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盗亦有道(上)(1 / 2)
('当夜,武卒军营之内,帷幕垂落,烛光闪烁,赵无恤跪坐在榻上,看着对面的访客开口说道:
“事不谋于暗室,子我今日到访,不知是为何事而来?”
那坐于蒲席之上,衣冠得体,仪态端庄,留了两撇八字矢状短须的士人,正是孔子的弟子宰予。他虽然辩才与子贡并称,却最不讨孔子喜欢,被骂做“朽木不可雕也”“不仁”。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天来自然不是为了和赵无恤讨教学问的,方才先是汇报了一下孔子的伤情,随后又翻检出一些收拾难民,修补墙垣,开仓赈济之类的政务向赵无恤请示,期间多次试图表露自己的才干,但依然没破来此的真实目的。
见赵无恤有点不耐烦了,宰予这才打住了话头。虽然宰予也期望有位求贤若渴的主君主动来招揽他,但眼前的赵无恤已经是身居高位的小司寇、三邑中大夫,自然有倨傲的资格。何况方才他又是出迎,又是虚席而待,已经够谦虚了。
凡事过犹不及,宰予觉得自己方才应该已经展现出能力和对中都邑政务的熟悉了,便谦卑地朝无恤行了一礼。
“还有一事要禀报司寇,鲁国之法,邑宰有守邑之责,若是城邑陷落,将会被逮捕问罪;若是被人破了外郭,失散民众户口,则罪减一等,但依然会被立刻撤职。”
“夫子此次只是受了小伤,不足为虑,但事后若是国君和执政追究起此事,夫子的中都宰之职恐怕就要被撤掉。夫子不言,但我作为代管中都事务的弟子,却不得不考虑一二……”
宰予说完朝赵无恤郑重地行了一礼,一副对孔子和孔子之政的前途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无恤之前已经咨询过佐吏了,的确有这规矩,但鲁国本来就不是成文法国家,除非遇上臧文仲那种“执礼以护公室”,凡事按规矩来办的大司寇,否则一件罪案的判定,还不是由着肉食者心情随便来。
无恤淡淡地说道:“我听闻阳虎已经逃到了灌城,现如今季氏、孟氏为政,孔子乃是大司空和南宫敬叔之师,与行人子服大夫也交好,孟氏自然不会难为他。季氏那边,如今正倚重子路前往阳关劝降叛军,自然也会对孔子礼数有加。中都之事缘由在盗不在官,说不定只是一个轻责,不会骤然被撤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说今天宰予前来求助,反倒似多此一举,此事必有蹊跷!
宰予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司寇恐怕不了解夫子的性情,有过必有责,过而不改,是谓过矣。等盗患平息,打理好中都后,夫子大概会自行请辞。”
“哦,竟会如此?”
“且不说苦心经营的中都被祸害成了这般模样,就说数日前盗跖亲至,与夫子在城头墙下辩驳,夫子号称闻士,竟然没说过他,颇有些受打击。”
宰予边说边摇头,对此似乎比中都外郭被破更加遗憾。
说到盗跖,无恤在离开鲁城时,曾听柳下季详细地说起过他的这位的庶弟。
柳下跖的身世和叔孙氏的竖牛类似,原本是柳下大夫和大野泽的女子野合生下的,先在外生活了十余年,后来又回归了柳下氏,所以无论柳下季给他披挂上多么正规的冠带服饰,浸染浓郁的鲁国周礼,依然改变不了柳下跖的野性和不羁。
在曲阜那几年,柳下跖娴熟君子六艺,一度十分出名。他身长八尺二寸,被人称为“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如黄钟”,而且勇武、慓悍、果决、勇敢,能够聚合人心,于是在底层轻侠中有了名声。
在柳下季的描述中,柳下跖为人刚毅正直,因为季平子先后数次以人牺祭亳社而与季氏有了龌龊。又和当时还未篡权就“为富不仁”的阳虎敌对,于是和赵无恤被晋国众卿忌惮一样,被逐出了鲁城曲阜。
柳下跖没有像这时代其他被逐公子大夫一般逃到其他国家,而是咬了咬牙,带着几名轻侠一头扎进了生他养他的大野泽。
数年之后,柳下之名渐渐不被人提起,反倒是一个名为盗跖的巨盗名震天下!号称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刚毅正直”,派人外出劫掠时还要求尽量不杀人的侠盗,却被鲁国士大夫们描绘成了杀人如麻,“脍人肝而哺之”的食人狂魔。
当然,万民苦之倒也是真的。
如今看来,他不仅善于用兵,而且言辞犀利,竟然能难倒孔子,于是对于盗跖,赵无恤更多了几分好奇。
“敢问那一日,孔子与盗跖是如何辩论的,子我在场亲闻,可否告知一二?”
“当然可以……盗跖最初在城下痛骂夫子。”
“此贼子竟然辱及孔子,子我可否要为师长讳言?”
宰予自己都没想起这点,他脸颊一抽,但随即笑道:“小人是要向大夫如实禀报,才能让大夫了解此贼,好一举剿灭之,只能从权……当时盗跖直呼夫子姓名,称他为鲁国的巧伪之人!”
盗跖认为孔子等儒门之人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专生是非,用以迷惑天下的君主,使天下的向学的士人全都不能返归自然的本性。
他的兄长柳下季与孔子为友,盗跖对孔门学说自然十分熟悉,昔日在鲁城的柳下氏府邸也听过孔子的讲述,虽然一开始就对此嗤之以鼻。
这抨击直指儒家的一些纰漏,简直让人无话可说。赵无恤瞧见对面宰予一点没有为孔子讳言的想法,他虽然能力出众,但大概是孔门弟子里,对孔子之学最不以为然,总想唱反调的一个学生罢。
“那孔子怎么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想让盗跖罢兵休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说这是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
那辩论很长,却极其精彩,盗跖竟然一直都在占据上风,各种典史信手拈来,每一个字都有他的依据,绝无空言,呛得平日引经据典的孔子找不到太多反驳的话。
说到这里,夜色已深,宰予也喝下了第三盏酒水:“盗跖最后说,夫子所要实行那套主张,颠狂失性而钻营奔逐,全都是巧诈、虚伪的东西,全都是他想要废弃的……”
托伪于文王、周公的主张,掌握士大夫和国人舆论,一心想用你的主张传教后世子孙。瞧瞧你身上,宽大的衣裳,浅薄的腰带,矫揉的言论,虚伪的行为,用礼仪装扮自己,以迷惑天下的诸侯,而想要求取高爵富贵。返先世之旧俗,留万世之恶习,实在是莫大的罪人!
盗跖最后的话极其嚣张:“强盗之中再也没有比你更大的了,天下人为什么不把你叫做盗丘,而把我叫做盗跖呢!?”
“夫子哑然,再拜而下城,事后对吾等说道:盗跖太过顽固,我这样做就好像未而自行针灸一样,自找苦吃……”
赵无恤回想孔子前半生,他的确像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在齐在鲁,若是道不行,君主不中意,多半不愿意苟且,而是毅然出走,也就阳虎那次被迫低头了一回。这次虽然受伤不重,但精神上似乎受到了一定打击,除了毕生心血经营的中都被破外,大概就是盗跖犀利的言辞让他理念有了些许动摇……
盗跖的这番言语,赵无恤部分认同,部分也不以为然,只觉得此人的言辞辩才恐怕不下于子贡了。
他暗暗想道:“盗跖的为人,的确如同柳下季描述过的,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啊……”
宰予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再拜道:“夫子蛰伏半生,好容易才有了得以施展抱负的机会,却被这场盗患全部毁掉了,还望司寇能挽回一二。中都已经习惯了夫子的治理,也只有吾等师兄弟齐心才能让此邑尽快恢复,即便夫子之职不能保住,若能让吾等中的一人得以承袭职位,可谓善莫大焉……”
说完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无恤,里面有对权力的热切和渴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暗冷笑,心道果然如此。
他猜的没错,宰予今天来,为孔子向赵无恤求助是挡在前面的幌子,谋求中都宰的职守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宰予,的确是功利心极强,也很聪明,有办事的能力。
但打心眼里,赵无恤是不喜欢宰予这种人的!为自己谋求利益本无错误,但授业恩师还躺在病榻上,他便跑来对赵无恤拐着弯各种暗示了。甚至不惜将盗跖喷孔子的话原模原样说出来,比起才德兼备的子贡、子路、冉求来,实在是大为不如,称之为小人儒也不为过。
但他也是赵无恤可以不必花费太大精力和代价,就能加以利用,收编的人……
于是无恤道:“的确,我也担心孔子的身体是否还适合任职操劳,莫不如退而著书立说。中都邑让某位有贤名和才能弟子接任倒是更合适些……”
他伸出手比着对面的人说:“在我看来,子我便是一个最佳的人选!”
宰予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避席再拜。
孔子门下道德、言语和政事科的几名高徒,如今子路、子贡、冉求都各自有自己的职守,声望最高的颜回一向淡泊名利,不愿意出仕。其他人要么资历不够,要么空有德行而能力不足无法胜任,考虑到中都的稳定,的确只有宰予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虽然我职位卑贱,爵位不高,但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出手帮衬一二,若是事成,子我可愿以我为举主?”
宰予对此毫不犹豫,竟然对着比他年岁还小的赵无恤行了一个臣拜君之礼:“理当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举主,也就是举荐人,从西周时便有在乡中邑中通过乡射礼等举荐贤能,被称之为“乡里选士”,也是后世察举制度的先声。
其中举荐人被称之为举主,从古至后世,举主与被举荐者的关系,只略差于君臣!
和宰予这种人交流,不必大谈道德,直接亮出好处即可,从宰予下定决定向赵无恤求助,想要谋取中都邑宰之职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无恤扶起了宰予:“善哉,中都邑位处西鄙和鲁城之间,四方通衢,日后你我可要多多相互扶持才行……”
而如今一来,赵无恤也等同于将中都邑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等宰予退席告辞后,赵无恤走出营帐,看着天空中的皎月暗暗想道:“盗跖自称大盗,又认为孔子为礼仪之盗,而我,又未尝不是一个窃城之盗呢?”
赵无恤可不想做区区小盗,他若要做,就要乘着浩浩汤汤的时势,做一个让鲁国腐朽的世卿世禄们谈之色变的大盗罢!
经过今天的事情,无恤对盗跖此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把他在心中的地位迅速提升,比阳虎、三桓更要重视,要当成在鲁国最可怕的竞争对手来看待!
赵无恤不怕盗寇坐大,怕的是盗寇有了自己思想,提出造反的纲领来!
当然,他最终的目的可不是剿灭盗跖,更不是扶持中兴鲁国,而是席卷整个鲁西鄙,拥有足够的力量,到时候再昂着头杀回晋国,让那些合谋驱逐他的卿族无人敢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阚城,鲁国公陵所在之地,在入山的必经之路上,专门建造了一座狭长的城邑护卫山陵,墙垣长达数里。被群盗围困半旬之后,这里早没了往日山绕祥云,水笼瑞气的气势,只剩下满城军民人心惶惶。
“援军为何还不到?”
作为先君陵寝,鲁侯和三桓对阚城的防备不可谓不重,足足有两个旅的鲁兵在此常年驻扎。他们都是从国人中挑选出来的忠勇之士,轮番更换,但数量必须维持在一千,兵甲也是最好的,即使是阳虎擅权的这几年,此处也并未松懈。
然而在数日前,这一千鲁兵贸然出击驱逐零星出现的小贼,结果中了盗跖的计策,在一处草滩处遭了埋伏,报销了五百人。剩下的逃回城邑,任由群盗在墙垣外高举他们抛弃的旌旗和用长矛高高顶起武胄挑衅,再也不敢踏出城半步。
阚城是百余年前新兴的地区,迁入的居民不多,所以连带老弱妇孺加上也不过三四千人,勉强将长长的墙垣站满,惊惧地看着外面。
“以往盗寇虽众,但多散乱无纪律,不足畏也。然盗跖之徒却稍有纪律,颇能列队结阵,守陵之卒不能敌也……”这便是阚城宰递送给曲阜的告急传书。
若是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原野上的盗寇足足有五千之众!简陋的营帐密密麻麻搭满了城郊。但六成以上的都散乱无纪律,东一堆,西一块,进攻的时候一窝蜂,无事的时候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尽管也有“旅帅”“卒长”之类的头领在他们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独离城邑半里的那块田野立着两千余人,颇有纪律,与别的盗寇相比泾渭分明。远远望去,他们的武器也较好,戈、矛、戟、弓矢皆有,其中甚至有数百披挂甲衣的甲士,这些人自称“盗跖之徒”,也就是盗跖在大野泽起家的老班底。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位身材魁梧,容貌英俊的统帅,他椎髻,身着棕色甲衣,双目圆睁亮如明星,正是柳下跖。他未驾车,未乘辇,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摊开腿箕坐在土丘上,手按着剑柄,嘴里叼着根枯黄的野草。
他们原本在进行一场攻城的军议,地上用枯枝画的阚城地图只画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却是被一个来自北面的探哨打断了。
继鲁城内乱稍息的惊人消息传至后,又一个重磅消息抵达,盗跖听着探哨汇报中都之战的情况,眉头紧皱。
旁边有个“旅帅”不可思议地说道:“邾娄手下足足有四千人,虽然战力不及将军之卒,但竟然一天之内就被击溃殆尽,连自己也被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冷笑几声后道:“邾娄一向对我不满,让他不要急着攻邑,围着城远远派出斥候防备鲁人援军,为我争取时间即可。谁知他心生不服,完全反着来,不亡待何?也好,自此以后群盗中便唯无人敢不服我了。”
他又迟疑地问道:“不过我本以为鲁城的阳虎和三桓在火并,没有半月是决不出胜负,抽不出空来理会我的,谁料竟然如此之快,鲁军的统帅是谁人?”
“据说是廪丘大夫赵无恤……”
“赵无恤?”盗跖脸色微变,将口中的野草远远吐了出去。
“这个晋人来凑甚么热闹?我记得半月前他才带着七八百兵卒去了鲁城,大概也参与了火并。如今时隔几天,却一回头灭了邾娄,莫非此次鲁城内乱结束的如此之快,也有他的功劳?”
中都处的群盗被扫清,俘获千余,杀伤近千,其余两千多四散而逃,其中一千逃到了阚城附近。在聚集残兵后,盗跖兵力达到了六千,但他原本四顾无忧的局面也宣布告终,赵无恤的武卒盘踞中都,随时可能南下。
盗跖望着远处依然固守的城邑道:“虽然此地被我用计消耗了五百守陵兵卒,但这些人毕竟是鲁国精锐,士气虽低落却未瓦解。邑内民众也世代忠于鲁侯,全力帮忙抵抗,所以若想攻破,至少还得半旬时间。”
有盗跖之徒担心地提议道:“将军,鲁兵就在北面一日行程外,莫不如暂且撤退?”
“何必惧怕!你现在是我的旅帅,手握数百人生杀,还当自己是被邑兵到处追逐的小盗么?事到如今又怎么轻言放弃?”
盗跖虽然对中都的大败微微惊讶,却并不退缩,而是亦挫亦勇,要实现自己的大志,没有几分争心怎么行。
面对有些忐忑的手下们,他说道:“这墙垣后面就是鲁国九宫庙宇陵寝,那里边有什么,我没有告诉过汝等?”
盗跖之所以进攻这处政治意义深厚,防备远甚于一般千室之邑的阚城,主要还是觊觎城邑后的鲁国九公陵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时代厚葬流行,比如齐国人就崇尚豪华的葬礼,齐桓公时,产的布匹多半被用来做寿衣,而木材也都耗在了做棺材。
尽管不少有识之士如管仲、晏子等反对,但能像鲁国季文子,晋国中行穆子那样清廉薄葬的人是极少的。多数诸侯卿大夫死后莫不丰厚其葬,高大其垄,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
盗跖在众手下面前走动,比划着阚城,重复这几日用来激励士气的话语:“在这里面,九座庙宇梁柱高大,神垄上有铜、瓷、漆木、皮革、金、玉等。其中国之重器的鼎、簋、方壶等铜器成百上千,随便得到一个,就能熔掉铸造新的兵器,或者去陶邑转卖,可以得到一年的口粮!汝等不想要么?”
“想!”
“诸侯死后,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埋掉,然后才满意。若是能刨开一座,便等同于获黄金百镒!何况是九座!汝等不心动么?”
“必破此邑!”群盗们的眼睛都红了,盗跖一向分配公平,每次劫掠后都按照他们的功绩分发战利品,所以贪念之下忘了害怕,纷纷咬着牙询问要如何做,将军尽管吩咐。
盗跖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我知道的消息是,如今鲁国内乱尚未完全平定,赵无恤虽然解了中都之围,但他手头并没有多少兵卒可用。依我看,此人素来行事锐意冒险,先从曹国孤军五百里奔袭甄城,以劣势兵力出城与廪丘齐人野战,如今又千人还师救中都。以他固有的风格,必然想打我措手不及,带领这千余人疾速南下,或许明日便能抵达。”
他再次蹲下,在地面上画起了地图来:“吾等莫不如分兵,两千人继续围困,挖掘入城的坑道。其余随我连夜偃旗息鼓撤离,去北面的草泽一带埋伏,彼辈若来,定无生还之理。”
“将军,邾娄平日也是个勇武善战之人,四千之众竟然被一击既溃,吾等也以四千人对敌,够么?”托了邾娄的福,现如今武卒的战绩实在有些骇人听闻,赵无恤也在朝“当世善战者”的行列迈进。
盗跖却不以为然:“邾娄只不过是一方草莽之主,不值一提。”
他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一方草莽之主,而且还是“一军之主”。
盗跖读过司马法,并且将其吃透了,认为要想成为一军之主,需有两个条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是坚毅不拔的性格,只有性格坚毅,才能在一时失利的情况下鼓舞兵卒,使全军不至於因失利而丧失斗志。另一个是须得具备足够的谋略和眼光,才能在复杂的形势中做出明智的判断,才能做到趋利避害,带领全军赢得胜利。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果只有前者,没有后者,可能不管怎样坚持也赢不来最终的胜利,而如果只有后者,可能还没等到胜利就因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失利而丧失了斗志和本钱。
过去十年的事情让盗跖相信,自己两者皆备!
“将者,兵之胆也,有我在,便能让全军士气大振。我的亲兵可不是散乱的普通群盗,更不是只会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三军,二三子只要善用我的战法,在湖泽便能战无不胜!”
……
盗跖虽然聪慧敏感,但他按照赵无恤以往行事风格预测武卒下一步行动,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距离解除中都之围已经过去了两天,但赵无恤的武卒却依然没有即刻南下的意思。
在军议上,田贲、虞喜等人也建议应该乘着大破盗寇,士气高涨之际乘机南下,将盗跖一并击溃,完成这次任务,再扬武卒军威。
“司寇之名一定能传回晋国,叫诸卿胆寒!”
前日的战事实在是压倒性的胜利,两人打得极其爽快,对手如土鸡瓦狗,而己方貌似天下无敌,心态不免有些飘忽。但他们却被赵无恤泼了一盆凉水。
“当年城濮之战前,晋师寡而楚师众,晋师退避三舍,楚国令尹子玉轻敌而骄,便命令全军追晋师。临阵时,子玉还夸口说:今日必无晋矣!然而却一战而败,丧师辱国,自己也无颜见申息二县昆父兄弟,于是自杀身亡。故用兵之道,骄则轻敌,轻敌必败!汝等这两年来虽然多次小胜,但与子玉想比还差得远,不可不引以为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最近一年多的行动看似处处冒险,但那是逆境中追逐时势的不得已为之。现如今既然鲁国的大势已经如他和张孟谈谋划的那般运作,就没必要不顾代价冒进了。
冉求现在在军议上已经相当积极,他说道:“诚然,中都之战极其顺利,四千盗寇只花了几个时辰就溃逃大半,其余或死伤,或被俘。若盗跖之徒也是这般不禁打,那追击南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盗跖诡计百出,号称善用兵者,过去十年间未尝一败,用兵十分难以预料。何况向南行上几十里,就开始进入大泽地带,若是贸然前进,吾等讲失之于地利。而据那个捕获的盗跖亲信称,阚城附近至少有五六千之众,且兵甲比北面的盗寇精良,多半是盗跖的精锐,敌众我寡,敌暗我明,接战则失之于人和。”
赵无恤认同了冉求的分析,后世的历朝历代,让朝廷最头疼最难对付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这些流寇。他们的流动性和再生性都极强,若是无纲领、无统筹,只为抢一遭求活,那倒还容易剿灭。
可一旦开始得到有识之士的筹谋和规划,就会形成自己的建制,绝不容小觑。
所幸盗跖虽然聪慧,也有不同于寻常盗寇的野心和理想,却依然没有像陈胜吴广,乃至于刘邦、黄巾一样明确提出一个纲领来,所以只能算一方草莽之雄,难成大事。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白了,盗患归根结底是经济和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赵无恤很清醒,没有不自量力地想一次性平息这蔓延方圆数百里的溃疡。
盗跖此人,无恤已经极为警惕,不敢大意,他是来驱逐盗寇,又不是死磕的,何必把自己搭进去?所以赵无恤否决了冒险南下,认为还是持重为好。
一来,他已经得知阚城依然在坚守。二来是他既然已经将未来的中都宰暗暗许给了宰予,那鲁国西鄙临近大野泽的其余地方,自然也要布置一些后手。
他这两天可没有闲着,先是疏通道路:盗跖突袭郓城不果,便东撤来攻中都,在沿途留下了数百盗寇阻碍行人,截断涂道。无恤让虞喜带着轻骑士西行,很快就扫清了这些挖路断桥之贼,联系上了郓城。
郓城那边,张孟谈纵观形势,知道未来数月的关键将集中在东边,所以已经亲自到郓城坐镇,甄、廪丘交给了计侨和羊舌戎等。虎会原先带着八百人,又从两邑调兵,征召郓城人,集结了千五百人,可以调拨一千徒卒供赵无恤使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面的鲁城、负瑕;北面的汶上、须句;西面的高鱼、范邑;赵无恤都以小司寇之名移书去请求各邑大夫、宰、司马派兵来支援。
但今天,赵无恤刚刚接到了各邑的回复,除却鲁城过来的几百人,还有和赵无恤有点交情的高鱼大夫派来了一百人外,其余各邑都推脱掉了。
“真是群守土自保之贼!大夫,莫不如再移书向更远的邑求助?”
宰予在邑寺里帮着赵无恤骂这些不愿出兵的大夫,这几日赵无恤已经以小司寇的名义向孔子提出,让宰予接管了城邑事务,也算是为日后的推举埋线。其实子贡、子路、冉求不在后,宰予本来就是孔子主要的辅政者,骂归骂,厌恶归厌恶,连孔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子虽然无德,但能力的确很强。
赵无恤将简牍尽数扔到了案上:“无妨,虽然来者寥寥,但正如诗言,靡室靡家,玁狁之故;王事靡盬,不遑启处。总得有人为国分忧,吾等不可再等了……”
因为鲁城处,鲁侯已经派人催了好几次,他这几天恐怕夜夜梦见祖坟被刨罢。
这是一次站队实验,赵无恤现在是三邑中大夫,治下户口过万,兵卒数千,是西鄙最强大的力量。而且他的小司寇职位也足以指派周边的邑大夫们,不过这一回不太成功,也就高鱼大夫给了面子。
愿意合作的,赵无恤自然记在心上,至于那些拒绝派兵支援的,无论是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赵无恤都决定,这次剿寇若是不能获全功,那黑锅就交给他们去背了!
凑足了一师2500之众后,赵无恤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在他在中都南门誓师南下,准备与盗跖会猎一场的那天,鲁城处也传来了子路在阳关的消息……
ps:熬夜写的大章,明天两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无恤之前向鲁城要求的粮、帛、军械、车马、药品、乃至于疡医等,季氏和孟氏全部应允,已经陆续运抵中都。伴随而来的还有鲁侯第三封催促赵无恤南下的简册,虽然语气依然婉转,但依然能从中看出他的焦虑。
至于季氏、孟氏?他们迫切希望赵无恤快点和盗跖两败俱伤,区别只是季氏不希望赵无恤势力彻底消失,最好是实力削弱一半好让两家相互扶持,而孟氏的公敛阳则巴不得无恤败亡。
所以,当子路彻夜兼程从阳关赶到中都时,赵无恤正安排从各处汇集过来的兵卒们列队集结,准备即刻南下。
子路先火急火燎地冲进城探望孔子的伤势,见他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随即被孔子训斥了一通,说他不先向小司寇复命却先来办理私事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子路这才连忙赶到南门处,与赵无恤见了一面。
“由来迟,有罪!”
碰面后,赵无恤打量了下子路,见他穿着沾了不少尘泥的武士装扮还未换下,精神有些疲惫不如往昔,眼中却更增添了几分自信。
子路在阳关的使命完成得十分漂亮,他抵达阳关没多久,已经逃进灌邑的阳虎也派人过来了,谁料被子路留下截留的人斩杀于城外,绝了阳关宰的退路,不得不重归鲁国治下。
于是赵无恤便夸赞道:“何罪之有?子路单身出使阳关,虽无子贡、子我的妙舌生花,但以你只以无宿诺的名声就使得阳关宰愿意盟誓投降,答应永不叛鲁,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单单这件事,就能和当年坠绳出城,逼退楚军的宋国华元相提并论了!”
华元,是一百年前的宋国执政,宋文公十六年,楚庄王派行人出使齐国,经过宋国时故意不借道,以试探宋国是否会屈从于楚。华元认为这是对宋国的侮辱,将宋当做附庸傀儡对待,于是便毅然杀了楚使,引发了楚庄王伐宋的战争。
那场仗一打就是数年,宋城粮尽,但性格执拗的宋人却尤不投降。直到撑不下去了,华元才在夜里潜入楚军营,一路无人察觉,直到楚国司马子反的大帐中,登上子反之床,亮出二尺白刃喊他起来。
面对子反的骇然,华元说:“寡君派我来把宋人的难处情况告知司马,敝邑已经到了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地步。尽管如此,若是想要吾等宋人与楚国结城下之盟,宁可灭国也不愿!但汝等若是能退兵三十里,体面地结束战争,宋国将唯命是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子反害怕,就和华元订下盟誓,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之后宋国果然按照允诺服楚,华元凭借自己的勇敢和诚信结束了这场惨烈的战争。
率直的子路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闻言后一路上的疲惫尽去,面露喜色。
赵无恤用华元来夸奖子路这次立下的功劳,的确恰如其分。首先,阳关宰是阳虎残余叛党,有徒卒近千,若是和灌城东西呼应,为祸泰山南麓,就相当于在鲁国北境打开了两个缺口,保不准齐人便乘虚而入了,这当然不符合赵无恤的利益,他的纵虎之策就会变成一个养虎为患的笑话。
所以他才让子路去冒险一试,阳关宰也是个执拗的军人,一向听不进巧言诱惑,对子路倒是极其信任。既然子路以鲁侯、三桓的名义说了会保他们的命,还会让一切保持现状,自然就允诺了,何况还有赵无恤交给子路的东西在起作用。
“也是多亏了司寇从阳虎处得来的阳关虎符,彼辈才相信阳虎已败……当日我听到中都被围困的消息后慌乱不已,再次忤逆了司寇还请司寇惩处。司寇救下了中都,救下了夫子和众弟子,子路虽然不才,却有七尺之躯,二尺之剑,可以上阵杀敌!这次南下击贼,还请司寇带上我罢,我愿意为司寇赴死,好报效此大恩!”
说完子路竟然伏地下拜,对赵无恤施以重礼。
聊到这儿,赵无恤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子路这次劝降了阳关,立下的功劳不可不赏。足够从行人署区区还人一路升到邑宰、邑司马的级别了!
阳虎倒台后,他的党羽也树倒猢狲散,不知有多少邑职位空缺,想孔子和少正卯这样提前洗白的聪明人实在太少。不过无恤猜测,若是让子路自己选,他一定会在孔子请辞后担当中都宰一职位,鲁城里的孟氏、季氏肯定不会反对。
若是那样,就会跟赵无恤倾向的人选宰予发生冲突。
面对这件新冒出来的麻烦事,赵无恤立刻便有了个好主意,他说道:“子路的功勋不可不赏,我身为小司寇虽然不参与任免官职,但却可以举荐。鲁国有这么一处地方,它是千室之邑,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内外交困之下,急需一个人去主持军务,重振旗鼓,子路可愿意为之?”
子路有志向,而且志向还不小,他想要执政千乘之国,使其富强。但在听了赵无恤“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说法后,加上孔子的教诲,他也懂得路要一步一步走的道理,邑司马,便是通往这一理想的第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他竟然也不问是哪,直接就拍着胸脯允诺了。
“得子路一诺,胜过百镒黄金!那这事就说定了,战事结束后,我便举荐你做阳关司马!”
“阳关?”子路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地方。
在季氏的妥协下,阳关目前可以由邑宰控制,保持原本的秩序不变。但考虑到的它是鲁国的北方重镇,所以必须安插一个能让叛军和鲁城势力都能接受的邑司马。
子路为人中正,不党不阿,十分忠于职守,他与子服何相熟悉,对季氏有搭救之恩,又是阳关叛军信任的人。有他在阳关,既能督促阳关人顶住齐国的招降和进攻,又不会平白让季孙氏收回捡了便宜,简直是个完美的人选。
赵无恤心里暗暗计算,如今孔子的众多门徒里,子贡、公西华、冉求,加上即将升职的子路、宰予,倒是有五六个因为他的缘故得到了不错的职守,明面上,他赵无恤的确是儒家最好的朋友。
但儒家的核心鼻祖孔子,赵无恤却不大想让他继续历史上的进程,无论是他上台后与齐国议和休战,还是试图增强鲁侯君权,都与无恤想要坐大、立功归晋的道路相冲突。
所以,若能让孔丘提前二十年从政治上退下来,做个在野的教书先生和博学顾问倒是挺好。赵无恤的这个心思从未有人察觉,因为这时代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后世对孔子此人的复杂情绪……
……
子路深恨盗跖在中都辩论里侮辱孔子本人,污蔑孔子之政,更恨群盗伤了老师,便请求跟赵无恤一同南下剿寇。
虽然子路的加入会为军队增加一员猛将,但赵无恤并未答应他,且不提子路从离了阳关开始已经不休不眠两天两夜,拉车的马换了三次,只想早一步赶到孔子身边。就说中都作为赵无恤此次南下进剿的大后方,有子路主军,宰予主政,他也能放心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赵无恤拒绝后子路有些闷闷不乐,中都之战的事情,他也听几个师弟叙说过了。听到武卒以少击中,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将四千盗寇打的追亡逐北时,他顿时兴奋不已,起了战心。
所以尽管无法随行,子路却依旧对这次战事极其关心,乘着武卒尚未完全集结完毕的当口,便虚心向赵无恤讨教打算如何作战。
国内国外的尔虞我诈劳累了,赵无恤倒是喜欢和子路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他也不藏私,说道:“用兵贵持重,今我军少而贼众,足足是吾等的两三倍。且我部有一半新征召的国人,大多未曾经历过战阵,急恐失利。这几日,我与众军吏也仔细商议过了,我与子有都认为,与其急击,不如持重!”
子路问:“所以司寇才在击溃中都盗寇后没有立刻南下,而是等了两天?”
“正是,从中都出发到阚城只有七十余里,急行军一天可到,走得慢也只需要两天,凡帅师之法,当先发远候,去敌二十里,神知敌人所在。我的斥候已经南下侦测,所以阚城的情况也略有所知,虽然看似危急,但因为墙垣坚固,主力犹存,盗寇又没有太多的攻城器械,所以攻势不猛,暂无陷落之虞。”
“有我这两千多人在中都,对盗跖而言就是如芒在背,可以料想,他肯定不会对随时南下的我不管不顾。很有可能会分兵继续攻城,主力北上,寻找机会伏击吾等,如此一来,我虽然按兵不动,却已经减轻了阚城的压力。”
在给鲁侯和三桓的回信上,赵无恤便是以此为理由的,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意和盗跖硬碰硬,徒让季氏孟氏得利罢了。
子路拊掌而赞:“若是只有一千武卒,说不定还会着了他的道,但司寇如今有一师之众,盗跖再分兵,想要一口吃下何其难也?武卒的战力我甚是了解,若是盗跖敢与司寇决战于野外,则必败无疑!”
不过他想了想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盗跖这贼子虽然可恶,但在做盗寇前我就认识他,知道此人身手矫健,剽悍过人,用兵如风火之侵,尤其是胆子极大。若是他这几日来不管司寇,一意强攻阚城呢?”
“如果他不管我部,那么明日吾等便可在阚城郊外衔尾而击之、扰之。邑中的守陵兵士也可里应外合,来场内外夹击!足以一举将盗寇主力剿灭于城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最理想的形势,若盗跖真二到那种地步,赵无恤也只能顺手把他打残了。
……
午后,在几声激励士气的鼓响后,在孔子、子路、宰予等人的送别下,武卒全军向南开拔。
虞喜一向胆大心细,在上一次中都之战里也表现优异,赵无恤便以他这一满编的骑兵卒为前锋先行,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报。田贲的掷矛兵继之,凶悍的他们能击溃小股敌人。无恤亲领长矛兵、苏寿余带温县弩手随从中军,冉求、项佗带领杂牌的近千鲁人押送辎重在其后,穆夏的剑盾手殿后,两千五百人络绎南下。
看上去浩浩荡荡,纵队拉了足足半里的道路,这是赵无恤掌兵以来数量最多的一次,也是除却留守三邑的千五百人外,目前能拉出手的全部战力了。
忆往昔,赵无恤不由感慨万千。从最初下宫校场上羊舌戎、田贲、伍井那区区二十五名下宫赵兵,到今天的一师之众。两年时间里赵无恤势力的军事力量足足涨了一百倍,而且离开晋国后多半是靠自己打拼的,说起来真是有些骇人听闻。
和赵无恤预料的差不多,当日的行军里,前锋的虞喜和田贲等人便遭遇了数支盗寇的埋伏队伍,有的甚至还悍勇到主动发起袭击,但都被击退了回去。看得出,这些人是在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盗跖是想在天黑前将吾等拖延在某个地方,好在他预定的战场谋划些什么……”
无恤也不焦虑,就这么以平常速度,当天行到了离阚城只有三十里的地方扎营休息,到了后半夜时,果然遭到了一场夜间突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国到了十月中旬,已经是入冬时节。是夜,无雨无风,天空黝黑,只有薄薄的几朵云,月光透过它们洒下,像是给漆黑的大地披上了一层白纱布。
这个地方多为平地,临近大野泽,偶尔有几座小丘陵夹杂其间,不利于防守,却利于进攻。
就着月光,有无数个黑漆漆的影子紧贴着地面弯腰走了出来,他们没有走立起了简易楼哨,明火执杖的涂道。而是从侧面的小丘上、稀疏的林木中、冰冷柔软的草泽里钻了出来,仿佛是从黑暗里浮出的水鬼。数百人手里提着剑、矛等格杀武器,还有燧石等点火工具,口中含枯树枝。
这些人正是盗跖手下的精兵,夜袭难处很多,夜色里行军容易走散,敌我不分,不容易指挥,通信也不便。总计六七千群盗里,也只有盗跖的亲兵们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趁着夜色直向数里外的武卒兵营赶去,那儿到处是林立的皮、布制作的帐篷,在月光下像是这片原野上长出了数百个白蘑菇。
“将军说了,若是防备不甚森严,可以放火烧一把,信号一起,将军就会带着众人掩杀过来,将此僚一举灭之!”
在盗跖十年的厮杀经验想来,武卒从开往鲁城时起,直到中都之战,十多天里连续赶路,还经历了数场恶战,一定极其疲惫。现在又混入了太多的临时征召兵和其他邑的杂兵,营垒应该扎得极不严整才对。
这就是春秋时代扎营的常态,虽然司马法等兵书里有专门讲述扎营要法,但实行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否则,当年华元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一溜烟跑进楚军大营,直接站到司马子反床边了。
然而在凑近后,带头的盗寇“旅帅”却看得目瞪口呆,因为眼前的营寨已经不能称之为营地,而是一座木头城墙了!
武卒的营垒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用一人多高的木桩围了起来,有缺口处则以车舆为墙。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瞭望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
远远看去,不时有打着火把的哨兵在营地内侧与外侧巡逻,让盗寇们避之不及,连忙伏低了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扎营如此紧密,寻不到机会偷营啊……”
前来夜袭窥探的旅帅愣了半响后,只能招呼众人撤离,谁料离开时却刚好撞上了另一支巡逻过来的武卒。
“嗖!”黑夜中,一柄锋利的短矛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掷矛者技艺惊人,居然隔着二三十步一击命中,将一个年轻的盗寇钉翻在地,点燃了这场夜战的开端!
对方似乎早已发现了他们,夜色里,数不清的人手持小盾和短矛哇哇大叫地掩杀了过来,接触后顿时厮打在了一起。
盗寇们本欲夜袭,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抵抗一边撤退,打了一会才发现对方人不多。
“对方不满一百,将他们围起来击溃再撤离!”
然而让“旅帅”想不通的是,这种没有阵型,没有章法的夜战,按理说本是他们盗寇擅长的,谁知对方似乎更加精通此道。
不论是打斗的技艺,还是拼命的狠辣程度,盗寇都远远不如!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整个营地都已经被惊动了,但却没有爆发盗跖期待的混乱,兵卒们在军吏招呼下有条不紊地钻出营帐,列队出营御敌。
“不能再打了,撤,快分散开撤离!”
这场深夜乱战的结果,自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偷营者完败。等回到数里外,密密麻麻埋伏着的四千盗寇大军所在之处,一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整整两百人,那旅帅心疼得要命,这可都是多年的老弟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哪里知道,方才正是在参与正规行伍训练,被赵无恤当场特种部队培养的田贲悍卒,要论群殴乱战,何人能敌?
……
“是我小觑了赵无恤,他不愧是善用兵者,司马法云,在山林旷野地区扎营,应用木材结成名叫虎落柴营的栅寨,虽然行军劳累,却都有规有矩的照做了,不愧是能击败廪丘齐人的强军……他防范做得很足,吾等根本无机可乘!”
站在小丘上远眺的盗跖得知结果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按照盗跖的预测,此次鲁国内乱,阳虎与三桓多半会两败俱伤,没有半个月时间火并完不了,甚至会乱到明年,乘着这个时候放大胆子把周边城邑抢一圈才是正途。
但那个晋卿之子赵无恤,他在宋、曹的作为,在甄城、廪丘的冒险,以及入鲁后的一些举动,都让盗跖有些顾虑。
他打郓城本是为了声西而击败东,截断赵无恤势力东进的道路,打中都则是堵死北边的路,顺便让不服自己的邾娄去顶缸,做冤大头。而他真正的目标,一直是拥有鲁国九位先君庙宇和陵墓的阚城,这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宝库!
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谁料武卒乱入鲁城内乱,造成的意外却让盗跖的算盘落空。这才围城几天,入城的坑道才挖了一半,赵无恤就击溃了中都群盗,在北边几十里外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了。
被这么一个对手盯上,盗跖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赵无恤在中都时,时刻都在密切地关注着盗跖在阚城的动向。盗跖也时刻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他应对很快,甚至还有遣军北上、奇袭赵无恤的念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带着四千人在必经之路上等了一天后,盗跖便感觉到不对劲,赵无恤竟然没有疾速南下,而是不急不缓地让士卒休整,等待援军,凑齐了一师之众才开拔。
随后更是谨慎地沿着涂道走,探哨放出了二三十里远,那些骑士极其敏感,披甲的数百徒卒紧随其后,沿途数个盗寇埋伏点都被发现全歼。
中规中矩,却又无从下口,这是让盗跖最为难受的打法了。他埋伏趋行之兵的打算再度落空,便想冒险率军夜袭。谁料却像咬到了一个浑身甲壳的乌龟似的,不但没吃到肉,还磕掉了满口好牙。
但他还有后手,若是现在赵无恤全军连夜追击,那盗跖或许还能凭借对道路地形的熟悉反扑一波,将对方分割打散,各个击破!
然而,看着对面有条不紊出营寻敌,但主力却又不肯走太远的架势,盗跖只能恨恨地咬牙,吩咐盗寇们速速撤离,取消这次失败的夜袭。
谁说赵无恤作战莽撞,爱冒险来着!?
“将军,吾等是否要加速快走?”
“不必,按一般脚程即可,吾等不少人夜里看不清东西,只能用绳子拴着走,若是前军行太快,到了天明时后军不知会失散多少。”
“但那边有一条火龙在追击……”
盗跖心中一喜,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那只是一支小部队,移动极快,大概是轻骑士,真是财大气粗,也不怕夜行折损良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失所望:“此乃赵无恤之计策,我之前以为他是喜欢冒险进取之辈,经过此次才明白,他是个善用形势之辈,喜欢正奇结合之道!让后军小心防备即可。”
事到如今,盗跖算是看出来了,赵无恤和他一样,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机会主义者!他心里倒是没惺惺相惜,只有一阵烦躁和无力感。
不管想不想承认,今天这一场初战,他算是败了。
……
赵无恤的营帐的确扎的十分严密,这可是他和邮无正、羊舌戎学来的手艺,加上冉求也善于此道,便打造出了这座让盗跖牙疼的栅篱壁垒。
武卒扎营的地点向南距离阚城三十里,往西距离大野泽水泊二十里,常年湖水浸透,踩上去隐隐比中都附近的土地要柔软些,冉求还专门派人夯平弄硬,方便遇袭时集结军队。
排列整齐的葛麻皮毛帐篷一个可住五人,也就是一个伍为一帐,两帐相邻为什,相互照应。然后百人十帐为一个自成体系的小营地,各个营帐之间有挖开的小沟渠作为防火带,全部绕成一个椭圆形的阵型护卫着中间的赵无恤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听到在外与盗寇夜战,杀伤敌人百余的田贲悍卒,还有带骑兵尾随窥探,割了几十枚左耳的虞喜的报告后,赵无恤也和盗跖一样,满腹的遗憾。
“若一师之众全是武卒,我倒是想布下一个圈套,诱惑盗跖深入,再将其伏击殆尽。但营内还有千余杂兵,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导致夜啸炸营,所以只能严加防备。”
这些人能壮声势,护辎重,但也会拖后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此事不能行险,只能求稳。赵无恤和冉求商量过,防敌夜袭的方法是“以戒为固,以怠为败”,设置严密的警戒,在阵地前派出哨兵,事先规定好口令暗号,随时作好战斗准备。
敌人前来袭击,见到戒备森严无隙可乘,便会撤走。这时敌人“力尽气怠”,是进行防御反击的极好时机,因此可派出精锐部队,“随而击之”。
在追击敌人时,应谨慎从事,避免中敌埋伏。遇到这种情况,应将部队分为三部分,尾随敌后,在尚未到达敌人设伏地域之前,三部分同时发起攻击,即可将敌人击败。
理论上是这样,但问题是,这是看不清道路的夜晚,赵无恤虽然派了探马事先查看地形,但怎么跟在这一带生活了半辈子的群盗比?焉知盗跖没有第二个埋伏?
贪心太多反倒得不偿失,更何况,他这次的战略目标又不是歼灭盗跖,而是解围,一切战争都是围绕着政治目的进行的……
此刻,看着渐渐露出鱼肚白的东方,赵无恤暗暗想道:“听说柳下跖是聪明人,我倒是希望他也能看清这一点,吾等又不是仇人,鲁国像是四肢破裂的麋鹿,是群鸦的盛宴,我和他都只是各为其利的鸟儿罢了,何苦死磕?”
赵无恤的想法是从战略层面考虑的,说出来甚至会让士气懈怠,所以并未传播给军吏们。他们这个阶段只需要考虑战术问题,所以田贲、虞喜等人觉得今夜的接触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战斗,明天才会开始!
至少,在武卒的中层军吏中,在一连串的胜利激励下,已经有了一种“闻战则喜”的的风气。
然而,他们的踌躇满志,却被盗跖次日的行动泼了一脸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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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行军追击的话,就不用带累赘的杂兵了,反正他们走了三十里后也有些累了。于是无恤让冉求留下,带着众人帮助邑卒清理城外凌乱的战场,同时防备这是盗寇的诱敌之计,突然杀个回马枪。
他率部往西边去,往前又行了两三里,路边碰上了虞喜派来通报敌情的几个轻骑士。
有骑兵就是方便,以往每次野外作战,武卒眼睛、耳朵、腿脚都能比敌方长一倍。无恤召他们近前,问道:“可见着贼人的踪迹了?”
“见着了,我部追击至此,望见了盗寇殿后的部队,虞卒长命我等回来给司寇指路,他自带四五十骑追上去了。”
“盗寇去往何处?”
这几个兵卒指向西南边:“盗寇殿后的部队一路向西南逃去!”
武卒们呼赫呼赫地喘着气,又往西南走了十余里,一路上在田野间,水洼边偶尔见到惨死路边的盗寇尸体。间或有匹中箭的死马,乃至于受伤的坠马的轻骑士,他们蹲在被遗弃的辎重大车,或者漏了一地的钱帛粟米、相互抱着缩成一团的被掳妇女旁等待。
这应该是虞喜追击的战果了,盗寇虽然幸运地和武卒主力擦肩而过,却也走的仓促,一路上不断在遗弃战利品。或许也是盗跖的计策,想延缓追兵的速度,谁料赵无恤手下的武卒因为纪律极严,待遇也好,谁也不敢低头拾捡,自然有专人收拢。
到了这时,赵无恤等人也能听到水声哗哗,人声鼎沸了。
靠近一看,却见水中如同沸腾的锅一般,挤了数百名正在渡河的盗寇。虞喜的骑兵卒正驻马河岸,朝水中不断射箭,中者发出了惨叫和惊呼,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想要转身抵抗的走不了几步就中箭身亡,河水渐渐被染红。
此水宽约十丈,河流不湍急也不深,人马完全可以徒步渡过,赵无恤便让武卒从两边渡河夹击,将这两三百盗寇尽数杀伤俘虏。
赵无恤收起弓,对打马过来禀报的虞喜道:“殿后的贼兵就这么多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虞喜满脸兴奋,这种追亡逐北的打法是他最喜欢,也是最轻松的。
“下臣来得晚,没能看到盗寇那支先走的偏师,也没能咬住殿后的两三千人贼人,只抓住了个尾巴。”
虞喜这半卒轻骑速度快是没错,却也没办法把两千千人的盗寇全部拖住,也怪不得他。
“可知是以何人为首?”
“盗寇一向斩木为旗,没有特别标志,但下臣远远瞧见,那些盗寇中有一面大旗,大概是群盗首领,或许就是盗跖本人之所在!”
赵无恤已经对盗跖极其警惕了,但如果这个殿后之人果真是盗跖的话,那对他的重视还得再提高一个档次。身为统帅,却主动带兵断后,即便此举是为了稳固在群盗中的统帅地位,这份决断、胆气也非常人可有。这种讲义气的举动,难怪他能统一松散的群盗,势力直追薛、滕、郯等泗上小诸侯。
所以说,这场小战只是今日追寇的开始!
赵无恤让虞喜带着骑士在侧翼先行,扫荡周边数里,谨防盗跖的埋伏。又回头激励众人道:“二三子勉之!盗寇就在前方,立功扬名就在今日!”
武卒们停下喘了口气后,又打起了精神来,若是换了寻常邑兵,这会早已横七竖八坐到地上了。
赵无恤掌军,不仅有“十四杀五十四斩”改编的严格罚律,还有一套规范的赏功制度,每次舍爵册勋都是公开进行,还会发放黄铜制的“勋章”,立功者除了经济上的赏赐外,还能得到极高荣誉,羡煞旁人。
而且此次中都之战后无恤还说过,廪丘城工匠坊的织工们正在赶制绣了特殊纹徽的旌旗,称之为“鹰旗”,以后会给立功的旅、卒发放,以彰显其功业,只要建制不取消,就能永久持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已经“闻战则喜”的军吏们想这东西想得直流口水,渐渐有了集体意识的兵卒们对此也和赏赐的钱帛和田亩、隶臣妾一样十分渴望。
武卒是有些小疲惫,但赵无恤猜想,盗寇昨夜偷袭未果,没睡觉就开始了逃窜,肯定更累!
他们又往西走了七八里,双方的速度在不断拉近,地面上被遗弃的辎重越来越多,凌乱的脚印越来越清晰。
直到最后,盗寇们密密麻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眼中,一眼望去起码有一千多人!
追上了,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在一天的追击,走了五六十里路后,盗寇的大队人马就在前方!
他们挤在前面不走,还垒起了数个临时阵地,湖边有无数条简陋的船只,正在不断运人,这是在做什么?
“不好,贼人要坐船逃窜!”
……
当看清前面那道水幕时,赵无恤心中暗道不妙,也知道盗跖的打算了。
在一千年前,气候温暖,黄河以南还能跑大象犀牛的殷商时期,大野泽水量充沛,就在阚城边上,赵无恤现在站着的地方也是湖水。
直到殷周易代的那个小冰河寒冷期,湖水消退,陆地方才露出地面,但依然在低洼处留下了不少水泽,眼前的南湖就是其中之一,它形状狭长,南北长十余里,东西宽两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横行大野泽数年,这座大湖自然完全由他掌控,来攻阚城时也做好了撤退的准备,收集了无数船只。若是盗寇凭借水性娴熟,驾船入湖到对岸,赵无恤绕道追击是来不及的,只能望洋兴叹了。
目前来看,群盗大概正在湖边上船,盗跖打的的确是跑路的主意,并不是埋伏。
于是无恤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小旗。
“止步!
军吏们照样执行了这个命令,又传递给各自的卒伍。
啪踏!和对面数量势均力恒的千五百名武卒、廪丘齐卒一同开始踏步。
对面的群盗也发觉了追兵已至。
他们大概是盗跖手下的精锐,竟然并未慌乱,“让将军先走!”赵无恤仿佛听到千人齐齐喊出了这句话。
部分人将一面纹着黑色蛟蛇的大旗推攮上了一艘长船后,竟放弃了登舟,在一些小首领的号召下,躲在矮小的土垒后,调转头将简陋的武器对准了只花费半刻时间,就列阵完毕的武卒。
赵无恤下达了冰冷的命令:“击鼓!”
战车上的大鼓自然是没带的,但每一卒都有一名背着蒙皮木腰鼓的鼓手,他们合着心跳的节奏,开始用力敲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则双手持着旗帜进行指挥,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群盗,开始左右挥动。
距离不过一里,不必让尚未抵达的弩兵慢慢推进,只需要迅捷一击,便能像在黄河边的棘下之战一样,将敌人赶下湖!
如雷的战鼓声中,掷矛手以松散的纵队居于最前方。在他们之后,长矛兵开始排成线列,放平酋矛,迈着死亡的步伐前进。剑盾手弥补他们的空隙,死死盯着对面的阵垒的薄弱部位。
在正面的甲士徒卒小跑压上时,右侧,虞喜带着全部轻骑士奔出赵无恤部的阵中,自西而击之。他们或驰马挺矛,或开弓放箭,奔腾叱咤,配合着甲士折坚摧垒。
河边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划破冬日的傍晚,夕阳如同残血,湖边仿佛升起了血雾。武卒个个奋勇争先,经行处,冲阵溃敌,盗跖让人临时在河边布置的简陋阵地逐一地被夺据。
但他们从出营到现在,一日之间,奔驰了近六十里,疲惫之下攻势不免稍钝,这些盗寇多是亡命之徒,为了护得“将军”顺利逃离而拼死抵抗,所以武卒也死伤近百。
直到天快黑时,五百余被咬住的群盗才被尽数被歼灭、俘虏。倒是有将近一半的人自知不敌,见那艘树立着蛟蛇旗帜的黑旗,乘坐着名为“将军”重要人物的长舸渐渐驶到了湖中心,索性也掉头进了湖中游水逃窜了。
无恤只来得及让弩兵射死了百余,其他却全部逃了。
这场战役的开始和过程都不错,但这结果,却让赵无恤和众手下有些发怔了。盗寇们在湖水里如同游鱼一样灵活,看来个个熟于水性,让不太会水的武卒只能望水羡鱼了。
战斗结束后,他遥指对岸,对军吏们说道:“看见那面贼旗了么?”
天色渐渐暗了,那面黑色的蛟蛇大旗已经渡到了对岸,在这数千贼兵中迎夜风招展,那便是盗跖,群盗的“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没有急着走,而是命令湖中数十木舟齐齐掉头,接应游泳逃生的那数百残盗,等一切结束后,才将船只尽数烧毁,站在马车上朝赵无恤这边举起武器示威后,便毫不犹豫地继续向西而去。
赵无恤目送他们远去,望着那柄疑似盗跖的大旗渐行渐远,心知这一场追击战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们绕道追击是来不及了,再往西十几里,就进入更加广袤的大野泽,那又是另一个世界,属于盗寇的世界,武卒将完全失去天时地利人和。
赵无恤下定了决心:“若以后想要对付盗跖和大野泽群盗,乃至于开拓大野泽和濮水、济水河道,娴熟水性和沼泽地形的人是不可或缺的啊……”
过去几个月里,赵无恤已经为鲁国立下了不少功劳,绝对对得起他的职守。
带着甄、廪丘投靠,使得鲁国有了难得的一次扩土,是为第一功!
联合孟氏,解救季孙斯,在鲁城之战里将阳虎逐出,这是第二功!
追击阳虎,救回了鲁侯,夺得鲁国重宝伯禽之弓,大东之玉,是为第三功!
此一战虽未非完胜,但依然解了中都、阚城之围,保证了鲁国“宗庙社稷”的招牌没被盗跖砸掉,也算是完成了鲁侯的君命,以及季氏、孟氏的请求,是为第四功!
四功之后,赵无恤完全可以和当年挽救了鲁国的季友并称了,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三邑的封地。盗跖逃了也好,或许可以和像故意放阳虎归灌一样,来一出养寇自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二日清晨,赵无恤坐于位于阚城外数里的武卒大帐之内,聚精会神地听着军中计吏汇报这半月击贼的缴获。
“中都之战击溃敌众四千,其中有390具首级,陆续俘获贼众800人,有1200人南逃与盗跖汇合,其余尽数失散,所获的钱帛、粮食已经按照大夫的吩咐,转交给了主持中都政事的宰我。”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赵无恤在鲁城吃相不太好看,借口剿盗将城西武库几乎搬光了。对中都,他的手段则温和很多,利用宰予远程遥控,作为自己势力范围的东部前哨即可。
“夜袭之战斩首110级,俘虏83人。”
“阚城追击之战共斩首680级,俘虏290人,所获财物有粟米两千石,钱帛十余箱,相当于甄邑一年的税收了。此外还有被掳掠的妇人近百,敢问司寇,应该如何处置?”
随军计吏是计侨门下学得最好的学生窦平,他是成乡窦彭祖的儿子,念完之后合上了简册,面带难色。
这个毛头小伙的确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赵无恤自然也没,不过他思索片刻后便道:“若她们籍贯是阚城和中都的,就交予当地官吏送其归家,若籍贯是郓城等地的,或者已经被盗寇破家的,那就带回去安置罢。”
“俘虏也要妥善管理好,这些人在从贼前也是活不下去的民众,但为盗后大概什么都干过。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要区分开来,这将决定他们未来是做几年隶臣,还是十年。”
郓城先被阳虎的党羽叔孙志的苛政压榨,其后又遭到盗寇劫掠,人口损失不小,这些俘虏,赵无恤打算统统带去郓城作为隶臣开垦土地,也算是赎罪了……
武卒这次作战也有不少损伤,前后死了五六十,伤者近百,都得加以抚恤。伤亡的三分之一主要是发生在南湖边上那一战,谁能料到纬二路护主的盗寇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强,盗跖之徒还真是不能小视!
窦平还将各个卒的战绩报了上来,中都之战表现最好的是穆夏为首的剑盾右卒,夜袭之战掷矛卒当为第一,追击的首功之臣则是骑兵卒。
这种各兵种平衡发展的态势让赵无恤比较安心,但他寄予厚望的矛兵却表现平平。无恤觉得这是缺了一个主心骨,须得想办法注入点新鲜血液,有一个靠得住,能成为中流砥柱的军官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心里其实是有个人选的,可惜他在武卒里资历太浅,而且因为背影关系,也不能完全放心地使用,只能缓一缓。
在算了算收获和损失后,赵无恤便开始连夜写了份简牍。
他在送去中都的捷报里统共讲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向鲁侯报捷。
赵无恤在简牍开头写道:“下臣赵无恤再拜言,剿盗大胜,阚城之围已解,先君陵寝安好!”
他将战争的经过简略地写了一遍,把过程描述得惊心动魄,以突出武卒的功劳之大,付出之多。若无武卒,则盗寇必将横行鲁国,若无武卒,则社稷宗庙不保。
第二件则是诉苦告状。
赵无恤大谈武卒是此次剿寇的绝对主力,同时强调他以小司寇的名义号召邻近的各位邑大夫、宰、司马前来驰援,孰料只有高鱼大夫响应。这次之所以没有完胜,盗跖之所以逃脱,罪责全在消极剿寇的大夫和邑吏们身上,与他赵无恤无关。
如此一来,赵无恤就把锅甩到别人身上去了,盗跖回到大野泽后,若是小心蛰伏还好,可一旦再次出击劫掠攻邑,鲁侯和季氏、孟氏慌乱起来要清算的,就是这些个不助邻的城邑。
自此以后,只要北有齐国、阳虎,东有费邑公山不狃,南有盗跖。鲁城的大人物们对数年来唯一一个有能力将盗跖打跑击溃的大夫赵无恤,只能继续倚重下去。
第三件,则是顺着前文的铺垫,开始给有功之士请功。
鲁国虽然卿大夫乃至于陪臣专权,但爵位还没有完全乱套,非得鲁侯盖个戳子才算完事,才算合乎礼法。而鲁侯也一向配合,只要过分不超出规格的,基本都会一一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如今是中大夫,也能吆喝起一师之众,他打算让几个手下水涨船高,得到应有的奖励。
心中先思量好了虞喜、穆夏、田贲三名此次剿盗作战最大功臣的职位,还有有守境之功的虎会的赏赐后,赵无恤又想起了冉求。
四人都有奖励,那冉求该如何赏呢?
冉求这次负责管辖从曲阜城西征召来的那四百国人,以及他的郓城流民卒班底,虽然顶着卒长的名头,却干着旅帅的事情,总的来看,还干得挺不错!
赵无恤本以为会拖后腿的这五百人在冉求“爱兵如子”的激励下咬牙坚持着,他们在中都之战时拾遗补漏,也有不少斩获,一路上护送辎重没有遗失。而盗跖夜袭的那一晚,冉求更是充当了赵无恤副手,进行庙算料敌,无论是扎营之法,还是应对之策都很有见地,这是其余几人无法办到的。
于是赵无恤就索性将冉求提拔为假旅帅,“假”,也就是临时的,但爵位没有提高。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冉求在武卒里资历太浅,不适合太快和其他人平起平坐乃至于后来居上,试行半年再转正不迟。
对赵无恤的这个任命,冉求是很感激的,除去知遇之恩外,他还敬佩赵无恤的带兵才能,也有意偷师讨教,自然是更加感动涕零了。
于是他也倍加努力,带着手下们帮阚城清理城外的盗寇、邑卒尸首,以免发生疫病。
……
武卒从九月末离开入廪丘后,先定鲁城内乱,随后击盗寇,连续不断地征战了半个月,奔驰了数百里杀伤与自己数量相当的敌人。兵卒都疲惫了,赵无恤也累得够呛,他们都急需休整。
趁着捷报送去鲁城,等鲁侯和季氏做出反应的空隙,赵无恤就带着他们在阚城休息了两天,也能提防胆大包天的盗跖反扑,同时商定下一步的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城的军民都十分感激赵无恤率部驰援的恩情,在清理过杂乱的街巷后便邀请无恤进城,设酒摆宴,尽地主之谊。
赵无恤没有带太多人赴宴,武卒众军吏多半留守军营,只有贴身护卫的穆夏随行,陪坐的多是邑吏和地方氏族。
邑寺院中有棵大槐树,树下布了两列案几坐席。
两侧席上站满了阚城邑宰、司马,还有在阚陵专门负责“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的祭祀官小宗伯等人。在他们的肃立注目下,鹖冠红缨,穿一身洁白深衣,上面玄鸟纹飞舞,腰带名剑少虡的赵无恤迈步入场,他也不推脱,直接入主了上席首座。
这是他理所应当的位置!
不过想来也让人感慨万千,两年前,他还是赵氏一个无名贱庶子,大一点的饮宴不不喊他参加,去了也是坐末席的份,不小心失仪了就会受罚。以至于一些晋国卿大夫得闻赵无恤这个名字后,第一反应就是:“赵鞅还有第四个儿子?”
想到这里,赵无恤不由好奇,今天坐在末席的又是谁来着?
他目光瞥了过去,所到之处人人垂首避开,不敢直视!
末端的筵席上,却是一位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结圆髻,戴镶玉小冠,穿深衣华服的贵族少年。全场唯独此人没避开无恤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才礼貌地垂下头,行了一礼。
“此子倒是大胆。”
无恤收回目光道:“盗寇已经被逐出,可庆可贺,数日鏖战,民众和兵卒都有不少死伤,宴前先敬他们一盏酒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自行举起酒盏,浇到了地面上,众人相觑后纷纷效仿,末席那少年愣了片刻后亦然。但赵无恤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手竟将少年憋了好久想要献上的一首庆功诗噎回去了,只能思索要不要赋一首哀悼的丧诗。
这少年名为阚止,是阚城邑宰之子,年方十六,在邑中素有年少聪慧的名声,他博闻强记,常常辅佐阚城宰打理政务。往常但凡阚城大一点的饮宴,他或舞蹈,或赋诗,或评点政事,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可今天,他却只能在末席上陪坐,眼巴巴地看着一位和他同龄的少年高居主座。
“司寇胜后不忘死者,实在是仁德之至。”放下酒盏后,在场众人的奉承声立刻就跟上了。
赵无恤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待他落座后,众人才敢次第入席,他虽然年少,这半月拼杀带着的杀伐之气却让所有人都俨然不敢直视。
那不怒自威的卿子范,那连日厮杀带上的淡淡杀伐气,连以往自命不凡的阚止都有些自惭形秽。
“大丈夫当如是!”少年心中如此思索。
此邑被围多日,一朝解围,邑中军民欢腾,尽管因为大战方休,仓促间难以置办盛宴,所以酒水菜肴比较简单。但遥闻着邑寺外民众们的欢呼热闹之声,参与酒席的众人心情都很不错。
等到饮宴将结束时,阚止也被父亲拉着,去向赵无恤敬了一杯酒。
鲁国薄酒喝得有些微醉的赵无恤看到阚邑宰陪着笑,拉着那末席的少年走到跟前说道:
“犬子名止,擅长击剑,对鲁国典史、还有案牍琐碎之事也颇为娴熟,若司寇不嫌弃,小儿愿附尾翼,在司寇官署中做一名笔吏,好让他继续家业父职前历练一番……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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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两天里,平日没少在祭祀香火里捞油水的阚邑宰已经私下里给赵无恤递了不少好处,以求无恤为他丧师被围的罪过开脱。
另一方面,大概是见盗寇凶猛,之前差点破城而入,而现在盗跖逃窜,虽然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但谁知道下月,明年还会不会来?放眼鲁国,有实力和魄力来解救的也就隔着大野泽的赵无恤了,为了身家性命,怎能不倾心结交?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举动,今日又更进一步,想要以儿子为质,暗中投效了。
赵无恤开始飞快思索。
阚城的地理位置放在鲁国内部来说,并不算关键,但若是站在整个“大东”地区,也就是海岱淮北一带的角度,此处向东向南可以通往泗上小国邾、滕、薛等,还能沟通宋国,不失为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但这地方的政治地位却更为突出,他是鲁国的精神中心,所以不能明面上强取,但可以以保护者的姿态,和对待中都一样,扶持一个亲近自己的主政者。
想定片刻后,赵无恤便同意了。
“固所愿也,小君子如何称呼?”
少年声音清脆地回答道:“司寇,小子前些日子才行了冠,字为子我……”
“子我?好字。”
赵无恤想,这人的字却和宰予取的一模一样,还真是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亲切地笑道:“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次虽然追丢了一个盗跖,却得到了一个年轻的贤才,我与子我年岁相当,今后虽有上司下属之别,也不要失了朋友之谊,你不必太过拘谨。”
话虽如此,不过阚止?这名字赵无恤前世倒是没听过。暂且收下,至于有多少能力,以后能扔到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还是运气好捡到个人才委以重任,就看此人实际的表现了。
……
第二天,赵无恤在小宗伯和阚止的陪同下,前往鲁国九公陵寝瞻仰,同时在庙外朝拜诸位先君。
先秦之时,中国人凡事都要先向祖先祈祷,在庙堂祷告总不如直接到墓前祷告好,为了更方便的辨认出祖先墓穴的位置,就在墓穴的上面垒起土丘或种树为标志。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个土丘就叫做坟头,对于帝王天子与诸侯而言,这就是封土。
春秋诸侯的封土一般在墓穴之上用土石夯筑,使它成为一个上小下大的方锥体,就像倒扣着的一个斗,因为它的上部是方形平顶,没有尖部,所以叫“方上”,也称“覆斗”。
《周礼》云:以爵为封丘之度,与其树数。就是说,按照爵位和职守的等级来确定封土的大小高度,还有在上面种植树木的种类、数量。
年迈的祭祀官小宗伯向赵无恤科普道:“天子坟高三仞周代一仞为八尺,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扬柳。”
鲁国是诸侯,所以封土应该高十二尺,相当于后世的三米,所以并不显得特别高大,丝毫没有赵无恤之前想象中九个金字塔般的宏伟土丘,跟后世赵无恤去攀爬过的秦始皇陵,那两千年风雨侵蚀后依然有一百多米高的封土堆一比简直不要太袖珍。
小宗伯的职责还有一个,那便是:“辨庙祧之昭穆。”
这位祭祀官倒是颇有鲁国人的特点,那就是总喜欢炫耀自己的礼仪知识:“司寇当知晓,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陵墓葬位自有规矩,自始祖之后,父为昭,子为穆。”
也就是说,始祖的坟墓封土居中,以下子孙分别排列左右两列,左为昭,右为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说,阚陵的始祖鲁桓公在中,他的儿子鲁庄公为昭,鲁庄公之子僖公则为穆;僖公孙之子文公又为昭,文公之子宣公又为穆……这样一来,在昭穆的排列中,父子始终异列,祖孙则始终同列。在祭祀时,也要按照这样的规定来排列次序,赵无恤并未鲁国公族,甚至不是同族的姬姓,所以只能以人臣之礼遥祭之。
不过绕了一圈后,赵无恤却发现,号称继承了最完整周礼的鲁国依然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有一个违规的例子。
赵无恤回头问道:“闵公陵墓的位置既不是昭,也不是穆,他是庄公之子,僖公之孙,被庆父所立,因为后继的鲁国国君与他并未关系,所以偏离了昭穆序列,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但先君昭公的陵墓为何是这般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宗伯能否解释一二?”
原来,本应该是鲁昭公的葬位处竟然空缺出来了,他的封土堆偏移到了鲁国先公陵寝的墓道南面,怎么看都不正常。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小宗伯顿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
倒是一路上一直在默默旁听的阚止接过了话头:“司寇有所不知,昭公的陵墓是由季平子主持修建的,他与昭公相互厌恶,两人一度兵戈相交,昭公不杀死季氏誓不罢休。最后昭公失败,被逐出鲁国,他流亡齐、晋,最后死在了外面,至死都没有原谅季平子。季平子也深恨之,于是便在昭公归葬时故意破坏昭穆制度,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
赵无恤还没说什么,却是小宗伯怒了:“子我不能为先君和故执政隐恶,这成何体统,简直不当人子!”
原来他小宗伯这个职务,就是因为季平子而获得的,于情于理自然要为其不合礼法的事情遮掩。
阚止却没有像一般的鲁国少年一样讷讷认错,而是反驳道:“我听说君子不袒护别人的过错,季平子这件事做的不对,难道小宗伯在司寇发问时要袒护他的过错么?”
于是乎,一老一小出了陵寝后便吵开了,一边吵,阚止还偷眼看赵无恤的反应。
无恤则笑着将他们制止住了,还出言批评了阚止一番,说他不尊老者,却没有实质性的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手下有几个年轻的半大少年,不同于在陶丘跟着子贡作事的邢敖,也不同于公西赤的腼腆知礼,阚止的表现欲比较强。他方才不顾小宗伯的身份而与其争论,在赵无恤想来,大概是想在新的主君面前显现自己的独特吧。
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人,容易惹事的人。
“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也;博辩广大而危其身者,发人之恶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在柳下季别院里,孔子引用老子的这句话,他现在觉得阚止这人和此话极其切合。但他一向的用人准则就是,有缺陷者只要放对地方,也能发挥才干,回到西鄙后,倒是可以让阚止试着做一个监察类型的小吏。
虽然引发了一场小争吵,但这趟祭拜,赵无恤还是做足了鲁国臣子的范头,惹得邑内那些冠带氏族赞不绝口。
“上马则为勇锐师帅,下马则为礼仪君子。”这便是他得到的士大夫风评。
……
之前说过,阚城的政治地位极其重要和敏感,所以鲁侯和季氏孟氏听闻先君的陵墓无事后,松了口气之余也不想赵无恤长期驻留。便在回复的简牍里大赞他此次的功劳,承诺在捷报里的一切要求都会同意,也会追究周边诸邑不发兵相助的罪过,婉转地提醒他可以回新封邑看看了。
无恤见武卒已经休整完毕,再度精神抖擞起来,便在接到鲁城的回应后,带着全军开始往中都走,再转向西去郓城。
十月中旬,在中都粗略修缮过的外郭处,他看到宰予带着一众邑吏和孔门师兄弟前来相迎。
扶着车栏,赵无恤突然恶作剧地想,要是在宰予和阚止这两个撞字的人面前喊一声“子我”,究竟谁会先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靠近之后,他却发觉宰予脸色有些忧色,同时也没有人群里看到扬言等无恤凯旋后,会第一个在此迎接的子路。
子路会说谎,会不讲信用?
连阳虎叛军都会对这种可能嗤之以鼻……
以赵无恤对这个轻侠儒士的了解,哪怕是下起鹅毛大雪,他都是握着长剑等候在此,笑咧咧地追问战事的细节。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能背诺。
于是赵无恤盛情邀请宰予与自己同车而行,待这位代理的中都宰上车后偏过头悄悄问道:“出了何事,为何不见子路?”
宰予擦了侧脸颊的汗道:“好让司寇知晓,子路不在邑中,他和子渊一起,昨日陪同夫子远行了。”
孔子喜欢坐着车到处云游是真的,但他伤处还没全好,中都也百废待兴,居然就出门了?赵无恤猛然嗅到了一丝不妥。
“孔子去了何处!”他语速急促地追问道。
口齿伶俐的宰予此刻却有些结巴和慌乱:“司寇,我也没料到,夫子在接到叛贼公山不狃召唤后,竟然真的去了费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孔子去了费邑!”听到宰予的话后,赵无恤心中咯噔一下。
鲁国国土呈一个哑铃状,东国与西鄙宽大,中间狭窄,而费邑正是联接东西的枢纽。费邑位于曲阜以东两百里处,跟曲阜到郓城的距离差不多,那儿靠近齐国、莒国和已经被吴国控制的淮夷地区,位置十分关键。阳虎被逐后,他的党羽公山不狃伙同叔孙辄,据守费邑而叛。
这里原本是季氏的主邑,也是除去曲阜外鲁国最大的城邑,都鄙加一块户口近两万,可以征召数千之众的临时兵卒。因为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挟持了叔孙氏的家主叔孙州仇,还裹挟了千余叔孙氏族兵,所以在阳虎北逃,盗跖撤兵后,费邑便成了鲁国最大的叛党聚集地,也是季氏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按照赵无恤和季氏、孟氏分配的任务,费邑是交给季氏自己去解决的,无恤对费邑也没什么好办法,同时又想让这座城邑保持现状,好让季氏恢复的不要那么快:季孙斯若缺了此邑,实力减半!
但现如今孔子却受公山不狃召唤去了那座叛城,这是何用意?
难不成孔圣人是要从贼!?
赵无恤简直无法想象,若这是真的,一直念叨尊君守秩的孔子学说,就真成一个笑话了……
……
时间回到三天前,赵无恤正大野泽畔追击盗跖的时候,在中都养伤的孔丘接到了一份从费邑送来的帛书。
“公山弗扰召我,说若是愿意去费邑,便能委以重任,愿与我共谋大事,灭三桓,尊鲁君,我欲往……”
当孔子唤来子路和颜回,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时,颜回倒还好,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而子路则和赵无恤的反应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点不敢相信,正所谓“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鲁侯并不算什么英明之主,但现如今阳虎才刚倒台,鲁国国政稍有起色,为何夫子偏偏要受那叛贼公山不狃的召唤?这还是昔日那个“君有召,不俟驾行矣”,“入公门,鞠躬如也”,教导他们要忠于君国的夫子么?
他当场就炸了。
子路不悦,嗔目道:“夫子虽然说过会在盗患平息后引咎辞去中都宰之职,但就算是无处可去了,也不能委屈自己一定要去公山不扭处!”
他声音很大,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孔子脸上,震得屋子顶上的瓦片仿佛都在晃动。
还是颜回淡定地说道:“子路勿慌,且听夫子继续说下去。”
孔子用宽袖擦了擦脸,笑着说道:“公山不狃来召我,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如果有人用我,我就能在东方复兴周礼,建设一个东方的西周,一如昔日的中都……不过由你放心,我此次不是去从叛,我是要去救人。”
“救人?”
“然也,为师要去救被挟持的大司马,救迷途的公山不狃,救费邑的数万民众,让他们免于内战的灾祸……”
对于孔子声称想要乘着这次来自费邑的召唤,去搭救出叔孙州仇,子路可以理解,但叛贼公山不狃为何要救?光凭夫子一人,那些个“从贼”的费人又如何搭救?
孔子说出了缘由。
“阳虎一党的败亡,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我唯独可惜其中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人?”
“正是费宰,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也作弗扰、不扰,字子泄,他和阳虎一样,都是季氏的家臣,季平子倚重的两大支柱。其为人虽然面相凶恶,但却对孔子比较友善,曾旁听过他讲学,听完后便向阳虎建议抛弃前嫌,请当时还是一介穷士的孔子出仕,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孔丘的举主了。
“其为人知礼,此次针对的也只是三桓而已,和当年想要尊公室而叛季氏的南蒯有些相似,与其他叛乱者有所不同。”
公山不扭大概也想有所作为,所以才派人请孔丘前往辅助。
孔丘虽然不将公山视为叛党,但除却他外,恐怕整个鲁国无人不这样认为,连子路都表示不理解。若是在这个当口上前去投靠,恐怕会被千夫所指,他辛苦数十年建立的儒士之学将毁之一旦,门徒四分五裂。
在盗跖攻中都,于中都城下与他辩驳后,孔子就处于一种精神低谷的状态,但他本是性情坚韧之人,伴随着伤势好转,也渐渐想开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去钻研异端学说,这种方式对自己本身就是有大害处的!
他认为,儒者不一定非得在言语上胜过大盗,只需要守乎己心即可,盗跖狡辩的种种,不必太过在意。
在下定决心引咎辞去中都宰一职后,孔子遗憾之余,感觉对不起中都国人之余,却也像是解脱了一般。这两年在中都的施政给了他巨大影响,他的一些报负不再是载于空言,而是行之于实事,弟子们也得到了历练。那些失败的教训这几天里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同时也开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开始审视鲁国全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虽然占据了灌城,但已经不再是最大的祸患,盗跖虽然横行一时,但赵小司寇应该能将他们剿灭驱逐,那么鲁国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了费邑……”
刚好在此时,他接到了公山不狃的召唤,便顺水推舟打算前往。
此去非为从贼,而是要效仿子路劝降阳关之举,力劝公山不扭回归鲁国,放还叔孙氏!
“由,回,你二人可愿意随为师东去,此去足足有三百里之遥,即使不停赶路也得半旬时间方能抵达,届时是是生是死,为师也说不准。”
子路道:“夫子就算是乘桴浮于海,去东方万里之外的九夷之地居住,仲由也愿意附于尾冀,为夫子划船驾车,何况是数日可到的费邑!?”
颜回行礼道:“颜回也愿侍奉夫子左右。”
于是,一架双马驾辕的车子启程东行,身材高大,面容谦和的孔子曲着伤腿坐于安车之上,依然抱着竹卷,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衣物却颇有些陈旧的颜回静静侍候在旁。留了一脸浓须,腰间还别着长剑的勇士子路手持四辔,目光直视东方。
身后中都墙垣下,是密密麻麻前来为他们送行的弟子,宰予亦在其中。
所以当赵无恤回师中都后,便听宰予汇报了此事。
宰予有些忧虑:“君子不立于危墙,夫子这次以身涉险,我觉得颇为不智啊。”
虽然孔子与公山不狃曾经有点交情,但此行依然前途未卜,尽管号称以周易算卦“百占而七十当”,也就是准确率百分之七十的孔子为这次冒险算了个上上大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差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孔子好气魄,好眼光!”赵无恤却为此拊掌而赞,富贵险中求,虽然用这句话来比喻不太合适,但这才是孔夫子应有的胆识。
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这位能影响中国人思维两千年的人物啊。
孔子的这次冒险一定会得到与费邑对峙的季孙斯赞同,赵无恤若还想继续让孔门诸子效命,就不能出手阻止,只能放任事态发展了。
现如今孔子就凭借一己之力,彻底跳出赵无恤布下的局,幸亏不少有才干的孔门弟子已经入瓮……
……
盗跖在逃离后,也已经回到大野泽中央一个小岛上,此处便是他的主巢穴。他也不甘心做赵无恤养寇自重的棋子,而是开始痛定思痛,反省这次失败的缘由了。
他在之前的对峙中自觉正面打不过赵无恤,便萌生退意,让手下数千盗寇分批撤离,他自行断后,孰料赵无恤的兵卒徒步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最后还是被咬住了尾巴。南湖边上一场恶战,盗跖被部属强行推上船只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湖边千余精锐为他喋血而战,杀敌近百,自己也损失过半,不过至少让赵无恤知道了,盗跖之徒可不是鱼腩!
虽对赵无恤念念不忘,想要立刻反击复仇,但部众疲惫,士气已夺,盗跖也只得作罢了。这一日,他唤来群盗中的众“师帅”“旅帅”共聚一堂,对他们说道:“二三子,此次初冬的劫掠,我军以九千之众,却被赵氏子千余人陆续击败,尔等想过是为什么没有?”
群盗们面面相觑,这便是盗跖能一跃成为“将军”的原因了,他会分析时局,会总结教训,而多数盗寇只会抢完今天不想明天。
过了半响才有人怯怯地说道:“是邾娄不听将军之言,先遭惨败,让吾等不得不直面赵无恤强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有人接口道:“是阚城城坚,吾等攻城器械不足,故而久攻不下,加上赵无恤狡诈,夜袭无果,才给了他机会!”
盗跖摇了摇头,说道:“汝等说的这些都对,但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些。”
“我被众人拥戴为将军,统领群盗已经数年,最初时既无卒伍,部众又不识旗鼓,更别说队列阵法!虽有一万之众,却形同乌合,军中夹杂大量妇孺,连邑兵都打不过。”
群盗基本都是逃亡的农人,乃至于一直生活在此的野人,基本没有卒、伍的编制,只有按照统属不同,划为大泊、小丘这样的区分,打起仗来一窝蜂地上,一窝蜂地溃逃,很明显是不利於作战的。
“但现如今,我用在鲁城时学得的兵法进行整编操练,临阵接敌,妇孺难起大用,于是将妇孺和丁壮分开,妇孺独自成营,留在巢穴中,而以丁壮为作战之主力。之后又编卒伍、教旗鼓、练队列,从卒九千,论军力不可谓不强,邾娄死后号令不可谓不一,平日里我亲自带着攻击邑兵也如虎逐羊。然而碰上赵无恤,却遭到如此惨败,正面不敢与之对敌,撤兵后被追上痛打,我觉得不是他无法战胜,而是吾等在战法上出了问题。”
“战法?”
“对,纵观赵无恤此人,和寻常将领颇为不同,他不喜欢用车兵,而是用轻骑突击,配合各兵种列阵使用。棘下之战、甄之战、中都之战等,都擅长以堂堂正正之师列阵决战于野外,配合部分奇计,所以才能战无不胜。而吾等虽然也有编制,但阵型松散,性情跳脱,我想要像对付其他鲁兵一样与他正面决战,就好比以我之短,击敌之长,焉能不败!”
群盗们对此深表赞同,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甚是!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赵无恤如今已经雄踞大野泽之西,今后少不了要与吾等为敌,我打算用当年吴国孙武和伍员击败楚国的方法对付他!”
“孙武、伍员的战法?”伍子胥复仇的事迹流传甚广,连群盗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但孙武行事低调,却没几个人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道:“我听说,十年前孙武和伍员根据楚王年幼、卿大夫不和,以及楚都距东境较远的特点,向吴王阖庐提出先疲敌、误敌再行决战的战法。即将吴军分三部,对楚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轮流侵边境要地,楚援即退,援退再来,俟楚军疲惫而战斗力削弱后,伺机集中全力进攻。阖庐听从了他们的意见,硕大的楚国从此就开始困顿疲乏了。”
群盗听得两眼发直,而盗跖却叹气道:“也是因为鲁国、曹国的邑兵太不经打,见了吾等常常不敢出城,所以大意了,也忘了吾等群盗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孙武和伍员的这种战法么?群盗从来不需要与官军决战,而是要使他们根本抓不住吾等,疲于奔命。”
盗跖目光炯炯,他反思之后,觉得群盗的力量不在于聚合,而在于分散。这次赵无恤南下,他若是能将盗寇们化整为零,彻底撒开出去,自行从小路、河网退往大野泽,那损失一定更小。
“此外,赵无恤的兵卒不习水性,这也是吾等群盗擅长的事情,以后外出劫掠也好攻城也好,都要乘吃水浅的长船,不要深入内陆,不要离开能行船的水边。敌来则退,乘船到大泽另一头继续劫掠攻城,长此以往,赵无恤三邑必疲!”
……
赵无恤可没料到,他的乱入,竟让盗跖被逼无奈,开始使用类似游击战的战术,并且以长船入浅河,沿河劫掠,和后世维京海盗纵横西欧打法神似。
他此时已经开始启程西行,前往新获得的封地郓城,从张孟谈处得知,一位从宋国来的客人正在那儿等着他……
ps:《论语.阳货》: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史记.孔子世家》: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月下旬的一个清晨,郓城郊外的田野上草木凋零,枯黄的叶上镶着一层霜冻,涂道干燥而结实,马蹄和脚步踩上去十分平稳。
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却并未阻挡住郓城人的热情,国人的队伍由城门两侧始,一直排出半里开外,在田亩道边挤得密密攘攘,来自廪丘的兵卒举着戈矛,警惕地维持着秩序。
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今日,新任的郓城大夫即将归来。
“孟谈,你何时也学会搞这种形式了。”戎车之上,赵无恤一边向两边向他下拜的民众拭车还礼,一边如此说道。
出城数里相迎,现如今与赵无恤同车的张孟谈笑道:
“司寇不必这样看我,下臣完全没组织,这些民众全是自发而来的。司寇与众兵卒浴血奋战,逮捕了常年压榨郓城的叔孙志,囚于牢狱之中;又驱逐前来祸害乡民的盗寇,给此邑太平安宁。听闻司寇历经血战,大胜归来,民众怎会不夹道相迎?非但城邑里,连周边乡中里闾的民众都不知来了多少。”
合谋数月后,时局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赵无恤势力获得了巨大的丰收,因此张孟谈心情也很是不错。
“原来如此。”
的确,比起贪得无厌的叔孙志,为富不仁的阳虎,张孟谈以赵无恤名义推行的施政算得上是极其宽厚了。说到底无恤还得感谢叔孙志,要不是他作死的下限太低,也不会让郓城人换了位领主后,有种一下子从牢狱到了小康之世的错觉。
“孟谈也休要谦逊,这里边可少不了你治理此邑的功劳。”
张孟谈谦虚地说道:“我哪有什么功劳,虎司马击退盗寇维持秩序;计邑宰量入为出,调拨粮食赈济;公西子华到处主持祭祀死者,安抚民众情绪,他们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迎接让赵无恤觉得,半月多来的辛苦都值了,比起在甄城以武力立威,比起在廪丘以焚劵市义立信,他如今在郓城得到的拥护更加扎实和稳固,这才是实打实的民心!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统治的中心从廪丘迁到此处,一来郓城地域更广阔,有渔猎之利,地下有些许裸露的石涅资源,也就是煤炭。二来郓城有人家五千户,口数三万,差不多是甄、廪丘两邑的总合。
这里向东去曲阜交通也比较方便,若是能把大野泽的水路打通,还可以利用水网转运从陶邑运来的物资,当然,前提是要翦除盗跖的威胁。
路中时不时有乡中父老前来献酒,对于这地地方上的宗族首脑,赵无恤不得不一一答复,队伍因此走走停停。
赵无恤不因为身份显贵了就倨傲,也不因为那些乡老说话啰嗦就不耐,让当地人纷纷放下了心,觉得今后应该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了。
在民众夹道欢迎下慢慢走了半刻后,便遥见郓城的城楼。盗寇来攻时,破了水门,正面墙垣也被损坏了一部分,张孟谈组织当地无业的游民轻侠修缮了城楼、城墙,省得他们没事做扰乱秩序。所以如今看上去焕然一新,城楼上刷了新漆,阳光一照,明亮生辉,一番战后太平的好气象。
越近城,民众们越热情,他们发着欢呼,孩童被抱在大人的怀里,或骑坐在大人的肩头,好奇地看着武卒的甲胄、坐骑、兵器。尤其乘着大马的轻骑士们最受欢迎,虞喜等人因为自豪,夹着马腹挺直了胸膛,越是民众欢呼越是目不斜视,单身已久的武卒眼睛在俊俏的妇人、少女身上扫来扫去。
赵无恤却没有这层心思,他好奇的是,那位张孟谈传话里“来自宋国的客人”究竟是谁。
他这么一问,张孟谈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是位穿着士人衣着的女子,她自称司寇故人使者,从宋国来,非见到司寇本人才能说明来意……”
……
等进了邑寺,见到了来者,的确是位裹着黑色衣物,遮掩模样的俊俏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她放下面纱后,赵无恤觉得似曾相似,正是昔日在宋国黄堂与南子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南子派来为他领了段路的宋国宫女。
赵无恤与南子的事情算是一项密约,知道的人极少,赵无恤与张孟谈合谋时,其他的事情都能摊开来说,唯独南子一事上没有袒露。无论何时何世,与宫闱女子密谋结盟,都是为人诟病的事情。
张孟谈也知道这大概是主君敏感的小秘密,绝不过问半句,这几日只是让人将这个女使者看护好,这会引了无恤入内,旁人尽退,只剩下穆夏贴身保护。
想到南子,那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妖媚公女,简直是妲己化身,赵无恤就有些头疼。
当初赵无恤被南子用计诱进宋国寝宫的黄堂之中,脱身不得,他急中生智,利用南子不愿意嫁给卫侯元的心思,与她立下了盟誓,说日后若是能有成就,就会对她施以援手。
这只是临时的脱身之辞,但季嬴送他的玉环,至今还攒在南子手里。加上赵无恤也不想失信于一女子,以及希望在宋国内有一个援手,所以并没有敷衍此事。
但南子与卫侯的婚期还有一年半载,现如今他的领地初定,小司寇的职位还没坐热乎,过去几个月里与他素无往来的南子就急冲冲地来求助了么?
跟脚未稳之前,赵无恤暂时不想让自己成为诸侯之中的焦点,所以便将南子视为麻烦的来源,口气并不十分和善。
“宋国公女派你来此所为何事?”
那宫女低垂着头道:“奉公女之命,前来向司寇道贺,并献上新一年的礼物……”
送礼物?这倒是赵无恤未曾想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已入冬,公女遣下妾献上宋国上好的缯百匹,漆器,一些从楚国得到的金爰,下妾此次都带来了。公女料想司寇新得三邑,一定急需不少工匠,所以还送了织工、养蚕女、轮人、漆人等工匠百余,因为不能明着带过来,所以只能由司寇在陶邑的商贾陆续运入……”
无恤知道,此时的古中国,诸侯并立,连历法都不统一。一共有六种时历并存于世,分别是《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周历》、《鲁历》。
赵无恤在晋国时,过的是夏历;到了宋国时,则用殷历;至曹,用周历;入鲁后,又入乡随俗,改用鲁历。
强迫症患者要是这么玩,绝对会被逼疯掉。
鲁历只有鲁国在使用,与周历略有不同,它是阴阳合历,在鲁僖公五年公元前656年之前采用建丑之月为正相当于农历12月,其后则改从建子之法,即以冬至之月为正月建子之月,相当于农历11月。
现在是十月下旬,对于鲁国而言,算得上是一年之末,跨过了这个月,十一月初就到新年了。
可宋人是殷商遗民,保留了殷礼,所以用殷历,以十二月丑月为岁首,距离新年还早着呢。所以若是一个商贾十一月在鲁,十二月在宋,一月在晋,就能连续过三次年……
总之,这所谓的新年之礼,却是南子专门为赵无恤而筹备的,倒是有心。
虽然没有在赵无恤创业初始雪中送炭,但好歹知道乘着他还没坐大时锦上添花,博得好感。
这个南子情商也是颇高,知道交情是要慢慢培养,她这份懂得进退的态度,让赵无恤讨厌不起来。若是对自己无害,顺手一帮倒也无可厚非,但对此女敬而远之即可,沾染过深恐怕会被纠缠不清。
此外,还有两份写满字的帛绢,其中一份是南子的信,另一份笔迹娟秀,赵无恤自然认得,那是乐灵子的手笔。以及一筐分好了次数和分量的药物,有御寒的冬药,也有治疗剑矢的疡药,都是来自少女的心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由有些心焦起来,过去半年里,俩人虽然也有通信,但赵无恤要么就处于血火厮杀中,要么忙于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并未深谈。此次这帛绢看上去挺厚的,上面一定有许多话。
但他忍住了立刻拿起的冲动,先扫了眼南子的帛书。
南子的书面字迹居然有些刚猛杀伐之意,丝毫不拖泥带水,但里面的语言却像是云彩一样飘忽,让人看不透篆字下隐藏的深意。
原来,此时的交通实在是滞后,一直到十月中时,鲁国阳虎之乱,以及赵无恤因平乱之功成为小司寇这件事,才陆续传到了与鲁国相邻的齐、曹、宋等地,顿时引发了一阵轰动……
至于晋国,这消息恐怕才刚越过了太行山,还未到新绛呢!
……
十里不同天,鲁国西鄙晴朗少云,但与郓城相隔数百里的宋国却是一片阴霾,因为前日的一场冬雨,冬至未到,宋城商丘却已经寒冷彻骨了。
司城乐氏府邸一间简朴而温暖的居室内,兽口铜燎炉里烧着上徍的无烟木炭,有二女在蒲席上相对而坐,饮着御寒的温汤。
宋国公女南子穿着一袭紫貂大裘,华丽而名贵,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黑玉制成的玉笄,上面雕着殷商的图腾玄鸟。她眼神妩媚,唇红如樱桃,比赵无恤半年前见到时更加美艳了几分,穿的虽多,却因为搭配得当,掩不住诱人的身段。
她有些嗔怪地朝对面的少女说道:“瞧瞧你,这才几日未见,又瘦下去了几分,下巴都尖得跟你身上的白狐裘似的,这要是让你那在鲁国的‘重耳’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子对面,正是为父亲乐祁守孝的乐灵子,她身穿素色厚葛深衣,体态纤秾合度。虽容貌尚有几分稚气,但因为父亲去世,未婚夫君又离开身边,兄长不足依赖,只能自强。眼中温和之余多了几分柔韧,只是身形又消瘦了几分。
听南子这么一说,她掩口微笑道:“我听说鲁国孔子门徒居丧的方法,哭泣无时,不相更代,披缞系绖,眼中要时时刻刻垂着泪,住在倚庐中,睡在草垫上,枕著土块。又强忍著饥饿不吃食物,衣服穿得单薄而任自己寒冷。使自己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劲,必须要人搀扶才能起来,拄著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
“可吾等宋人的守孝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天寒时在屋内看医书,为父亲灵牌续灯,晴朗时常常出门在院内走动,只是食物和娱乐有所节制而已。”
虽然乐灵子立志为乐祁守孝三年,却不会像当世后世一些“孝子”一样刻意标榜,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减衰之痛。
她的哀伤在心里,平日还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
当然,自从赵无恤走后,她有时会茶饭不思倒是真的。南子消息灵通,但凡鲁国一有消息,就会来通告她。
最初是曹国那边传来的趣闻,赵无恤与曹伯交好,侈靡之所在曹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随后端木商人在宋城也建了一座,只是规模没陶丘那么大,宋人朴实,也不像曹国商贾那么一掷百金。
随后是赵无恤渡过濮水,在甄地的冒险,南子现在极其厌恶卫国,但凡是对卫国不利的都直呼痛快,甚至巴不得晋国攻卫导致卫侯意外身死,可惜两国很快就达成了新的盟约,这并不足以解除婚约。
灵子倒是悬着一颗心,想着未来夫君带着一支流亡的孤军跨越数百里远征,身处异国他乡,一定十分惊险罢,也不知道有无受伤。
从那时候起,她便开始专注于一些剑矢伤的学习和治疗,医扁鹊目前还在晋国,做赵氏的宾客,给她寄来了好几车收集抄录的医书。
等到赵无恤被授土赐民,成为鲁国的甄、廪丘大夫的消息传来,最初对妹夫的选择不以为然,只希望事后能有一些武卒遗存,能够回到宋国的乐溷也开始转变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前几日,宋国才得知鲁国都城爆发内乱,一时间市井众说纷纭,有人说阳虎取代三桓,囚禁赵无恤,劫持鲁侯,正式成了执政。也有人说三桓杀阳虎、还有与阳虎“同党”的赵无恤,成功逆转局面。这些不知真假的信息让乐灵子揪心不已,连续几日在父亲灵堂前祷告,并催促兄长派人去鲁国查探。
还没等宋国朝堂对邻国的政变做出反应,最终的真相却浮出了水面。
阳虎被逐,赵无恤成了此次鲁国内乱的首功之臣,加封郓城,授小司寇之职,中大夫之爵!
阳虎在宋国的名声也不好,宋卿们对这种“陪臣执国命”的行为极其痛恨,赵无恤助三桓逐阳虎,顿时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誉。
“十六岁为中大夫,领邑人口三万,看来日后鲁国在三桓之外,可能要出现第四位卿了……”一片叫好声中,也只有老迈的宋国右师乐大心语气酸酸。
皇氏、灵氏纷纷派人上门贺喜,加紧了与司城乐氏的往来,孔子的学生司马耕因为赵无恤与孔门友善的缘故,也对乐氏格外青眼有加,他的态度影响着宋公宠臣,一门两卿向氏家族的态度。
于是乎,在乐祁死后,地位一下子掉到了宋国六卿末席的司城乐氏开始缓慢恢复。
这让乐溷欣喜不已,赵无恤靠自己取得的成就,比当初他建议赵无恤留在宋国,做一个千室大夫高多了。现如今无恤的领邑都有乐氏一半多,人口虽然不如,但兵卒的战力却无人敢小觑。
宋鲁相邻,赵无恤的崛起使得司城乐氏在晋国赵氏之外,凭空又多了一个强援!于是平日半月见不着面的他开始时不时对妹妹嘘寒问暖。
这消息也像一剂强心针,让因为乐溷平庸,德行不修导致宗族内部有些低沉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
乐祁灵柩顺利归来,使得宋国六卿关系不像历史上那么紧张,所以目前态势安定。家宰陈寅、家司马陈定国等纷纷建议派些人和物资送去鲁国西鄙,协助赵无恤站稳脚跟,也能显示两家亲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南子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多了,刚刚接到消息后,她的使者便上路了,还捎带上了乐灵子的帛书和医药作为敲门砖。
她做事不着痕迹,虽然平日也未冷落过,但此事之后,跟乐灵子之间的走动却频繁了些。
此刻听了乐灵子的话后,她柳叶眉稍微舒展,开始说起了一些宋宫中的趣事,让守孝孤苦的少女听得入神。
“我喜好穿紫色,觉得其明艳高贵,无论是朝前还是寝宫内都着紫衣。可前日却又被司仪批评了,那老叟声称紫乃是贱色,作为公女,必须穿红、黑才能显得高贵端庄。”
乐灵子回道:“的确有种说法,认为紫非正色,五色之疵瑕,以惑人者也。”
南子不乐意了:“我虽是女子,却听说昔日霸主齐桓公也喜欢穿紫衣,宫中王姬縢妾纷纷效仿,整个临淄城的人都崇尚紫色,侯伯尚且如此,可见色不分贵贱,贵者衣则贵,贫者衣则贱。”
“当时几匹素色的布也换不回一匹紫色的布,所以齐桓公听了管子的建议,装作厌紫,于是齐国就无人效仿了。”
南子不以为然:“我又不要争霸,也不关心什么民生,我喜欢如何那便如何,穿什么颜色,与彼辈又有何关系?若是不爱看,闭目绕开即可,至于如此痛心疾首?似乎我一直穿紫,宋国就能亡了似的!”
乐灵子连忙长跪起身,捂住了她的樱唇:“可不能乱说。”
大概是因嫉生恨,在那场宋宫中的赋诗冲突后,南子“亡国尤物”的名声倒是被公子朝传出来了,宫闱窃窃私语,乐灵子不免为好友心忧。
南子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凑到乐灵子耳旁悄悄地说道:“其实红色我倒是也有穿,但只是用来作为亵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脸色一阵红晕,在南子的腰间狠狠拧了一下,两人恢复了少女本性,在加了鹿绒垫子的蒲席上打闹成一团。
闹了片刻后,二女都有些娇喘,紧紧贴在一起,南子亲昵地抚着乐灵子被弄乱的发鬓说道:“吾等的帛书,还有你的医药现在应该到鲁国了……你的帛书如此厚重,快些老实交代,都与那‘重耳’说了些什么?”说罢作势又要拧她。
“重耳”是南子打趣闺蜜时对赵无恤的专称,一方面取笑乐灵子效仿当年季隗,另一方面暗喻那日赵无恤将她压在床上说的志向,当然,这方面乐灵子却不知道的。
灵子让她别闹,整理衣襟道:“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宋国和家中的一些事情絮叨地说了一遍,又讲了我最近看的医书。夫子从晋国送来了两大车竹卷,我每天都要看上一石,沉甸甸的有些累……”
“我记得君子在宋国时与我说过,这世上有种比简册轻便,比绢帛便宜的物什,名为‘纸’,可以用来书写。它洁白如云雪,薄如丝絮,又有韧度,表面冰如玉滑如丝缎,提笔在上面写篆字,墨迹凝而不散,若是有了领地,一定要制出来送予我……也不知道做出来没有。”
南子听得睁大了眼睛,却是不可置信:“我却是不信,这世上竟然能有此物?”
……
十月末的鲁国西鄙,赵无恤在郓城呆了三天后,又回到了这里。
费邑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也不知道孔子是如何劝说的,公山不狃同意送回叔孙州仇,以费邑归降,重新做了季氏家臣,但费邑依然由他控制,一切维持内乱前的状态!
至此,阳虎在鲁国内部的残党宣告平定。
于是继赵无恤、公敛阳、子路之后,孔丘本人也成了此次阳虎之乱最大的功臣之一,他半月前的人生低谷,以及如今像鸷鸟扑食般的的入局,都叫人眼花缭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收起传信的帛书,暗暗想道:“孔子此行已然成功,那鲁国内部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也就消弭了,之后几年便可以一致对外……”
“但另一方面,费邑若是归顺,季氏的力量也能得以恢复,一旦他们重新站稳了脚跟,与孟氏、叔孙氏达成相忍的共识,便将加剧对我这个外来者的排斥。幸好阳虎还在,盗跖尚存,到了明年春种之后,齐国人恐怕也要蹦跶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会得到何等赏赐,是功过相抵,继续做中都宰?那宰予的打算可就落空了,亦或是,能凭借次功进入鲁城权力中枢?
祸兮福兮,利兮弊兮,实在是孰为难料。但赵无恤也通过此事看清了自己的局限,在张孟谈帮助下,虽然暂时扭转了鲁国的局面,让形势对自己有利。但依靠阴谋伎俩,想要算尽世间智者英豪,还差得远呢!
看来是该沉寂一段时间了,继续种田发展,等待时局,发挥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才是王道!
想到这,他又将乐灵子寄来的帛信看了一遍,目光停在她的抱怨上。
一个素衣孝服的纤细少女,深夜里点着牛油烛,跪坐在蒲席上捧着沉重竹简的情形浮现眼前,真是让人又可怜又可爱。
不单单是为了讨好未婚妻,若是能做出纸张,哪怕是最原始的麻纸,也能让领地多一项收入进项,为明年将商品打入陶邑市肆做准备。
于是他将廪丘的工正公输克唤了过来。
“前些时日廪丘织造坊制作旌旗、冬衣,有不少剩余的黄麻、布头、破履,你可按我说的收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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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接到国君召见的消息时,正和子路、颜回师徒三人在费邑接待宾客的一处庐舍内用朝食。
这次能穿过季氏围攻费邑的大营进入这座“叛城”,还是靠了子路之前为季氏劝降阳关的功劳,季孙斯才同意让他们一试。但季氏却借此想出了一条计策,提议让子路进城后想办法见到公山不狃,凭借技击的本事当场将他刺杀!到时候邑内群龙无首,季氏便可乘势攻城,必能大克!
然而子路重诺,不屑于做这等事情,和孔子一样断然拒绝。
季孙斯疑惑,上次子路帮助赵无恤袭击阳虎车队,救出自己时,形势不也类似么?
子路却觉得大谬,因为那次事前事后赵无恤都开导过他,子路当时并未向阳虎承诺过任何事情,他的作为被无恤比喻成劫持齐桓公的曹刿,对于鲁国来说是一种义举。但这次季氏让他扮作使者,前去行刺的勾当,却是一种欺骗之举……
“实非士所为也!”
于是季孙斯只得让孔子师徒不带一兵一卒入邑,觉得他们大概是出不来了。谁料一天之后,公山不狃真的派人出城和谈,声称愿意回归季氏,要求是继续做费邑宰,这让季孙斯大喜过望。
阳虎与季孙斯是你死我活的恩怨,必须将此僚杀死,悬头颅与家中府邸,才能恢复季氏被臣子凌驾的耻辱。但公山不狃却不同,只要他名义上归附季氏,就能让季孙斯保全颜面。
季氏知道自己是打不下费邑坚城的,一入十一月后天气寒冷,到时候要么退兵,要么损失惨重。所以不如暂且同意公山不狃的要求,尽快恢复实力,将孟氏觊觎三桓之首野心压下去要紧。
之后几天,季氏东拼西凑的数千族兵允诺撤退,公山不狃出城与季氏在中间地带歃血盟誓。而被挟持多日的叔孙州仇已经被放归,总体来说,鲁国内部叛乱彻底平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觉得使命完成,打算在费邑休息几日后便回中都去,却突然听闻国君召见他,匆忙得放下了匕箸,吐了刚嚼了一半的肉。
不等子路将车马驾好,孔子便徒步前往应召,直到他他一路小跑出了费邑西门半里外,子路和颜回才乘车赶上了他。
呼赫呼赫地赶上后,子路半抱怨半打趣地说道:
“由听夫子讲过,当年楚庄王听闻行人申舟被宋国所杀,一甩袖子就站起身来往外跑,竖寺追到寝宫甬道上才让他穿上鞋履,追到寝宫门外才让他佩上剑,追到蒲胥的市肆才让他坐上车子。夫子今日是要效仿他么?当年楚子面对的是军国大事,如今只是一次寻常的召见,何必如此焦急?”
孔子爬上车后扶着车栏,也气喘吁吁地笑着说道:“我因为中都外郭失陷之事,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君命召,不俟驾行矣!哪里还能迟疑等待?”
虽说孔丘管辖的中都外郭失陷于群盗,是一个罪过,但说服费邑归顺却又有功,还是大功。所以子路觉得,夫子这次冒险是值得的,你瞧,季氏和鲁侯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急行三日后,师徒三人抵达鲁城,当日午后,沐浴更衣的孔子在一位年轻有司的引领下,进入了修缮一新的曲阜公宫内。
“敢问柳下季大夫如何了?”
在入宫门前,孔丘见来迎的不是柳下季,便不忘关心起老友来。但他却被告知,柳下季因为盗跖的事情被牵连。虽然鲁侯并未怪罪,但在季氏和孟氏,还有国人的舆论压力下,柳下季辞去了司仪之职,只有大夫之爵被保留。
孔丘默然,整理衣襟走进公宫的大门,他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鞠躬如是也,一副谨慎而恭敬的样子,好像此处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似的。
他的一些奇怪举动让有司看得目瞪口呆:站,他不站在门的中间;走,也不踩门坎,显得小心翼翼,也走得极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的有司有些不耐烦,便无奈地回头说道:“先生,这都是宗周的旧礼,从先君桓公之后便渐渐不沿用了……随我速速进入即可,君上可要等急了。”
“此言差矣,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孔子以此言回应后,依然如故,有司只能翻了翻白眼,上堂告知孔丘已到时,与鲁侯说起此事,他认为孔子这是故意在国君面前谄媚的表现。
“此人伪诈!”有司是鲁国公族之人,是鲁侯亲信,所以便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鲁侯却不置可否:“或许是大忠似伪。”
等孔丘受召唤,登堂入室觐见,鲁侯仔细打量这位发髻朝服穿戴梳理整齐,卷须及胸的高大名士。
却见他提起深衣下摆向堂上走的时候,恭敬谨慎得不行,憋住气好像不敢呼吸;走完了台阶,向前迅速趋行了几步,姿态像鸟儿展翅一样。看到国君时,他脸色立刻庄重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说话好像中气不足,不敢大声。言毕后退,走下台阶后,他眉宇这才舒展开来,仿佛怡然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与鲁侯问对,则又恢复了恭敬而不安的样子。
一举一动都仿佛有规有矩,鲁侯见孔子不以名士而倨傲,对待自己极其恭谨,心里很是满意。却故意问起他刻意用在鲁国几乎已经消失简化的宗周旧礼,是否真如有司所说的是想要“谄媚国君”呢?
孔丘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让君上知晓,下臣完完全全按照周礼的规定去侍奉君主,却被别人以为这是诌媚呢,悲呼,周礼不行鲁国久矣……”
鲁侯倒是挺高兴,从他继位开始,还从未有人这样对他恭敬过,这叫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君主威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寡人今日见先生,听汝言,观汝礼,始知诸侯之尊贵也!”
他兄长鲁昭公在位时,孔子就已经在鲁国小有名气,所以二十多年前孔鲤出生时,鲁昭公还赐鲤鱼,当时孔子不过一下士耳。但当时还是个悠闲公子的鲁侯宋并无野心,整天只对衣服美食,齐地美人感兴趣,也从未起过与此人往来的心思。
孰料之后风云突变,一场内乱后,他被扶持上了诸侯之位。先是被强势的季平子完全架空,然后则是阳虎逼压,直到被赵无恤在五父之衢救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现在不同了,季氏孟氏暗暗敌对,叔孙州仇才从费邑死里逃生,正处于部曲散落,家臣不服的状态,三桓之外,还有晋人赵无恤在西鄙的强势崛起。
鲁侯平日表现得有些愚钝,其实并不笨,只是希望装傻保身而已。
他从这局势里窥见了一丝机会,但仍需要一个人来辅佐,施政。赵无恤曾是人选之一,但此人尽管救过他,毕竟是个外来人,不可信任。
就在这时,费邑归顺的消息传来,看到首功之臣的名字后,他才想起了柳下季请辞前多次推荐过的那人,便果断以册爵授勋为借口召见了孔子。
见到真人后,鲁侯倒是对孔子这一套很受用,觉得这果然是一位人才,能让自己在三桓虚弱时重振鲁国君权的大才!
于是鲁侯开始问政。
“孤不天,致使鲁邦国运多舛,如今北有强齐,南有大吴之国,东夷莒、邾二邦未灭,内部则是盗跖横行,阳虎占据灌邑,三桓也只谋私室,不肯公忠为国。现今的鲁国一如重修的鲁宫般百事俱废,新政待兴,寡人有意振作,敢问要如何治鲁,才能恢复僖公之时千乘之国的强盛,让‘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的场面重现,请先生教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认认真真地朝孔子一拜。
孔子连忙避席还礼,答:“当以礼治之。”
鲁侯嫌太简单,又问原因。
孔子说:“鲁乃是周公之国,行周公之政,克己复礼是理所应当的。像晋、郑一样,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不知耻,不能称之为治道。若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众有耻且知晓规矩。这规矩是什么呢?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寡人得而食诸?”
鲁侯听得眼睛大亮,他倒是觉得自己和兄长鲁昭公颇为不同,是个合格的国君。但三桓之流,却根本没个臣子的模样,先公然废立国君,又四分公室,随即八佾舞于庭,甚至公然与自己的兄长鲁昭公作战,以臣逐君,使其死于国外,归葬时墓葬规格和位置还被单独迁到一边……
这是何等的僭越!简直就如这孔丘说过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开始举出中都为例子:“寡人听柳下季大夫说国你在中都的施政,当地有养生送死之节,民众按长幼年岁吃不同的食物、士按照能力强弱担任不同职务,于是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曹、卫的一些都邑都纷纷效法……可有此事?”
说到这里,孔子犹豫了片刻后道:“有之,但下臣之治亦有缺陷,离小康尚远。因为牺牲了武备,邑兵较少,也让盗跖得到了劫掠的机会,苦了中都民众。若是君上不怪罪下臣,下臣愿意继续为中都宰,只需要三年,一方面能让周礼大行,成为一个东方的宗周,而以往的缺陷也会一一补足!”
经过这件事情后,孔丘也意识到了武备的重要性,他本非不知兵之人,若是有心想做,让四境兵甲足以御敌是能够办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却笑着摇了摇头:“中都太小,若是寡人学习你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你觉得如何?”
孔子一个激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拜再度抬头时,顿时变得意气风发,丝毫没了往日的谦逊,说话时卷须都在微微抖动:
“若用臣之政,虽治天下亦可也,何止鲁国而已哉!”
……
在廪丘方面,赵无恤得知费邑叛军归服后,也开始了这场战事的善后工作。
他赶在鲁国新年前解散了征召的邑民,让他们各归其家,还赏赐了部分张孟谈从陶邑买来的粮食,足够让一户人家吃上半个月,并且此次从军者明年税赋丘甲减半。只剩下千人不到的招募武卒轮番休整、训练。
他还向三邑宣布:“有死公事以安都邑者,赏其子孙;有孤寡者,矜恤之!”
他同时也让工匠们收集完材料后,准备进行初步的麻纸试制。
就在此时,计侨老毛病又犯了,负责廪丘乃至于整个势力“量入为出”,常常没日没夜做“预算”的他跑到工匠坊,言辞激烈,打着算盘给赵无恤算了笔帐,拉响了一次财政警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司寇,若按如今的速度花销下去,明年秋收之前,三邑府库里的钱帛就将告罄了!”
计侨此说并非空穴来风,他手上用“周髀数字”写满的简牍正是今年的进账和明岁的预算。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自从鲁国百年前初税亩后,便开始变籍田彻法为收粮食税,但司寇为政后,不仅焚毁了往年积压的债券,还将今年的秋税几乎全免。所以别说刚入手一月的郓城,连统治了小半年的甄、廪丘也没多少赋税收入……”
对于这一点,赵无恤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答道:“重农第一,是我前些日子召集诸吏公议时制定的根本之法。古人言,农事胜则入粟多,入粟多则国富,则天下之物尽至矣。所以想要封地富裕,不能不重视粮食,这个道理,计先生应该知晓。”
无恤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以往卫、齐、鲁三国官府都一个德性,征税急如星火,没有定时,农人只好向邑寺、宗族或者商贾借‘一还二’的高利贷来应付征课,所以才会积压那么多债券。
此外还有官府勾结商贾,在收获季节故意压低粮价、关市的租税、府库的征收、十分之一的赋、丘甲和各种劳役等压在农民头上。于是一年四季下来,从事农稼往往只能苟且养活一户人家,一旦遇上灾年,每家饿死一两个人是寻常事,所以才导致了大量农人向大野泽逃亡的情况。
无恤对此也是痛心疾首:“农人外流,这正是粮少而民户没有积蓄的缘故。何况大军过后,必有灾年,师之所处,荆棘从生,三邑才经战事蹂躏不久,虽然因为我的缘故,晋军并未劫掠,但依然年景不佳,何况还要应付我的征召。我如何忍心让民众因为这缘故破家散财,卖儿卖女,又如何甘心他们在我治下也涌入大野泽,增加盗跖的实力!?”
计侨哑然,但还是说道:“虽说此举是为了稳定三邑人心,让战后经济恢复,但也未免太过,少量降低即可。如今已经入冬,三邑农事是没指望有任何收入了,至少得到明岁夏初,冬麦成熟后才能有进账……”
一年半时间,粉食已经从晋国传播到了宋、齐、曹各地,连鲁国也开始遍地开花起来,鲁国工匠本就心灵手巧,只要见过石磨的实物,仿制起来又有何难。甄地和廪丘虽然都早早建起了磨坊,但随着技术的传播,麦粉的垄断性是越来越低了,没有出现计侨期待的暴利。
他对此十分不爽,又提高了声音道:“半年来的花销实在太大,司寇不能不加以重视。修整墙垣、道路、沟渠是一笔开支。实施新政,不再授予属吏食田,所以邑吏们每月都得发放俸禄,入秋入冬后还得赐袄子裘服御寒一笔开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耗费最大的,还是司寇养的近千名招募兵,彼辈不事农桑,平日只专注于训练和剿贼,兵甲精良,月月都要有替换,死伤皆有抚恤。对征召兵也太过优容,晋国诸卿征兵,彼辈还要自带衣物和兵器,司寇这里却是一应提供,战后若是有功,还会赐衣赐褐赐粮,弄得民众喜于征召……
无恤笑道:“民众喜于征召,不再刻意逃避劳役,这不是很好么?这正是薄税敛,毋苛于民,待以忠爱,而民可使亲也。”
计侨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清楚,但无恤前世看过《国富论》,里面说过,做作君主,无论是大国还是小邦,或者一个封邑主,都得履行多种义务,同时付出诸多花费。
比如,君主的第一项花费,是尽力维持其尊严。所以要有一定的钱帛用来修缮府邸,制作衣物冠带,维持出行的车马仪仗,年节时向相识的贵族赠送礼物。这些东西恰恰是赵无恤最省的,对此,计侨倒是极其欣赏,勤俭一向被世上贤士所颂扬,比如中行穆子简朴,中行寅奢侈,所以父子两人才在天下士大夫间有不同的风评。
更为重要的还是第二项义务,既保证领地安全,为此君主要付出大量费用,使领地不受邻邦、盗寇的横暴与侵悔。所以无恤才需要养常备兵,每隔一天就训练他们,同时加固城池,制作战争器械等。
君主或国家的第三种义务是建立并维持公共机关和公共工程的运转。三邑的官署、刑狱、从邑到亭里的属吏,开通道路,疏通河流,开挖沟渠,建造有利于农事的水利器械等。还有赵无恤筹划的仿照孔子、少正卯私学,重振公学,在国人中推行蒙学教育事业,都属于这方面……
三管齐下,府库内的钱帛才会消耗得那么快。
自从来到濮北后,计侨看着日渐减少的积蓄可愁坏了,赵无恤却不管不顾,自行领兵在外面大打四方。
他憋了好久,便一吐为快道:“若是平日还好,子贡在陶邑经营侈靡之业,每月都能换取数千石粮食输送到甄地。这便是半年来濮北收成较往年少,却不至于饥荒,还能分予中都一部分粮食的缘故。”
“可一旦开战起来,就比如说这次,司寇动员数千之众,仅仅出百余里,在鲁国境内作战一月,却依然日费数金。”
一旦涉及到支财政问题,计侨可是毫不留情面的,他严格地把控着每一处支出,每一笔账都要带着数科的学生们精打细算过,赵无恤的管家可不好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孙子所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这些战争原料,来自甄、廪丘武库里的少量积累,以及新建设起的工匠坊没日没夜的制作。
赵无恤近半年来的确有些“穷兵黩武”,但计侨话中隐隐有让他在战后解散部分招募兵的意思,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同意。
于是无恤便反驳道:“计先生说的不差,世上最花钱的是战争,可最一本万利的也是战争!”
无恤是有底气说这话的,阳虎携带的那些金玉和鲁宫宝物,除了大东宝玉和伯禽大弓是镇国之器,不得不归还公宫外,其余都被运回廪丘,对外则说成被阳虎余党瓜分,“不知所踪”了。此外借口剿盗跖,曲阜城西的武库基本被他搬空,武卒作战时损耗的兵器甲胄都得到了补充,甚至还有不少剩余,可以用来装备邑兵。最后,在追击盗跖时,也缴获了一部分劫掠的钱帛,半数归还中都和阚城,剩余的清点之后放在府库里,足以抵消此战花费。
他最后说到:“计先生别忘了,吾等损失的人口,可远远不及那千余被俘获的盗寇,此辈可以降为隶臣,从事公田的耕种和荒地的开垦,所获全部收归府库,又是一笔大进账。”
计侨摊手道:“诚然,若是没有这些进项,吾等恐怕连明岁春种都撑不到。不过就算如此,司寇也得替下臣考虑考虑,若是没有新的收入,三邑到了明年秋七月,就会府库匮乏,不能维持军备开支了!”
这已经不是成乡时的小打小闹了,而是关系到三邑六万多人的吃穿用度,生死存亡!若是治理砸了也不会有下宫的赵鞅来庇护,来帮忙善后支援。
可赵无恤既然敢大手大脚地花钱,自然是早已有了开源的主意。
“无农不稳,无兵不安,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士不兴!士农工商,国之柱石也,缺一不可。虽然第一要务是鼓励农事复兴,但工与商却也不会拉下,这便是在秋至收税、赋、丘甲前维持开支的法子。计先生别忘了,从鲁城要来的工匠,加上从晋国、宋国陆续赶来的,以及此次大战收拢的,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说到这里,计侨的心情才好了一点:“的确,彼辈数量众多,专精于百工之业,从此任何手工货物,吾等都能自给自足,不必仰求外人了!”
自产自销,当是比从外边购买省钱,但赵无恤想的却更长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甄和郓城地域宽广,田亩肥沃,而廪丘稍次,所以他想让这里专于匠作,打造成兖州地区的手工业中心!
他开始向计侨描述心中的宏伟蓝图:“经过人手制作的东西,凝结入了新的价值,所以一般是比原料要贵的。这样,我负责想开源的主意,工匠坊的公输氏和百工将这些想法变为现实,子贡凭借侈靡之业打开的商路和人脉,把新货物在陶邑卖一个高价,赚取利润。其后他再用利润再买入三邑缺少的原料,运到濮北来加工……”
而计侨则负责节流,分配好公共机关、民生和军事上的开支,如此一来,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赵无恤既然有了稳定的地盘,一些生产力的改进自然要提上议程,比如改进铁的冶炼,改进农具兵器,让它们的效率更高。
但这需要大量的铜、铁,悲剧的是,鲁国基本上没有铜山,府库中存留的也不多,无恤总不能学盗跖,跑去庙宇里将礼器熔了吧?所以只能跟外面,比如吴国、楚国贵族私下购买。鲁国倒是有几座产铁之山,铁现如今虽然被称之为“恶金”,但也不便宜。
此外皮革、羽毛、盐,都是三邑缺少的。
想要换取以上这些,只靠子贡在陶邑经营侈靡之业那些抽成,以及未来的农业税赋显然是不够的,还要有属于三邑的特色产业,有能进行交换的货物,让它们和输入的原料形成一个产业链条,才能完成“原始积累”!
无恤道:“经过鲁陶翁的勘测,甄地的陶土最多最佳,所以瓷窑要在那儿开造,等到冬至后就能产出第一窑,希望不比成瓷差,此为第一件敛财的东西。”
“而第二件,则是我正在让工匠坊试制的‘麻纸’,经过半旬的研制,第一批成品已经做出……公西子华喜好用简册写字,认为此物无用,同时有违古制,第一个反对大量制作,如今他正在那儿等着我辩驳呢,计先生可愿意随我去看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廪丘外郭的匠作坊经过数月发展,已经初具规模,各色手工业作坊排列整齐,通风的宽大敞屋分布得当,距离适中。常有的呛人气味,乃至于污水大都通过硬质陶管排走,在里面生活的工匠也不再抱怨环境太差,让自己减寿。
这多亏了赵无恤的建议,在计侨带着数科学生们规划下,根据不同工种的区别,划分为四个大区,分别是:专冶炼铸造的攻金之匠;负责弓、车舆、轮、木柄制作和建筑木结构的攻木之匠;鞣制皮革,制作甲胄的皮革之匠;还有织造设色之匠,这样一来分工明确,不再会出现混乱或者失火波及的情况。
至于瓷器,鲁陶翁这个月在甄城附近发现了一个较大的陶土矿,这时代的手工业都是因地制宜的,所以便选在那儿了。
现如今,与木作区和织造区相邻的溪水下游处,又建起了一个新工坊。
据说司寇亲自下令,让工正公输克专门督造此事,不得有误。这处工坊由一丈高的围墙围了起来,不让外人窥探,还不时有武卒在周边巡视,看得出司寇是极其重视的,虽然廪丘工坊一直强调工艺的保密性,但也只有那神秘的瓷器受到过如此待遇。
好奇的工匠们也相互打听过,但去里面做活的鞣制之匠、织造之匠、攻木之匠、设色之匠等却守口如瓶。只知道里面做的是一种名为“纸”的东西,第一次成品已经完工,只等司寇来巡视了。
“纸,是我创的字,专门用来称呼此物,此字从丝也,因为以麻布、渔网、绳头来制作,因此而得名。”
工坊外,赵无恤携计侨,公西赤等少数亲信来这里一观究竟,便如此对他们解释。
无恤知道,麻纸产生于西汉,最初应该是由麻布、织布的边角料制作的,弄成浆糊状再晒干即可,到蔡伦改进后材料才慢慢多样化,可其中的工艺细节他就一问三不知了。
本着最原始的大概也是最简单的想法,无恤决定先让工匠们做麻纸练练手。
早在鲁城之乱前便将麻纸的原理和成品模样全盘告知了公输克,让他去找齐工匠,思索如何实现,并修建工坊,收集材料进行试制。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实验和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总结出了一套可行的工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进入工坊后,忙得满头大汗的公输克立刻跑过来相迎,同时向赵无恤汇报具体的工序。
“按照司寇说过的,小人将织造坊的边角料破布、麻绳、旧鱼网等浸湿、捣碎,再加石灰水后蒸煮。待冷却后舂捣成烂泥状,更与水配成浆液,用竹帘模具将纸浆捞起。此一步骤要有纯熟的技巧,才能捞出厚薄适中、分布均匀的浆膜,随后在日光下晒干即可……”
经过一个月的研究,从陌生到熟悉,公输克可以说是这时代最会造纸的人了。他引领着赵无恤从舂捣的匠人处开始,经过热气腾腾的大釜,最后来到了占据了一大片空地的竹帘模具处。
它们在晒粮食的木架上摆放,迎着太阳晒干,因为没有漂白过,呈现出的颜色是麻的褐黄。
工匠们将捞好的纸膜一张张叠好,用木板压紧,上置重石,将水压出。随后透火焙干,把压到半干的纸贴在炉火边上烘干,揭下即为成品。
赵无恤双手接过了公输克递过来的纸张,因为模具比较小,这张纸呈长方形,高一尺,长二尺。
它比后世纸张厚多了,触感不像后世的纸张,倒更似布匹。纸表面有不少让无恤皱眉的小疙瘩,翻过来后,背面未捣烂的黄麻、草迹、布丝等长纤维清晰可辨。
“这便是麻纸?”众人倒是看不出好坏,都很是惊奇。
不过成乡老班底对赵无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一个新颖主意,指派工匠做点奇巧之物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通常是以“贤者能知常人所未知,察凡俗所未见”来解释,自然而然地将赵无恤当场神农一般的人物,并且持续向新加入的同僚如冉求、公西赤等人灌输这种说法。
无恤研究了半响后才开了尊口:“善,虽然并未尽善尽美,但一个月能做成这样,已经极为不错了。”
原本一脸紧张的公输克闻言,方才松了口长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识过后世各式各样质量高级的工业制纸,赵无恤对原始的麻纸并无太大感觉,不过这毕竟是世界上第一片纸张,值得赞扬。何况麻纸也是有优点的,拉扯了两下后,无恤发觉此物纸质坚韧,不易变脆、变色。
科技和文明的进步与知识传播、记述工具的创新是分不开的,现在,纸提前四百年出现,绝对是种跨时代的产品。春秋正处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私学开始兴起,士阶层也在崛起,号称“四大发明”的纸张会带给这时代怎样的影响呢?
这前景让他微微有些兴奋。
就在这时,旁边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赵无恤的遐想。
公西赤方才静静旁观,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却突然张口道:“恭贺司寇和工正,但赤纵观整个制作工艺的过程,觉得比制作竹简木牍还要繁杂不少,恐怕费财也要更多……”
从赵无恤开始让公输克试制纸张起,年轻的公西赤便一直持反对意见。当时赵无恤忙着领兵去鲁城火中取栗,所以并未理他,孰料回来后子华又数次进谏。
这是一场无恤未曾想到的,初生的纸张与正走向鼎盛的竹卷、简牍之争!
无恤造纸的初衷之一,便是要造出一种更容易传播知识的书写材料,为推广领地内的乡学蒙学做准备。
儒家搞教育起家,在推广教化上是很积极的,对赵无恤打算恢复乡学的做法公西赤表示赞同,但在制作书写材料上却有了分歧,他负责的邑三老之职本就是管礼仪、祭祀、教化的,所以有发言权。
赵无恤从前在晋国新绛公学时,曾在泮宫外见过处竹简工坊。其制作过程,首先要选择上等的青竹,然后削成长方形的竹片,再用火烘烤一片片的青竹,以便书写和干燥防虫。烘烤之时,本来新鲜湿润的青竹片,被烤得冒出了水珠,像出汗一样,这道烘烤青竹的工序就叫做“汗青”。
随后再用麻绳编缀起来,就可以用来书写,此物经久不坏。而木牍的制作更简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公西赤说:“《尚书.多士》言,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此物传世已久,赤用起来也没感觉到有何不方便,何苦弃彼而用此?”
“竹简没什么不方便的?”赵无恤已经无力也无法吐槽了。
他造纸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想让自己,让乐灵子时舒服点。
这时代读书可是种体力活,好学的士大夫出门都是将简册整车整车的拉,所以才有学富五车的说法。
赵无恤一日翻阅一石公文是常事,不过比起后世秦始皇的一日百石算不了什么。但习惯了后世快速和书写的他对在竹卷上缓慢的笔削速度十分抓狂,之前没有闲工夫来折腾,只能强迫自己适应。现如今领地也有了,人手工匠也齐全,当然会造纸来方便自己,顺便作为一种三邑特产售往各地创收。
但公西赤没有后世的书写体验,自然认为竹简是最好的工具,应该在竹木比较多的地方建一个制作竹简的工坊,而不是耗费人力物力来研制这种不知可否使用的“麻纸”。
闻言后,赵无恤也并未生气,而是扫视一起来的几个亲信。
计侨等人是春秋典型的士,效忠于主君是一回事,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极有主见的,并非唯无恤是从的应声虫。对此赵无恤持鼓励态度,他并非真正的“圣贤”,前世也只是个普通人,凡事哪能没有错漏?正需要一些有独立观点的属吏来拾遗补缺呢。
和公西赤一样看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自己虽然可以强行拍板,但若是能说服他们当然更好。
于是赵无恤索性招呼众人在空地的竹席上坐下,正好瞧见不远处小公输班怯怯地躲在一个木架后,便让公输克将他召唤了过来,陪坐在旁。
赵无恤对小公输班是极其重视的,他宣布工匠坊内此子可以随意进入、观看,他若是做什么器物,也不得阻拦,注意安全即可。虽然比较渺茫,但无恤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带给自己点惊喜,搞点发明出来,但一直都没有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七八岁孩童,除了玩具竹马外,还能做出什么来?
小公输班自打造纸坊建立后,就在里面可劲的到处跑,每天分别蹲在地上,好奇地观看各个工艺程序,因为赵无恤的那道口令,他父亲也懒得管他,由着他来。
却听无恤说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书于竹帛,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天下的书写记事材料无非是甲骨、金石、绢帛和竹卷简牍等几种,当然,现如今又多出了纸。”
殷商时是甲骨文最为鼎盛的时期,周人虽然敬天,但对鬼神的崇拜却有所收敛,甲骨从周初开始已经渐渐被淘汰,只用于卜辞记述。周人倒是更喜欢直接将字用铜削铭刻在青铜器上,以传后世子子孙孙永葆是用。无恤还知道,居于西鄙的秦国人对石鼓文情有独钟,后世出土过不少。
由于这几种材料的局限性,文字难以广泛的传播,所以直至殷周时期,掌握文字的仍只有上层社会的巫师和贵族数百人。这极大地限制了文化和思想的传播,这一切直到竹简和木牍的出现才得改变。
他反问道:“子华你在甲骨和鼎器上刻过字否?比起在简册上用笔削书写的速度如何?你喜欢哪一种?”
“自然是喜欢用竹简,金石、盘盂不如简册之速也。”
公西赤擅长接人待物的礼仪,还有祭祀,所以这等事情自然是本行。
的确,公西赤对竹简极其推崇,也不是没原因的。比起先前的那几样,它的书写速度、普及程度都有很大提高。也正是竹简的出现,加速了思想文化扩散,才形成了后来的百家争鸣,同时也使孔子、老子的思想得以流传后世。
“没错,铭刻自然比不上书写简单,不过当下却有种东西书写起来比竹简更快更方便,班,你可知是何物?”
赵无恤觉得,小公输班虽然才七八岁,却是那种大智若愚的人,他挠头想了一会指着赵无恤的深衣讷讷地回答道:“是绢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拍了拍他的头道:“然也,竹简虽然有进步,可依然笨重而不易携带,又不能舒卷,所占体积大。绢帛则是理想的书写材料,可以舒卷携带,寿命也长。”
春秋之世,上层贵族用的最多的书写材料,的确是绢帛,公西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史称之贫不及素,绢帛太贵,只有卿大夫才用得起!”
赵无恤笑道:“若是有一种东西,制作的价钱和材料不比竹简贵,但书写的效果却和绢帛一样,甚至比它更好呢,你是否会用!”
公西赤哑然:“这世间哪有这种东西?若是有,自然当用之。”
无恤拿起一张黄色麻纸,在公西赤面前一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如用过竹简后,你就不乐意再用绳子打结,在甲骨、石壁上记述一样,用过此物后,竹简也可以摒弃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竹简的使用会一直持续到南北朝,才被改良过的纸彻底淘汰。但在纸提前四百年发明后,在赵无恤想来,和漆器遭遇瓷器一样,竹简的历史使命大概要提前好久终结了……
公西赤作为孔子的学生,继承了他小固执和迂腐的性情,少了冉求的变通,依然有些不信。
“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公输克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变了,却来不及阻止,赵无恤已经让人在案几上一左一右摊开了一份麻纸,一份上好的竹简,让公西华在上面书写。
众人围了一圈,尤其公输克瞪大了双眼,却见公西赤手持兔毫笔,蘸满墨汁后也不理会竹简,一来就捋着宽袖在麻纸上下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对纸太过自信,然而公西华笔锋落下后,意外却出现了!
这批麻纸看着不错,但或许是配比缘故,溶水性却较高,加上公西赤蘸的墨汁有点多,笔墨点上去就化开了,黄色的麻纸上,瞬间多了一滩乌黑的墨迹!
包括公西赤在内,众人都是一脸尴尬,赵无恤的笑容更是凝固在了脸上,而原本就心怀忐忑的公输克更是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面上!
公西赤额头冒出冷汗,他强忍着扔笔的冲动,在其他几张麻纸上也试写了几笔,依然出现了这种墨点化开,无法成字的情况。
“这下糟了!”他暗暗想道,如此一来,司寇方才说的话竟然立刻就被事实反打了脸,这麻纸用来书写,还真不怎样……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咳一声,尴尬地看着公输克在稽首认罪,若是司寇生气,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免不了要受牵连。
“小人死罪,死罪,为了急于完成司寇交予的事,做出了这等次品!”公输克稽首如捣蒜。
他也有苦说不出,这本来就是第一次成品,孰料司寇也不过问,就直接让人书写,自然很难一次到位。
赵无恤的确是有些尴尬的,今天大概是因为纸张做出太兴奋了,竟然如此大意,应该先详细问问才对。
若是这事不立刻解决,他以往在老班底心里奠定的“不学而知”的“贤人”形象就会出现裂隙,对在领地树立绝对权威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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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初见纸张有些兴奋,赵无恤今天一时大意,出了个小丑,在这思虑的间隙,他先是眉头微皱,吓得周围的众人心颤。
主君似乎还从未发过火,动过怒,但下臣们皆视之为乳虎,不敢触其虎须。君威在过去两年时间里,通过种种事情,竟不知不觉积攒起来了,高如泰山。
但无恤很快就缓过神来,他恢复了平日的雍容笑道:“第一次做出成品,难免会有纰漏,是我心急了。此事怪我,不能怨公输子,快快请起!”
公输克松了口气,再拜稽首。
而公西赤却乘机说道:“司寇,我听子贡说过一句话,君子的过错,如同日蚀月蚀,若是犯了过错,人们都看得见,而改正了错误,人人依然会仰望之。这麻纸似乎并不适合书写,还是沿用竹简比较好……”
赵无恤这下有些不高兴了:“麻纸初次做出,有瑕疵是必然的,下次改进即可,何必骤然言废?”
公西赤还待劝,就在这时,小公输班却突然凑了过来,拉着公输克衣角,朝赵无恤行了个礼,一脸天真地说道:“司寇,小子也做了些纸,可以试试么?”
无恤听后微怔,随即眼前一亮:“你做的纸?”
原来,公输班因为赵无恤的优容,白天在计侨的数科学堂上课,休息时便可以在工匠坊随意进出,造纸坊也不例外。前几日,他学着工匠们,也闹玩似地弄了一池纸浆,在匠人的帮助下一步步做下去,今日居然还真产出了成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公输克也只当这是儿子在玩过家家,他们公输一族,打小就以木石尺线为玩乐,在家中时,弓矢、小弩、小车辇不知道做了多少,所以也没放心上。
此刻他自己才被司寇宽恕,谁料儿子却要主动卷进来,连忙一把将公输班推开,解释道:“司寇,这只是犬子的胡闹,当不得真……”
赵无恤却来了兴致,让公输班将他做的麻纸拿来看看,计侨也赞同,公输班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教授他数科时却能见一而知十!
等小公输班献宝似的将半尺宽,一尺长的缩小版麻纸送上时,包括公西赤在内,众人都惊讶不已。
看上去,除了尺寸小一些外,居然和之前的麻纸不相上下,纸质甚至还更紧密些。
望着小公输班认真的表情,赵无恤偏头问道:“他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公输克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禀司寇,此子半月来一直在造纸坊观望,给匠人们打下手,等小人发觉时,他已经将碎麻布入釜蒸煮,来不及阻止了。小人只能任由他乱来,这工艺也并无不同之处,若是结果不好,还请司寇饶恕他的冒失之罪。”
“若是可行,则为有功,若是不行,也只是一次试制失败而已,这造纸之法毕竟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要走些弯路,何罪之有?”
不过在众人看来,这毕竟是小孩子的玩闹之物,仅能证明公输班有技艺上的天分,唯独知道公输班为何人的赵无恤带了份期待。
于是公西赤面前的案几上,一左一右又摆上了两种书写材料,他有些无奈,但却只能提笔,看来得彻底证明这名为“纸”的物什失败,才能让司寇回心转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他心里对麻纸有了底,便先在竹简上下笔,好在事后做一个对比。
他手中的笔依然是上好的兔毫笔,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蒙恬发明毛笔”,此物其实在上古时已经有了,到殷周时期走向成熟,伴随竹简、绢帛的流行而改进。孔门儒士身上一般都带着一套完整的书写工具,其中有有毛笔、铜削、竹片、小竹筒。铜削用来刮削竹片,小竹筒应是用来存放墨、颜料等物。
最重要的自然是毛笔,兔毫包扎在笔杆外围,以麻丝缠紧,外面再涂漆粘牢。笔杆系竹制,裹以麻丝,髹以漆汁,笔锋尖挺,是抄写竹木简牍的良好工具,也是公西赤最爱不释手的一支。
“子路以剑为器,子皙以瑟为器,子贡以舌为器,我以笔为器!”他曾如是说。
至于墨,无恤让人送来的有天然矿石的石墨,也有用木炭烧成的炭黑墨。最佳的自然是松烟墨,就是用松木烧出的烟灰,再拌之以漆、胶制成,其质量远远要胜过石墨。但是这时期的墨没有制成锭,而只是作成小圆块,它不能用手直接拿着研,必须用研石压着来磨。
方才的石墨加水太多,这次小公输班在旁亲自为公西赤研磨松烟墨,就显得更浓郁几分。
随着宗周覆灭,诸侯割据、各自为政,传承自周篆的文字也逐渐体现出了地方色彩来,此时已出现文字异形的现象,各国文字品式多样,风格不一。
公西赤的字是鲁篆,也是赵无恤属吏中公认最好的,往常颁布公文通常要找他。他字形秀美、明快,书风谨饬,下笔从容、沉静,但在赵无恤看来,狭窄的竹片却限制了他的发挥。
不过公西赤写完之后提笔观赏了一番后,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是一篇洋洋洒洒的《诗.淇奧》,当年在中都时,城邑外溪流湍湍的简牍工坊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拊掌而赞:“子华好字,不愧是孔子高徒,再在那麻纸上试试。”
公西赤应了个诺,心想方才写了《淇奧》,这回应该写点什么呢?不过他很快不就不想了,这尺寸小了一倍的纸是公输班半玩半做制出的,结果肯定和方才一样,甚至还不如,自己随意写个字就完事了。
却见他尖细的笔豪入墨缓缓一拖,又微微蘸了一次墨汁至半饱满状,笔锋转向了黄麻纸上,周围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公西赤双肩并肩而立,落笔入纸如刀锋入骨,手腕微动纸上便多了黝黑的一竖!
包括公西赤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唯独赵无恤露出了笑容。
没有出现墨点化开,凝成一团的情况,而是很细腻的一横!
公西赤浑然不信,又拉下了一竖。
这一竖粗墨重锤,像是某浓眉大汉慨然挑起的眉梢!
依然是正常的笔画,墨汁只要不故意去停留,就不会在黄纸上化开!
公西赤停手了,因为他压根没想要要在纸上写什么,片刻后,他的手腕才再次动了起来。最初是艰涩缓慢的,慢慢地,他的笔势顿挫却又紧接着圆融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一整篇洋洋洒洒的《大雅.文王》跃然纸上时,公西赤额头都冒出了汗,手腕有些颤抖,他自从开始写字起,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写起来比在竹简上,要更快更容易多了!
一众人等都站过来旁观,黄麻纸上已经布满了鲁篆字体,最初那几字,怎一个丑字了得……
但之后的笔画渐渐习惯了这种新材料,有所改观,写到后面,在圆润和美感方面已经跟竹简上的不相上下。
公西赤愣了半响后,恭敬地向赵无恤赔罪道:“赤服了,这麻纸,的确和质量一般的绢帛相差无几,但……”
他欲言又止,无恤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最原始的黄麻纸比起竹简,也仅仅是稍占优势而已,所以公西赤大概觉得此物不足以彻底取代简牍吧!
但麻纸能用来书写这一点却得到了证明,众人都喜形于色,无恤则招手将小公输班唤了过来。
“小童子,你这纸的制法与汝父做的有何不同之处?”
公输班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浑然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大功。
“煮浆时父亲不让小子加石灰,所以我用了灶坑里抓的草木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如此!”公输克闻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三邑的石灰矿不多,供应有些紧张,他哪能放任儿子玩闹浪费?所以公输班用草木灰制浆,却误打误撞赌对了!
从古至今的许多科学发明,是必然与偶然结合的产物,科技积累和正确的思路是必然的前提,而试验时各种无意之举则是成功创造的推手……
不过这种偶然放在小鲁班身上,或许也是必然?
总之,赵无恤似乎看到命运之神在冲自己微笑,公输班不仅误打误撞做出了合格的麻纸,还挽回了赵无恤一时失误出的小丑。
书写用纸正确的配方已经找到,赵无恤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对还在低头回味今天诸多事情的公西赤说道:“子华你的建议也不可不考虑,这样罢,可以在竹木较多的地方修建一个小型的竹简工坊,在纸张工艺成熟前与之并行。”
公西赤大喜,垂拜道谢。
经过今天的事情,赵无恤也意识到,纸张想要取代现有的书写材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它可以成为竹简、木牍、缣帛的有力竞争者,直至成为唯一的书写材料!
“正确的配方已经被公输找到了,等工匠熟练了造纸工序,便可以改进技艺,扩大材料,提高纸的质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慢慢探索到直接以植物纤维来造纸,大概就能做出他曾向乐灵子叙说过的白纸了!而那个临时的竹简工坊,也可以转化为采竹的哨点,一举两得。
无恤还让计侨给参与造纸的工匠们记一大功,赏赐钱帛粟米若干,增加他们的积极性。
在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回头对出工坊送别的公输父子及众工吏工匠说:“这纸……”
他指着公输班笑道:“汝父子有大功,就命名为公输纸罢!”
历史上,后世有蔡侯纸,有左伯纸都闻名于世,但因为赵无恤的出现,这时代纸张的祖宗却成了“公输纸”!
或许,这只是个开始,在未来数十年里,以“公输、鲁班”为名的新颖器物可能会越来越多,直至成为改变时代的洪流……
……
赵无恤离开工匠坊刚回到廪丘邑寺,还来不及喝上一口水,他带在身边作为佐吏历练的少年阚止便脚步匆匆地趋行入内,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是关于孔丘的最新消息!也是一个在赵无恤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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