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廊下灯影,暮色沉沉。

江淮舟微微皱眉。

青溪那句“督公问过三回”,话里藏话——那便是录玉奴今日心情极差的意思。

这美人,自然是有脾气的,若是不悦,轻则冷言讥讽,重则……说不准,还会在床上像只猫一样一直咬他。

江淮舟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指尖,本不该笑的时候,却有些想笑了。

青溪垂着头,沁着薄汗,在廊下将熄的灯笼光里,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乞求:

“世子爷,不若前去瞧瞧吧!”

实话说,青溪也算是几年前就跟着录玉奴了,他是宫里最不起眼的那种小宦官,因为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实在是被欺负的狠了,病倒在了贵人路边。

若不是督公那日,愿意救他一回,他早就死了。

但,这并不代表录玉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司礼监掌印录玉奴,这名声绝对算不上好,把持朝政,说一不二,杀伐果断。

可是对于青溪来说,录玉奴救了他,又愿意留他做事,那又是恩人,又是主子。

宫里的人,累累白骨,奴才就像是那地里的野草一样,死了一茬自然又有一茬。

他有地方可以安身,已然是极其幸运了。

自从他跟了督公做事,就从来没有见过督公对什么人这么特别,如今,这个江都王世子确实是入了督公的眼。

青溪是个聪明人,眼力见也很好,自然瞧出了一些什么,他只是不说而已。

在这皇宫之中过来的人,最要做的事便是管住自己的嘴,都说祸从口出,确确实实的。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清清楚楚。

如今,督公在朝堂上大抵是遇到了些事,回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好,说是没胃口,连晚膳都没叫。

“世子爷,督公今日晚饭也没吃两口,这长久下去,身子怎熬得住……”

青溪有几分忧愁,看似不经意间提起。

“晚饭也没吃吗?”

江淮舟微微皱眉,指尖触到怀中那支墨翡莲花玉簪——冰凉的玉质,雕工精细,莲瓣层叠如生。这原是特意寻来哄那美人的。

美人——笑时如艳如桃李、妩媚多情,冷时似刀锋映雪、带血牡丹。

江淮舟只道:

“也罢,自然是要去见见督公的。”

他抬了抬下颌,

“带路吧。”

闻言,青溪如蒙大赦,连忙侧身引路。

江淮舟跟上,袖中玉簪都快被他捂热了。

弯弯绕绕的走,那一头书房窗棂透出的光晕昏黄,隐约可见一道修长人影执卷而坐,静如寒潭。

——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青溪躬身退下,脚步消融在夜色里。

江淮舟往前两步,屋内沉水香的气息幽幽浮动,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味——就像是录玉奴身上的体香。

烛火昏黄,在书案上投下摇曳的光晕,映得那人身影愈发清癯。

只见录玉奴斜倚在太师椅上,身上那件红色蟒袍绣金线密纹,本该威仪凛然,却因他过分瘦削的身形,显得空荡而沉重。

宽大的袖口滑落半截,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他正捧着一卷书,修长的手指搭在泛黄的纸页上,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泛着淡淡的白,没什么肉色。

烛光映照下,美人的侧脸轮廓如冰雕玉琢,唇色极淡,唯有眼尾一抹倦红,眼下一颗泪痣,透出几分病态的艳。

听见动静,录玉奴表情不咸不淡,并未抬头,只是指尖微微一顿,书页在他手中发出极轻的“沙”的一声。

江淮舟望着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轻声道:“督公,是我来晚了。”

闻言,录玉奴依靠在太师椅上,微微抬眸,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格外鲜明,衬得他似笑非笑的神色愈发凉薄:

“世子爷,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淮舟连忙上前,目光不经意扫过录玉奴手中的书册——竟是反的。

连书都拿反了,看来是真气狠了。不知这朝堂上,到底是什么事。

江淮舟却极有眼色地俯身,轻轻从录玉奴指间抽出那本拿倒的书,妥帖地搁在案上。

动作间,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冰凉的指节。

手这么冷?

未等录玉奴反应,江淮舟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人从太师椅上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