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2 / 2)

对准了赵云娇。

赵云娇与周煜两人在涯上拼杀。

“从前只道非生即死,”陈栩后撤半步,“如今才明白,仇恨永远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陈栩道:“我放下剑了,你也放下仇恨吧。”

一只箭挟风带雨,朝此端射来。

姜椒神情微惊,一时怔在原地,几乎错不开眼地,一瞬不瞬地盯向来人。

王絮站在山丘上,四目相对的一眼。

想起初见之时,她倒在花枝下,面纱被剐蹭走,水润眸光映着纷飞花瓣。

此刻两道视线隔空相撞。

陈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时间倏然间变得很慢。

王絮垂下眼帘。

今日杀你易如反掌,可仇恨没有尽头。

一箭如故。

未及她回神,破空声自高处俯冲而下,一阵风掠起她发梢。

直到徐靖安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指尖按在他颈侧的脉搏上,濡热透过皮肤传来,陈栩才惊觉自己正顺着箭杆往下滑。

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将他淹没,意外地催生出一种荒诞的平静,仿佛他的灵魂正抽离身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耳中只剩下心跳一抽一抽地搏动,这声音愈发微渺。

眼前的景象变得影影绰绰。

某个被遗忘的画面突然浮上来,童年摔破膝盖时母亲手帕的香气,昨日午后没喝完的那杯冷茶。

他躺在雪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你很疼吧。”

姜椒长发松垮地披下来,雨夜里绸缎一样的光泽闪了一下。

她的拇指按上他渗血的胸膛,温热的鲜红蜿蜒过她掌心,很快在雨水中变得冰凉,“别怕,死亡不是终点,不过是回到该去的地方。”

“活着的时候,会冷,会痛,会在临死前想起某个人的名字。”

陈栩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掩盖,他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姜椒的手腕,姜椒却不躲,反而微微凑近,一张脸贴在他染血的胸膛边。

徐靖安举起伞,伞骨不堪重负地向一侧倾斜。

陈栩的胸腔喷出一大块鲜血,飞溅在姜椒的发梢,眉眼,耳垂。

他的柳叶眉淡了几分,侧容轮廓依旧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姜椒以视线描摹他。

陈栩松开了她的手,却攥紧了她腰间的骨牌,细长的眼睛被雨打得睁不开了,喘息声断断续续,隔了好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你会把我也带在身边吗?”

乌金玄铁,一箭必杀。

徐靖安的哭声隐在雨幕,姜椒不必看她,便知道她在哭。

“昔年父亲为护我南逃,被追兵斩于刀下。”

陈栩艰难地转头望去,见她立在雨幕中,苍白的侧脸映着雷光,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

“我躲在井底,看着刽子手的刀落下前,砍向他脖颈的刀顿住了。”

陈栩喉间微动,指节捏得发白,他望着姜椒苍白的侧脸,忽觉雨声都远了。

两人同频的心跳,擂鼓般撞着胸腔。

姜椒侧耳听着徐靖安压抑不住的呜咽,继续道:“因他临终前,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是爹,娘。

“对卫兵来说,我父亲少时便被囚于宫中,父母音容少未得见,却在命悬一刻,呼唤起了陌生人。”

可那卫兵的迟疑也只是一瞬。

剑光如练,血溅三尺。

陈栩艰难转头,正对上姜椒平静如水的眼眸,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我便是这个时候,杀掉了追兵,将我爹的头带回桃花源。”

雨丝斜斜割过,将三人的轮廓浸在水色里。

“取首、复命、领赏,我不明白他的停顿,只道是父亲以示弱换得我一线生机。”

陈栩仰首望着天空,任雨水冲刷脸上的血痕。

有个声音告诉他,大错特错了。

某个支撑他多年的东西轰然坍塌,他付出惨痛代价,只叫一切美好尽皆付之东流。

你的一切,一切,大错特错了。

姜椒的声音裹着雨幕漫过来,“直到周煜死的时候,他喊了一夜的爹娘,我才改了主意。”

姜椒擅自改了周煜的遗言,想叫他成为复仇的工具。

他执着半生的复仇,不过是他人精心编织的谎言。

姜椒微微抬起头,轻声说道:“我想,人死的时候,会想回到最本源的地方,活着的时候却会想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