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2 / 2)
“你真厉害。”杨心问真诚道,“你还敢这么看我,不亏心吗?”
屋外寒风不止,那张听记的谱子在桌上动了两下,随后飞扬起来,带着朦胧的白光,在他们二人的视线之间起落。
一起,杨心问目光沉沉地看着陈安道,一落,陈安道垂眼,随即却又移正,在那张纸飘开的刹那,二人的视线笔直地撞在了一起。
“该亏的心,我昨夜已经亏够了。”陈安道哑声道,“我明知时日无多,本不欲累你生受离恨,但还是情难自禁,想与你心意相通。”
“你看,又说的那么可怜,那么无辜。”杨心问伸手,轻轻牵住了陈安道的指尖,引着他站起身来,朝着自己靠近,再靠近,随即猛地一勾,迫使陈安道坐在他的腿上,“我装疯装久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疯了,你假话说久了,也要分不清自己说得是真是假了。”
“我——”
“师兄。”杨心问稍微仰起头,“如果我并非不死之身,你还会跟我好吗?”
陈安道垂眸看他:“你不信我喜欢你。”
“我当然信,我知道你爱我爱得要死,但这世上一流的谎话都是真假参半的。”杨心问的手揽在后面,指尖揪着陈安道的发带玩,“你不是情难自禁所以答应我,你是深思熟虑,是因为我没法在你死后寻死觅活才说喜欢我的。”
陈安道身形一僵,眼里在一瞬间划过了茫然和无措。
“若我能死,你便要忧心我是不是会殉情,更忧心我会不会以死相逼,不许你去祭三元醮。”
杨心问指尖一用力,揪下了那发带,泼墨般的发倾斜而下,将他们两人的气息封在其中:“我们运气真好,对吧。亏得我是不死身,不然又要叫我单相思,又要叫你为难了。”
“……杨心问。”
“嗯。”
“我没那么想。”陈安道捧着杨心问的脸,一字一句道,“我从没有那么想过。”
杨心问一哂,不以为意地压下了陈安道的后脑勺,仰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有没有都不重要了。这些话只是你问了我,我便讲给你听,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提,叫你难做,又叫你伤心。”杨心问双手紧紧地环抱着陈安道的腰身,脸埋进对方的胸口,孩子气地用脑袋蹭了蹭,“方才我听到你们说楼上的那些人,我找不到他们的心魄,但如果元神还有残骸,我或许有办法一试……”
“杨心问。”陈安道说,“一言未尽,不要打岔。”
乌木样的黑发垂在他肩上。陈安道不喜欢这样披头散发地说正事,于是伸手跟杨心问要他的发带。
杨心问紧紧地攥着那发带,不给他。
陈安道沉默片刻,抬手扯了他今早给杨心问绑上的发绳,往自己头上绑了。
痛失“师兄亲捻的血蚕丝而成的发绳”,杨心问从方才开始便死气沉沉的眼终于闪过点难过来,张嘴便咬住那发绳的一端,险些把发绳两端的玉给咬碎了。
“这是我的!”杨心问咬着东西口齿不清道,“你不许抢。”
“这本是我的东西。”
“给我了就是我的!”
“你也知道给你的就是你的!”陈安道一怒,抄起一颗栗子就去撬杨心问的嘴,趁着杨心问张嘴的间隙,将那发绳给夺了出来,随后立刻站起身退后两步,险些撞在了火盆上。
“当心——”
“当什么心!”陈安道将那栗子狠狠地掷在地上,“我将真心付你,你瞧不上,觉得我满腹算计,心机叵测,那你大可直说,装什么情深模样!”
那栗子无辜受累,在地上弹了两下,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杨心问的脚下,跟那张飘到了地上的曲谱落到了一处。
杨心问发怔着看着它。
“如果你并非不死身,我还会不会与你好?”陈安道又急又气,“你听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与你好跟不死身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很喜欢你时不时就把头砍下来,还是喜欢你碎成一块一块又慢慢拼、咳咳、拼回来……”
“我不是……”杨心问捂着脸,弯下了腰,抓着自己的头发往后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恨我……”
陈安道从没想过自己原来是个暴脾气,和杨心问不过重逢几日,他便已被这小兔崽子气得岔气过不知多少回,胸中闷痛不止:“我是对你不住,分明知道前路惨淡,还是想与你一道走,你心中有气也是寻常——可你怎么敢揣测我算计你的真心——咳——杨心问,你——咳咳——你拿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