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84节(1 / 2)

韦法保所负责防守的同轨防,便地处九曲城同一河道的洛水上游,故而对于此间地理局势也非常了解。

横亘在洛水与伊水之间的山脉便是熊耳山,山岭崎岖高大,乃是河洛平原南面重要的地理屏障之一。经由熊耳山道从伏流城前往九曲城的直线距离最近,而且能够绕开伊阙。

但是这条山道却崎岖难行,哪怕是当地山民翻山都非常吃力,大队人马再加上粮草辎重是绝难通过,只能以精锐轻装翻山而行以奔救九曲城。

不过有的选总好过没有选择,李泰稍作沉吟后便决定两计兼行,一者对伊阙进行进攻,尝试打通这条道路,一者如韦法保所言挑选精锐翻山奔援。只是在安排两路参战人员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分歧。

李泰是打算由自己亲率精锐奔援九曲城,但韦法保等人却希望他能留于此间负责危险性更小的进攻伊阙:“末将等并非不信西河公才略,只是此行凶险实多、成败难卜。

末将等前受恩惠,至今未有报还,宜阳得失关乎乡土安危,临战自是忘死,却不敢牵连西河公与众死斗。伊阙此间亦需大将坐镇攻取,若是末将等行而无功,西河公亦可引部绕道南去,无碍归路……”

“今者临敌交战,我既然身为将主,自我以下,诸军谁敢轻生趋避之计?九曲城得救与否,关乎大军存亡,我若不披甲亲赴,尔等谁敢临战权宜?此战有胜无败、有生无死,战前便先以吉凶分属,又何以号令诸军?”

李泰拍案怒喝,制止诸将劝告之声,旋即便安排对于此边情势最为了解的李义孙负责率部攻取伊阙,而将其他的骁勇战将大部分都召令追随自己翻山奔援九曲城,着令诸将各自拣选军中精锐劲卒,选募三千勇士之后便打理行装、即刻出发。

一行人先缘伊水河谷北行一段距离,在抵达一条伊水西岸发源于熊耳山的支流之后,这才折转方向,沿着这条小河往山区进发。

豫西作战环境本就恶劣,而就连韦法保都视为险途的熊耳山道,李泰很快便领教到行路之艰难。

山道崎岖蜿蜒还在其次,很多时候都完全找不到成型的的道路,须得数名卒员劈砍漫山遍野那足以将人淹没其中的荆棘植被,后路人马才得以通行过去。而且时下正值盛夏,山林之间闷热难当,瘴气弥漫,仅仅在路途中被蛇蝎毒虫所伤便有近百卒众,至于身体各种不适者则就更多了。

这直线距离不足百里的山道,一群人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得以翻越过来,抵达洛水河岸时,单单因为各种原因而丧失战斗力的兵卒便达到了两三百人,而这些还都是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劲卒精锐,足见这山路行走之艰难。

抵达洛水河岸后,李泰共大队人马且先在隐蔽处稍作休整,韦法保则率领十几名亲信卒众泅渡过河,往九曲城方向进行查探。

第0514章 九曲危城

九曲城地处洛水北岸的坂原上,其地十里有坂九曲,故而才有此名,也足见此地地势之复杂多变,短短十里之内便有九处阪谷起伏的变化。

这九处坂原高低不等,横陈于洛水的北岸,若是不能将此控制在手,便难以通行于洛水河谷,侧翼便会受到敌人的猛烈打击。

九曲坂原之中,二曲坂原塬顶面积最为宽大,且两侧坡度陡直,九曲城的主体城防便设置其上。之所以说是主体,是因为左近还有其他的营栅烽堡,彼此配合共同构成了九曲城防线。

九曲地势复杂多变,是南崤道东面要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而随着东西两魏疆土分界于关南,有关此地的争夺便也达到了白热化。

此间城戍最近一次的整修还是之前侯景控制河洛之时,二曲坂上的九曲城便是大统十年侯景遣人所筑,其旧城则位于塬东北之地,规模较之新城小了一倍有余,无论是地势还是对洛水河道的控制都不及新城远甚。

之前趁着侯景作乱于河南,河洛方面的东魏守军人心惶惶之际,李远率领豫西诸路人马一举攻夺了九曲城、打通南崤道。而后李弼率领中军人马循此东去,李远便率本部兵力回镇九曲城。

数日前由于河阳两城的失守使得河洛之间局势逆转,诸军接连败逃,李远本待率部北去接应支援,但在行途中便听闻赵贵弃关西去,又遇到正遭东魏人马追杀的怡峰败部,且战且退的撤回了宜阳九曲城驻守。

如今李远、怡峰两部残军困守于九曲新城,而东朝可朱浑元则以数里外的故城为中心,分兵扼守九曲城周遭地势形胜要害,昼夜不断攻扰。

之前受辖李远的豫西诸路人马如今皆随李泰在驻伊水伏流城,李远本部近五千名高平子弟兵,之前在外交战时逃亡离散了一部分,撤回九曲城还有三千余众。

至于怡峰所部人马则就凄惨得多,他本来率领两千步骑镇守于瀍水上游,宇文护兵败撤离时根本没有知会他,还是李弼从洛东一路败逃、将入汉关城的时候分遣五百精骑前往通知接应怡峰。

然而这时候,已经进据河阳南城的斛律金部骑兵已经追击而来,怡峰率部一路南逃,本待循北崤道撤离河洛,结果本应坐镇此间的赵贵早已经提前撤离,使得怡峰险些全军覆灭于关前。

幸在李远的及时营救,怡峰才得以逃离敌人包围,但所部人马却已经几乎丧尽,只几十名亲兵随其一同突围。其他的人马即便是没有丧命阵中,必也已被东朝人马围捕俘获。

此时九曲城中守军只有三千多名残师败军,但围困城池的东朝可朱浑元所部加上后续增援的步骑却有近两万众之多。而除了兵力和士气上的巨大差距,更加致命的是城中粮草积储已经将要消耗殆尽!

其实在西朝人马向河洛挺进之初,除了本身携带的粮草给养,还从东军诸处城垒当中缴获了数量可观的物资。

但是这些粮草物资多数都随军征用了,尤其是在李伯山攻克河阳二城之后国中又增派援军,因为动员仓促、物资准备不足,怡峰所率人马更是干脆从华州河防直接开拔奔赴河洛,自然只能在河洛就地补给。

所以九曲城、汉关城并其他城戍所缴获的粮草,在之前一段时间几乎尽数都输送到了河桥,然后又被宇文护一波送了回去。

不过九曲城中也并非仓储空空,还是存放了许多物资,其中尤以绢帛数量最为可观,足足有数万匹之多!

这么多的绢帛,并不尽是李远所部战利品,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李伯山处得来。

他们这些各拥部曲的军头大将凡所征战缴获到的人员物资,一些可以直接用于后续战事的自然是随战消耗了,其他的财货战利品则就可以自由处理。

李伯山之前缴获大量的战利品,军械之类分发豫西诸路人马,粮草扣除自用也都交公调度,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钱帛了。

之前其人率部东去,这些钱帛物资自然难以随军开拔,于是临行前李伯山便找到李远,将这些钱帛转给李远、计价之后待到返回关西,再由李远的兄长李贤支付等量的钱帛物资即可。

李远率领数千子弟兵坐镇豫西恒农,自然是有养军耗费,再加上不时还要接济豫西诸路人马,对于钱粮的需求自是极大的。若是尽由关中支运,单单沿途耗费就非常巨大。

所以李远当即便答应了这一两下得便的提议,派人前往汉关城接收了李伯山的这些战利品,将之存储在了九曲城中。

“主公,卒员们清扫诸仓,又收得陈谷杂菽近百石,杂以麸糠可作一餐。但若明日再无转机,便需得宰杀牛马充饥。”

一名部将走上前来,神情忧怅的对李远禀告道:“只是、只是若杀了牛马牲畜,我军再想突围远撤便困难了,最多也只能再维持旬日。若是没有援军抵达的话,前景堪忧……”

“会有援军的,一定会有!”

李远闻言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先向西边望了望,又往东面瞧了瞧,旋即便沉声道:“方今诸军败退,国中难免群情惶恐。大行台有困于此,须得回旋坐镇以定众情。

但只要此城仍然在守,便不可谓前功尽没。或早或晚,一定会派遣援军!更不要说李伯山仍率数万人马顿师伊川,若知河洛惊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率部归援!”

虽然用了两个“一定”,听起来语气笃定无比,但恰恰是因为心知未必,所以才通过语气一再强调来自欺欺人。

国中近来本就情势微妙,尤其围绕陇西军政权力的归属而多有群众冷眼侧目,原本进据河桥是一个非常振奋人心的事情,结果却崩坏成这个样子。

大行台即便要遣军来援,也得考虑国中情势,如果人数太少无助于解困,而大规模的军伍动员须得多久才行,仍需通过事态与情势进一步的发展才能判断。

至于李伯山那里,其人之前壮功傲人,结果却被在河桥解职、发配别处,换了任何人心里只怕都会有怨气。更何况如今河洛局势崩坏,他就算想要归援也得考虑风险如何、是否值得,以及能不能够做得到。

若再将其丈人独孤信的因素考虑其中,那么李伯山将会作何选择的变数更大。虽然自家兄弟盛赞李伯山其人壮义可靠,但李远自审彼此似乎也没有可以令其罔顾危险、不计代价来救的情义。如果李伯山无意来救,那些豫西将领们想也难能左右其人想法。

趁着敌军攻势告一段落,李远先是着令守城部众们抓紧时间休息一番,然后自己便走下城头,去看望一下正卧床养伤的怡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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