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成天路拿起旧杂志,慵懒的眼睛渐渐聚合出一点光。纸页有一张他采访时的工作照,当时他比现在略瘦,没时间修剪的浓密头发耷拉在额头,以致看起来比现在还沧桑了些。实际上那时他才二十出头,刚入行两年,浑身都是刀刃,在东北的矿地里追访了三个月,什么魑魅魍魉都见到了,却还是眼有锋芒。
而现在,别说大众把杀人魔忘记了,连他自己,对当时的细节也逐渐模糊。他把穿着澡堂拖的脚往桌底再伸长一些,以便坐得更舒服——他就不明白了,当年他披荆斩棘,有使不完的劲儿,现在怎么熬个夜、开个会就跟搬了十吨水泥一样?
这个大案,和当年的自己,就这样定格在这篇报道里。七年前,这报道获得了一个新闻大奖,是他事业扶摇直上的一块大基石,他以为这案件时过境迁,死者早化成白骨,没想到,矿下屠杀案最近又被人扒开。
圆桌子靠窗的那头,坐着个俊秀的青年。他一直在抽烟,抽两口,就把烟头放烟灰缸上,再用火柴点燃一根。七八根烟木筏似地停泊在咖啡渣上,摆放得整整齐齐。
又放了一根烟,他才道:“死了17个,还是27个
', '')('<!--<center>AD4</center>-->,无所谓。他们到底怎么死的,头怎么拼回去,我不太有兴趣。如果要拍,井底下的事儿交代清楚就好,我更有兴趣的是讲这个人的故事。”
他的手指指着杀人魔的照片。屠杀了十几人的凶手模样朴实,光看样子,就是个常年辛劳的普通工人。
成天路打量对面的青年。他看起来白净斯文,履历却挺漂亮的,毕业作品就拿了加拿大某电影节的短片奖,最新一部还入围了戛纳某二线单元,是蛮受期待的年轻导演。如果路走得顺,就会跟他的前辈那样,拿欧洲人的钱、领欧洲人的奖,回国接受一圈采访,然后电影继续没人看……
经营部的毛倩穿针引线:“这位是唐为钦导演,咱电影圈的青年才俊。这位就不用多介绍啦,名记者,现在的魔鬼总编,业内尊称‘路爷’,您俩交流交流。”她虽然不归编辑部管,但乐得拍自己人马屁。
成天路笑道:“甭替我吹牛I逼。成天路,请多指教。”他伸出手,和唐为钦握了握。
成天路以为这篇报道已经成为过去,没想到这些年剧本短缺,居然有人打起了新闻IP的主意。轰动的纪实新闻,本来就有许多受众,再加上过程复杂猎奇、信息庞杂混乱,搬上大银幕会很有话题效应。
成天路是唯一采访到杀人魔的记者,他那篇三万字的报道,也是所有其他新闻稿的主要依据。意识到这报道的剩余价值,成天路所在的媒体集团决定插一脚,参与了投资,顺便把大总编给卖了,让他盯着剧本创作。成天路情愿不情愿的,只能掺合进不太熟悉的电影制作里。
他对唐为钦的能力没什么意见,他看过唐为钦的作品,细腻敏感,是个有胆识挑开现实的创作者,这一点挺合他脾胃。唐为钦的片是不太卖座,但没人看不是他的错,有些作品本身就不是摆在便利店货架上给人挑选的。
他唯一有意见的,就是这唐为钦抽烟就抽烟了,为什么抽两口就扔?他最看不得人浪费,于是用关爱的语气问:“唐导,您的烟不好抽吗?肖儿有好烟,来,给唐导孝敬孝敬。”
肖东立马上掏出皱巴巴的中南海,“好烟没有,这个还挺顺口的。”
唐为钦拒绝了,看着成天路道:“我不爱烟草的味儿——你别笑话,我跟人说话会紧张,手里没个事儿干,我怕讲不了两句就会跑路。”
成天路顿时对青年起了怜惜之心,敏感的人嘛,多少有点社交恐惧,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劝说:“那你也别祸害东西,想做点事吗?你可以扫扫地,擦擦桌子,或者给我冲杯咖啡谢谢。”
唐为钦心里:你奶奶的。肖东立看出来了,成天路对这项目也就马马虎虎,并不如何上心。他圆滑地接茬:“我去冲咖啡吧,要糖吗?”
“要,有多甜弄多甜。”
肖东路走出会议室后,成天路和唐为钦继续商量电影改编的方向。谈到正事,两人倒是挺投契。
成天路:“镐子五斤多重,杀那么多人蛮累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他一个人解决了17个壮年男子,心思极其慎密,绝对不是一时神经失常。这案子我前后追了半年,去过他的老家和所有待过的地方,跟他的老婆孩子、同事、邻居都聊过,你要的素材有的是。只是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顶灯又闪了闪,会议室黑了两秒。成天路皱眉:“倩啊,这灯闪了一星期了,得多久才修好?我的眼睛都闪出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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