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知晓了自己命数的陈安道,便感到自己的脸叫人捧了起来。
陈安道不知何时松了那灯笼,双手捧着他脏兮兮的脸,泣不成声地道:“方才你疼不疼?”
血水与眼泪一同拍打在青草地上,万钧的痛楚似乎都比不过这一句话。
杨心问眼眶猛地一红,强笑道:“疼什么,一瞬间便过去了,就是有点心疼那件衣服。”
陈安道的眼泪一滴滴流出来,落在了杨心问脸上,又再度蜿蜒而下,竟一时分不出究竟是谁在落泪。
“撒谎。”陈安道捧着他脸的指尖都在发抖,“你撒谎…”
灯笼的火光与萤光相交,夜风摇曳着火光,亦吹拂着地底深处而来的灵气,那两色自尸林中来,朝着天际而去,在苍凉里无声地荡出相依为命的温度来。
杨心问以为自己的心当真如那无首猴所言,质如顽石,无血无泪。
可被陈安道这样视若珍宝地捧着,他却觉得那顽石开裂,露出了里头鲜血淋淋的碎肉来,疼得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抽。
“……疼。”
杨心问再撑不住,那没完没了的梦魇,那望之不尽的算计,那没有尽头的苦痛被陈安道一句问话给撬了开来,泄洪般洪涌而出。
“师兄……我快疼死了……那线跟刀子样的……比砍头还疼……聚起来的时候也疼,没完没了得疼……”
他像个三岁的孩子那样紧紧抱着陈安道痛哭,陈安道的眼泪亦如决堤。
那交缠得已再分割不开的命数压得他们一夜间长大,敲碎了两具年幼的身躯,将他们的断骨碎肉拌在了一起,却不曾想那早该没了声息的残骸里,竟兀自生出了两颗长在一处的人心来。
他们的嘴里能尝到咸腥,那是谁的眼泪,却已经分不清了。
风过群山,林间叶动似野兽的嚎哭。当那风止树息,过境的悲痛吹起了灰烬里的一点火。
“师兄啊……”
杨心问血衣飘飘,他仰着头,吸了吸鼻子,愈发紧搂着陈安道的腰身。
此时此刻他竟忽而生出了种勇气,什么烂世道,什么破人间,什么仙啊凡的干他屁事,他不要当祭品,也不允许陈安道当祭品,旁人遭的孽凭什么算在他们头上。
现在还来得及,杨心问听着陈安道的心跳声,他们还活着,还有一双完整的腿,可以去往远方。
“师兄。”他发丝上凝了血块,却还是叫夜风吹得如旌旗烈烈,“我带你走好不好?”
陈安道一怔,随即却含泪笑道:“你要带我去哪?”
荧光点亮了杨心问的眼,那双眼里似乎只要一点希望便能再生出热烈的火来。
他许久不曾做过一场美梦,可那咫尺的梦眼下却在他胸膛里闪烁。
“去哪里都行,我会的很多。”杨心问自知荒谬,一双手用了死劲儿,像是担心陈安道被吓得推开他,“我可以给人算命,给人搬货,哪怕去收破烂也一定养得起你。师兄,明早我们便走,你信我,我带你逃。”
“明早?”
杨心问点点头,他感到陈安道的发带拂过他的脸颊,他自那微弱的光里听见了眼泪落在手背上的声音。
“可是日出还有这样久。”陈安道俯下了身,冰凉的额头与他的额头轻轻碰到了一处:“为什么不现在就带我走?”
第84章 梦中讯
日出还有好久。
分明知道陈安道是哄自己的, 杨心问依旧不可自抑地雀跃着。
他的心已经随着这句话飘远,落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
那小镇里有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在邻里之间并不惹眼, 院子里养着群鸡鸭,屋子里有一副干净的桌椅,房间里有两张床, 若是捡破烂的生意确实不景气, 一张床也是可以的, 他不打呼, 他们可以睡在一起。
每天早上他出门赚些银钱,师兄便在家里看书写字。待到了日中,他打杂打得赚够了钱, 便去买些吃食和药回来, 晌午过后便不出去了,他不想离开师兄太久。
一日十二个时辰,他们能有八个时辰在一处。不会有人惦记着他们,他要想办法摆脱那些该死的噩梦, 师兄的灵脉也得养回来。
他们闲散着偶尔修修仙,能成成不成就算, 寻常人的一辈子和修士的一辈子都不过一辈子。
只要他们能在一处活, 在一处死, 其实就没多少分别。
师兄怕冷, 他得找个暖和些的地方。
南地, 南地有什么好居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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