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两人差了有十来岁,因而闻叙和堂哥一直不是很熟,但自幼便在他的光辉事迹熏陶下长大。

难得一聚,众人相谈甚欢,不免又聊起了堂哥当年的奋斗史。说是那时候条件艰苦,他堂哥吃不饱穿不暖的,冻到发高烧还不忘写作业。

说着说着就转到闻叙身上,说是现在条件那叫一个好,学生不知道有多幸福。

被提到时,闻叙正吃着一块红烧肉,话语自四面八方往他的耳朵里涌。他吃着吃着,总觉得嘴里的味道越来越怪,不知这肉是不是变质了。

话说一半,父亲怂恿他给堂哥敬一杯,说是沾沾喜气,指不定他们家能再出第二个状元。

闻叙听话照做,只是一口下去,怎么这饮料到嘴里好像也变质了。

到最后,他强忍着恶心,才勉强吃完了这顿饭。

虽然他这会儿是众人嘴里的好学生,但其实小学刚入学时,他的成绩差得很。

那是个双百遍地走,考99.5都得被家长念叨几句的一年级,他却以76分的惊人分数,让班主任一度建议他妈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多动症或者别的毛病。

有没有多动症不知道,但那时候的闻叙确实挺爱动的。

上山捉虫下河捞鱼,他每天和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学习有什么意思,成天坐在教室里闷得慌。

母亲为此愁得时常找他谈心,但或许是母亲的语气太温柔,那时候的他又什么都不懂,苦口婆心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他还是那个只顾着在山野里狂奔,静不下半点心学习的孩子。

直到八岁那年,他随父母来到了昌瑞。

离开了自然,离开了伙伴,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又压抑,他就这样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迅速成长起来。

他开始读懂母亲的每一声无言的叹息,每一个落寞的眼神。

创业初期,父亲很是艰苦,常常陪人应酬喝到胃出血,大半夜要母亲去医院照料。

母亲是个温柔又强大的女人,在那段父亲常年不着家的日子里,是她一个人打理内务,一边照顾好儿子,一边又时刻关心着丈夫。

“没关系,妈妈不累的,爸爸妈妈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我们也就值得了。”

当小小的闻叙主动给母亲端上一杯热茶时,她会这么说。

“你知道吗,爸爸昨晚又进医院了,在医院里他还问我,说你这次期中考得怎么样。我没敢说实话,骗他说你考得特别好。

“宝贝,妈妈从小教育你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但看着你爸憔悴的样子,我是真不敢说实话啊。”

期中考试成绩发下来的几日后,某晚母亲一边给他的作业签字,一边说。

“小叙,妈妈真的好难过,是不是妈妈哪里做得不够好,你明明是个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被我培养成这样了呢?”

某天的饭桌上,闻叙正在喝一碗热汤,听见母亲啜泣的声音,他茫然地抬头,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

想来这个毛病要真是细细溯源,居然能追溯到这么久之前。

彼时,内疚的情绪如同藤蔓一般,在他的心底扎根疯长。

他逐渐敛起性子,将心思尽数投入到学习上。小学放学早,大家都在外面疯玩时,他却闷在家里看书。

反正……也没有朋友和他玩。

可能母亲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不过一个学期,他就从开学时的中下游,一举冲到了班里前三,直到毕业都没掉下来过。

他再也不想看到母亲的眼泪,再也不想让她失望。

只是他到底不是天才,也偶有失足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他又会看到母亲那哀怨的眼神,而他捧着手里的饭碗,一时间食难下咽。

自此,只要在餐桌上聊起学习,闻叙就会毫无食欲甚至反胃。

他一直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吃饭是件快乐的事儿,谁想聊些扫兴的内容。

这种情况伴随他数年,直到那天堂哥过来,饭后刷牙时,大概是牙刷戳到了喉口,他一低头真的吐了出来。

呕吐的滋味很不好受,他狼狈地一边处理自己,一边处理水池,弄好后,他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很是骇人。

谁料这种痛苦的滋味,竟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一边是教学楼间纷飞的书页,一边是他在主席台被公开处刑。

他觉得恶心反胃,不断咽下口水才能捺下那股子冲动。他想说去你的吧,我不喜欢你,别烦我了,你就算快高考了,又关我什么事。

但一直以来的教养,让他还是在台上给了她起码的面子。

和她在台下说清楚后,他又被某个小姑娘拦了一道,直到终于一个人,他冲到卫生间,无法自制地开始呕吐。

因为怕反胃,他已经很久没吃晚饭了。就算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胃仍在奋力翻涌、抽动,试图倾泻一些酸水和胆汁,那些被迫吞吃入腹的目光和言语,也随之一并倾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