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2 / 2)
礁石后,水草间,空地上,海水间。他入眼的每一处都有这些怪物,每一具躯体都散发着尸体的臭味。
原来如此。
鱼头人的鱼头是自哪里来的,鲛人的鱼身又是从哪里来的,现在他已一清二楚。
“百闻不如一见。”叶珉扬手振袖,笑道,“这便是盛家的百尸蛊。”
环顾着周遭的邪祟,叶珉的陶埙再度抵在唇下:“百尸相斗,胜者为王,我们三人在这其间,倒有些不合时宜。”
盛瞰望着他的目光阴毒狠辣,字句都有如毒蛇吐信:“你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了。”
叶珉骤然吹出了一声急促的小调,调急而婉转,如淙淙清泉自山巅流下。盛瞰亦十指翻飞,鲛人似开闸的洪水般朝着叶珉排山倒海而来!
“著我十诫,第九戒,不悲。”陈安道偏头对盛瞰道,“是幻象术的一种,不要听他的埙音。”
“不用你提醒!”盛瞰恶狠狠道,随即抓着骨埙且吹且退,周遭的走肉已然围困了叶珉。叶珉又急吹了一段,随即猛地转腕取剑,朝着身前尸山血海荡出一招来,便见鱼骨人首被虚空斩断,喷涌的鲜血几乎围成一座鲜红的堡垒,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盛瞰微微眯眼,不见慌乱,垂首再吹,那四分五裂的走肉悉数间拼合。叶珉拧眉,自袖间抽符,一手提剑横挡,一手捻符低吟:“春生昨日旧,秋杀今时悲!”
随即贴符剑上,再行《辽日》第七式——乱云狂卷——便见数百道凛然剑意自剑锋挥下,重叠交错似一个八轴心的血滴子,不断绞杀着面前的尸壁。
走肉的叫声凄厉且悠远,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在剑意簌簌声里交杂,盛瞰咬牙再吹,更多的走肉扑来,前仆后继,被砍成烂泥的走肉四溢在海水中,须臾间便再次重聚。
“倒是看看谁更能熬!”盛瞰厉声喝道,“到底是邪不压正,还是正不压邪!”
叶珉浑身无一处不挂着碎肉鲜血,整个人如同从化尸池里捞出来一般,那把写着“投降不杀”的扇子也尽是血污,他的剑式不停,一刻的松懈都能叫他毙命,饶是如此,他仍旧能分出神来戒备一旁的陈安道。
陈安道的柩铃被留在了秘境外,没有那柩铃的灵力,他跟个寻常人没什么区别,盛瞰那修为也不像是能外借灵力的模样。
越是这样,反倒越叫叶珉觉得不安。
单靠一个盛瞰,陈安道怎么敢笃定能在这里解决了自己?
“师弟。”叶珉旋身,剑尖一口气穿过了三四个走肉,再松手离剑,抬脚踹了剑柄,剑身径直飞过那三四个走肉的胸膛,重新落到了他手里,“你要杀我,却只叫旁人动手,自己单看着,可有不妥?”
陈安道没有任何与他交谈的意愿,眼里縠纹不起,平静地像是根本没听见。
“你们自诩名门正道,就连我都打不赢!”盛瞰眼见叶珉落入下风,神色越发癫狂,“若是堂堂正正地打,你们哪里会是父亲的对手!”
走肉尸潮已压近,叶珉一时不查,左臂被个走肉生啃了一口,这些东西咬紧了就不撒口了,他连忙硬挣着削了这块肉,吃疼闷哼了一声,还不忘言辞鼓动道:“杀你父亲的人可不是我。盛瞰,你的杀父仇敌在你旁边,你与我作对是为什么?”
“你和司仙台为了迫我父亲交出盛家的邪术,断了盛家的人牙密线,才致使父亲得在当地拿人,不然怎可能被这姓陈的查出不对!”盛瞰睚眦欲裂,“且不用你提醒!等宰了你,下一个就是陈安道!”
叶珉低头见伤处已开始发黑,疼痛难耐,俨然是尸毒入体的征兆。他急写一道涤秽符,尚未写完,却觉得肩上那疼痛骤然消失了。
他扭头一看,却见自己伤处的烂肉在抽动,眨眼间竟长出了一个人头来!
叶珉愣神,随即手疾眼快剜了那肉,旋身踹开朝他扑来的走肉,御剑破阵,自尸肉的间隙间看向了陈安道。
陈安道卸下了柩铃,腰间微余一只漆黑的棺铃,纳凶,匿魔之用。棺铃震响,四溢的魔气萦绕在他周身,点血立就的恶咒如潮水般向叶珉袭来。
只这一眼看去,便觉心惊肉跳,较之旁边开始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盛瞰,他那黑得有些空洞的眼反倒更似厉鬼。
“师弟,你这歪门邪道的东西怎么学了这么多?”叶珉借着一个刚被劈开的走肉掩饰,沾了断处的血,在自己的胸前迅速画阵,嘴上仍不停道,“我记性不好,都快忘了入魔的到底是你还是——”
周遭的走肉齐齐发出了一声锐利的惨叫!几乎将叶珉的耳朵给震聋了,连盛瞰也吓了一跳,扭过头去,便见陈安道的脸色愈白,衬得瞳孔越黑,漆墨的长发飘荡在水里,如能将人缠死在海底的水草。
叶珉勾了勾唇角,指尖阵成。
他收手,竟是忽然收了剑,张开双臂,闭眼大笑,由着四周的走肉向他扑来:“你怕什么?师弟,师兄教你一个道理,人这一生最要紧的便是学着把自己排在第一位,你本已没了软肋,如今却偏生给自己寻了一个,庸人自扰,岂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