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2 / 2)
“我冷静不了。”逆着光,赵上钧的面容隐入模糊的阴影中,只有他的眼眸流淌幽光,漆黑如同夜色,在这四下无人之际,和她窃窃私语,“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忍,可是不行、完全不行、我想杀了元嘉,对,杀了他!”
“不!”傅棠梨怵然一惊,脱口而出,“……不能!”
“我能。”他似乎微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像择人欲噬的野兽,十分明确地告诉她,“只要我想,我就能。”
他这么说着,嘴唇移了下来,又想吻她。
傅棠梨狠狠一挣,挣开他的手,用力地把脸扭开。
那个吻落在她的耳朵上,他哼了一声,又重重地咬了她一下。
站得太久,腰肢发麻、腿脚打颤,傅棠梨在这个时候似乎格外娇弱,受不住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无法连贯,尾调抖得厉害,这已经是她求饶的意味了,“玄衍,别……你不要再为难我了。”
赵上钧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都刹在那里,他拥抱着她,只是拥抱而已,深深的、慢慢地喘气。
案头的蜡烛烧到尽头,吐出一缕青烟,如同透明的飞蛾的翅膀,在空气中无力地扇动了几下,终于熄灭,窗牖尚未合拢,敞开一条缝,不足以让月光完全落进,只有一点轻薄的、白色的雾气,在此夜间弥漫,杳无声息。
太安静了,他喘息的声音、心跳的声音,以及,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流淌下来,那样的声音,在春天的、安静的夜晚重,显得那么剧烈而喧杂。
“跟我走吧,梨花。”他退了出来,呼吸依旧急促而紊乱,喷在她的肌肤上,烫得惊人,“兵祸已至,长安将乱,皇宫非你安身之处,元嘉只会嘴上说说罢了,若有变故,他根本照顾不了你,你跟我走,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稳的。”
傅棠梨的脚尖绷紧,人却软了下来,虚弱地摇了摇头。
“梨花。”赵上钧叫了她一声,声线沙哑。
傅棠梨侧着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里过于深邃,会将她淹没,以至于爬不出来。
“我不会跟你走,我哪儿都不去。”她竭力想要保持正常的语调,但无能为力,嗓子发软,这么说起来,好像更多的是缠绵的意味,“无论我们之间从前发生过什么,玄衍,忘掉它,不要再提。”
赵上钧依旧挺直,他勉强压抑着,咬住牙齿,透出危险的意味:“你在说什么?”
她的心肠一向很硬,对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就如同当下,她可以用镇定的语气告诉他:“哪怕我从前和你有私情,那、那大概也是因为你的身份罢了,你是淮王,位高权重,才配得上我,但如今……”
她吃力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过是一介庶民罢了,我、我是太子妃。”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刺了一下,疼得皱眉,但是,有什么法子呢,形势如此,半点由不得人,他们两个人中间,总得有一个懂事识大体的,“我怎么会跟你走呢?你别闹了,快快离去,免得招来祸患。”
天子猜忌,淮王重伤,兵权被夺,贬为庶民,如此这般,他已经身处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她又怎么能雪上加霜,令他做飞蛾扑火之举呢?
两个人还贴在一起,还是这世间最近的距离,他心跳的震动从她的背部传来,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有力。
赵上钧轻轻地叹气,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口是心非的傻瓜,傻得要命。”
傅棠梨慢慢地回过身来,虚弱地靠在门上,在朦胧的黑暗中望着他,那一线月光落在他的鬓角,带着微凉的苍白,此时夜已经深了,不知名的虫子躲在窗下,啁嘈不休,吵得人心乱如麻。
她迟疑着抬起手,触摸他,他的眉毛、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嘴唇,那么鲜明的轮廓,刚毅而热烈。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点点声音,微微地闭上眼睛,凑过来,在她的手掌间蹭了又蹭,就如同巨大的野兽,收敛起利爪和牙齿,请求她的怜惜:“梨花……”
这简直叫她心疼,她想起在紫宸殿的种种,心疼得快要抽搐了,可是,这没办法,她还是把他的脸推开了。
“人生在世,有诸多要务,所谓男女情爱都是旁枝末节,不值一提,皇叔神武无双,是不世出的英杰,眼下虽然遭逢挫折,但来日必有一番丰功伟业,而我,庸俗女子罢了,你且放眼风物去,天高地阔,当知我不过草芥尔,你快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有风起,摇动窗牖,发出一点细弱的声响,“吱吱呀呀”,这是一间破败的宫殿,沉沉的黑夜里,空气中仿佛掺杂着尘埃腐朽的味道,以及身体潮湿的气息,炙热而杂乱,叫人心慌、又叫人难过。
赵上钧的拇指在她的嘴唇上摩挲着,其实他大抵是温柔的,但那种粗糙而坚硬的碰触,却让她生出了疼痛的感觉。他一直望着她,目不转睛,但光影过于模糊,傅棠梨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好似铁马金戈的煞气,在这顷刻间,悉数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