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傅棠梨把脸贴在铠甲上,那种触感如同铁石,金属的味道,近乎血腥。

“我……舍不得你走。”她轻声道,而后犹豫了一下,“道长,你留下来,再陪我几天,好吗?”

赵上钧没有回答,沉默一下。

傅棠梨立即抽身后退,转而用轻快明朗的语气道:“和你说笑呢,不作数,你别当真。”

赵上钧牢牢地抓住她的手,猛然转身,近乎粗鲁地将她拥入怀中。他已经穿上了铠甲,他的怀抱是坚硬的,磕到了她的鼻子,有点疼,鼻子发酸。

他说得很慢,语气慎重而温柔,”你在庭州等我,待我事毕,与你一同回转长安,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力承担,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的,好像有点舍不得,“你我余生那么长,如今不过暂作别离,无须牵挂,我会尽快归来见你。”

“嗯。”傅棠梨踮起脚,在赵上钧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推开了他:“我明白,你快点走吧,外头许多人在等你呢。”

赵上钧终于放开了手,他深深地看了傅棠梨一眼,举步踏出房门。

傅棠梨跟随其后,却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廊下,安静地目送他。

依旧是个晴天,秋天的日色是灿烂的,宛如赤金,穹苍之上,流云舒卷,白色的海东青从远处飞来,发出尖锐的鸣叫,穿透云天。人间万象这般明亮而爽朗,毫无阴霾。

卫兵见淮王出,齐齐俯身致礼,厚重的铠甲发出铿锵的声响,此外,再无其他声音。

赵上钧略一抬手,摇光降落下来,落在他肩膀的饕餮兽首上,昂头四顾。

士兵们拱卫着淮王,踏出了二重垂花门。

”殿下!“傅棠梨迈下廊阶,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又止住了。

赵上钧停步,回首望了过来,他的神态威严,但望向她的时候,目光总是温和的,带着淡淡的笑意。

远远的,傅棠梨身姿优雅如白鹤,双手半掩在袖中,交叠于胸前,屈了膝,庄重一拜:“祝愿殿下此行平安顺遂,无灾无难,早日归来。”

她昨夜的喘息犹在耳边,而此际却是如此端庄娴雅,更叫人浑身燥热。

秋日的阳光清澈而明亮,如同她的眼眸,她唤他“殿下”,不说旗开得胜、不说凯旋荣归,只是希望他平安顺遂,如此而已。

赵上钧按捺住心绪,立定姿势,微微俯首,朝她还礼,而后,大步离去。

……

傅棠梨在廊阶下中伫立良久,直到起了风。

北方的长风从塞外而来,猎猎作响,带来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黄沙的味道,拂动衣袖,簌簌瑟瑟。

年长的女使拿来了鹤氅,殷勤地道:“风大了,有些凉,傅娘子不惯我们这儿的气候,可要添衣?”

确实不惯,终非长留处。

傅棠梨微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取出纸笔,坐于案前,想要给他留一封信。

笔尖蘸满墨汁,提起笔,悬于半空,却良久不能动。

说什么才好呢?心中思绪万千,临到头,却一句也无,仿佛连“珍重”二字也不宜道,唯余一片茫然而已。

未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小婢卷起帘子,恭敬地禀道:“韩世子来了。”

傅棠梨的手抬得酸麻,撑不住,颤了一下,笔尖落下一滴墨,在纸笺上晕开。

韩子琛进来,看见这一幕,哂然一笑,若无其事地道:“外头车马和行装都备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要动身了,你若要给什么人留信,须得抓紧些。”

傅棠梨慢慢地放下笔,把纸笺折了起来,纳入袖中,神色平常,点了点头:“行,我也收拾妥当了,这就走吧。”

她来庭州的时候本来就装束简单,如今辞别,其实也无甚可收拾的,不过天凉了,添了两件秋裳。

她环顾左右,又沉吟了一下,又道:“大表兄稍候,我再去看看我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