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三四年……”陈安道哑声道,“三四年,师姐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今的民间是何等模样了。”

他忽然侧身震袖,抬手指向南面。伸出的那根手指绷得笔直,惨白的手背上青筋外露,天外一道霹雳,云幕似被撕出一道裂痕。

陈安道抬眼望向众人,他发带松散,目眦欲裂,却叫那白光衬得如恶鬼邪煞。

“师姐且去看看!就在山脚的那座小镇上,几里的小巷,垛叠的都是病患死者。那些病人无处寻医,尸首无人收殓,百姓易子而食朝廷征战不休,天灾人祸接连并起,长街望去,谁人又不是鳏寡孤独废弃者?”

他说得声嘶力竭,连脖颈都泛起了病态的红,接着颤抖地收回了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师弟是个孤儿,却也不过是个孤儿。若是因为心生怜悯,那师父便应当接那成千上万的孤儿上山,开粮仓,济万民,平邪祟,抗天灾。”陈安道轻道,却能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如今师父不过是相中了一个根骨奇绝之辈上山,你们便觉这算悲天悯人,博施济众。莫说师父并未生这等心思,便是他当真要救济天下,你们难道还能拦得了他不成?”

“星纪长老他……”

“我师父不过是心智未开,却并非蠢笨。”他冷道,“咳……你们拿他当棍使,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吗?”

“安道,休得胡言!”大长老猛地走近,伸手要按陈安道的肩膀,杨心问眼疾手快拉过了陈安道的手,叫他偏向了另一边,让那双老手扑了个空。

他抓着的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师兄……”

陈安道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安道,我们不过是担心正德让人蒙骗,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大长老尴尬地收回了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你这样说,怕不是要寒了同门的心。”

陈安道垂头不语。他方才浑身的戾气这会儿却像是散尽了,衣领上的一寸脖颈像是被人卸了力,柔顺地垂着,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却悄然偏头,在杨心问耳边轻道:“作戏罢了。不必担心——咳……今日过后,便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

“我、我不怕麻烦。”杨心问不知道何时红了眼睛,“你不能这样淋雨。”

“盛夏大暑,不碍事的。”他说,“再等等——咳……待抽签结束,师父回来,这件事也便揭过了。”

“可——”

“师弟这般模样,倒像是我们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徐苶遥忽然开口道,“只是我们所求,不过公平二字。”

“令弟当年弟子大选名列榜尾,拜入——咳……咳咳……拜入诹訾长老门下,那年的榜眼,却成了令弟的弟子。师姐所谓公平,可又有自己的一杆秤?”

徐苶遥深深地望着他:“以前只知雾淩峰的二弟子少年早慧,颖悟绝伦,于算术阵法一道天纵奇才,未曾料到你辩才亦是了得。今日我们一百多张嘴,也未必说得赢你,只是我知你体弱,再这样浇下去怕是要得病,同门师兄弟,何必至此,不如各退一步,你看如何?”

“怎么个退法?”陈安道问她,她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杨心问。

杨心问抬眼,亦无所畏惧地望回去,见徐苶遥走近,还踏步上前,冷冷道:“我大师兄呢?”

“他喝多了。”徐苶遥说,“我已让苶平送他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雾淩峰歇息了。”

叶珉什么酒量,这分明就是下了药!

杨心问只觉这昨日还请他吃酒的师姐如今狠毒地似只毒蝎,不经意地蛰一下,便是要人的命。

“星纪长老留的人,我等自然不会赶人下山。”她对杨心问开口道,“只是,今年被选中的弟子在正式拜师前,还要过新设的采英关,以此来甄选人才和庸碌。师弟入了山门,那便是我宗弟子,只是这师承何人,或许还有待商榷——诸位觉得如何?”

他回头过头,那群似是已经生了退意的人便又躁动起来,此起彼伏地喊着“合理”“应当”。蛙兄上前一步,将袖子抖得利索,慨然道:“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