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6节(2 / 2)
左近围立的独孤氏家奴们见状后纷纷持杖入前,篱墙内更有几名健壮仆妇忙不迭将自家娘子护在身后,那妙音娘子在愣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不肯退后,眼眶却陡地红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不怕你,我本也没想害你。可你打了我,你又逃了!道歉都没说一句,我就要闹得你家宅不安、斗到底!”
那小娘子推开身前仆妇,瞪大眼怒视李泰,又转头怒视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若干凤:“若干达摩,你同他告了什么屈?让他这么愤怒……”
李泰陡地挥刀砍向篱墙,只听擦擦清脆破竹声,一刀便斩断数根几比手腕粗细的竹子,那断口更是平滑如镜。
见这宝刀如此锋利,李泰也楞一愣,有些不舍的收刀于鞘,转又解下两手托起,向着一脸忿态的独孤妙音露齿笑道:“妙音娘子误会我了,之前无知冒犯,我一直心藏愧疚,竟夜不安。
有感歉言轻薄,所以出门几日,访得礼物再来道歉。惶恐请问,娘子你对这礼物满意吗?”
“你、你这是要送我……这、这柄宝刀,不是生了我的气,要来决斗?”
那妙音娘子见李泰陡作变脸,一时间也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脸上仍残留怒态,眼神却变得温和起来。
“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不辨是非的怙恶之徒,失礼在我,理亏在我,不敢妄求娘子不计前嫌,惟求尽我所能补偿过错。娘子若仍不肯谅解,我便再作用功。哪怕怨比天高,我有搬山之志!”
说话间,李泰将这柄宝刀抛向靠近的独孤家家奴,并瞥了眼神有些呆滞的若干凤一眼。大哥今天给你上一课,舔在腠理、不得好死,舔在骨髓,那才是天命之人!
“快、快把刀拿来!”
独孤妙音这会儿已经是一脸的喜色,招手便让家奴将宝刀奉上,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摩挲一番,喜悦之态溢于言表,片刻后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这宝刀推回:“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况且我也不喜欢、不是不喜欢,我只要一个心意,送刀就不用了。你收回去,收回去吧。我要宝刀有什么用,这是你们男子防身建功的宝物。我阿耶也有宝刀,我都不怎么赏看……”
后方抱着自家娘子犀角柄佩刀的婢女小雀儿听到这话便有点茫然,原来娘子不喜欢宝刀啊,那我走?
李泰又垂首作懊恼状:“唉,伯山率性男儿,哪知娘子心意。只是想凭此宝物,证我愧疚之深,并想娘子日后再遇到如我这般唐突失礼的厌物,可以抽刀断之!却忘了娘子大家静姝,岂会爱恋凶物?以我拙心,妄揣娘子芳怀,实在是失策、失礼!”
“那是当然,谁敢对我无礼,我一定会砍了他!”
妙音娘子听到这话,口中哼哼说道,顺手一把抄过婢女怀中佩刀并熟练抽出,也想学李泰那般挥刀劈砍篱墙,挥刀半途却停下手,有些尴尬的送回刀鞘甩给婢女。
“我原谅你了,你也不用再内疚。那日你就算不逃出,我也不会真的砍伤你。但就是……总之,我明白了你的心意。”
她摆摆手,示意靠在这里的家人们都退开,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泰说道:“事情计较,我也有错,你家园业景色的确比我家好,我住在这里很开心,谢谢你。”
李泰顺手接回宝刀系回腰间,老实说真要这么送出的话,他也有点舍不得,都还没捂热乎呢。但他这穷家破业的,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送出去后能让这独孤妙音感觉被尊重。
“款待客人、务求宾至如归,是我这个主人本分。妙音娘子不因山景简陋而生厌恶,于我已是一喜,岂敢当谢。幽谷繁花若通人意,也是希望能有良姝美女纤手轻折,之前此间多居庸俗男子,虽有美景只是辜负。我才要多谢妙音娘子仙踪涉此,使我满谷馨香!”
李泰又抬手作揖,笑语说道。
“哪里是仙踪,我只是人间女子。整日焚香,不香才怪!我是喜欢香气,去到哪里都要带上一些。太师、阿耶说李伯山你智慧敏捷,你又懂不懂得合香呢?”
这娘子还没城府深到掩饰情绪思维,听到李泰这么夸奖她,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多说几句,希望能拉回一些之前见面并不愉快的经历印象。
两人隔着篱墙一问一答的谈话起来,站在旁边的若干凤则有些傻眼,看看李泰,又看看妙音娘子,这跟我想象的有点不同啊,你们怎还你谢我、我谢你的聊起来了?
“阿兄,我屁股疼!”
感觉自己受了冷落,若干凤便又手摸后臀喊叫起来。
李泰白了这臭小子一眼,那妙音娘子笑容也僵在脸上,过片刻才恢复如常,望着他冷笑道:“若干达摩,你说巧不巧,我家也有兄弟小字达摩。瞧见你我就想到他,他也总是顽皮胡闹,管教不好就会磕碰摔倒。你可比他大许多,出入自己注意些!”
若干凤倒没品味出这话里意思,但能瞧出那妙音娘子眼神有些不善,讪讪的把手掌收回干笑两声:“一下子又不疼了,好奇怪。阿兄,咱们去见伯父吧,几天不见,你不想念他吗?”
李泰闻言后便也笑着点点头,举步走进了篱墙,妙音娘子见状便也小步慢行的往别墅厅堂走去,瞧见自家婢女略显促狭的笑容不断瞥她,便指着小婢女回头大声道:“李伯山,我家小雀儿说你好神采!”
第0107章 亡者不死
“这宝刀……”
厅堂里,贺拔胜指了指李泰腰间那柄光彩夺目的佩刀好奇问道。
“宇文萨保送的,高祖孝文皇帝赐物,伯父你家都没有吧?”
听到贺拔胜发问,李泰也笑呵呵解下佩刀,递在贺拔胜面前炫耀一番。
贺拔胜将这佩刀接过来打量几眼便又随手抛还:“那是真没有,能得赐御刀的绝不是小户人家,宇文萨保将此赠你,心意未必尽是良善啊!”
可不么,这柄宝刀乃是长孙家的家传之物,而长孙家却是整个鲜卑社会中仅次于皇族元氏的名门。哪怕在如今的西魏,也有着不菲的势力和人脉。
大行台赐给的小金印,李泰都敢挂在腰上出门溜达、也不怕蒙尘,但这柄宝刀他还真不怎么敢。别管宇文护是用什么手段搞来的,他挂在腰上出门显摆,就是对长孙氏族人的情感挑衅。
宇文护大概也是想籍此让李泰见恶于鲜卑名门,从而加强对他的依附。这么想虽然有点阴谋论,但如果是宇文护的话,李泰觉得他可能真有类似想法。
所以刚才赠刀给那妙音娘子,他也有点居心不良、祸水东引的想法。我这小胳膊细腿是扛不住长孙家造,但若加上独孤信,咱爷俩怕谁?
“那小娘子,是已经不怨你了?”
回想刚才几人前后入堂、笑容和蔼的模样,贺拔胜又微笑问道。
李泰闻言后也不无自得道:“我也不是什么神憎鬼厌的恶物,之前无知冒犯,今又诚挚道歉,这位妙音小娘子知礼明事,自然也就原谅了我。”
“那就好,我还打算劝你忍让一些。小女子乍离父母,入此陌生处境,难免彷徨惊疑,有什么郁气忘形发泄,并不是她本性。你比她年长些,稍给体贴,相处不难。”
贺拔胜闻言后便也呵呵一笑,也为亲近少辈能和睦相处而感到高兴,片刻后则神情一肃道:“但还是要警告你,收力几分!我北镇女子多率真、喜恶分明,不比你们汉儿家多心机。如愿既然舍女给我,我当然要代他照料周全。”
李泰听到这话,不免心生几分被捉赃正着的局促感,但还是正色道:“伯父目我何人?我虽没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风骨,但也自期甚高,从来也没有荒诞自秽的事迹!”
“怎么,同我家女子亲近是自秽?偏你李氏门高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