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9节(2 / 2)

无论是出于对贺拔胜善意的报答,还是希望这个在西魏为数不多的依靠存在更久一些,李泰也都希望贺拔胜能活得更久一些。

现在东西消息不通,李泰也不便做什么预警铺垫,话锋一转,便又说道:“今日来访,还有一事请问伯父。未知伯父园业储麻多少,如果丰储且暂无大用,我想就亲收买一批。”

“麻?这些我还真的不知,虽然领受园业不少,但都下属整治,我也无暇过问。既然是你来问,我先问一问掌事之人。若有储余,取走即是,勿谓买卖。”

贺拔胜闻言后便吩咐召来一名家中管事,问起相关事则。

“诸方园储生麻物料还有七千几斤,若是上旬来问,积储还有三万多斤。但月中主公命令园储物料输官,便有生麻两万多斤。”

听到这管事捧簿回答,李泰不免大失所望,但又忍不住发问道:“朝廷维用已经这样艰难了吗?”

“大驾西巡以来,哪年不艰难?只是今年更困难了些,诸军方自关东丧志,大行台又要在秋后大图军事,的确诸用告急。我既受国恩厚重,饮食也不需积多,不如输官济用、略解时困。”

贺拔胜捻须叹息道:“即便如此,于困仍微。大行台欲行捐输之格,纳物计功,先发诸开府,以求群智周全。”

听到宇文泰穷得要卖官,李泰又是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道:“输赏之格,我能否预观?”

贺拔胜笑语道:“章程在议,看看无妨。行台苏尚书还说起,之所以草拟输赏之格,还在你前言叔虎旧计的启发。”

贺拔胜到现在还觉得,李泰之前上书是拾了他舅舅卢叔虎的牙慧,李泰也懒得解释,接过那输赏格的文书便看了起来。

这书令中列举了行台所急需的十几种物料,并标注每人每户可以纳输多少,并各自酬给什么样的官职,可谓是明码标价。

官职主要是乡兵都督、帅都督两种,而这两级官职恰好是后世府兵结构的中层职位。都督是县一级的乡团兵长,帅都督则是郡一级。每个地区限额多少,则仍无定论,显然还在商议讨论。

看来宇文泰已经在着手整编关陇豪右部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关西豪强部曲和乡兵们的大整编筹备物资。

李泰倒是很想借着这一契机提前占个位置,但是想想自己的口袋,再看看那些捐输价码,也只能暗暗摇头。

在这列名的十几种物料中,有一项物料引起了李泰的注意,那就是油膏。输官油膏五百斛,可授都督一职。

相对于其他物料动辄成千上万的计量,这个数字看起来就比较亲民。而李泰恰好也在考虑榨油相关技法和产业,看到这一例自然就不免心动起来。

“看来朝廷所缺油膏甚急啊,别样计量都是千万之数,唯此类输官五百斛便可授官。”

李泰指着书文笑语说道。

“这是征赏诸边在牧胡部酋长,所以放低输格。”

贺拔胜随口回答道。

李泰闻言后则有些不解:“既言油膏,自然是油也可、膏也可,为何独恩胡酋?我居乡间,常见民家收籽压油,想来民间油料不少,难道耕桑之户输满油料也不授官?”

贺拔胜回答道:“行台推格,输满则授,自然不分耕牧。只不过……”

“郎君知其一,不知其二,民家压油,足用即可,是不会储藏太多的。诸压油籽料,必以膏脂肥润为上,膏满则地贫,种足一季,功伤三秋。因此民家拣种,都要斟酌权衡,量用为耕,不敢滥种,所以积储不多。”

贺拔胜府上这名管事笑着解释道。

李泰闻言后才觉恍然大悟,他知道种植黄豆可以保墒熟地,之前部曲们也建议套种,但却提议在播种小麦之前便割掉豆株养田,原本他还觉得有些浪费种子和耕力,原来是为了保证土地的肥力。

“请问掌事,凡诸压油籽料,各自能出油几许?”

听到这名管事对农事也非常熟悉,李泰便又发问道。

那管事闻言后,有些尴尬的摇头笑道:“仆虽浅闻农事,但却涉业不深,实在不知底细。”

“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想凭此令格套取官身?”

贺拔胜见李泰一再追问,便皱眉说道:“大好的出身,不必作此类杂俗计议辱没身世!即便潜遁一时,终有腾跃之日,何须循此杂格出身!”

李泰闻言后连忙说道:“器具自养,得赏则用,不赏则隐。我怎么敢俗谋势位,羞辱家声。唯因入乡才知立身之艰难,盼与众好、反遭厌恶……”

他将自己遭到乡里大户抵触排斥一事略作讲述,贺拔胜听完后便笑起来:“叔虎难道没有教你乡居立业的妙计?乡豪刁悍,不独你一人受扰,我们这些客居之众也常常受此扰患啊!”

虽然说乱世兵强马壮才是王道,但也强龙不压地头蛇,强如高欢当年初入河北,也要向河北豪强低头示好。

如今东西争霸的格局已经形成,宇文泰麾下这些北镇武将们虽然各拥部曲,可若真敢跟关西豪强玩横的,不需要东魏来攻,自己就会玩得鸡毛鸭血。

“我所欠者,物力而已。伯父若可资助些许,克此乡豪不在话下!”

李泰想了想后,又笑着说道。

第0032章 乡豪贪婪

洛水是渭北最大的河流,其所流经的区域也多膏腴。

商原因为常年受到洛水并其支流沟渠的冲刷,地貌多呈东西走向的台塬,塬上塬下,多是良田。

“郎君真要去史氏坞?之前城里去访史县尉,请见不得,他正是以傲态凌人,试探郎君你心愿是否急切。方遭拒见,今又就乡访之,这实在是有些……”

尘土飞扬的乡间道路上,郑满一边策马与李泰共行,一边发声劝告道:“即便购得那些生麻,只剩这区区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足尽纺成布。即便尽纺成布,也不足以买粮万石啊!”

“史某存心不善,我当然明白。但既然与县衙作此约定,自当尽力做到,也不能让郑从事遭受连累。”

听到郑满这样劝告自己,李泰便笑语说道:“这些大户挟货自重,即便不为麻料,别样也要受制。早晚都要造访,就急不如就缓,越是就急,越是受制。”

县尉史恭阻止县衙支取生麻物料给自己,也不只是单纯的逼迫李泰去他家购买并趁机抬价。毕竟生麻本就是贱料,不是什么稀缺品,在外人眼中,李泰也没有必然要买的道理。

那史县尉之所以还要枉作坏人,无非是要告诫李泰做事需分庄闲主客。他同县衙达成的这一笔交易,打破了县里大户与县衙的相处模式,给县衙提供了绕过这些土豪大户筹措物资的新方法。

这无疑是触犯了那些土豪大户们的逆鳞,史县尉这一次的阻挠只是小露臂膀,如果李泰还不能醒悟低头,更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