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87节(2 / 2)

李泰是个什么情况,独孤信当然明白,但仍递给李泰这样一份任务单,显然不是为了期待他能发挥主观能动性选出一个贴合自己情况的任务。

所以李泰在将这事簿浏览一番、将事情项目略作了解后,便也没有再劳心纠结该要选择什么事做,而是直接拱手对独孤信说道:“卑职虽然初来乍到,但也不惧任艰,全凭使君安排,一定不负所命!”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便又微笑起来,也没有从他递给李泰的事簿中选择事情,而是拍拍他肩膀说道:“府中诸事繁忙,我也分身乏术,不便长留府中,人或入此难见,许多事情因此耽搁。

伯山到来可谓大大缓解了我的困扰,你便代我留守府中,凡需即刻批复之事,都由你在案决断,不能决者可以兼采众计、或者使人书告于我。”

李泰闻言后不免惊了一惊,连忙起身道:“如此重任,卑职恐不能当啊。此间人事我本就颇有陌生,定乱在即、事皆剧要,若是决断有误而累及大事则罪莫大焉,实在不敢擅掌枢机之重,愿凭勇力充列下阵……”

“人非生而知之,哪能事事了然于怀?但只要不失利弊的明鉴,事皆可断。若是旁人,贸然托以留守事宜,我的确会担心不能尽责。但伯山你并非不谙世事之类,之前履历也是丰富宏大,相信你也必能胜任此间!”

独孤信也站起身来,拍拍他肩膀鼓励说道,并且眼神中泛起几分深沉怪异之色,口中冷笑说道:“有人以为我翁婿仍然情义短浅,多有邪计滋生之处。心怀不必尽付于言,我自将伯山你视作心腹,若有所需,事业、性命皆可托付于你!”

尽管眼下谈不上什么生死存亡、性命相托的险恶情况,但听到独孤信如此表态后,李泰也是忍不住的心生感动,并非出于利弊而是基于感情的对独孤信生出亲近之感。

这一话题翁婿两个谈过不止一次,虽然各有表态,但究竟有没有完全消除了心中的芥蒂也是不好说。独孤信这一次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完全不介意李泰作为他的权位留守与备选,让李泰既感动,同时也放下了心。

李泰自知这样的安排象征意义要大过了实际意义,除了自己之外,独孤信当然还得安排能力足够同时又信得过的幕僚来辅助自己。

于是他便也不再拘泥,直接点头应声道:“丈人既然将事付我,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秦州事宜或不宏大于我,但也绝不会折损于我!”

虽然说这一安排让他肩上责任骤增,但他也并非没有经历过独当一面,跟自己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三防城相比,陇右无非也就是人多了些、事多了些。

他连皇帝位子都颇有图谋,区区一个秦州留守也算不了什么,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如果留守秦州的话,这平定凉州的第一线功劳显然是混不上了。

不过跟执掌一大军州的体验经历相比,这一点战场上的功勋倒也算不了什么,再说稍后向朝廷递交功簿时,都是自家人在编写,他想排在哪里自然就能排在哪里。萧何虽不披甲上阵,论功也是勋臣第一啊。

独孤信眼见李泰不畏担当,不由得也是笑逐颜开:“今夜且先早早休息,明日接手府务之后可就没有闲时了。”

第0326章 晨钟扰人

黎明时分,一阵雄浑的钟声响起,整座州府渐渐活跃起来。而这钟声仿佛一个信号,连带着其他各处钟声都此起彼伏的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

李泰也被这连绵不断的钟声吵醒,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说道。

护卫于外室的张石奴闻言后忙不迭走入房间中,开口解释道:“禀郎君,是左近寺庙里的晨钟声。仆刚才询问府中吏员,单只州城左近便有大小寺庙三十二座,每天晨钟都要次第敲响,前后得有一个多时辰耳内是难得清静的。”

李泰听到这话不由得哀叹一声,他昨日抵达此境时便见到沿途多有寺庙等宗教建筑,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还有这种严重扰民的礼佛习俗,对他这种乏甚宗教信仰和心理需求的人而言,每天天不亮便被这钟声吵醒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这究竟是此境一地的风俗,还是整个秦州、陇右都如此?”

他揉了揉被钟声吵得昏昏涨涨的脑门,一边穿衣又一边问道,这要真整个陇右都如此,那造成的噪音污染还得了?

张石奴闻言后又回答道:“只是上封城左近如此,城外寺庙逐次敲钟,钟声要一直传到东南七十里外的麦积崖万佛堂再原路返回,寓意诚心祈祷、佛佑人间。”

李泰听到这里才想起来,后世称为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正好位于天水郡境中。

麦积山石窟的名气固然不如敦煌莫高窟那么响亮,但其存在同样也是陇右佛教昌盛的力证之一,甚至就连多年前因柔然入侵而被逼自尽的西魏前皇后乙弗氏,其尸骨都是被在麦积山凿石龛而葬。

李泰固然不是什么虔诚的宗教信徒,可是出于对古迹艺术原貌的好奇,也打算过些抽个时间去欣赏一番当下的麦积山石窟是个什么样子,以后可就要收门票了。

他这里穿戴妥当,才发现身上穿着的并非从关中带来的袍服,那就应该是府中供给的新衣了,穿在身上同样非常合体,仿佛是量体裁衣一般,可见府中也是有着织作巧匠。

待到走出居室,外间已经备好了各类洗漱用品,林林总总十几类,有的李泰瞧着都不怎么认识。

他日常起居自我保洁,清晨时无非刷牙洗脸,秋冬天寒不能每天洗浴时再隔日用米糠豆粉拭发去油,行途在外时那就更加简单,于此实在没有太多要求,没想来到陇右却讲究了起来。

“郎君已经起身,过来服侍洗漱吧。”

随行于后的张石奴向着房间角落垂帷后的阴影处喊叫一声,然后又转头对李泰说道:“昨夜府中送来四名奴婢听使,仆见郎君已经入睡便未作禀,只让她们近榻为郎君量体备衣,然后便安置别室庑舍中。”

李泰听到这话不免一瞪眼,他昨晚行途劳累加上饮酒的缘故登榻便睡,却没想到被人夜袭尚不自觉,当即便横了自作主张的张石奴一眼。

与此同时,房间中烛影摇曳,两名身姿窈窕的妙龄婢女便从帘后行出,各着素白的短袖襦裙,五官立体且精致,白皙莹润的肤色让人望去眼前一亮,微陷的眼窝中瞳色浅蓝透亮,自有一股来自西域昭武诸国的异域风情。

李泰瞧见这两名娇艳动人的女仆,诧异之余又暗生警惕,做这样的安排究竟是为了丰富他的业余生活还是要继续考验干部?

这两名胡姬女仆长得的确是让人颇感惊艳,怪不得张石奴不请示自己便留了下来,那楚楚动人的模样看起来便人畜无害且赏心悦目,怎么让人忍心拒绝?

看来以后身边还得安排几个赵贵他大儿子的同行啊,若身边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哪天被人用美人计搞了都欲哭无泪!

两名胡姬不敢张目细望李泰,只是垂首暗窥,放下手中的烛台后便开始手脚利索的收拾布置那些洗漱用品,并恭请李泰入席坐定让她们侍奉洗漱。

李泰见状后也不再拘泥,坐定下来享受了一通洗剪吹的流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原本昏暗的天色已经是大亮起来,他也变得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这才阔步走出了房间。

地方官府格局一般都是前衙后居,但秦州刺史府人事规模太大,故而独孤信于府外别置一宅以供自己和亲信部曲居住,李泰昨晚也是入宿此间。

他这里刚刚走出房间,便有仆员来告独孤信已经在前堂等候,他便带领众护卫在仆人的带领下往前堂而去,途中也将这座宅邸布局稍作浅望。

这座府邸占地规模不小,李泰昨夜借居的是左边跨院,同主宅间有一道围墙阻隔,需要穿过一道跨门才可抵达主宅前堂。

在围墙外李泰已经可以听到墙内后园里不断传来莺莺燕燕人语声和丝竹器乐声,行入跨院时通廊另一端又有数名彩衣女子惊慌内避,再联想昨夜随手就送自己四名娇艳胡姬,李泰不免大感这老丈人在秦州生活还挺滋润,远不是餐风宿露、卧雪饮冰而为国守边的苦累情景。

前堂中,独孤信已经开始进用早餐,瞧见李泰行入,抬手一指旁侧空席,示意他赶紧坐下吃饭。

李泰便也不再客气,坐下来便端起了碗筷,羊油调和的汤饼佐以新鲜的芫荽和辣蓼,加上一撮胡椒、半勺老醋,酸麻且辣,开胃健脾。

两人也无对话,各自吃了三大碗,抓起胡饼抹一把嘴角油花再入嘴细嚼,各自都觉得腹胃酣畅。独孤信这才望着李泰笑语道:“陇边气候起居,还能适应习惯吗?”

“暖阁软衾,香艳为伴,惬意更胜乡居,暗恐心智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