的罢!”
吵吵嚷嚷间,还是族长甄仲勋拍板了。
“够了!都听我说!”
众人顿时一片肃静。
“据一个邑内小吏传递给我的可靠消息,齐国似乎正在进攻鲁国西鄙,距离甄地也不过百里,晋人已经一夜三惊。若是吾等派人彻夜皆行,一天半可到廪丘,两天半可到围攻郓城的齐军大营,向齐人求援……”
甄仲勋清楚,在濮阳被围的情况下,甄地以西的卫军根本没胆也没法过来,反倒是征伐鲁国的齐人,倒是可以一试,毕竟甄邑是西进救援濮阳的午道中心。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商量着如何派人混出城时,这座大屋的门扉却被猛地撞开了!
众人大惊,回头一看,却见一群披甲带剑的兵卒已经堵在了门边,其中一位椎髻短须,鼻梁塌陷的凶恶大汉扫了他们一眼,咧嘴笑道:“真巧,甄氏的族长,长老都在此处,不用挨家挨户地去找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甄氏的厅堂内,赵武卒们鱼贯而入,亮出了兵刃,将聚会公议的甄氏族长、长老们包围,原本宽敞的厅室内顿时狭窄起来。
“旅帅不是说好不派兵进入我族里闾,并且会秋毫无犯的么?为何要食言!”
甄仲勋脸色煞白,看得出来人不怀好意。
“如今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旅帅只是有事要请甄氏的诸位去邑寺一叙。”田贲身后,貌恶的封凛探头进来,说了这么一番话,随后瞧了缩在人群后的甄堇父一眼,又暗生一计。
他笑容可掬地朝前邑门吏招手道:“甄下士,多亏你告知吾等甄氏动静,快随我来,旅帅重重有赏!”
甄仲勋目光不可思议地盯着小宗子弟甄堇父,而众长老也回头怒视他,笃定就是他出卖了今日的公议。
甄堇父这回跳进濮水也洗不清了,他欲要争辩,族长和众长老已经被田贲带人一一押送出了屋子,他却被封凛拦了下来。
“封凛,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怨?要如此污蔑我!”他哭丧着脸,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叛族之人的下场往往极惨,从此甄邑再无他立足之地。
封凛笑道:“甄下士,如今你已经被宗族仇视,吾等占据甄邑一天,你和你的家人就能平安,若是吾等离了此地,你转眼就会被宗族千夫所指,戮杀于市!你现如今除了投靠旅帅,做旅帅的忠狗外别无出路。”
甄堇父面色扭曲,心中百转,最后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想要我作甚?”
封凛仿佛多年好友般跟他勾肩搭背地说道:“很简单,挑出顺服的甄氏族兵,在旅帅率军出邑时帮吾等维持邑中秩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廪丘大夫名为乌亚旅,是晋平公时因为崔庆之乱,一度带着领邑投晋的齐大夫乌馀之孙。等到庆封南奔吴国后,乌馀又回了齐国,向齐侯杵臼委质效忠,继续做了齐大夫,并任“亚旅”之职,便兴冲冲地给刚出生的孙子取了这一个名。
乌亚旅年过三旬,正是精明强干的年纪,他的廪丘城与鲁、卫的边邑地势交错复杂,是齐国西进和南下的最前沿,所以驻军不少,整整有两千之众,战斗力也不弱,而且野战强于守城。
今年四月份,鲁侯在阳虎怂恿下亲自帅军攻齐,攻打廪丘,想拔除这个楔入鲁国西鄙的城塞。乌亚旅让人纵火焚烧鲁人冲城的攻车,但鲁卒齐齐脱下麻布短衣沾水灭火,就攻破了外郭。
于是乌亚旅和邑司马率军出战,鲁军意志薄弱,一击即溃,齐人赢得了此役胜利,乌亚旅也被陈氏上书齐侯嘉奖,增加了他在东莱的封田养邑。
乌亚旅志得意满,便整备军械,等待齐国反击鲁人,他很想夺取高角或郓城作为自己的新封邑。但因为齐国内部的权势斗争,乌亚旅交好的陈氏又一次与主帅之位错肩而过,反倒是上卿国夏和高张领军。
于是乌亚旅的廪丘之众被拉在了一边成了后备队,国夏只要他提供粮秣辎重即可,乌亚旅郁闷之余,西面却传来了新的消息,说是一支冒进的晋军已经占据了卫国的甄邑!
甄邑离廪丘不过五十多里,两日可到,而那支晋军据说只有五百余人。若是能帮盟友卫国夺回甄邑,也算是功劳一件,就算卫侯不将这个千室之邑赐给他,也能从富庶的濮北之地多少捞一些好处。
既然国夏不让他东进,乌亚旅就决定西行,甄邑里的卫国人定然心怀不满,里应外合之下破城应该不难,等到国夏反应过来,他早已旗开得胜了。
齐国的军制和晋国有所不同,5人为伍,轨长统领;50人为小戎,里有司统领;200人为卒,连长统领;2000人为旅,乡良人统领,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统领。
乌亚旅的军职正是乡良人,手下有满编的一旅,正好两个月前鲁国人留下的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还在,于是乌亚旅便留了五百人守廪丘,自己亲自带着千五百人之众,带着攻城的冲车、木梯等物徐徐西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当夜宿于青山,得到了当地卫人的热情接待,得知占据甄邑的晋人一直龟缩城内,大概是人手不足,又惧于青山地势险要,所以只派了人窥探,不敢来攻青山。
乌亚旅更是放下心来,在得到数十名青山乡卫人加入后,第二日加速前行。到了午后,便遥遥望见了甄邑的墙垣。却也在城垣外数里外一马平川的濮北平原上,发现了一支坐阵相待的敌军,对方也发觉了他们,随后一面白底黑纹的玄鸟旌旗高高竖起。
当那数百兵卒变坐阵为立阵后,拭车远眺的乌亚旅才反应过来。
“晋人这是要和我野战啊!”
……
甄氏族长和长老们战战兢兢地立于墙垣之上,他们昨夜被赵无恤遣人热情地“接”到了邑寺,今天又被提溜到东面的墙垣上,和甄邑的邑宰、邑司马、长吏们一起,被悍卒死死监视着。
那位举止儒雅斯文的张子美其名曰请他们观战,见证武卒击退来侵犯甄地的“齐寇”,实则是以他们为人质,好叫邑内的甄氏全族乃至于国人不敢轻举妄动。
张孟谈被赵无恤任命为假邑宰,武卒出城野战,全邑的安危就交给了他,这责任可不轻。
全邑原本有兵卒七百,现如今拉出去了五百,只剩下一百弩兵和辎重兵,弩兵被张孟谈分为四两看护着四门,弩矢已经上弦,却未对准墙外,而是死死瞄着邑内的通道。
至于无险可守的邑寺,张孟谈直接选择了放弃,街巷也只由没了退路的甄堇父带着家眷同样被拘押的卫人勉强维持。现如今的甄邑虽然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成抟、封凛等带着的一百辎重卒辅兵、商贾,也一一发放了武器,警惕地站在在墙垣上,观察着邑内的一举一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今天也在腰间挂上了剑,寥寥两百人撒到长达数里的墙垣上,显得稀稀拉拉,仿佛随便一击就能从内部突破。
他踱步于墙垣之上,对众人说道:“旅帅出城御敌,而这小小城邑就交由吾等来守了,比起以五百之众对敌三倍之敌,吾等分到的只算是轻松的任务,二三子各司其职,切勿让邑内乱起,让旅帅分心!”
他心里思索道,若是邑外的赵无恤野战失利,到那时候,被压制已久的卫人很有可能乘机作乱,想再入城守卫都极其困难。
所以,此战非胜不可,否则,他们这一流亡势力休矣!
“来了!”就在这时,一直翘首眺望的封凛喊着一声。
张孟谈闻言转身,只瞧见远处数里外涂道尽头有几点黑影,那是沿着涂道大摇大摆开过来的齐人战车,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卒。
……
直到隔着两里的距离与远处的晋人徒然相遇,廪丘大夫乌亚旅都无法相信,对方竟然敢带兵出邑与他野战。
从青山到甄邑一马平川,从涂道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设伏的地点,所以乌亚旅也没在意,就让一千五百人拉成了半里的纵队缓缓行军,甲士在前,辎重和攻城器械在后由徒卒或推或拉。
直到对方距离自己只有两里,乌亚旅这才发觉不对,他口中急促下达了命令:“速速让全军向前方集结,原地展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和喊号声,站在战车上仔细粗略数了数对方的人数后,乌亚旅又放心了下来。晋人的确只有一旅之众,半里外有十余单骑一直在游弋观察他们的行动,不时有人飞奔回去传递消息。
乌亚旅指点着对面隐约可见的玄鸟旗,轻蔑地对一旁的手下们说道:“可笑,一旅之众也敢来阻我,我的兵卒可都是见过阵仗的老兵,人人都有数次被征发的经历。两月前的廪丘之役,还曾野战击败了两倍于己的鲁师,缘何会怕他?彼辈要战,正合我意!”
他让后方的徒卒留下辎重和攻城器械,迅速携带武器上前来列阵。
“凡用兵之法,三军之众,必有分合之变,吾等分为常用的左中右三阵御敌!”
因为带了甲士五百,徒卒一千,所以乌亚旅按照齐人的传统,将军队均分为三个部分:十辆战车和三百甲士,一百徒卒,一百弓手在中央,一百持盾甲士和三百武器装备较差的徒卒,还有一百弓手分别位于两翼。
“敌方众少,且位于敌国境内,没有任何援助,虽然在外野战,却必然担忧甄邑之内,群情惊惧之下,定然阵散而乱。一会结好了阵就直接推过去,击败彼辈后乘势进攻城邑,定能一鼓而下!”
列阵需要时间,半途遇敌后,虽然乌亚旅信心满满,但齐人徒卒还是有些慌乱的。
齐人的轻车斥候因为被游骑骚扰的缘故无法派出,所以肉眼发现对方时已经很迟,停下的地方也不算好,卒伍展开后刚好横亘在一片广阔的灌木和深草丛上。这破碎分割的地形再次让他们的集结困难重重,不得不向前或左右推进了数十步重新列阵,彼此间留出了不少空隙,但乌亚旅也并未在意。
就在齐人的阵列将成未成时,对面的赵无恤武卒却已然徐徐开动了,不同于棘津之战的防御反击,这一次,他们决定主动进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欲以少击众,我无深草,又无隘路,敌人已至,不适日暮;我无大国之与,又无邻国之助迂其途,如此,则令过深草,远其路。如兵法所云,齐人经过灌木深草后,列阵的确又慢又散乱。”
站在视野良好的驷马戎车上,赵无恤露出了微笑,今天他不打算和以往一样“身先士卒”,他将是纵观全局的指挥者。
凡帅师之法,当先发远候,去敌二百里,神知敌人所在。
因为有轻捷如风的骑从,武卒的眼睛得以放得很远,对齐人的监控从三十里外的青山就开始了。他们的人数,兵种,行军队形,旗号,乃至于与此地的距离,每隔一刻都有人回来禀报。
齐人的轻车和徒卒都追不上单骑,只能望而兴叹,就当是怎么也撵不走的苍蝇,仗着己方兵多也没有太在意。
和之前几次一样,他们派出探路的轻车也被骑从们毫不例外地一一堵截射杀,在这个骑兵少见的年代,赵无恤这二十余骑,竟然就做到了使敌人耳目聋瞎的理想状态,让他们进入己方事先准备好的战场后才能发现自己。
这就是多出一个战术性兵种的优势了。
赵无恤所率的武卒主力五百人在朝食过后便在甄邑两里外摆开了阵仗,等待齐人到来。
之所以选择这个距离,是因为一大清早,他就让数科学生窦平带人到前方目测了一下对方会发现己方军阵的最远距离。
“只要让全军坐地,烟尘不扬,那么敌方若无斥候靠近观看,到了两里之外才能用肉眼发觉!”
于是,赵无恤便选择距离那片广阔的灌木深草地带两里的地方,全军偃旗息鼓,坐地休息等待。
他的料敌之法果然奏效,当齐人发现武卒时,刚好行进到了灌木深草地带中将出未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果断上车挥动旗帜:“全军立阵!”
众卒长呼喊道:“起!”
他们料敌于先,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而变阵之法,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都是在商丘乃至于到了甄邑之后每日训练的,此时全体起立,戈矛剑盾在手,竟然一片整齐肃静。
就在此时,虞喜也亲自回来还报,将齐人的大体阵型告知了无恤。
“左中右各有五百人?前重后轻?”
他思索了片刻后,旌旗舞动,命令一个接一个发出,开始根据对敌情况调整整型。
“分为左中右三部横阵,中央有一阵戈矛手,二十五人一排,四人一列。”
“左翼、右翼各有两阵戈矛手,十人一排,五人一列;一阵剑盾手,五人一排,十人一列;再各有一阵弩兵,十人一排,五人一列,四阵成凹凸形相错,戈矛在前,剑盾弩矢在后。”
“轻骑士游弋于右翼边缘,注意敌方侧翼战车。”
这是数月来赵无恤和众卒长研究演练的阵型之一,在阵列展开后,他们将分别面对敌左中右各五百的齐人,无论怎么看都处于绝对劣势,尤其是薄弱的中央,要挡住五倍以上的敌人进攻。
“二三子勿忧,我亲自坐镇中央!”
在赵无恤的这句话后,原本有些忐忑的左翼戈矛手们这才微微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平日结合现代方法艰苦训练的优势开始体现,在武卒们变阵结束后,对面的齐军尚未完全展开,还在灌木丛中艰难地集结,场面颇有些凌乱。
机不可失,赵无恤立于战车之上,挥旗直指前方道:“全军徐徐前行,至三百步乃止!”
在几天前的甄邑攻略里,武卒们都参与了战斗,虽然杀伤不大,可好歹见过血。谁料野外初战居然又是处于劣势,这两个多月来的训练效果如何,就看今日一战了!
乐工出身的鼓手敲打着腰间的蒙皮小鼓,找准同一个节奏是这一行当的基本功,鼓点咚咚作响鼓励人心的同时使得武卒们的步伐不乱。
蒙城人漆万位于人数较多的右侧,对为什么要这么打,他不知道,也没有问。
在过去两个月里,他们已经被训练得只知道服从卒长、两长、伍长的各层命令,只知道听着鼓点向前迈步。他在攻甄邑时被卒长强令着杀了一个不降的卫人,所以如今也不是很害怕,对面的齐人仿佛训练时的泥潭沟壑,是必须越过的障碍。
他唯一担心的是位于中央薄弱阵列的堂弟漆百,漆万目光不时朝左瞥去,隐约能看到站在方阵第二排的堂弟脸色有些微微苍白。
新卒们的表现和他差不多,但老卒却一脸坚毅,他们多数是成乡旧部,经历了那夜惨烈的攻防战。中阵的戈矛手今天还被特地加厚了防御,多了一扎从甄邑府库和守卒身上扒来的编缀革甲,并且靠前的两排矛兵都配备了木质盾牌。
长达丈余的矛杆底部有尖尖的铜质突起,这是旅帅让铸人加上的,若是矛尖折断还可以倒过来使,也能深深插进泥土里,作为临时的木蒺藜来用。
那些戈矛在行军时常置于臂下,尖刃斜朝上指。徐徐走动时数百柄戈矛的木杆微微颤抖,仿佛是蒙城的漆树林随风摇坠。
他们的卒长伍井戴着胄,走在第二排的最左侧,目光死死盯着众人的步伐。旅帅的战车在后缓缓押阵,车上是田贲持盾保护。虽然这位前些日子破甄邑的首功之臣骁勇无比,可一旦这薄弱的阵型被冲散,旅帅依然会直面敌军的兵刃!
漆万和他五十名剑盾卒袍泽被分到了右翼,他们的主要武器是一柄长约二尺的青铜剑,可以用于近身刺杀。此外还有一块大盾,盾牌整体由杨木制成,外部包着厚厚的皮革,用皮制带子固定在他们的前臂上,左手紧能够握把柄,遮住胸腹要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的身侧是两阵戈矛手,还有五十名队形松散的弩手,在温县人苏寿余的带领下拉成了横阵,纵深五列,这意味着可以施展拿手的“五段射”。
右翼还有二十多轻骑士保护,他们结成了菱形阵,头戴皮冠的虞喜位于可以纵观全局的最后方,他已经将弓矢从马侧的箭袋里取出,随时准备搭箭激射。
武卒们保持着训练时的一般水准,在平坦的地面上缓行半刻之后,已经前进到了距离对面横阵只有半里的位置,却依然阵型不散。而且拉得和对面的阵列一样宽,这意味着在接敌的瞬间,对方人数的优势会被抵消掉。
虽然这几个“密集方阵”在赵无恤看来不比运动会上的中学生方阵强多少,但在对面的齐人眼里,已经是从未见过的强军了!
齐国的军吏们看着压过来的武卒方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晋人好严密的阵……”
阵,既军队的编队,从夏殷周开始早已有之。
在没有阵以前,人类群体间的战争都是一拥而上,然后士兵们和敌人一般进行着散乱的无序的格斗,最后胜利一般取决于哪一方的士兵更多,更擅长格斗技能。
从春秋中期起,步卒的作用越来越显著,所以以往跟着战车的散兵徒卒也渐渐变成了长短兵器相杂的紧密方阵。
虽然战车的时代仍未过去,但步卒的编队已经十分普遍,所谓的卒、两、伍,都是为了方便编队而设立的
和晋国的中行穆子、魏献子改革同时,齐国的军事改革是从司马穰苴时代开始的。步阵取代车兵成为主力,士卒在布阵中的位置,按左、右、行、列分布,讲求严整不乱。
乌亚旅继承廪丘大夫之职后,对付的都是投机心极重,遇到挫折就会崩溃的鲁人,以及大野泽的盗寇,如今还是第一次面对阵型比自己还严固的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望着那从开始迈步以来就保持着队形不变的晋人阵列,感到了一丝压力:“没想到对面的晋人并不弱,居然人人带甲,还能列出如此紧密的阵列,怕是哪家卿族的精锐罢!”
“大夫,不若让弓手上前迎击,以箭矢扰乱其阵列,再凭借人数优势击之!”
作为副指挥的邑司马也有些没底气,他在旁给廪丘大夫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乌亚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望着自己这边千五百人的数量,还有五百甲士,十辆战车后,又恢复了信心。
“司马法有云,凡战,以轻行轻则危,以轻行重则败,故战相为轻重。”
意思是,一般作战:使用小部队对敌小部队可能有危险,使用小部队对敌大部队就要失败,作战是双方兵力的对比和较量。
以乌亚旅的经验,双方在装备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数量相差两倍以上,基本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了。
“去下令罢!事到如今,只能一战了,敌方的中翼薄弱,指挥车也在那里,让十辆战车一会先行冲击,只要能将其击破,擒下对方旅帅,则胜局可定!”
就在这时,对面的武卒们却停了下来,他们跟着军吏口令和鼓点停顿,右脚徒然抬高又猛地跺下!
“啪!”
整齐的踏步声扬起了尘土,其气势仿佛震得大地都在微微晃动,吓了乌亚旅一跳,战车戎右也连忙举盾防御,齐人徒卒更是忍不住朝后退了半步,探头探脑地张望不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赵无恤的命令下,五百余武卒于三百步外原地踏步整齐队列,并做好准备事项。
至此,他也看清楚对面黑压压的齐军阵列,左、中、右人数相当,每个大阵的前列都有两排持盾的甲士。后面则是密密麻麻手持戈矛的徒卒,不过长度赶不上武卒特制的长矛长戈,阵型也有些散乱;弓手从各列的间隙上前站成数排,调试弓弦准备发箭;十辆战车则移动到了中央,看来还是没有放弃正面硬冲的打算。
当然,他们面对武卒原地踏步时表现出的惊惧也被赵无恤看在眼里。
“果不其然,齐人虽然擅长兵法,但却太过依赖技巧,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何况他们在灌木深草中就地展开,阵与阵之间的空隙极大,根本就不够紧密。”
这是赵无恤在下宫和邮无正交流时被传授的技巧,面对这种情况,晋军以往的打法是,分兵为均等的左中右三部接战,各以一部侧击其左右两翼,另以一部乘势从正面进攻,则可破之。
不过今天因为是以寡击众,所以赵无恤根据实际情况做了些许微调。
卒长们再次给手下的两长、伍长、兵卒一层层下达命令。
“后两排的戈斜指天!前三排的矛放平!”
“剑出鞘!举盾!”
“弩上弦!”
“二三子准备纵马疾行!”
赵无恤也拿着代表不同兵种颜色的旌旗,进行临场指挥,他嘱咐年轻的御者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敖,控制好车速,勿急勿躁,进退有节。”
邢敖重重颔首,手微微松开,又紧紧握住了八辔。
这时候,左中右五百人在卒长们的带头下,齐齐报告道:“齐焉!”
“齐焉!”数百人发出了共同的呐喊。
“善,全军继续缓缓前行,五十步后加速小跑,随后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
说完,乐鼓手们开始重新敲打腰鼓,众人按着渐渐密集的鼓点再度迈步。
“大夫,鼓椎,鼓椎!”
乌亚旅在对方那一下齐踏步后有些呆愣,这会才发觉自己从始至终处于被动状态。面对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的敌军阵列,他慌忙将鼓椎递给了车右,让他敲击车上的蒙皮鼓架。
“司马法云,鼓振马躁,徒甲畏亦密之!”乌亚旅稳定心神,连忙挥旗指挥着各卒和小戎,让众人靠拢使队形尽量密集,然后也开始徐徐向前走动。
整个齐军阵列开始移动后,就显得有些周转不灵,左边和右边已经完全对不齐,一个朝前一个靠后,阵后方的人走的慢,前面的人走得快,根本做不到武卒的整齐划一。
站在戎车上,乌亚旅扶着栏杆,还不忘朝前排的弓手大喊道:“敌人进入百步方可放箭!”
但这一句喊得有点迟,因为已经有半数无法承受对面压力的弓手撒放了箭矢,它们高高抛起后,尖啸着坠下,落到了开始小跑的武卒面前十多步,未伤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乌亚旅遗憾地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前排弓手的节奏已经完全乱了,他们射完一箭后开始连续张弓抛射,任凭卒长怎么喊话,都没有形成密集的齐射,只有散乱的箭矢飞得到处都是。
瞬息间,双方的距离已经进入百步射程之内了!
武卒们向前推进的方式和近代军队类似,稳步前进直至进入敌方火力的有效杀伤范围,然后才转入攻击。一开始方阵平稳地踏步前进,这样的速度可以保持住紧密队形,然后在齐人的第一批箭矢射落到方阵当中的时候,加快速度转入小跑进攻!
这就是司马法所谓的“行慎行列,战谨进止”。
方阵内的长矛被放平,像是无数只刺猬般压了过来,凹形的中央,蒙城人漆万也举盾护着脖颈和胸脯,手中短剑在卒长穆夏一声大喝下,猛地敲打自己的盾牌!
他们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武卒!”
剑盾和矛盾的敲击声,还有数百名武卒齐声高呼发出的噪声响彻云霄,甚至传到了数里外的甄邑,惊得观战的卫人也心神一颤,甄仲勋等人直接吓得一***坐倒在地。
而直面武卒的齐人更是害怕不已,心中的动摇如同蛋壳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他们整整花了半刻时间,刚刚才完成结阵,随后在后方军吏逼迫下迈步前进。瞧着这些像山一样压过来的晋人,可不是两个月前那些散而乱斗的鲁师能比的。有的人小腿肚子都开始抽筋,立着不动,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于是这些人便被后排的军吏迅速杀死,前排的齐人甲士多是老卒,尚能坚持。但后排的徒卒却陷入了无比的恐慌,脚步开始不知道该朝左还是朝右迈,刚刚被军吏收拢的阵型再度松散起来。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五十步了。空气在凝滞,所有人都呼吸沉重,仿佛一根绳索在脖子上越收越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敌人那可怕右翼,齐阵左翼前进射箭的弓手们丧了胆,开始不听卒长指挥,匆忙掉头从甲士列阵的缝隙里钻,想躲到后面。这一来却弄乱了齐阵左翼的阵型,留下了很多明显的空隙。
中央和右翼的弓手在后方剑盾的逼迫下又射了一矢才匆匆朝两边撤离,转移到甲士背后继续边走边仰头抛射。但箭矢散而乱,虽然给对面密集冲锋的武卒造成了十余人的死伤,却并没能扰乱他们的阵型,反倒是自己慌了。
“顶住第一波冲击即可,以重行轻则战,压过去,敌方必溃!”不知为何乌亚旅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有几分不信。
话音未落,对面的弩兵停住了,随后开始朝两翼再度斜斜移动,五排气喘吁吁的弩手地依次上前,在四五十步的理想射程内,将早已上好弦蓄力的单臂弩平举起来。
“不好!”齐人阵型有些松散的甲士们连忙齐齐举盾防御,但依然空出了许多间隙。
说时迟那时快,在苏寿余一声高呼下,第一排弩兵用手指扳动悬刀,就是一轮齐射!
砰砰砰砰!
齐人左右两翼的甲士只觉得盾牌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力的冲击,有的人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有人肚子上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似的朝后仰倒,还有几支弩箭从缝隙穿过,射死了数名徒卒,引发了一阵混乱。
随后,弩兵们乘着己方步卒还未跑到敌人跟前,开始了可怕的无间隙五段射。在给每把弩安上了望山后,准确度提高了不少,顿时压制了齐人的行进。
短短几息时间,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的齐人弓手只来得及射了一矢,杀伤对方数人,而齐人甲士徒卒却连续挨了对面三排弩矢,减员十余。
乌亚旅发现,齐人的左右两翼已经有了骚动,就连甲士的阵列也在乱,有的徒卒手中武器不住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办法了,只能期望能以中央五百之众在战车率领下,先击溃敌方中阵,击杀或者擒拿对方主帅。”乌亚旅咬了咬牙,挥旗让中央未受到弩矢打击,整型较为严密的齐卒加快脚步压上。
至此,在宽达数百步的开阔平原上,双方整个阵列也终于正面撞到了一起!
……
漆万所属的剑盾阵位于右翼凹字形的靠后方,当左右两个戈矛阵和对面持盾的甲士猛地撞到一起时,他们距离前方还有十步之遥。
所以他能看清发生的一切。
按理来说,方阵对方阵的遭遇作战,是以强推、盾抵盾的“推挤”以及用戈矛刺杀进行的,一直打到一方力尽阵散退却为止。
但考虑到武卒特制的刺矛长度,在五列紧密队列当中,至少前三排的长矛放平后能够轻松刺到敌人,甚至越过那些稀疏的盾牌,戳进后方徒卒的脖颈、胸膛。
但对方的短剑和八尺之矛、戈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于是乎碰撞的瞬间,有十多个齐人甲士、徒卒身上被三排长矛刺了一身血窟窿,鲜血狂喷,惨叫着倒毙,未死的则满地打滚挣扎,武卒则仅有数人死伤。
但因为齐人数量整整是武卒的两倍,且前排甲士因为穿了甲,受伤还不算大。一撞之下,武卒阵列的冲击也暂时止住了,双方开始在阵线上相持。
但一靠近开打,齐人纷纷傻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一排排长达丈余的铜矛是怎么回事?方阵靠的如此紧密,即便有人被杀伤退下了,任何空隙都会被后面两排的长矛立刻补上,这让人怎么冲?推攮之下向前则死,向后方能得活。
而斜举着的两排戈亦然,他们可以从高处啄下,帮助前排的袍泽推搡、啄杀,使敌人面对的威胁成倍增加,他们还能向前运动、取代前排倒下的战友。
齐人害怕之余,却没发现对面那些在宋国招募的新卒们也有些恐惧生疏,破甄邑战斗不激烈,哪能和今天的惨景比?但接敌之后随着战斗开始,持矛的武卒们发现自己只需要将长矛举起向前,敌人便很难冲破阵列,即便露出空隙,即便自己面对强敌,可身侧还有袍泽,身后还有袍泽,没了自家一柄长矛,还有身边几十柄。
原来在商丘时,旅帅让他们每天都在做的那些训练,齐步、走方阵真的有用,武卒们信心倍增,握住戈矛的手不再颤抖,前进的脚步愈发坚定。
矛尖抽出,鲜血飞溅,铜戈挥下,头颅迸裂。
血腥的杀戮结束了双方的相持,阵线开始朝前推攮着齐阵身后移动,泥泞的血泊和横亘在地上的尸体,仿佛只是曾经趟过泥潭的加强版。卒长和敲鼓的乐工帮在嘈杂惨叫响成一片的战阵上帮他们找准了步点,所有人在刺杀之余依然能随着步点迈步。
“前行,前行,前行!”
弩兵从阵与阵之间的缝隙不断射杀齐人徒卒,自己也在对面弓手的抛射下持续减员。
因为人数优势,纵深较广,齐人的左翼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冲散,但接战之后的颓势却让他们有些心虚。有的人想要战斗,有的人想要逃跑,还有的不知所措,有人则已经付诸行动,甚至有一个小戎整整五十人的徒卒丢下戈矛扭头跑了。
齐人阵线中顿时漏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位于“凹”字形后方的剑盾方阵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们在卒长穆夏发出了一声巨吼后冒着一直没有停歇的箭矢猛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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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才知道这儿真是什么声音都有,惨叫,哭爹喊娘,兵刃摩擦,盾橹相撞……
“噗噗噗噗”,这是箭矢射入皮甲的声音,力小的只能破其一扎,力大的则能透入皮肉中,钻心的疼。
漆万也挨了几下,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对方出现巨大的缺口后,卒长穆夏便大喝一声抢先飞奔过去,漆万等人便只知道闷头跟着卒长冲!
他听卒长说过,旅帅对戈矛手们的定义是“战场压路机”,虽然从没听过这个词,但大致的含义无非是结成密集的横阵推攮和前进。
而剑盾手的定位,则是刺穿对方薄弱部位的剑,他们形成了密集的纵队,五列十排,前排死了后排顶上,他们在战场上存在的意义,就是与敌人短兵相接,集中兵力突破一点!
大纵深的剑盾手们像是划开油膏的滚烫锋刃,很轻易地便破开了薄薄的两列齐人甲士,冲进了阵列中央,将濒临崩溃的齐人徒卒序列搅翻了天。
和训练时一样,剑盾手们大多数情况下是在各自为战,没有戈矛手对整齐划一那么高的要求。漆万虽然头脑发麻,动作也没受影响。他灵巧地闪躲到一个高大的持矛敌人臂下,然后屈身蹲伏,举起盾牌撞击他的腿部,随后将剑斜向上刺出,刺入敌人的腹股沟,刺穿肋部,或是刺穿胸部直达要害。
杀戮在进行,如果剑盾手发现某些敌人将自己身体的这些部位都保护起来了,他们就会像训练时一样,砍断敌人膝盖或脚踝部位的筋腱,将他们掀翻在地。然后吼叫着刺穿他们的盾牌,使敌人发出像野兽临死前嘶鸣一样的凄厉惨叫。
战线的两翼在剑盾手冲入后陷入了混战,至于中央位置,情况则有所不同。
在加强了两翼后,赵无恤和面前的四排二十五列戈矛手面对的,是人数多达五倍,阵型也更为严整的齐人,而且还有十辆战车率先奔驰而来,想要惊吓冲散他们!
在乌亚旅下达集中兵力攻击敌人中央的命令后,廪丘邑司马领命而去,亲自蹬车驰骋,十辆笨重的战车轱辘飞转,开始朝敌方薄弱的中央奔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注意到战车开动后,武卒中央矛手却渐渐放慢了脚步,在双方距离四十步时猛地停了下来,只剩下左翼右翼在继续深入。
战车上的邑司马以为是对方怕了,大喜之下更是挥鞭加速冲锋。
但位于后方,能够纵观全局的乌亚旅却惊惧不已,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左右指挥不灵,他们要做什么?
“二三子,架矛!”
乌亚旅还来不及想,却听对面那位披甲戴胄的主帅大喊了一声,随后戈矛手后排补上了因为中箭死伤而造成的两三个空隙。他们单膝跪在地上,左腿前伸,盾牌靠在肩头,手中的长矛重重插在地上、矛尖向前斜指,左翼和中央的阵线就像是耸立起了一道防护的荆棘篱笆。
十辆戎车卷起烟尘冲到了矛阵跟前,飞奔的驷马看着那锋利的矛尖目光惊恐,本能地刹住脚步停了下来。因为惯性,一名御者和一名戎左惨叫着被猛地甩了出去,两人直接插到了斜朝上的矛上,透穿了身体,死相凄惨。
马儿不愿意走,任由鞭子抽打也不再挪动,十辆戎车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两军之中,进退维谷。
中央的齐人阵列不得不绕过挡道的十辆戎车,他们原本整齐的队形也散了。
待他们冲到武卒跟前时,对方已经收回了架矛,摆出了和左翼右翼戈矛手一样的密集阵型:武卒们紧紧靠在一起,盾牌紧紧贴着盾牌,高高举起保护身后旅帅所在的战车,箭矢钉在上面发出了咚咚的响声,也无法使他们挪动半步。
这不动如山的架势挡住了齐人甲士的第一次冲击,盾牌和盾牌撞到了一起,戈矛分别刺入对方阵中。阵线上开始粘稠的血浆被搅动,不断有人倒下,武卒不断减员,却奇迹般地没有崩溃,只因为他们的旅帅,他们的君子依然站在后方!
但五百人碾压面前这点武卒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会付出些伤亡,但最终的胜利是属于齐人的。
“快冲杀过去!”乌亚旅喜出望外,不过他一偏头时,却发觉到了己方左右两翼正在溃散。两翼各有五百人,面对人数少一倍的敌人败的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站在甄邑城垣上的众人能纵观整个战场,他们看清了整个过程:排成两列的持大盾甲士遭到三次弩矢齐射,又承受了纵深5列的戈矛方阵推攮,接着是纵深10列的剑盾手高速攻击,已经彻底被摧垮了。
在齐人甲士的后面是既无甲胄也无盾牌的徒卒和弓箭手,在剑盾手冲入后被搅得一团混乱,加上弩兵包抄移动,一边分批激射着弩矢,右翼的轻骑兵菱形阵从他们身后横扫而过。
在四面夹击下,齐人的队列被彻底打乱了,毫不出人意料,齐人的左翼率先崩溃,前方的倒地而死,后面的几百人则炸了窝。右翼紧随其后,他们没命地朝来路逃窜,连带着对方统帅,廪丘大夫乌亚旅也被迫驱赶着戎车撤离,旗帜倒了都来不及扶。
“败了,败了!”所有齐人都在绝望地呼喊。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计划好的还是自然发生的,墙垣上的众人并不清楚,只见两翼的武卒放弃了对敌军的追击,而是斜斜开始转向,同时从侧方夹击正在猛攻武卒薄弱中央位置的齐人侧翼和后部。
当武卒两翼合而为一后,战斗也接近了尾声,赵无恤在田贲持盾保护下,毫发无伤地看着数百齐人在团团逼近的各色武器包围下跪地投降。
武卒赢了,他们获得了这场“甄之战”的最终胜利。
从双方遥遥相遇开始,战斗持续了仅仅两刻就宣告结束。
追击由剑盾手和轻骑士进行,一百人撵着七八百人跑,带着齐人溃卒逃窜的乌亚旅感觉窝囊不已,却早已没了收拢残军调头反击的胆气。
他心中突然很好奇,对面那个比自己年轻了许多的年轻旅帅,是如何训练出这么一支强兵的,简直是司马穰苴再世!
而齐人中央剩下的四百余人则统统做了俘虏,被戈矛手和弩兵押送下站到了甄邑墙垣之外,列队等待赵无恤的检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也是给甄邑里首鼠两端的卫国人一个威慑。
甄邑内部在张孟谈带兵威慑下无任何异动,目睹了整场战役的甄氏全族族长、长老吓得面色苍白,那数里外的血腥味被风一吹飘到了这里,使得他们不少人呕了一地的朝食。
当赵无恤扶着车栏,拖着齐人丢弃的旗帜重新进入甄邑中时,甄仲勋和邑内的氏族、商贾、卫吏统统在门边匍匐在地!膝行向无恤祝贺。
“旅帅击溃齐寇侵犯,保我城邑宗族平安,全邑国人在此谢过!”
和数日前无法让人心服口服的投机者形象不同,赵无恤今天真正地征服了这座城邑!
张孟谈也带着众人迎接归来的赵无恤,在汇报了邑内情形后,对作战不太懂的成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齐人众多,而我众少;齐人多久战老卒,而我多招募新兵;齐人处于盟邦地域之上,而我在敌国境内,民众不亲不附,如履薄冰。虽然料敌于先,但临战时优势并不大,子泰缘何能轻松击溃了三倍之敌?”
方才,赵无恤面对五倍于己的齐人中军逼近,任由箭矢撞到了他的青铜胄上发出叮叮声响而半步不退,但现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任何战争都是在用性命赌博,如今听到成抟这么问,他心里想到的原因很多。
在中原,中行穆子和魏献子,还有司马穰苴几乎同时发明了步兵密集方阵,使战斗成为集体的战斗,南方的孙武更是将这种方式发挥到了时代的极致。
被团结在一起的步兵不再是散乱与无序的个体,而是相互配合与支持的集体作战。这样的方阵在大原之战、柏举之战中体现了价值。同样数量,甚至是处于劣势的晋军、吴军,在密集方阵的组织下被证明了比起散漫战斗的戎族和楚军能发挥更大的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扼杀士兵们的个性,而强调协调作战的改革是军事上的一大进步,同等人数下的短兵相接,秩序井然的密集方阵必然战胜散而乱斗的兵卒。
赵无恤十天前在城濮古战场上回望,登时灵机一动,将先轸的战术学了来。他把原本均分的左中右三阵,变成削弱中央,加强两翼尤其是右翼方阵,从而力求以中央吸引敌方主力,而两翼完成率先突破,从而一举击败敌人!
说到底,今天的这场仗,他们胜于战术的运用,也就是时人所谓的“战势”。
湍急的流水所以能漂动大石,是因为使它产生巨大冲击力的势能;猛禽搏击雀鸟,一举可致对手于死地,是因为它掌握了最有利于爆发冲击力的时空位置,节奏迅猛。
正是因为在战争中使用了战术,战争才成为了一门艺术,从而使军队人数多寡,装备强弱不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条件。战争的胜负将由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同时来决定。
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指挥官,赵无恤的这些想法也是在经历实战后才清晰起来的,还有待总结才能说个明白。所以,他回答成抟的话就有点简单:
“此战胜于战势,说到底,不过是以正合,以奇胜罢了。”
……
遥远的南方,姑苏城外的演武场,彪悍的吴国方阵正在屋外演练战阵之道,他们吼声震天,剑盾敲击得砰砰直响。
邻水的干栏式建筑内,一位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的中年人正坐于上首,他头戴鹖冠,身穿粗布葛衣,双臂健壮,两只铁掌上满是老茧,看得出是位长期舞剑开弓的老卒。
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军吏”,此时却在给面前跪地而坐的吴人子弟们上课,他目光犀利,唇上留了犄角形八字胡,嘴唇微薄,口中说着带齐地口音的吴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吾等讲战势,战势不过奇正,以正合,以奇胜,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太子,你可懂了?”
位于下席前排的,是一位留了吴人典型短发的俊朗青年,他眼睛里满是野性和骄傲,鼻梁挺拔,唇上留了矢状胡须,身穿漆成黑色的犀皮短甲。在朝那统帅重重地拱手一拜时,青年露出了臂膀上青黑色的蟠龙纹身。
“孙子所言,夫差知晓!”
……
ps:关于吴人越人形象,和中原人有所不同
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大吴之国也。
--《史记.赵世家》
吴王夫差曰:“我文身,不足责礼。”
--《史记.鲁周公世家》
人寻约,吴发短--《左传.哀公十一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打扮得如同一名老军吏的中年人,正是近些年来闻名遐迩的孙武,被跟随他学习兵法军争之术的吴国太子夫差尊称为“孙子”。
孙武本是齐国陈氏支系,名将司马穰苴之族侄,十多年前,齐国国、高、鲍、陈四氏明争暗斗,导致司马穰苴被迫害冷落,发疾而死。孙武眼见齐国“公聚朽蠢,而三老冻馁”,且卿大夫忙于内斗,无自己能施展的空间,遂出奔。
以他的眼光和志向,自然瞄上了在南方迅速崛起的吴国。吴国自寿梦称王以来,联晋伐楚,国势渐盛,颇有新兴迹象,正是有志之士发挥才能,建功立业的绝佳场所。
然而不巧的是,孙武刚到吴国时,正巧赶上了公子光遣专诸刺杀王僚,彗星之夜后吴国上层政局一时动荡。碍于在齐国的遭遇,孙武便掩藏身份,辟隐深居,只与旧相识伍子胥往来。
直到吴楚两国开始酝酿大战,吴王阖庐感到吴军缺乏将才,伍子胥知道吴王的心意,便向他推荐了孙武。
从那天开始,吴军的训练也好作战也好,都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轻勇好死的吴人被勒令结成了一个个密集的方阵。
孙子参考《司马法》著述的兵法十三篇,在初入吴时已经献给夫差的父亲吴王阖庐了,每陈一篇,吴王都会沉迷期间,不知口之称善,其意大悦。此兵法不轻易授人,夫差早已好奇已久,直到做了太子,才得以入室受教,所以听得极其认真。
孙子说道:“善战者追求形成有利的势,而不是苛求士卒,因而能选择人才去适应和利用已形成的势。善于创造有利‘势’的将领,指挥部队作战就象转动木头和石头,所造就的势,就象让圆石从极高极陡的山上滚下来一样,来势凶猛,利用好了,则可以战无不胜!”
夫差微微点头,受吴王阖庐和大行人伍员的影响,他对孙武是非常推崇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有了带兵的机会,若是能学尽兵法十三篇,天下谁人能当?霸业可期也!
然而,夫差身后的席上却有人不买账,一个不谐的大嗓门顿时在居室内响了起来。
“孙子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学会了这兵法便能天下无敌,若是如此,为何数年前攻楚,孙子却让吴军大败而归?”
孙武目光看了过来,却见说话的是个和夫差同龄的吴人青年,他留了一头蓬头短发,脸上刺有青色的双鱼形纹面,穿着鳞片状的鳄皮短甲,腰间皮带上别着一把一尺短剑,剑柄以铜银相饰成一条鳆鱼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人名为专伯鱼,正是十多年前进炙刺王僚的专诸之子,专诸行刺前,被吴王阖庐许下了允诺,会将其身当成己身,父母妻子俱养之。
到了专伯鱼成年后,隐然有其父之忠勇,便被卓拔为吴国最年轻的大夫,同时也是夫差的亲随,整日伴其左右,可以一同听孙武传授兵法,看得出是被当做吴国太子未来的班底培养的。
但专伯鱼虽然剑术超群,技击勇悍,却唯独坐不住。这才听孙武讲了一会,便如坐针毡般抓头挠腮,寻着孙武说话的间隙,居然公然起身反驳。
他性格莽撞,想一出做一出,但前面的夫差可是个有心眼的人,顿时一惊,在孙武那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的瞬间,便起身将专伯鱼一脚踹倒在地。
“放肆!”
专伯鱼身材矮小而彪悍,一瞪眼,恍然有有万夫莫当之气。然而夫差一呵斥,此子的气势便颓然消退,被踹了一脚,又瞧见吴国太子使的眼色后,顺势跪倒在地,静如处子了。
夫差转过身替专伯鱼向孙子赔罪道:“此睚眦之辈一时妄言,不识兵法之精妙,还望孙子切勿见怪。”
太子夫差打心里是有点惧怕孙武的,因为那日在吴宫中,他可见识过这个齐国人凶残的一面,那便是至今让宫人谈之色变的“吴宫教战斩美妃”。
孙武初次以宫女演兵,便在吴王面前扔下虎符,强行将乱行的两名吴王美妃处死。他冰冷的面孔,硬邦邦的齐地口音,还有地上栩栩如生的美人头颅,红得发黑的两滩鲜血,都给当时才是个少年的夫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还有亢奋。
纵使句吴人充满了野性,喜好暴力,但也没见识过如此大胆的中原人,令人惊奇的是,当时颇感不快的吴王阖庐却最终任用了孙武,让他操练吴军。
此时的孙子恍如当初,面对夫差的求情不发一言,而是抬鞮啪踏啪踏踱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到了专伯鱼身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声音一改方才宣课时的缓和,化为发令时的短促有力:“我有令在先,在此听我传授兵法,一切亦如军规,惊扰堂上者受小杖二十,伸出手来。”
专伯鱼鼓着眼睛抬头瞧了瞧孙武。
“伸出手来!”
伯鱼又瞧了瞧夫差,见他微微点头,方才一咧嘴,伸手任由孙武用带木刺的小杖在他那双满是练武老茧的手掌上打了二十下。
“啪!啪!啪!”
从始至终,专伯鱼眉头都没皱一下,而孙武也打得极其认真,一板一眼,仿佛真的是在行刑执行军令一般。
打到十多下时,小杖竟然断了!
孙武平静地伸手道:“再给我拿一根来。”
夫差一挥手,门口的竖人便战战兢兢地献上,随后趋步逃了,在孙武面前,他们不敢有丝毫造次,里面那个双鱼面纹的专大夫也实在是胆大!
一下不少,一下不多地打完之后,孙武方才说道:“伯鱼,你为何不喜欢学兵法?”
专伯鱼方才一声不哼,这会傲然抬头道:“以伯鱼之勇,敌方被甲十人,仍不能挡我持剑一击,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学这繁杂的花花架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武不以为然,他背着手冷笑:“勇?此乃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伯鱼怒视孙武:“我父为大王刺杀王僚,夺取王位时,孙子还在山中隐居,依着孙子之言,此亦是匹夫之勇乎?”
这位虎士碍于夫差在场,不敢起身,只能抬着头双目瞪圆。吴人好用剑,轻死易发,若是换了个人,专伯鱼恐怕早已拔出腰间的鱼肠剑与他决死了。
却听孙子继续道:“昔日专子剑摩万乘,刺王僚,为大王立下大功,当然是为大勇;可你只见其一不见其二,专子刺杀,也是用了兵法的。”
“还用上了兵法?”
专伯鱼面色顿时呆滞住了,见孙武拿亡父的绝命之作来打比方,不知不觉间却是听进去了。
孙武双手并用,一为拳,一为掌,向夫差和伯鱼展示玄妙的虚实之道:“善于调动敌军的人,向敌军展示一种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必然据此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从而听我调动。凡欲杀人者,必先求其所好,专子当年专程去太湖学炙鱼,而大王也示之以虚,设宴待之,再击之以实,这不是兵法,还是什么?”
专伯鱼一拍蓬头的脑袋恍然大悟:“竟然还有这种缘由,伯鱼却是从未想到过。”
孙武目光斜瞥他道:“汝空有庶民的小勇,却没有学到真正的大勇。上了战场,你若是还头发蓬乱、髻毛突出、缨冠低垂,着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纵然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肺,这也就是匹夫之勇,跟斗鸡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命尽气绝,对于国事就什么用处也没有,学了兵法,能勇以率众,则其勇胜于匹夫之勇也!”
渐渐地,孙子和专伯鱼的身份回归到了夫子和小徒,夫差也松了口气,孙武只是拿出对付军中刺头的相激手段,再一举说服之,伯鱼日后必定俯首帖耳地听话。
然而,夫差也发现了,从始至终,孙武回避了专伯鱼的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其中的缘由,夫差是清楚的。
孙武在得到吴王阖庐重用,操练吴军后,一出手便是扰楚疲楚的游击战术。
随后更是一出神来之笔,用区区三万吴军在淮河舍舟登陆,千里奔袭楚国腹地,柏举之战击溃楚国两千乘战车,十万大军。吴军五战破郢,烧高府之粟,破九龙之钟,鞭楚平王之墓,舍章华之宫,何其伟哉!
如果战争到此结束,吴国将获得一场完美的胜利。
但之后孙武兵法十三篇的上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在破郢后并未得到贯彻。吴国没有及时收拾民心,反而施加令人发指的暴行,激起了楚人全民反抗。
但夫差知道,这些举措和孙武关系不大,他在吴国的权力决策圈里并不处于中心地位。
孙武也是有苦难言,当时被复仇蒙了眼的伍子胥一门心思在云梦泽中追捕楚王,楚国全民反抗,越王允常攻击吴国后方,而申包胥求的秦国援军也到了。在数次失利后,吴王阖庐的兄弟夫概也回国称王内讧,一举灭楚的机会由此失去。连遭惨败的吴军撑不下去了,只能撤退归国,楚国得以复国。
孙武抚摸着方才在专伯鱼手上打断的小杖,暗自打算道:“若是吴王能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若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则去之!”
他在破郢之战后本来心灰意冷打算再次出走,在伍子胥的极力挽留下才答应继续呆在吴国。
“好在大王和子胥都是知错能改之人,在平定夫概之乱后,先后与齐、宋联姻,转而消化新夺得的徐地和淮夷,随后准备对楚国、越国继续用兵。”
不过孙武也吸取了教训,若是吴王和伍员再一意孤行,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吴阵之整已经天下闻名,楚国甚至迁都避让吴之锋芒,吴越民众、风俗、言语相同,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只要吞灭越国,便能西进击楚,大霸南国,指日可待!”
……
卫国甄邑,邑外之战两天之后,一场军吏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赵无恤坐于上首的案几之后,手轻轻摸着甄邑虎符,对着卒长们宣讲道:“治理大军团就象治理小部队一样有效,是依靠合理的组织、结构、编制;指挥大军团作战就象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到位,是依靠明确、高效的信号指挥系统,我方才所说的,汝等可记住了?都回去将甄之战的过程细细思索一番,想想战法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
众人应诺,严肃的表情下却掩盖不住喜形于色。
甄之战,武卒死19人,伤92人;齐人当场战死146人,先后被俘640人。缴获完整的战车九辆,马三十匹,辎车十余,戈矛剑戟数百,编缀皮甲百余副,其余还有攻城器械、粮秣等。
总之这是一场大胜,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威望加成,甄邑国人从此服服帖帖,甄氏再也不敢阳奉阴违。
最后,赵无恤拿出了一份帛书对众人说道:“此外,晋国中军佐所率的晋国大军,将在明天抵达甄邑!”
……
ps:因为左传无载,所以孙武的身世是个谜,网上认为孙武是陈无宇的儿子陈书,或者是陈书的孙子。然而按照左传记载,陈书直到孙武消失十多年后的前486年齐吴艾陵之战还在露面,并被吴军俘虏,无论他是孙武本人还是孙武的爷爷,逻辑和时间明显不对。。。所以只能学习《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模糊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赵鞅带领赵兵气势汹汹抵达濮阳城下后,卫军胆怯不敢与之在郊野对战,便退入了高大的墙垣之后,知伯大军随即渡河参与围困,但只是围而不打,随后不断派行人入城劝说卫侯元回归晋盟。
卫侯最初口气很硬,誓要留在齐盟之内,打定主意要和晋国为敌了,濮阳粟支一年,有兵卒近万,完全能够防守住数万晋军的围攻,足以等待齐国援军到来,或者晋军为了救鲁而东进。
不过他手下的卿大夫们却没有这份玉石俱焚的心思,他们中很多人的领地都在大河以西,与晋国利害关系复杂,所以不断进谏卫侯服软。过了两天,东面传来齐国廪丘援军在甄邑被一支晋国“偏师”击败退走的消息,卫侯大惊失色,现如今东西两面受敌,原本期盼的援军没了影子,他也有些撑不住了。
“大国不务德,而以力争,卫乃小国,朝齐暮晋也是无奈,也罢也罢,大不了在晋国退兵后,再向齐侯赔罪。”
于是卫侯便派人出城请平。
晋军这次侵卫的战略任务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只剩下响应鲁国的求援击退齐军,便能重新在这场争霸里占据上风。
于是知伯留军濮阳,监视卫国履行新的盟约,而中行寅沿着大河南岸东北行,去解救被齐人围困的晋国前沿堡垒夷仪。赵鞅则整军东进,目标正是被“义军”攻下的千室之邑甄地,再与围困鲁国西鄙的齐军对峙。
混杂着赵氏族兵,以及不少晋国大夫私属的万余人沿着濮水河东行,此水波光粼粼,远望如一条银白的带子,岸边柳树低垂,离岸不远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
沿途卫国小邑已经得知晋卫和平的新消息,但仍然闭门警惕,只是按照卫侯使者的吩咐,提供部分人力粮秣,防晋军跟防贼似的,毕竟此国军纪不佳是出了名的。
赵鞅身穿戎装,甲胄未卸,扶着剑站在戎车上,中军司马邮无正御。
接近甄邑地界后,沿途道路两边的田中黍麦青黄相间,已有二尺余高,长势喜人,田中不时见有农人劳作,与大河西岸和濮阳一带被晋军肆虐的卫地相比,这里竟好似不闻战事,如世外之地。
这令赵鞅、邮无正等十分惊奇。随行的狼盂大夫窦犨说道:“我本以为赵氏君子攻略此邑,定然是经过一番血战的,却不料竟是这一番太平之景象!”
正说着,负责斥候探路的侯奄张伯甫遣人来回报,说是前方十里处的庐舍有人打着赵氏的玄鸟旗在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在车上捋须道:“定是吾子,全军加速前行!”
待到渐渐看得见前面低矮的涂道庐舍时,那边果然有百人的整齐卒伍在列队相迎,远远就有人乘车过来,上面的主人还在不停踮起脚拭车而望。见到赵鞅后,那位身穿白底黑玄鸟纹服饰,戴玄冠的少年君子面色一喜,便从车上一跃而下,两步并作三步,在赵鞅戎车前下拜。
他声音有些哽咽:“不孝子无恤拜见父亲!”
赵鞅望着地上不顾道路泥泞,毫不犹豫地稽首下拜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时间已经接近六月下旬,距离赵无恤作为小行人离开新绛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期间出现了巨大的变故。赵鞅面对五卿的一致联合驱逐无恤,竟然无力与之对抗,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如今范鞅大病,知伯隐忍,将不少政事分予中军佐赵鞅处理,他也渐渐开始扭转劣势,获取了不少权力。
赵鞅同时开始积极为在外的庶子谋划,试图再次通过公议让他归来,但五卿,尤其是死了儿子的范吉射对赵无恤已经生出了忌惮之心和恨意,在这件事上与赵鞅意见相左,几次公议都以争吵而告终。
不过叫他安心的是,赵无恤也并未坐等,他渐渐在宋国有了立足之地,并在晋国攻卫的大势中夺取了甄邑,间接帮了晋军的大忙。看得出此子并未因为被逐而灰心,而是在奋发直上,这让赵鞅比起在国内时,更加觉得此子不俗,只是连赵鞅也有点摸不透,看不懂他未来的道路会怎么走。
赵鞅心中暗暗想道:“《泰卦》云,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诚载斯名。”
无恤之名,暗示着凡事都有反复波折,这并非赵鞅取的名字,却仿佛一个预言,此子在过去两年里大起大伏,竟然颇合此意。
“起来罢,蹬车与我同行。”赵鞅心情复杂,有激动也有遗憾,出口却是轻淡无比。
“唯!”
车轱辘缓缓滚动,赵无恤上车后侍候在车右位置上,赵鞅斜目望去,只见无恤白色的深衣已经脏了一大片,他长相早熟,所以面容比起大半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晒得黑了一些,也多了几分坚忍和成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晃眼,你很快就要虚岁十六,英武精悍之气更胜往日了。”
父子二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过去半年发生在宋国曹国的事情赵鞅通过简牍往来已经比较清楚,他感兴趣的是甄之战的经过。
“夺邑之战取巧,但廪丘齐军战力不俗,你竟然能以五百之众击溃三倍之敌,甚至还能俘虏近六百余人,着实不易,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两个月就将半数新募之卒打造成了一支强军。”
赵无恤谦逊地回答道:“好让父亲知晓,两个齐兵可以轻松对付三个新募的武卒,因为彼辈邦国富足,装备不差,且擅长技击,还有数次征召的经历。但是,一百名武卒不会惧怕一百名齐兵。两百名可以打败相同数量。五百名武卒可以轻松击溃一千五百齐兵。战势、纪律和阵法的作用就是这样大。”
“战术、纪律和阵法……不错,吾子已经是一个知兵之人了。”
赵鞅听了战役的经过后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前方的邮无正也在不断颔首。
“能将下臣所说的齐人特征和应对之策灵活利用,君子可谓善用兵者也。”
赵无恤口中谦虚,眼睛却瞥向了在路途左右游弋的赵氏轻骑士,这是一支仿照成乡轻骑而组建的新兵种,从装备到选士几乎完全复制。他们人数不过百人,骑手也多选圉人、牧人以及晋阳一带的戎狄担当,总算是一个好的进步,提前两百年推广胡服骑射的赵氏会带给这个时代怎样的变动?着实令人期待。
他虽然不在国内,但之前在成乡打下的基础却在持续发挥作用,成乡模式现在已经渐渐在下宫和晋阳推广开来。据张孟谈说,亭驿遍布道路,代田法被广泛利用在春种上,赵瓷也一窑接一窑地开烧,为赵氏赚取源源不断的财富,有了底气后好推动赵鞅谋划已久的新亩制改革。
而另一方面,对于赵无恤在甄之战里玩出的新花样,赵鞅赞叹之余却也清楚,要实现大量职业募兵的前提是财源充足,现在赵氏还无法承担得起大规模的武卒。
他望着这片广袤而肥沃的濮北平原道:“为父便实话实说了,此次攻卫你夺取甄邑,击退齐国援兵,算是立下了一份功劳,但还远远不够。支持你归国的只有国君,其余五卿则会极力阻止,这份功绩还不足以说服他们,往后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赵无恤一时沉吟,好在他和张孟谈商量时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子对话间,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跨剑结伴行的卫人青壮,有带着孙儿的老人,亦有提着水瓮的妇人,这些都是甄地的土著。又有许多尘土菜色、扶老携幼之人,应是从西边逃来的流民,看到晋军通行,田间的农人起身观望,路上的行人、流民则像是见了鬼似的纷纷躲避。
有军吏打马来请示,是否要按照以往的规矩就地劫掠,将这些卫人拴上绳子,带回晋国去充实赵地晋阳。
然而,却被赵无恤阻止了。
“不可!甄地如今已经归附,怀柔处之便能将其彻底收服,大军沿途所需的粮秣和人力,小子已经让当地氏族和各小邑提供,若是肆意劫掠,反倒会激起不满。”
在夺取甄邑后,赵无恤并未亲自派兵进驻各小邑,只是借甄氏之手将其劝服归降,提供部分粮秣即可。到了甄之战后,他便挟战胜之威,果断分派一两之众进入,彻底控制了甄邑周边。
但在大棒之后,用上的却是胡萝卜,赵无恤并未横征暴敛,而是出府库钱帛平价购买,并允诺事后还能从陶邑买粮来补充,绝不会让这个冬天无衣无褐。
听闻此言后,赵鞅好奇地看着儿子:“你莫非想在此地长久停留?”
赵无恤微微一拜道:“正是,既然无法立刻归晋,小子便想将甄地作为暂时的立足之地!”
赵鞅恍然,原来夺取甄邑,并非简单配合晋军攻卫获取归国的功劳,不过想要占据一个有主的城邑,可没这么简单。
他皱起了眉:“你可知道,卫国如今已经请平,按理说,此邑也应该归还卫侯才对。就算为父强行将此邑赐给你,想独立于濮水,区区千室之邑如何存活?即便你的兵卒能以一敌十,夹于齐、卫、鲁、曹之间也无法自保。”赵鞅觉得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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