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2 / 2)

尖锐的埋怨,带着妈妈的忧愁,迫使纪怜珊停下了脚步。

她都快忘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偏偏妈妈的声音清晰又哀怨。

“不听我们的话,就是这种结果!我早跟你说了,你早就该知道。”

“妈妈……

纪怜珊浑身发抖,她记得自己的回答。

“你是心疼我吃了苦,受了委屈,还是在高兴我终于因为不听你的话,遭了报应,得了惩罚?”

妈妈说:“心疼你呀。可你得听话啊。”

“妈,我不要听话。”

纪怜珊像是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凌晨。

她痛苦委屈的打电话给妈妈,最终落得大吵一架。

“你和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你真的爱过我吗?像爱林迎那样真正的关心我、在乎我。你有过吗?”

妈妈的声音也格外尖锐:“我怎么会不爱你?我拦着你、阻止你,还骂过你,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看,你不听劝,非要去演那些丢人的角色,别人那么想你、那么对你,都是你自找的。”

“谁家的好女孩子去演那种角色,你自己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吗?都是你因为你,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现在打电话哭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证明,我当初骂你都是对的吗?”

她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

她是建立自己的权威。

她希望她的女儿像是一条做错事的落水狗一样,回去摇尾乞怜,唯命是从,变成听话的奴隶。

纪怜珊冷得唇齿发寒。

她只是演过一部电影的舞女,敬业的做了一个演员,她的妈妈却觉得她自甘堕落,去做了供人取乐的妓。

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她说:“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以后不会了。”

她的妈妈,并不爱她。

可她受了伤的时候,依旧在期望妈妈的爱。

纪怜珊从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纪怜珊从来不是贤妻良母、大家闺秀偏爱的脾气,她在弟弟出生的时候就清楚意识到:爸妈根本不爱她。

那是纪怜珊的噩梦。

她忍不住在这样的幻觉里,在空旷的树林里,癫狂骂出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一个演员,我只是演了一个舞女,就要被那些男人叫去陪酒!”

“怎么没人骂他们下贱,怎么没人骂他们恶心!”

“好像他们做什么,都能用一句男人都这样轻描淡写的原谅!偏偏只会尖声厉气的指责我!”

她没有靠山,没有后盾,没有家。

只有一腔凶猛奔涌的不甘和悲愤。

纪怜珊在枝叶簌簌,漆黑陌生的树林,见到的却只是自己的噩梦。

她需要很努力、很拼命,才能获得一个角色。

然后很努力、很拼命的拿下值得炫耀的奖项,获得广受认可的赞誉。

最终,她成为亲戚在饭桌上的谈资,在至亲父母的口中,什么都好,什么都不错,只可惜:

“珊珊的年纪,眼看着就大了,也该早点结婚生个孩子,那才幸福啊。演那么多戏,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因为她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所以她没有用。

被人强加的任务,永远是一个女人活着无法摆脱的痛苦。

不断回荡在噩梦之中,惊吓得纪怜珊匆忙的逃跑,不愿再听,不愿再想。

纪怜珊几乎回顾了自己疲惫又忙碌的一生。

在自己的噩梦里眼泪盈眶。

死了算了。

这样的念头浮现出来,纪怜珊忽然停下了脚步。

泪水划过她铁青的脸,寒风一吹,冻得她一个寒颤。

可她心生困惑。

等一下,她为什么要死?

纪怜珊不逃了,她满腔愤怒,冲着那些在她耳畔叫嚣的声音痛骂:

“什么玩意儿,这么一点小事,都敢叫我去死?”

她的怒火回荡在空旷的树林。

这要是给她一把刀、一柄剑,她能砍得孤魂野鬼抱头鼠窜。

那些幢幢黑影,似乎在夜色汇聚,一张口又是烦人的话语。

“听说了吗?她把自己名字都改掉了,也不是跟妈姓,家里往上数八辈子都没亲戚姓纪,她这算什么意思?”

“她妈脸色多难看啊,还好生了林迎,我就说当妈的得有儿子才靠得住。不然珊珊做这种事,她妈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咯,太不孝了。”

“闭嘴!”

纪怜珊站在树林,泪水仍在流,声音却凶恶坚定。

“反正我也没求她生我,反正我生下来之后根本没有得到爱。我不过是他们想生儿子的副产物,他们现在有儿子了,林家有耀祖了,我才不想叫林东方的孙女儿,林迎的姐姐,更不想叫林家那个嫁不出去的女的,谁的老婆,谁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