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状元郎说了,不能迁都(2 / 2)

“回禀陛下,臣是直隶池州府贵池县人,此次自应天赶考。”

“嗯,难得直隶出一个状元郎,

朕问你,国朝一年赋税千万两,拿多少钱投入北方战事才算合理?”

许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垂在身侧的手掌悄然冒出冷汗。

他沉思片刻,沉声道:

“回禀陛下,若仍是往日北元盘踞之时,五百万两便足矣。

但如今北元已龟缩草原深处,边境安稳,只需二百万两便可。”

朱元璋点了点头:

“若一年赋税只剩八百万两,该拿多少钱投入北方防务?”

“陛下,防务乃国之重器,不可削减,依旧当拨二百万两。”

“若大明赋税逐年减少,最后只剩四百万两,又该如何?”

沉稳的声音让许观身体一紧,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但他还是强作从容地躬身一拜:

“陛下,如今国朝鼎盛,赋税年年攀升,无论如何也不会只剩四百万两。”

“朕问什么,你便什么。”

许观浑身汗毛倒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即便如此,依旧当拨二百万两!边境防务,不容有失!”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发问:

“如此一来,用于民生的款项便从八百万两减至二百万两。

大明朝的子民,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又有何解?”

许观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只思索了一息,便明白了皇帝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土地兼并,该如何解决!

这个问题,他早已深思过,

因为作为南直隶的学子,

他自然清楚家乡诸多学子的行径,

一旦考中举人,便恨不得将半个村子的土地都归到自己名下,以此来逃避赋税,

朝廷虽也在查,却只能查到冰山一角。

只因地方的大地主往往都是官,地方的大商贾也是官,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许观想通了其中关键,躬身一拜,沉声道:

“陛下,学生愚钝,斗胆妄言,还望陛下赎罪。”

“今日不论君臣,大可畅所欲言。”朱元璋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许观沉声道:

“学生斗胆妄言,今日京中多有传闻朝廷有移都北方之意,

学生以为,此举固然能对边镇起到震慑作用,

可整个南方的土地兼并将会彻底失控,甚至会愈发严峻!

如此一来,朝廷的赋税会逐年减少。

若是朝廷稳固应天,北方来敌固然难缠,

但我大明乃是大一统的中央王朝,万国来朝,只要内部稳固,外邦断然无法掀起风浪!

学生认为,只要国都在应天,土地兼并之事就能够得到抑制。”

话音落下,许观便低下头,不再与上首的皇帝对视!

他反对迁都!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和其他同窗一样,是为了在这江南富庶之地苟安才反对!

他是真心实意为朝廷着想!

上首的朱元璋眼神平淡,

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似有讥讽,又似有嘲笑,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露出和煦之色:

“你这位状元郎,在朝野士林之中名声极大,日后行事当安稳些。”

许观身体一僵,瞬间明白了话中的深意,心中却有些不服,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没有言语,只是将拱手的姿势放得更低了些。

“好了,下去吧。

后日的传胪大典,你要给天下士林做个典范。”

“是,陛下!学生告退!”

许观松了口气,缓缓退出武英殿。

虽说此次觐见并未提及殿试答卷的内容,

但幸好他此前做了不少准备,总算是应对了过去。

等许观退出大殿,朱元璋眼中瞬间杀机毕露,浑身凶煞之气几乎要溢散出来。

就在这时,武定侯郭英步伐匆匆地走了进来,

甲胄碰撞之声中带着难掩的急促,

身后还跟着开国公常升,

常升此刻神情呆滞,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见到二人,朱元璋眼中的杀机顷刻间收敛,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说话。

二人来到下首,常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沉重而沙哑:

“陛下,吾兄吾兄亡了!”

“什么?”

朱元璋猛地直起身,眼中闪过愕然与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可下一刻,他的五官骤然变得狰狞,目光凌厉如刀:

“谁干的!!!”

常升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陛下,广西龙州土官送来书信,说吾兄是因疾而亡!

陛下,吾兄能开二百石弓,天生神力,体格与先父无异,怎么会突然因病逝世啊!

还请陛下查明真凶,为吾兄报仇!”

一旁的武定侯郭英神情严峻到了极点,也沉声开口:

“陛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

此事发生得太过蹊跷,恳请陛下下令,让都督府严查!”

朱元璋坐在御座上,脸上凌厉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哀痛,竖起的眼角也慢慢垂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枯燥的死寂:

“常茂啊常茂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与太子从小同吃同住,

朕还记得,太子第一次打架,就是常茂带着去的,

那时他比太子高一头,他.他怎么就.就这么没了?”

“查查!传朕旨意,令三司、都督府、锦衣卫、宗人府联合严查!!!”

“给朕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年他还哭着喊着求朕,说要回京城,这才过了几个月,就说因疾而亡?”

“荒谬!!”

大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齐齐跪倒在地,将脑袋死死埋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大殿之内,弥漫着无比肃杀的气息!

当日傍晚,秦淮河畔,醉仙楼!

这座重新翻修过的酒楼,早已稳稳占据了秦淮河畔酒楼的头把交椅,

每日宾客盈门,不少商贾甚至需要提前数日预订座位,却依旧一位难求。

只因这里时常有朝廷勋贵、朝中大员前来宴饮。

今日的醉仙楼,更是热闹非凡,

上下三层都挂满了喜庆的大红。

但与往日的鱼龙混杂不同!

今日的醉仙楼,在座的大多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以及诸多金榜题名的未来官员!

甚至,连“六元及第”的许观也在最后赶来,彻底点燃了整个醉仙楼的气氛!

此次宴饮由礼部右侍郎张智主持,作为朝中最清贵的部堂官员之一,

他要促成此事,自然是轻轻松松。

醉仙楼的掌柜方翰恒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得以歇口气。

此刻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他站在一层大殿中央,随意扯了块布巾擦了擦手上油污,

今日来的客人太多、太尊贵,

连他这个掌柜都要亲自帮忙端菜,陪着笑脸。

听着周围热热闹闹的哄笑声,方翰恒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因为随着学子们渐渐醉酒,口中的话也愈发豪放大胆起来。

在他不远处,一名身穿黑衣的学子眼眶通红,眼神迷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显然已是醉得不轻。

他端着酒杯看向桌上众人,嘿嘿一笑,声音结结巴巴:

“诸位,多看看外面的秦淮河,看看这醉仙楼,再看看应天繁盛这应天多好啊!

若是迁去关中,哪还能看到这般美景?”

此话一出,桌上十几人立刻纷纷附和,

一个个醉眼朦胧,却又义愤填膺,

争着抢着夸赞应天的好而提及北方关中,

评价无外乎天寒地冻、人迹罕至、蛮夷遍地。

方翰恒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学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段日子,朝廷诸位大人莫说是在秦淮河畔宴饮,就算是在家中也不敢多喝,

怕的就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妄议国策.

可现在,这些学子却毫无顾忌。

就在这时,一层的气氛突然变得更加热烈,原来是许观端着酒杯走了下来。

他满脸通红,走路摇摇晃晃,显然也喝多了

许观一到,场中百余名学子立刻纷纷站起身,各自端起酒杯,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许观站定,脑袋微微摇晃了两下,举起酒杯:

“诸君,我等共饮此杯!”

“哗。”

场中瞬间又变得喧闹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许兄!朝廷有意迁都,您觉得应天如何?”

这话如同往蚁穴中丢了一块蜜,无数道声音立刻蜂拥而至

大多都是询问许观对迁都的看法。

许观晃了晃身子,笑着说道:

“应天很好,不能迁都”

“轰!”

场中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淹没了许观后面的话,

只有少数人隐约听到他还在低声说着:

“迁都的话.会对朝廷有大隐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