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昏时,太子赵元嘉拜别帝后,乘金辂,鸿胪寺卿执双雁相随,教坊司大乐、并宫人随侍、东宫卫率、礼仪诸官员从其后,一行逾千人,自午门浩浩荡荡至尚书令府邸,亲迎太子妃,是时,日与月交替,街道两侧火把通明,鼓乐大作,喧嚣震天,沿途百姓尽出家门,观者如云,莫不喝彩。

至傅府,催之再三,太子妃始出,拜别高堂,升车驾,红妆十里,入东宫矣。

东宫于西南吉地设青庐华帷,执事引太子及妃入,众官员观礼,齐声诵赞,极言太子之英武、妃之美貌,实佳偶天成也。

赵元嘉听得甚是愉悦,偷偷觑了傅棠梨一眼。

她始终未发一言,安静得近乎顺从,果然,那天的争执只是一时赌气罢了,她今日依旧是端庄严谨的傅家二娘子,一身盛装华服,持金绣牡丹绕云团扇以掩面,雾里看花,眉眼若春山秋水,一片莹光朦胧,只有持扇的一双手瞧得清清楚楚,纤美似柔荑,白得惊人。

这是他的大婚之日,眼前这个是他的太子妃,他这么想着,暂时忘记了林婉卿,并在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觉得元延帝和沈皇后为他做出的选择应该还是不错的。

少顷,有赞者高声念祝词,内殿女官二人,持羊首金爵以进酒。

太子及太子妃接过了金爵。

就在这当口,有宫人大声传禀:“淮王殿下至。”

太子妃好像被这声音惊吓到了,手一抖,酒撒了出来,泼湿了衣襟,内殿女官急急跪下为她擦拭。

而此时,淮王已经走了进来。他一袭戎装,覆玄黑铁甲,龙鳞相叠,饕餮兽首踞其肩,披暗红大氅,疾步入,带起风,大氅扬起,犹有肃杀之气。

通明的烛火摇曳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淮王的气势过于威严冷峻,他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令青庐中欢快的气氛倏然一窒。

众官员行礼,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赵元嘉十分惊讶,笑着上前:“听闻大军尚在途中,本以为皇叔不得归,正以为憾事,岂料皇叔今日至,恰好赶上孤成婚之礼,大善。”

赵上钧略一颔首:“我闻太子大婚在即,日夜兼程,适才堪堪赶回长安,尚未迟,只此时甲衣未卸,风尘未洗,有碍观瞻,太子幸勿为过。”

他语气淡漠一如往常,听不出任何喜庆之意,但淮王出家多年,向来不理俗务,能为太子故,着意赶来道贺,已殊为难得,自然没人会去计较这个。

赵元嘉颇觉面上有光:“皇叔来贺,乃孤之幸,皇叔快请上座。”

赵上钧一抬手,有侍从上,以金匮托长剑,呈奉赵元嘉。

剑呈秘银色,出鞘半寸,但见寒气袅绕,华光四溢,虽未窥全貌,已知神兵不凡。

赵上钧以指节轻叩剑身,发清鸣之音。

“此剑名‘燕支’,乃西域大月氏国所出,以镔铁铸,一剑断甲胄、斩金石,悬壁上,至夜做龙鸣,可堪把玩,我以此为礼,贺太子大婚,勿以为鄙陋。”

赵元嘉大喜,这世间男子,大约没有一个能抵得过这等神兵宝器的诱惑,他当即伸手去接:“此礼甚佳!”

“太子不可。”作为礼赞官员的鸿胪寺卿急阻之,他不敢直视淮王,低下头去,但还是尽心尽责,战战兢兢地道,“吉日见兵戈,似不祥也,太子宜远之。”

赵元嘉迟疑了一下。

赵上钧抄起剑,“铮”的一声,拔出半截,横在眉睫之前,他容姿若天人,俊美得近乎锐利,剑锋映入他的眼眸,凛冽的剑气凝固成实质,他抬起眼,望向赵元嘉,剑锋划过,带着森然杀气。

然而,也只有一刹那而已,快得像是一个错觉。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又是“铮”

的一声,将那柄“燕支”按回了剑鞘,轻描淡写地道:“怎么,陈大人以为我要对太子不利?”

鸿胪寺卿把头伏得更低:“下官不敢。”

赵上钧摆手,侍从捧着“燕支”退下了。

“礼已奉上,太子今日不宜触兵戈,暂且罢了。”赵上钧并无不悦之意,他的语气始终是和缓的,顺带提了一句,“我另携了一匹汗血宝马,送与太子妃为贺礼,已交由东宫从属,太子及太子妃改日一并细看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了傅棠梨一眼。

一瞬间的对视,若潮水汹涌而来,击打礁岩,溅起千层浪。

他的目光炙热而狂野,就像隐藏在山林中的猛兽,死死地盯住了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