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16节(1 / 2)
群众们好学之心炽热,纷纷沿街叫喊请教,李泰自是被搞得有点哭笑不得,而李晓在见识到关西官民百姓对他的热情之后,望向这个给他带来诸多仰慕的儿子越发感觉自豪。
很快一行人便抵达了台府,李泰着其他部属家人们先行归家,自己则引着父亲一起进入台府,并小声跟父亲讲解一些关西的礼俗和人事习惯。
台府中一如往常的繁忙,一路行来也多有台府属官向李泰躬身见礼。李泰本待先往直堂拜见大行台,结果却被出迎的谒者告知大行台已经暂停今日政务,返回内府设宴准备招待他们父子。
李晓听到这话后也不免大感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一介草民抵达关中竟然能够让执掌军政要务的大行台都暂停办公而准备接待,越发有感自己这个儿子在关西这几年真的不是白混的,上上下下全都面子十足。
李泰自然知道类似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大行台向来是信手拈来,但每每自己受到这种待遇的时候,心里也是暖暖的。
一行人又转往内府而去,终于在进入内府前庭的时候见到了大行台。李泰向父亲略作暗示,然后便先趋行入前,向着宇文泰作拜道:“臣李伯山奉命归国述事,拜见主上。”
宇文泰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身燕居时服,并且身上披了一件大裘,只是垂首看了一眼作拜在地的李泰,然后便阔步走向了李晓。
“小民陇西李晓,见过安定公……”
李晓顿足下来,方待长揖见礼,宇文泰已经走上前来两手托住他的臂肘,旋即更反手将披在身上的大裘解下来围在了李晓的肩上。
“关西入冬便颇苦寒,若非久居此乡则就难耐。孤亦入此数年之后才渐适应,仁略新从江北暖乡转入,更兼行程劳累,想是也颇觉辛苦罢?但也只是短时,户中儿郎大功立世、有益家国,如今仁略入此,终于让此功勋门第完整无缺!”
宇文泰给李晓围上自己的氅衣后,又拍着他的肩膀笑语说道,神态动作都颇为亲昵。
李晓虽然在路上已经得了儿子许多提醒,但仍然没想到宇文泰这个堂堂大行台能够自来熟成这一步,在外面对群众时尚能应对自如,这会儿却有点反应不过来,身躯僵直片刻后才又连忙欠身道:“小民初履关西、于国无功,实在愧受安定公如此礼遇……”
宇文泰听到这话,脸色却陡地一沉,抬手一指被他无视了好一会儿李泰怒声道:“过来!你父子相聚不是短时,难道不曾将我前言转告你父?竟然作此自薄之声!”
说话间,他又拉着李晓的手腕说道:“此子岁龄放在谁人府下,都不过是在学在养的少徒,谁敢重任加之?孤能用之不疑,而此子也不负厚望,每有大功报我!如此才性勇力,岂是天然长成?仁略自言无功于国,我却多得此儿之力、受惠深矣!若再自谦,即是笑我识鉴昏聩。”
第0580章 朝府争辟
宇文泰若是对某人亲昵示好,自会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心中倍生感激。这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身份使然,更在于他的言行举动能让人产生一种是发乎真心的感觉。
乱世之中,真情实意的关怀本就非常难得,而像宇文泰这种势位崇高之人的关怀则就更加的珍贵。就连李泰这个天生反骨的家伙都常常沉湎其中,李晓对大行台的热情招待也是深感受用。
宇文泰是做家宴招待这对刚刚返回华州的父子,故而内府厅堂中倒也没有留下太多府员,仅仅只有自家户中子侄亲属。
他自己与李晓做平辈论交、互叙年齿,并又吩咐在座诸子侄们对李晓以长辈相称,大有要作通家之好的意思。
这份热情让李晓有些无从招架,而宇文泰还耐心的温声安抚,让他心中的不自在大为消解。
李泰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心内确实也是颇觉感动,大行台对他父亲的关怀让他感觉比自己受到了优待还要更加舒服几分。
父子两在城外本就喝了一些酒水,这会儿在堂中又饮几杯,各自便有了几分醉态。
宇文泰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旋即便长叹一声,旋即又一脸感慨的说道:“我与仁略虽非故旧常年的相知,但言及身世也有几分相似。旧年尔朱氏权奸当国,大肆虐害人间仁勇尚义之士,不只仁略你亲属多遭戕害,我兄亦遭其所杀……”
两人因这一桩伤痛故事又找到了感情上的契合点,各自举杯谈起旧事。讲到亲友们遇难于河阴之变,而自己侥幸免于灾祸,带着残留族人们逃亡河北的旧事,李晓也忍不住泪水涟涟。
李泰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讲起这些惨痛故事,眼见父亲脸上犹自惊惧难安,可以想见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政治屠杀对人身心摧残之大。
宇文泰一家出身北镇,虽然没有在河阴之变中遭受杀戮,但同样也是命运多舛,身份在官贼之间来回切换,到最后只剩下宇文泰并诸晚辈子侄。
在将故事感慨一番后,宇文泰便又说道:“如今行台宣治关西、抗衡巨贼,内外军政皆仰群众才力,我亦求贤若渴。仁略前已遣子报效,可见也有慷慨之志,如今亲身入国,肯否屈事台府?如今府中西阁祭酒仍然空席待贤,历观内外群众皆非我愿,拖延至此将成心病,仁略为我据之可好?”
李晓这会儿已经是醉意上头,更兼与宇文泰一番畅谈故事后也深有同病相怜之感,这会儿听到宇文泰为一件事忧愁的不得了,便不免心生仗义相助之念。
李泰虽然也喝了不少,但他向来警惕心重,睡梦之中都仍有三分清醒,听到这话后心神陡地一清,手把着酒杯站起身便干嚎起来:“主上知遇情深,因子知父、由父及子,臣父子并受殊恩,但有所使安敢不从!
只是、只是臣前失孝道,曝丑人间数年之久,幸在如今将阿耶访迎归国,唯愿以臣食禄奉养阿耶,割股奉亲尤恐不能得洽舆情,实在不忍阿耶再身堕俗浊事中。臣一点恐遭时谤的愚孝之想,恳请主上下察体谅!”
宇文泰听到李泰张口便替其父拒绝自己的征辟招揽,眉头顿时便皱起来,指着他便笑斥道:“你入府进事以来,所触时谤众怒还少?我若因舆情中伤便弃你不用,安有今日专据东南之势位?我与你耶言事,小儿且退,你耶既非老残难用,自养有余,何须食你禄料!”
李晓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但在听到大行台这么说,眼神也忽的一亮。
从跟儿子重逢以来,从沔北到关西他都备受群众礼遇,他自知这些礼遇都是因他儿子在关西的功业所致,心中也分外为此感到自豪。
但正如宇文泰所言,他虽然为儿子感到自豪,但他自己也并非已经老迈不堪,往年虽然不失淡泊名利之想,可在见到儿子所取得的成就后终究难免有些吃味,不希望自己余生就此荒废下去。即便不能称夸于人前,起码也要留下二三可供自己品味的事迹。
他倒没有因为宇文泰的礼遇青睐而迷失自我,只是欠身说道:“多谢安定公赏识,只是器性所限,所付之事实非所长。若是贸然领受,累事害己犹有可恕,阻贤报国其罪深矣!”
宇文泰还待劝说一番,堂外谒者匆匆入禀侍中杨宽在台府中求见。
听到这话后,宇文泰眉头便微微一皱,想了想后还是着员将杨宽引入内府,并派遣儿子宇文毓出堂迎接。
李泰给他老子递了一个眼神,然后自己也跟随行出,与宇文毓一起站在前庭等候杨宽到来。
作为宇文泰的庶长子,宇文毓的性格却不像是镇兵之子,并没有一般少年的浮躁好动,反倒是颇为沉静。瞧着李泰行出,他便主动往侧方站了一站,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亲长商讨事则,把婚期定在了明年秋后,不知那时西河公是否在此?”
李泰闻言后先是一愣,继而便微笑道:“职事系身,难言去留。尤其今秋以来侯景入寇梁国,江南各处都不安定,更需临境细察,恐怕是不暇抽身。但无论此身在否,届时一定具礼以贺宁都公。”
“姊夫直称名字即可,我也并没有才性事迹值得世人另眼相看,只是希望能够凭着醇厚的性格不遭人嫌就暗自庆幸了。”
宇文毓先是自嘲一笑,然后又望着李泰不无羡慕道:“能与姊夫同堂为河内公户内嘉宾,我真是深感荣幸。虽然一定会有长短对比分明的议论,但我绝不会因此怨望姊夫,也请姊夫你不要因为人言嫌弃疏远我。我虽然不是姊夫这般良才,但在事中得到的指教,一定铭记不忘!”
听到这一番少年老成的话,李泰不由得认真打量了这个连襟两眼。
他之前只觉得宇文泰诸子皆少,暂时不必多加理会,但此时听到宇文毓的谈吐,已经很有早熟智慧,尤其讲到他们连襟之间未来的相处时,更是有了几分城府味道。
正在这时候,杨宽也来到了这里,与之同行还有两名朝使。当见到站在堂外等候的两人,杨宽便加快了脚步,彼此寒暄几句,然后便一起登堂。
在见过大行台之后,杨宽便主动表示此行身负使命而来,受皇帝陛下遣使来宣达朝廷对李晓的征令授命,然后两名朝使便当堂宣读诏令,召李晓入朝担任侍中、国子监。
李泰同他父亲一起作拜听读诏令,听完后自己先忍不住感叹起来,他们一家人可真是馋人的香饽饽啊!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朝廷自西迁以来还没有开设国子学,之前以卢辩等河北名家虚领其职,如今又任命他老子担任国子监,是打算顺势把国子太学建立起来,还是单纯的礼遇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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