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陆系州伸手试了试船板缝隙,潮湿的木板下渗出暗红液体,带着刺鼻的腥味,尚还新鲜。

王絮站在船舷边,向下一望,吃水线比寻常深了三寸有余,“吃水线不对,船上所载,绝非粮米那么简单。”

天边雨意渐歇,一派忙碌过后,渐近黄昏,落日将余晖倾泻江面,半江碧色,半江流火。

李均站在树下,望着江水出神。

身后属下沉声回禀:“刘显已按大人吩咐,狱中咬舌自尽,丞相那边可复命了。”

缈缈烟波渐渐漫上来,飞鸟尚在低空盘旋。

李均若有所思,轻声道:“这水看着清透,若有人掉进去,怕是难再上来吧?”

“除了你,再无人知道我与他的身份?”

属下抬起头,刚吐出“对”字,已被一股蛮力拽向江堤,浊浪劈头盖脸砸来,瞥见李均正垂眼看他。

青年站在枯黄的槐树叶下,垂下的眼睛里,连一丝波澜都无,只有秋江深不见底的寒。

最后一瞬,浪头卷走他的惊呼。

斜阳漫过堤岸,一名衙役跌跌撞撞奔来,“大人!刘显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江风卷着李均的衣摆,他站定,头也不回地道:“知道了。待我去陛下御前领罚便是。”

岸边挤满了搬运工的妻小,赈灾粮船已漂出十丈,浪涛声吞没了岸上呼喊。

侍卫看李均眉毛皱起,似乎情绪不太好。

衙役叹道:“哪个劳工不是为了糊口?谁愿抛家舍业啊……许路那汉子,老娘瘫在床上,娃才五岁,下了工还得去码头扛麻袋。”

“诶,他方才还说要找大人回话,人呢?”

李均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陆系州呢?”

“陆、陆大人他……”衙役喉头滚动,“方才见他往赈灾粮船去了,说是要再搜一遍舱底……”

李均骤然转身,眸光亮得似要劈开暮色。

他猛地望向江心那艘渐行渐远的黑影,眼中血色骤起,竟不顾滔天巨浪纵身跃入长江。

“大人!您在干什么?”衙役趴在岸边嘶喊。

“你要干什么?”

疤脸汉子手腕轻抖,冷笑道:“徐国苦寒,哪比得上我们主子给你们寻的金山银山?”

陆系州被数人压制在地,喉间抵住的匕首划破皮肤渗出鲜血。

他扬起脖颈,鲜血在脖颈蜿蜒而下,在衣襟洇开一处暗红,轻笑道:“原来赈灾船不过是幌子,真正要运走的,是这些被当作货物的苦工。”

船舱深处,被捆作一团的劳工们惊恐的呜咽,气氛随着船体摇晃愈发压抑。

“哈哈哈哈!”

疤脸汉子纵声大笑,他松了陆系州,提起王絮的衣领,到船舷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你这汉子骨头真硬,但令夫人……”

话音未落,船身一阵细微的震动。

他止住了话声。

王絮亦是一怔。

在波浪起伏的江面上,有一个渺小的影子,伏在浪花中嘶哑呼喊,整个人几乎被压进江底。浪头劈头盖脸砸来,听不清声音,只知道他重复地念着三个字。

“……”王絮已看出了他的口型。

李均将脸死死贴住冰凉的船板,掌心血肉模糊地蹭过船侧铁钉,身下的水晕染成一片粉红。

他仰起下颌,眸光穿过层层浪霭,落在船舱深处,对上了王絮的目光。

她被铁链捆着,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中却燃着锐利的光。

李均的嘴角扯出一抹血迹斑斑的笑,仿佛要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融进这抹笑里。

疤脸汉子命人放下绳子,将他拉上来。

“你们三人是何关系?”

疤脸汉子目光如刀,一会看李均,一会看陆系州。

“我与她是夫妻。”二人异口同声。

三人被打手搡进昏暗的船舱二层,领头的疤脸汉子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三人面上逡巡:“既自称夫妻,哪一个当家?”

船舱分三层,最底层灌着齐腰深的污水,锁链从舱顶垂落,锁着百来个赤足的少年,脚踝被铁环磨得见骨,伤口泡在污水里发白。

身上的木牌价格按肥瘦论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