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2 / 2)

这不是他的小叔。

“司净。”

这一声熟悉的腔调,李司净差点以为他是故作高冷,实际上什么都记得。

李司净心存侥幸,雀跃的看去,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感情。

然而,那张冷漠的脸庞仍是平静,那一声并不是在呼唤李司净。

他说:“我是周天祭坛的司净。”

第68章

他进入祭坛的时候, 长长的送行队伍,回荡着众巫低头念诵的祝文。

他听到一道哭声, 伴随着模模糊糊的呼唤。

引得鸦雀乍起,号角长鸣。

他猜想,是母亲在唤他。

因为除了母亲也没有任何人会在乎他。

他没有回头。

母亲曾教导他,子为父生,如今天降连日大旱,自当以子替父,向天请罪。

也曾说过,他既为长子,必定要承载皿之重器,侍奉于天。

为什么母亲还会不舍得?

一代一代司净守候的祭坛, 是他身为长子的“命”。

以天为尊, 以地为依。

在连日大旱的敬神山, 唯独那一池泉眼仍有深邃的冰寒, 仍有神明的眷顾。

他看不见前路,每一步都有司巫引路。

只是恍惚觉得, 寒潭风起,卷动利刃蜂鸣, 嗡嗡嗡回荡耳畔,如等待他走入祭坛, 成为干燥火舌灼烧的枯柴, 终生掸扫祭坛。

深入地底的祭坛, 点燃深邃长明灯,一贯是无风的。

若是烛火微颤,照得石壁黑影晃动,就是有人来了。

有人想要财富。

有人想要权力。

有人想要长生不老, 死而复生,有人想要风调雨顺,国泰明安。

真实的欲望,与他们嘴上冠冕堂皇的言辞截然相反,汩汩流淌出污秽的黑水,填满了祭坛空荡的石槽。

他身为司净所做的,就是彻底清理干净这些腥臭混浊的污秽,让祭坛保持着洁净。

来来去去,索然无味。

只是遵循着规矩,实现了那些人拿命都要换的愿望,然后长跪于桌前,拿出书刀,一笔一笔削去那些人曾经的命。

在空荡的山林,空荡的祭坛,他空荡的记录这些人的污浊念想。

甚至已经忘记,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替父请罪?

为了侍奉神明?

为了族人久候不至的甘霖?

他也不知道那场大旱,有没有等到一场细雨。

祭坛里的时日模糊,唯有烛火摇曳,黑影往来,许下一个接一个乏味又重复的愿望,一次又一次的以身作祭,填满永不干涸的石槽。

忽然有一天,他仍在削去手中刻有字迹的命书。

身前的烛火惶惶跳跃,来的人与以前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人何其吵闹,一边呼喊,一边跌跌撞撞,踩在湿滑的石阶,几乎要失礼的滚落下来。

他看向对方,见到一双映照着烛光的温柔眼眸。

他在这里待了许久,见过无数混浊疲惫贪婪的眼睛。

唯独这双眼睛澄澈热切,执着的看他。

如他不可复见的夜星。

“周社!”

那个人在湿滑的石阶不顾安危的奔来。

“周社!”

这里确实是周之祭坛,但那人的眼神在看清他的时候,从激动冷却,如沸腾的熔铁浸入寒冰,热度瞬间烟消云散。

那人声音微颤,“你是谁?”

他应当是容貌可怖、令人厌恶的家伙吧,才会让那人感到害怕。

“司净。”

他见那人眸光复亮,一如跳跃火焰,又好心告知:“我是周天祭坛的司净。”

夜星般的眸光却暗了下去。

得到了回答,对方并不庆幸自己终于到达周天祭坛,而是深深失望。

仿若这人的目的并不如此。

他见那人痛苦扶住墙壁,无力的依靠,似乎支撑自己来到这里的力气消耗殆尽。

他见到那人抑制不住的流泪、干呕、咳嗽,最终疲惫不堪的蜷缩在墙脚,无助的将头埋进胳膊里,颤颤的哭泣。

悲伤无比。

他不明白。

任何历尽艰辛来到祭坛的人,都会为之兴奋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