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23节(2 / 2)

首先通过渠盟、划定一部分乡户,通过修造龙首渠一事加深彼此的共事情义,让渠盟人事成为他们社会生活和人际交往的重要一部分,彼此间不再只是乡情伦理的约束,而是建立起更深的一层连接。

豪赠金牌也是为了加强他们对这一身份的认同感和荣誉感,再想背叛就会有更大的心理负担和社会代价。在人事不常流通的古代社会,在渠盟这个组织结构中如果欠债不还,那可是要比裸贷更加严重的社会性死亡,甚至祖孙数代都有可能被打上一个背信弃义的标签。

有了这样一个稳定的放贷环境,再进行金融活动的风险就会被降到最低。大数据还要用云计算杀熟,李泰靠着渠盟的人事网络,只要不盲目扩大放贷氛围,他的钱就不会打水漂。

一般的地境豪强是建立在自给自足的大庄园经济基础上,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借贷的需求,即便有所盈余,首先选择也是比较稳定的投资于土地。

所以李泰还要做好一个榜样,通过自家的产业扩张去影响周围的人,让他们看到一种回报更高的投资和生产模式。

即便如此,有鉴于关西比较脆弱的民生基础,李泰也并没有盲目冒进。

他首先提出的一个方案,还是乡户们最熟悉的纺织。不再是分散于每家每户一条龙的生产,李泰这里免费提供桑苗、蚕种、麻籽等物,乡户们各自认购多少种植面积即可领取,唯一的要求就是丝麻原料必须回售给李泰。

这些丝麻原料在经过大纺车的加工后,发还各户进行织造。李泰这里同样提供织机,每台织机每年必须提供多少织品,扣除丝线麻线与织机的成本之后,其他的织物则就按照时价以等量的物品进行交换。

资源只有经过置换,才能获得优化配置。掌握了洛水水利后,李泰的工坊纺线能力激增,但织造却严重的拖了后腿,即便想要扩大产出,却也没有足够的织工。

于乡户们而言,这种生产模式也极大的提高了他们的生产效率,而且生产模式的改变与产能的扩大完全不需要他们进行任何投入,都由李泰托底。

所以当李泰说完他这个计划的时候,在场众乡户们也都纷纷认领织机。这件事的风险几乎没有,即便他们不加入进来,各自也要进行纺织生产。

堂中近百乡豪,各量家势大小认领数量不等的织机,有的十几架,有的则上百架。到最后统计下来,认领的织机足有七千多架。

按照每架织机岁返百匹,那么到了明年这时候,李泰到了明年这时候就能手拥七十多万匹织物的巨货!而其中的三成都将扣除为他的成本投入,换言之就是二十多万匹属于他。剩下的五十多万匹,他则给予等价的物资进行交换。

这笔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众人各自核计一番,一时间也都怀疑李泰有没有能力掌握这么大的物资盘口。

李泰则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实力,直接让人搬来金银于堂中分秤,七千多架织机他是没有的,所以也只能从乡户手中购买,当堂买卖、当堂称金,有多少要多少!

换言之,各家将各自织机卖给李泰,再各自领回进行生产,拿织机的所有权换来金银、生产不误,只要明年这时候返还定量就好。

乡户们自然是大赚,李泰也没有亏,这七十多万匹织物他家人一年累死也织不出来,七十多个高敖曹啊!

第0204章 家资相托

除了纺织模式的改变,李泰还将一部分自家产业的加工环节拆分出来,比如油坊油料的加工、还有造纸等工序。

也有一些乡豪踊跃认领,毕竟技术和先期成本都由李泰负责,生产出来的产品也有李泰负责回购,他们的风险和投入都非常的小。

只不过多数乡豪还是比较保守,整体上对此热情并不如纺织那么高。

李泰对此也不在意,毕竟关西的民生还是比较脆弱,以耕织为根本并没有错。如果大家都不种田了,他就算有钱也没处买粮食。

这一轮合作洽谈完毕,李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也隐隐有所不同,已经可以说是群众公认、确凿无疑的乡里首望。坐在这里的哪里还是一个人,是七千多架织机、七十多万匹布帛啊!

整个华州、乃至于整个关西,能够撬动掌握这么多乡资物力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就是威望与势力的最直观体现。

正事谈完,庄人们便送上各种饮食酒菜,众人都放开肚量畅饮饱食,宾主尽欢。

在席中李泰又将养伤完毕的李雁头介绍给大家,李雁头之前因为手刃刘镇羌,李泰为之请功,得授一个五品将军号与都督衔。去年都督衔还能凭着捐输钱粮买到,今年就变得金贵了起来。

澄城郡的防城已经在建造了,李泰打算安排李雁头担任这一个防城的守将,向众人引见也是为了给他统率乡团而作铺垫。

今年大阅之前诸州扫地为兵,但在大阅之后乡团又大量解散,华州境内也在所难免。

李泰之前招募的三百多名乡勇直接成为了自己的私人部曲,可之前宇文泰表示要由霸府承担陕北两防的物料消耗,他也意识到随着物资基础转好、宇文泰是想收紧一下权力,不能再让各境镇将与豪强势力无序激增。

所以李泰再想这么公开面向乡里招募私曲,就得小心点了。既然不能再面向乡豪个体广泛招募,那自然就得学习老大拉拢豪强,将这些乡豪们各自部曲广泛收编。

因此李泰又借着这气氛向众人公布,他将再扩募一千名乡团兵士,交由李雁头统率镇守澄城郡的防城中。

在场众人闻言后也都极为兴奋,各自踊跃表态愿意让自家子弟部曲追随入军。关西尚武风气浓厚,弓刀在手就能高人一等,李泰的仁义大气也是有目共睹。

之前商原募兵,便有许多人家子弟见征,只是因为标准太高而遗憾落选。如今又有了机会而且标准放宽,那自然要赶紧争取。

瞧着夜色渐深,李泰便让李雁头留下来代他主持宴会,自己则与柳敏一起返回谷中别墅醒酒休息。

等回到别墅中坐定下来,已经有点醉眼朦胧的柳敏先是痛饮了几碗醒酒暖身的姜汤,然后又表情夸张的对李泰说道:“往年我也曾经自负待人在事不失精明,但今天见到伯山你的言行规划,才知道人间真正智者是何姿态,自愧不如、羞不能及啊……能将乡情统合至此,盛聚人心物力,哪怕没有家世祖荫的庇护,此世也必有伯山你的一席之地啊,佩服、实在佩服!”

柳敏这么说,李泰自不跟他抬杠,能够做到今天这一步他也的确不容易。乡里声势的激涨,家世带来的加成的确是微乎其微,陇西李氏门第虽高,但也不接地气很久了,若单纯只是家世,乡里土豪们管他是谁。

不过他特意留下柳敏来参加聚会,可不是为了炫耀显摆然后听两句彩虹屁,见到柳敏思路渐渐恢复清晰,他才又笑语道:“于此乡势一桩,我的确是不惭可夸。也想据此问一问柳兄,愿不愿意共此乡情友好长处?”

“伯山你是想建议我迁居此乡?这、这实在有些突然……吾乡虽然战乱频有、民生甚苦,但终究故情难舍啊!”

柳敏这会儿思路还是有点迟钝,听到这话后便摇头叹笑道。他的确很羡慕李泰于此乡所享有的乡资声望,但还谈不上要入此附从。

“柳兄你误会了,凝守乡中一抔土,不恋他乡万钟粟。我这个失乡的可怜人侨居此处,辛苦自知,心中也着实羡慕柳兄你能有乡情守望依赖。”

李泰闻言后便又耐心解释道:“柳兄你应该有见,此乡资力颇为可观,若得友好相处,于人于己都是有益无害。兄今将要归乡督创盐政,我不敢私相求授的损你清声,但若能于事中偏助我乡一二,我也一定会代表乡人竭诚以报。”

柳敏听到这里才总算明白了李泰的意思,他抬手揉了一把脸然后又沉吟一番,才望着李泰正色说道:“伯山你既已言此,我也实不相瞒。之前来访时,满心困厄愁思,只道前程晦暗艰难,甚至略存厌世之想,幼子同引此处便是打算托付于伯山,我则心怀死志的归乡就事……”

“但在听到伯山你一通分讲之后,我才明白大行台遇我仍厚,前所思虑俱是愚计。感恩于怀,唯竭诚以报!但人生无常,也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伯山你今仍肯相论谋算,我实在是高兴,起码在伯山看来,我并不是一个愚不堪事之人!”

讲到这里,柳敏又将坐姿稍作端正,然后继续说道:“伯山你既然信得过我,我也厚颜再托你一事。乡里有一批浮财薄资,亲党饮食不需耗此,但还需要劳心失力的兼顾周全。伯山你若不弃,我想将这一批资货寄于你处,你自作计使用,来年亲党若有物短之困,希望你能循此情义周济几分。”

李泰听到这话顿时也是一愣,他留下柳敏是为了展示一下乡里财力,从而加深一下彼此的合作。

比如在盐引方面偏给几分,食盐在任何时候可都是硬通货和快消品。李泰来年还要筹给乡户们多达价值五十万匹布帛的资货,如果能用食盐交付一部分,自然会让群众满意。

到时候再去陕北创建推行他的开中法,这些乡里人力物资自然也能更加方便的向陕北调度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