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02节(2 / 2)

西安州刺史常善麾下劲卒三千,加上士伍劳役虽然也有五六千之众,但却需要分配在广阔地域之中,而且五原城西面不远便是盐池重地,多有胡部势力垂涎窥望。

费也头等名义上虽然归属统治,可若五原城防务空虚,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震慑,这些胡部也未必就会安分守己。

因此常善也只能将治内人马防务协调一番,才能抽调出一支机动力量发兵来援,并非刻意的贻误战机。

其实夏州情况同样如此,北境诸州远离关中,驻军成本太高,多数都没有足够应变的机动力量,能够守住关键城池不失已经算好了。

可夏州并非稽胡人马冲击的首要目标,防守压力并不算大,再加上宇文贵在夏州威望崇高、根基深厚,能够放手征发调度当地豪酋势力,这都是西安州常善所不具备的优势,所以才能在得讯之后即刻出兵。

诸州人马不相统属,战斗虽然发生在西安州治地内,但夏州人马那也是昼夜兼程、身当锋镝的奋勇杀敌,通过实际行动解救西安州的兵危,他们总不好再厚着脸皮讨要战利品。

那守将越想越气,再望向一同站在城头上观望战况的崔彦昇时,可就没有了英雄相惜的情怀,指着他便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家主公李伯山就不是好物!诸州人马都有杀贼守境的责任,为何偏偏要将贼众引入我西安州!若把这些贼胡引去夏州,我难道不将兵去救?”

崔彦昇闻言后只是干笑不语,总不能说我们李从事就是为了给你们添堵。

几日相处作战下来,他对这个看似粗鲁无礼、实则质朴直爽的守将印象还算不错,他们一行人还包括李雁头等伤员入城求庇,这守将嘴上虽然不客气,但对伤员也不失关照。

于是他便说道:“贼众溃散,城防眼下危机解除,将军若想乘胜追击,我可以作主将所部战马借使。”

“你不借,老子也要用!家门前的战功,岂能让别部人马尽数刮取,我儿郎苦战几日,总需要搜取一些牛羊加餐!”

那守将先是忿言一声,然后又对崔彦昇说道:“观下知上,我想那李伯山应该也不是一个骄狂凶横、弄权欺善的恶徒。我虽然人微言轻,来日两家主公相见,也想为发声说和。”

说完这话后,这守将便召集城中尚有余力的士卒们,整装出城,向众贼胡逃窜方向追去。

不得不说,稽胡的逃命本领真不是吹的,尽管被困在这地形复杂陌生的白于山中,又被夏州人马抄截后路打蒙了,但还是有许多人马跳出了包围圈,没有被完全围堵下来。

“主公,咱们是到了洛水川谷,沿着川谷行走下去就能脱困!”

有一支两三千人的队伍在河谷中艰难前行着,正是郝仁王并其部族。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由于攻城心切,郝仁王所部距离归德城最近,反倒没有受到抄击后路的人马冲击。

当后路诸部被夏州人马攻杀崩溃的时候,归德城中因为兵力不足、没敢第一时间出城夹击,居然给了郝仁王整部翻山撤离的机会,而且顺势收抚了许多别部溃逃人马,兵力有所恢复。

但郝仁王却高兴不起来,只是回望后路恨恨道:“那些蠢物,若能听我号令早早攻下城池,何至于遭此祸乱!”

事已至此、追悔无益,随着一众人继续向前奔行,诸流汇聚、河谷渐渐变得开阔起来,天空中可见盘旋雕鸟,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来到雕阴附近,只要在前方涉水渡河,便算是彻底脱离了战圈。

正当一众人暗自庆幸的时候,前路河谷中一支骑兵大队正向此奔驰而来,对面斥候眼见他们这一部败卒,便大声呼喊道:“北华州若干开府率军北行,尔等徒众速速弃械!”

第0166章 敬请见谅

傍晚时分,宇文贵拒绝了归德城守军入城邀请,而是在白于山中选择了一处河谷宽阔地带驻营。

大帐外不断传来鞭杖挥打声与受刑者的惨叫声,宇文贵神态略显复杂,望着李泰叹息道:“镇兵们恃勇骄狂,危难时或可共力同济,可一旦局面转好,难免就贪忿毕露,让人见笑!”

他说的是在帐外受刑的几十名将兵,傍晚时候敌踪渐少,夏州人马竟与归德城出城的将士们因为争夺战利品而打斗起来。若非宇文贵及时赶到并制止,这场斗殴险些演变成流血的战斗。

两方各自也都有着充足的理由,夏州人马自觉得是解了归德城被困的兵危,而归德城守军则觉得凭着他们数日苦战坚守才有了痛歼稽胡部伍的可能。

宇文贵并没有偏帮自己的部曲,驻营后便下令对那几十名带头的兵将施刑惩罚。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说道:“人无完人,各得所用。披甲之士,正该爱其勇、赏其狂。彬彬有礼者虽言行和善,但却列阵难当。使君刑令严肃、御下有术,我这看客也深感受教。”

宇文贵闻言后脸色略有转好,又说道:“兵各有其性情,多寡亦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三五者须说之以情,百十员则述之以志,千军以威令慑之,万众必以恩义。古代用兵者不乏,多多益善者能几?

下智者将兵,上智者将将,李郎你智勇兼具,已经是难得,更难得是能谋大计、提领大局。凭此数百之众,便搅动北境诸州不安。若说受教于我,也实在太客气了。”

宇文贵这么说,李泰倒不跟他抬杠。今次事件,他最得意的还不是奔行转战如入无人之境,而在于大区域的人事调度。

东夏州境内胡势猖獗、驻兵却少,周边州郡虽然有驻军,但既没有动机、也没有义务入剿此境贼胡。你们不想去,我就把敌人给你们引过来,让此境的人事资源得以优化配置。

这会儿,又有人入帐来告北华州若干惠已经率兵来到营外。宇文贵闻言后,连忙起身同李泰并众将出帐迎接。

北华州人马抵达的消息之前早知,只不过刚才若干惠还在指挥围杀稽胡的逃兵,这会儿战斗结束才来相见。

若干惠先与宇文贵简短叙话,然后才又将视线转向李泰,指着他便叹声道:“你还打算给人多少惊喜?只不过是物事略困,竟然作出这么大的场面!常善来未?我正想问问他,一时的使气结怨少流,望见当下这局面是什么滋味?”

李泰听到这话便是一乐,但还是摆手道:“我可从来没有轻慢共事前辈的想法,使君这么说,倒是显得我不好相处!”

“是啊,不必想,直须做!我不说我们别州在镇者临事被动又甘心受使的无奈,可这些黑水贼胡如果知道因何事覆亡,会不会觉得冤枉?”

若干惠指着他摇头一笑,转又对宇文贵说道:“我不知化政公临事时是何感想,但就我而言,真是欢喜又羞恼!喜在贼胡散乱难攻、今却相聚待死,怒在镇将自有营度、却要受外客驱使!”

“但为边境安宁,余者何必计较。长乐公还未至时,我已经几叹李郎此番妙谋,使我镇兵能事半功倍的杀贼!”

宇文贵闻言后便又笑语说道,亮出了他的态度。

若干惠自然不是真的在指责李泰自作主张、借力打力,言中意味还是在肯定他的这一做法,强调他在此中所作所为的贡献与价值。

听到宇文贵这么说,若干惠又叹息道:“不错,大统七年贼乱、我虽未与事,但也知当年朝中为此震惊不浅,君王忧叹大道难昌。幸在大行台调度群力,从速定乱才未成大患。

但却不想仅只数年,祸根去而复返,若非李郎他察事于微,祸乱再起,我等北州在事群众,人人难辞其咎啊,哪有今日悠闲定乱的从容!”

李泰听到这话,不免大感若干惠这老大哥真是不错,他是真的敢为自己吹牛皮啊。

大统七年刘平伏作乱的确规模不小,但他的儿子则未必。若还有当年的势力,不至于被郝仁王软禁,更不至于被自己一行轻松击杀。

历史上这一时间段东夏州稽胡有没有再叛、李泰并不清楚,但只看刘镇羌那处境,就算任由其人在境域之内折腾,只怕也比不上李泰这次搞出的乱子这么大。

毕竟大统七年于谨等真的是把刘平伏部给打残了,而东边的高欢这会儿还在忙着清剿吕梁山中的稽胡呢,没有闲情大笔投资黄河以西的稽胡搞事情。

但若干惠这么一说,这件事的意义高度就不同了,整场动乱的核心也从对稽胡乱部的围剿,集中到了对刘镇羌防患于未然的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