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80节(1 / 2)
宇文泰从来也不乏决断之能,略作沉吟后便点头沉声道:“西边诸事,便暂时委于如愿兄了。我也实不相瞒,之前大阅虽然军容良好、士力可用,但大半甲旅仍需充实河防,实在难以做到两面兼顾。
故而凉州事情若能兵不血刃的解决,那是最好的。若实在不得已需投以刀兵,也请一定要速战速决,切勿波及地方民心太深!”
说到底,宇文泰还是希望此事能够低调顺利的处理过去,一旦要大动干戈,且不说劳民伤财、代价太大,无论怎样一种结果收场,都是宇文泰不愿意看到的。
凉州虽说地理位置上比瓜州要近得多,但台府势必也难出动太多人马前往定乱,必须是要仰仗在陇右经营数年之久的独孤信。宇文仲和若真反叛,对宇文泰的威信自是一个触伤,率军定乱的独孤信无疑就会声威大震。
“大行台请放心,凉州士民多慕王化,甘于委身事贼者其实寥寥。前所举荐史永和,本凉州建康郡人,同当地名门豪酋多有故义牵连。且其人不独精擅军务谋略,更兼颇有抚恤之能,接掌凉州之后,必能尽快兴治!”
独孤信抱拳过额并低下头去,借此来将自己的神情稍作掩饰。
这件事情上他倒并不存心要与大行台搞什么对立,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且不说宇文泰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君主,即便已经是了,其对边情的了解也不比他这镇边大将更深刻,所做出的指令也只能作为参考而很难不打折扣的完全执行。
宇文泰听到这话,眼神中不免略生波澜,点头说道:“史宁的确是一员智勇双全的干练之才,李万岁对他也多有赞扬。日前入府相见时问事几则,应答皆能周全有序、中允得体。如愿兄再次为国荐才,大大缓解了府中士力的匮乏,我真要多谢你!”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心中也是略感自豪,讲到识鉴选拔人才的眼光,他的确有值得自夸之处。
可若这夸奖出自大行台之口,则就有点让他感到心酸了,他选拔笼络来的人才不少,但宇文泰挖墙脚的黑手也是敏捷得很。
不说各被分使一处的杨忠、韦孝宽等故人,就连他的府佐属官仅仅只是替他前往台府入禀事宜,宇文泰若是看对眼了,便直接将人扣留任用下来,以至于独孤信虽有位高权重之态,但却渐生孤家寡人之感。
所以在昨夜得知大行台对李泰的提拔安排之后,独孤信反应才会稍显激烈,心里充满了抵触与逆反感,暗自决定一定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选中的婿子也被宇文泰的恩惠拉拢迷惑、蓄作爪牙。
冷静下来之后,独孤信也自觉得这份要强有点无聊。毕竟如今天下鼎足之势已成,不再是随处都可出头的至乱年代,就连他都要对大行台俯首听命,李泰既然在仕此乡,自然也难免要受大行台的驱使。
道理虽然是这样一个道理,但独孤信仍然有些不能释怀。从根本上来说,大家都是靖难扶危、共奖王室的社稷之臣,若仍有的选择,谁又愿意自甘堕落的去做宇文氏家奴?
或许时势发展注定难免鼎运更迁,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人总不能只是束手等待而不做任何的努力奋斗。
独孤信跟宇文泰之间,并没有根本上的立场分歧,就算某一天宇文泰真的越过元魏皇室而直接握符持宪,他大概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大家都属于一个一荣俱荣的群体。但是在心态上,他其实还没有完成要对宇文家誓死效忠的观念转变。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尤其是在宇文泰还没成为名正言顺的君王前,独孤信并不觉得他能提供给李泰的政治资源和发挥空间会远逊于宇文泰。
宇文泰的权柄地位自然是比他要高,但相应的要顾及到的方面也越多,李泰对其而言仅仅只是一个非常欣赏和值得栽培的年轻属员而已。
可对独孤信来说,李泰却是他考察许久又权衡再三、最终才亲自选定的一个婿子。在今诸子皆幼,亲信们又多遭剥离的情况下,这样一个少壮婿子对独孤信而言可谓是意义非凡。
当然这都是出于理智层面的考量,而从最朴实的感情角度出发,独孤信就是对宇文泰不爽。之前你可以用高官厚禄等各种手段拉拢腐蚀我的亲信,但今我连女儿都舍进去了,你还能跟得起?就算不依靠你的宠爱关照,我一样能将自家婿子栽培提拔的功勋显赫、官爵荣宠!
第0312章 佳婿羡人
宇文泰自不知独孤信眼下心里正自暗暗跟他憋着劲,凉州问题谈论一番后自觉彼此算是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而此时也已经天色大亮,皇帝陛下早已经驾临殿中并着内谒者来传召两人,于是便站起身来与独孤信一同往禁中殿堂而去。
殿堂中,当得谒者通传两员大臣到来时,皇帝陛下忙不迭自御席中站起身来并降阶相迎。两人受此礼遇,也都连忙恭敬作拜,却被皇帝着员阻止,一起同返殿中,各自入席坐定。
皇帝元宝炬年未四十,常年养尊处优的缘故,单从皮相看来要比实际的年龄更小一些,可精神却没有正当壮年的旺盛,尤其在同大行台交谈时,偶或流露出一种不受控制的气弱怯态。
这本来也是一个性情强硬之人,当年还在洛阳时敢对高欢党羽打骂羞辱,但在西迁之后目睹皇威荡失种种乱象,也不得不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皇帝对陇边河西最新的局势变化也颇感兴趣,在对独孤信进行过一番慰问后,便几次试图要将话题引至此处。包括几位之后入殿来拜的元氏宗亲,也都一副出谋划策的样子,只为旁敲侧击的询问彼方情势。
独孤信已经跟大行台就此谈论一番,虽然彼此意见并没有完全达成统一,但也是有求同存异的默契,自然是犯不上再将元魏宗室的力量重新引回陇右,故而对于这些问题能避则避,避不开的也只是大略言之,并不详细讲述。
宇文泰对独孤信的应答态度自是颇感满意,便也不让独孤信一人承受压力,略作沉吟后便提议将太常卿卢辩等几人召入询问一下南郊圜丘事宜。
相对于遥不可及的陇边情势,皇帝无疑是对圜丘这一祭天场所更加的感兴趣,听到宇文泰竟然主动提及,当即便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下令将卢辩等有份参与圜丘事宜的臣员一并招至。
圜丘从确立规制到建造完工,也是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前后参事官员多人,有的眼下正在皇城中,有的则在别处。几名主要的参事者被圈定出来受到召见,李泰也在此列之中。
独孤信离家入宫后,李泰便返回了住惯了的司徒府,用过早餐后又处理了一些事情,瞧着将近中午时分,便打算换身衣袍去看望一下妙音娘子。可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动身,禁中谒者便匆匆入宅传达命令。
李泰还没嚣张到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程度,对此自是不敢怠慢,再加上言及圜丘时多半要伴随着封赏,那自然是更加积极,换了一身章服之后便匆匆往皇宫去。
入宫后在殿外等候片刻,李泰稍作打听,便得知之前入殿参见的卢辩等人全都当殿接受赏赐,而且赏格还不小,心情自然更加的火热。
当等到谒者来召时,他便一振衣袍直往殿中行去,趋行进入殿中、向上暗窥一眼,便做叩首道:“臣李伯山、叩见陛下。”
他是只呼己名,而那一连串官爵职衔则自有殿中宦者为其传唱。当听到这一连串的职衔名称时,李泰也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端坐殿中的皇帝元宝炬在听完李泰的具体官爵后,脸上便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语调也有些喜怒不定:“这位李卿,观其年齿未足称壮,居然已经官任武卫之职?”
这语气听来似乎只是一句寻常的询问,但殿中作拜的李泰与端坐殿上的宇文泰在听完后,脸色俱是一变,这分明是在找茬!
武卫将军执掌宿卫,称职与否直接关系到皇帝的人身安全,皇帝直言李泰年少却已居此要职,那就是在说他不称职和安排此职的宇文泰瞎胡闹!
李泰倒是不意外皇帝对自己的恶意,毕竟年中时他还挑事让宇文泰借机将太子敲打一番,但这会儿还是有点不爽,老子如果不称职的话,你他妈现在早被挂墙风干了!
宇文泰考虑的更深远,之前因为皇帝要将王懋夺职一事遭到了宇文泰的拒绝,皇帝或许已经因此心生不满,现在眼见到李泰明显资望不够却居此要职,如果借此发挥而小题大做,直接抨击他对宿卫军职安排不合理,也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下席的独孤信已经抢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入殿中,行至跪拜在地的李泰身侧后才又抱拳对殿上皇帝说道:“臣旧年也曾领直宿卫,情知此职事关社稷安危,绝对不可粗疏大意!
近年久镇于边,国中新人新事多不熟悉,但眼前此员、臣却知之颇深,李伯山名门俊才、少壮有力,不可年齿轻之,论其事迹,多有可表,司直宿卫可谓得宜!”
听到独孤信对李泰这么力挺,不只突然发难的皇帝,就连宇文泰也诧异的微微瞪大两眼,想不通他们之间怎么突然情义如此深厚了?
皇帝作此发难也是酝酿多时,心中甚至已经设想好几种宇文泰的应答反应,但却没想到正主还没开口,独孤信反倒先跳出来,让他诧异之余也顿觉尴尬不已。
“噢?看来是朕听奏简约、不察新事了,这少年竟能得河内公如此称许赏识,也真是让人意外。”
皇帝干笑两声,缓和着自己的尴尬,同时也在思忖该如何将话题继续推进下去。
“言及此节,臣是颇感惭愧。前太师故琅琊公与臣情义深厚,早年在世时几荐此员于臣,臣却一直未作正视。后来故太师家遭厄运,垂危之际收养臣女,道是不为消解亡人寂寞,只为招揽良才于户中,欲以小女养配于李伯山。”
独孤信讲到这里,殿中众人惊容更甚,他却未作理会,只是继续叹息说道:“当时臣仍未识其才,只道故太师昏聩滥情,私心暗计长作察望,若此徒只是欺世盗名之类则隐没太师遗声、不损亡者英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