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1 / 2)
那人说完便阖眼躺下,嘴里哼起了不知哪儿的戏曲。没有唱词,便显得那调子有些奇怪,应该是热热闹闹的一出戏,听起来却格外落寞。
周遭一片昏暗,明火诀在尘沙里摇曳。他们不眠不休地追了一个月,一路上与不少邪物交过手,伤亡不多,但劳神费时,从长老到弟子,每个人都看起来狼狈不已,不仅是□□上的疲惫,更是心里的无望。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就算他们把人抓回去,那些被抽离的魂魄当真还能复生吗?
没有人将这疑惑问出口,像每头蠢笨的驴子那样,穷尽此生都不会问,眼前的胡萝卜究竟能不能吃到。
只是奋力地往下跑。
哪怕沿途遇见了被妖魔驱赶的百姓,他们也没有停下帮手。
哪怕人头被串在旗杆之上,在一片火光里起伏,断颅的长发如旌旗飘扬,宣昭着一场屠杀的胜利,他们也没有多看一眼。
哪怕站在鬼门关之前,他们的步伐也不曾停滞半分。
鬼蜮的风沙在岩层间哭嚎。
早已习惯了血腥气的他们甫一踏入鬼蜮,那股已融进这片大地的血气和魔物的恶臭却无端消失了。
“戒严,列阵!”叶珉发号施令,几个宗门的长老没有人摆架子,纷纷传令下去,三个宗门各成雁形剑阵,朝着鬼蜮深处走去。
不见鬼怪,不闻人声,光秃秃的黄沙戈壁似一方坟冢,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
一旁的人唱出了声:“罢!恁地腐烂,还要完好怎么!
离黎明还有一个时辰,天幕的星光寒芒闪烁,似被打破的琉璃盏落入水面,又冷又利,照不清前路,只衬得这夜越发幽暗,隐约有夜行的鸟飞过,彦度飞不知道它是否能活着越过这片鬼蜮,只是从内心深处这么希望着。
“怎么了?”
他看得太久,旁边那爱唱曲儿的人停了停,出声问道:“有什么异动吗?”
“不……只是看见了一只飞鸟……”
“这地方哪有什么飞鸟啊。”另一个长明宗的弟子扭头道,“只有会飞的妖兽而已,别盯着看,这群长翅膀的妖兽眼神很好,看到发亮的东西就会激动,你小心眼睛。”
“是吗……”彦度飞迟疑道,“乍一眼看像是寻常的飞鸟。”
而且朝着他们前进的地方而去。
“休整结束了。”前头的人纷纷站起身来,抽出了剑,“日出前可能就要交战了,都做好准备。”
一月的追击消磨了所有人的斗志,他们像是被驭尸人驱赶的尸体,麻木地横跨了大半个北岱,哪怕在要迎敌的现在,也不见多少人振奋起精神。
“无论赢不赢都不一定能活啦。”一人说,“只是我家里早就没人了,也没什么牵挂,死就死呗,至少瞧着壮烈些。”
又一人说:“比起去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梦,死在邪祟手下听起来也没那么差。”
还有人说:“反正都要死了,至少宰了那个姓杨的叛徒先。”
只有唱曲儿的那人没说话,他好像哼到高潮的部分了,轻易不肯断。
彦度飞勒紧了兵匣的背带,对着夜空长出了一口气。
不眠不休地追到这里,自己又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或许是太累了,彦度飞有一瞬的恍惚,自己好像忽然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座红火的戏台,没有戏子在台上,或许是幕间,而周围有许多旁的听众,只是面容匿在暗处,他看不清。
再一眨眼,那幻象又消失了,想来是旁边的人唱了太久,才叫他有了这样的错觉。
“快跟上。”
周遭有人喊着,看到寨子了!
鬼蜮之中没有城郭,只有几个相邻的寨子。那寨子里住着各种各样的魔物和邪修,据说在仲夏之夜里,那寨子的虚像会在千里之外的海面上出现,变成海上的鬼城,魑魅魍魉踏水而行,浪涛声掩盖了那些魔物的厉声狂笑,只剩那影影幢幢的鬼形,似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有鸟叫。
彦度飞抬起头,红光自透亮干净的天幕中射出,那洁白的飞鸟沿着那一线天光疾飞而去,他的目光追在那飞鸟之后,落在那鬼寨的最顶端的草盖之上。
草盖上坐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背对着方出的圆日,坐在草盖上,两条腿悬了下来,双手撑在两侧。
叶珉喊了些什么,彦度飞没有认真听。他只是看着远处杨心问背光的那张脸,没有恐惧,也没有得意,长而密的羽睫低垂着,神色平静,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哀伤。
像是在为谁送葬。
“*天日重光,欣遇着天日重光。今日里拜新恩,紫泥三降,惊醒了短梦黄粱。”
彦度飞忽然明白了。
他再度置身在那戏园里。戏台亮了起来,三弦骤响,曲笛再出,周围响起了喝彩,他看清了在他身边的听众。
“听什么曲子?”秦葬拧着眉头问,“岂不曰玩物丧志,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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