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90节(1 / 2)

“我知这一桩故事让陇右震惊,至今心有余悸、思之难安。但彼一时此一时,两族即便仇深,一时间也难兴聚大批人员赴此。当年那等规模的战斗,如今是不会再出现了。”

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年两族之所以聚集那么多的族众人马,是因为事情本身便经过了长时间的酝酿,对抗之势不断升温,以至于不狠搞对方一把都寝食不安。

但却并不意味着两族随时都有动员数千人马的能力,总不能所有族人部曲全无自己的生活与工作规划,一年到头随时待命的盯着这件事。

李泰既然敢将跨马沟给重新挖掘开来,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心里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正如皇甫穆所言,大军出征在即,若非已经有了不小的把握可以解决此事,他也不敢贸然将此旧事掀起。

但无论他怎样的成竹在胸,皇甫穆对他却远还未达到盲目信任的程度,仍是一脸苦色,心中无比盼望李泰还是返回州府直堂睡觉混日子吧,这一搞事就这么刺激,实在是让人吃不消啊!

李泰见皇甫穆那愁眉不展的可怜样,心中又是一乐,便又开口道:“就算是不当做,事情也已经做了。若真引发什么歹恶的乡情变数,我自一力承担。只是还要有劳皇甫参军记住前所托付,勤劳奔走乡里,尽力多访请几位当州乡贤耆老们入此,协助我为此一方乡序伦俗裁决公道!”

皇甫穆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垮。他自觉彼此智力应该没有云泥之判,困扰州府数年之久的这样一桩乡情旧怨,实在想不出李泰有什么法子能够加以化解。

但无论他心中怎么想,这跨马沟挖都挖了,事情已经传扬出去,氛围也已经快速营造起来,显然不可能再填回去便可以息事宁人。无论李泰这法子凑不凑效,那也的确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皇甫穆思路虽然不够开阔,但也挺细致周全,略作沉吟后又对李泰说道:“卑职在州久伏于案,短于人情交际。所能访请者,唯秦州当地乡贤而已,其他州郡乡贤则多不熟悉。权氏有名臣当其当其本州大中正,故而乡义之中也不乏声援。长史若欲舆情乡声能公允不偏,宜需再遣员访问邻州。”

李泰这几天来也将两族人事摸查了一番,自知皇甫穆所言秦州大中正说的乃是权氏代表人物的权景宣,如今正在豫西担任方牧。

如今自然没有了什么九品中正制,所谓大中正也没有什么一言决断人官品前程的话语权,仅仅只是表彰其人德被乡里的一个荣誉称号,也算是官方认证其乡里首望的一个标志。实际的权力虽然不大,但在乡序良俗的观念中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皇甫穆的意思是,李泰如果因其陇西李氏的出身而打算偏帮乡里族人的话,在秦州的乡声舆情方面可不占优势,还是需要在别处寻找声援。李家的郡望所出陇西郡,如今划在临近的渭州治下,若将渭州乡士引来,才能压住权家。

“多谢皇甫参军提醒,这些事我会安排。”

李泰对此倒也没有忽略,他本身就想搞个大新闻,到场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也要看时机能不能配合。虽然说他信心不小,但也不宜将这件事长久拖下去,当声势营造到达一个临界点后就是需要当断则断。

皇甫穆看李泰的样子倒还不像全无逼数,于是便又叮嘱他一番注意控制局势,这才站起身来匆匆离开,按照李泰的要求尽量去访请更多乡贤入此,心里也希望李、权两家能看在这么多乡里豪强在场而稍作忍让。他自知这样的想法只是奢望,唯以此给自己聊以安慰。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民夫们连日勤劳做工下,跨马沟大半都被挖掘出来。往年李、权两家一起修建的堤堰也都重见天日,那麸金矿藏的位置同样快要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每天聚集在跨马沟周边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激动的两家族人,李泰已经是刻意将这营地往大处修造,但在每天抓捕争斗的两姓族人、也渐渐的让这营地人满为患。

被抓捕入营的两姓族人,李泰也没有加以虐待恐吓,只是分别关押起来、限制他们自由活动,每天的饮食则都足量供给。

李泰偶尔还去试探询问这些人,他们要怎样才会放下这一段仇怨,但所得到的却只是冷笑,可谓无声胜有声,没得救了。

包括那些陇西李氏的族人,也未因他同族的身份而对此有什么松动说法,有的还对他流露出些许的厌烦与抵触,甚至直接质问他为何不直接杀光营中权氏族人、还供养起来做什么!

不过李泰对此倒也不觉沮丧失望,这世上就没过不去的槛,终究事在人为。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和包容,总会迎来美好的人间。

毕竟如今的他可不是初到关西可以随时算计跑路没负担,这要真把事情搞砸了,那也只能跑回台府再向大行台表忠心,我为大行台把独孤如愿搞定了!从始至终我身心都是大行台的,压根不馋人家闺女!

就在李泰不断的用鸡汤自我催眠下,他所计划约定乡里众豪强代表并此两族族人来仲裁解决乡仇的日期终于到来了。

第0331章 李泰毒计

这一天,跨马沟周围可谓是人山人海,来自四野八乡的秦州百姓将这坡岭上下全都填满,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完全看不到坡岭土色。

李泰看到周遭如此热闹一幕,一时间心中也有点打鼓。他料到李、权两家难再动员数千族人,但却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在秦州乡里的热度之高,诸方百姓蜂拥至此,数量又何止几千!

心情虽然有点忐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情况如何,这一场戏总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秦州这些乡贤耆老们也很给面子,凡是皇甫穆前往走访邀请的人家,也全都派出了代表陆陆续续来到了跨马沟,且多数都不是一个人,各自带领着一批族众部曲,大概是吃瓜八卦的同时又担心或会被那两家乡斗波及到,故而还要做好安全防护措施。

在仓曹参军赵演的引见下,这些到场的乡豪们也都纷纷入前来向李泰见礼,表面上看起来态度还算恭敬,但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则就各自心知了。

相对于关中豪强们,陇右豪强受到的管束更少,相对的也就更加独立。州郡长官虽受朝廷任命,可若是真犯了众怒的话,分分钟也会遭到这些州郡强宗的反抗加害。

北魏正光年间,六镇起义刚刚爆发之际,秦州刺史李彦用政苛猛以至于群下生怨,于是便爆发叛乱,直将刺史李彦杀害在州府之中。这个李彦同样出身陇西李氏,而且同李泰的血缘关系很近,是他爷爷李虔的亲生兄弟。

虽然这件事是发生在六镇起义、群情骚然的特殊时代背景下,但秦陇百姓之作风彪悍也可见一斑。

李泰所担任的官职不少,算得上是独孤信之下的秦州第二人,但这些陇右豪强们对他这身份也谈不上有多敬畏。肯于以礼相待,估计更多的还是看他陇西李氏这一出身的缘故。

但也因为他这一出身,许多到场乡士们了解到后,心中便下意识觉得他是要借助手中的权柄来打压天水权氏了。

故而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对他和颜悦色,有几名同权氏关系比较亲近的豪强渠帅直接就说道此边乡情自有特殊之处,希望李泰能慎重处断事情,言语间有着很浓的告诫与威胁意味。

而且这些人也不肯听从州吏们的指引安排、老老实实呆在营地中,而是随意的各处游走,同相识者打着招呼,偶尔还勾肩搭背的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很显然,在这些人心目中,李泰这一身份或是值得以礼相待,但也仅止于此,若说压场震慑群众则还远远不够。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场豪强越来越多,又不乏人不顾劝阻的带着自家部曲直入营地,场面渐渐变得混乱起来。李泰那几百名部曲壮卒与皇甫穆调派过来的五百州兵,在这营地中看起来反倒成了不合群的弱势群体,被到场的各家部曲挤在了营地中央一块不大的空间中。

李泰自有临事不慌的禀赋,眼见情况如此,心情反而变得镇定起来。若这些秦州豪强们都如表面上所表现的这样有恃无恐,又何必赶到这里来凑热闹?各自心里想必也在担心他这一番举动会给州内情势带来什么改变。

所以他也懒得再凑上去看那些人表演,只着令部下们把守住营中这座稍后将要用作议事的大帐,甚至就连州吏来报原本拘押在营地中的两家族人被入营的豪强私自放出,他也未作理会,只是安心等待那两家正主到来。

“禀长史,河州华山公杨使君已在营外,着员询问长史是否准许入营?”

一名州吏趋行入帐,向着李泰叉手禀告道。

“华山公?他来这里做什么?”

李泰听到这话后,心中顿时一奇。华山郡公杨宽出身弘农杨氏,如今则担任河州刺史,李泰虽知其名但却不识其人,而且河州还远在渭州以西,毗邻着凉州,身为河州刺史的杨宽怎么出现在此间而且还赶到这里来凑热闹?

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李泰也不敢怠慢,忙不迭站起身来,亲自出营去迎接杨宽。

当他来到营门处时,便见到许多之前还在营中闲逛的豪强们已经先一步迎过来,围绕在杨宽周围里里外外套了数圈。再见这些人一脸殷勤热情的模样,对杨宽可谓是真正的恭敬有加,远非之前面对李泰时的敷衍有加。

这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杨宽本身的资望便远远超过了李泰,弘农杨氏同样也是关陇第一流的世族,而且杨宽的父亲杨钧早年曾任怀朔镇将,六镇兵变时贺拔胜兄弟等北镇豪强都受杨钧招募统率以抵抗叛军。

因这一层关系,杨宽可谓是东西两魏都得承认的老上司家的小衙内,其本人又追随孝武西迁,所以杨宽也是一个各方面都能混得开的人物。

陇边民风虽然彪悍,但也并不闭塞,这些豪强们也自有为人处事的机灵狡黠,面对杨宽自然不敢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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