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97节(1 / 2)

诸如同此乡陇西李氏族人们互动密切,便属于李贤的尝试之一。特别当独孤信因事离镇、返回国中的时候,李贤等原州人事向此间渗透的尝试便会陡增。

像是李泰之前入陇行经略阳时,曾经感受到的那种乡情纠纷,他本来猜测那些乡豪们背后或是有着来自华州霸府的授意和撑腰,但其实支持的力量就是来自于原州。华州霸府眼下还是乏甚精力针对陇右进行如此细致的人事安排,与东边的对峙才是重点。

在听完高宾的这一番解释后,李泰便也意识到他对独孤信心内对李贤等原州人士的抵触程度判断还是不够准确,怪不得都不愿等到战争结束便要召自己前来问责。

因独孤信召见急促,一行人也不敢就途停留,一路上昼夜兼程,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抵达了渭州大营,他们到来的时候,李贤所护送的秦州众豪强部曲所组成的辎重队伍也刚刚抵达此间,只是彼此没有见面。

李泰抵达此间后便直赴中军大帐,外出迎接的李屯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递给李泰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可见独孤信眼下应是情绪欠佳,须得认真应对。

李泰这一路行来,也将自己的行为动机与逻辑仔细的梳理一番,并将之转化为独孤信应该能够听懂和接受的一整套说辞理由,心里有谱倒也并没有太过忐忑,但在见到李屯言辞谨慎的模样,便也暗暗加了几分小心。

因之李泰到来,独孤信早将帐内下属们屏退,等到李泰行入拜见,翁婿俩便这么对视着,让情况变得有些尴尬。

独孤信就算还想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但是满心杂绪、见到李泰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据我所知,伯山不是轻率之人。但李贤和事总需要一个解释,希望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不必再因错眼识人而自懊恼。”

听到独孤信还能管控住自己的情绪,李泰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也听出来在其心中这件事情非常严重,甚至直接影响到会不会在心里否定李泰这个人。

这倒也难怪,六镇兵变以来独孤信便如无根浮萍、飘零南北,甚至父母妻儿一并抛弃,毅然决然的奔赴关西。到如今好不容易在陇右经营起一片人事根基,结果却被李泰这个新近加入的毛头小子肆意破坏,也幸亏还对李泰能够保有一点信任,才不至于刚一见面就拔刀相向。

李泰并没有立即开口届时自己的行为,而是先作发问道:“请问丈人,如今凉州并周边局势已经如何?大军入境平叛应该是胜算可期吧?”

独孤信闻言后便点点头,并耐着性子将最近情况稍作分讲:“河州诸境没有发现吐谷浑贼踪,两处并无相约共事的迹象,大军可以心无旁骛的长击凉州。

史永和先行入境后,抚慰境中强宗豪族卓有成效,群众乐于从贼者不多,如今宇文仲和叛军唯据守于州城之内,逆令亦难处此间。只待关中人马抵达,即刻便能直趋凉州!”

听到眼下凉州局势并没有因为自己在后方的瞎折腾而受到太大影响,李泰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便又对独孤信抱拳笑语道:“那我先提前恭喜丈人,此行必定马到功成,凯旋之期未远,扬威边土,声震邻邦!”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神情稍见和缓,笑容浅露但又很快收敛起来,皱眉沉声说道:“且说李贤和事,你若本身并无定计,全因无知而受其蒙蔽,做出什么自感懊悔的决定,我绝不饶他!”

这是打算以李泰年少无知为借口耍赖,全盘否认掉李泰同李贤所共谋的事情了,还要倒打一耙的教训一下李贤。

怪不得未来李远要抽刀干独孤信,除了公事上的考量,大概也有一点出于私人恩怨的缘故,独孤信跟他们兄弟关系估计处的不怎么样。只是再后来宇文护在独孤信死掉后干掉李远父子时,有多大几率是出于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心理。

李泰深吸一口气,收敛起心中这些杂念,继而望着独孤信认真说道:“请问丈人,凉州这一次叛乱平定后,丈人能否就此再无掣肘、不需避嫌,遥尊君上,专制陇右?”

独孤信听到这话,脸色登时一变,忙不迭摆手道:“不得狂言胡说,这怎么可……此番用兵乃为平叛,叛贼未除,岂敢作此自亏节义之想!这样的话,无论人前人后,都不准再说!眼下帐内私话,我能包容你的轻狂,可是外间群众却不会。”

“事情利害,我自深知。除了共丈人私话,更不会在旁人面前言及。”

李泰闻言后又连忙说道,但旋即便又压低声调说道:“言出于我,尚可包容告诫。可若言出别者,告于台府,丈人又该何以自清?”

第0344章 尽出门下

这个问题,可谓是刁钻又恶毒。独孤信在听完后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久久不语。

显然,他是觉得李泰提出的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出现的,而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去做应对。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独孤信才又说道:“方今国运艰难,强寇猖獗,是故凡忠勇、志力兼具之人,无不以中兴大统为己任。大事未济,岂可相作猜忌、阻人用功!若真有邪情炽热不能相容,我自稽首告退,绝不贪顾权势而为患国中!”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深明大义、让人感动,但也是不折不扣的言不由衷。若独孤信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相忍为国,何至于因为李贤一事便急匆匆召自己来见?

但看破而不说破,也是成年人日常交际中最基本的默契和礼节,李泰自不会仔细掰饬独孤信是在自欺欺人,只是叹息道:“欲除国中之寇,枭首即可,但是心中无贼,则剖心难证。本来大战前夕,我不该言此诸类以滋扰丈人心怀,但是心中所忧不知不觉便流露言行之中。”

“所以你主动将李贤和招引于近处,就是为的设此耳目以证我清白?”

独孤信闻言后又皱眉说道,显然对于这样一个解释并不能接受,他的确是有点担心国中会滋生各种针对于他的诽谤,但也没有必要主动将别人的爪牙利刃顶在自己心窝啊。真要这么做的话,他还不如干脆养寇自重呢!

李泰的逻辑当然没有这么简单,闻言后便摇了摇头,并且继续正色说道:“丈人之有今时势位,本来就是实至名归、无可置疑。国中若真有因功生谤的邪论,则必智者难欺、仁者不齿,又岂需自证什么?是非自有公论,刑赏自有典章,若妖言可以惑众,那是世道沉沦!”

独孤信听到这里后下意识的便点点头,但很快就回味过来,感情正话反话都被你说了,那我到底是要证明还是不证明、清白还是不清白?

瞧着独孤信一脸无语的神情,李泰心中又是一乐,还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的急于解释,如果你自己心里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我刚说的时候就该直接啐回来了,哪还用再认真解释什么?

“宇文仲和据城而叛却众叛亲离,瓜州虽然定后复乱,但想必不久之后也一定会骚乱悉定。此诸边骚扰虽有丈人坐镇陇边、声威震慑群众之故而难成大患,但远近群众厌乱思安、不肯从贼的心思民意也是昭然可见。”

李泰又开口说道,抛开对独孤信的恭维不说,缺乏民意基础也是这两州骚乱难以做大的原因之一,就算陇右民情再怎么桀骜好斗,但这么多年下来,心里一团邪火也多消耗殆尽。

独孤信坐镇陇右多年,对此人心民意的转变也是感触颇深,闻言后便点点头:“不错,此边民众适乱多年、倍思安乐,凡所躁乱之徒,上悖君父、下负黎民,注定势不能久……”

他本来是在回答李泰的问题,可在讲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是愣了一愣,旋即便又暗叹道这话虽然是在点评别人,但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归根到底一句话,那就是无论什么人再想以任何方式而割据于陇右河西,都会非常困难。地方上的豪族固然不可,如他这种朝廷和霸府所任命的方牧大臣更加的希望渺茫!

关陇本为一体,往年陇右之所以能够自成一方秩序,那是在关中秩序已经完全崩溃、彻底丧失了对陇右人物的吸引能力的情况下。

而今局面虽然不谓大好,但西魏也算是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陇右与关中的人事交流互动又变得密切起来。

这本来就是独孤信在镇多年所促成和亲眼见证的一个趋势,之前是有点当局者迷,但在经过李泰一番提醒后,他便也意识到当下的重点并不是他有没有专制陇右之心,而是这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李泰见独孤信沉默下来,心中又是暗叹一声,要让一个人认清并直面他所不愿意看到的现实是挺困难的一件事情。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会以人视而不见、不愿承认而停滞不前,与其被更残酷的现实逼迫的不得不承认并接受更加恶劣的情况,不如早作准备,主动去谋求一个尚可接受的局面。

“李贤和才力堪使同时又忠心可嘉,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有不俗的功勋声望积累。所谓擅骑者必羡名马,善治者必赏令才,如此茂才任使于麾下,我实在不知有什么理由拒绝!”

独孤信听到这里,眉梢顿时一跳,脸上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只因自知李泰绝非迂腐愚钝之人,于是便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西州民风旷达且多慷慨之士,诸如李贤和等不欲毕生困守于乡土的壮义之士不乏。方今国中诸事待营、才力频频告缺,乡中义士却又难免受困于投献无门,彼此不相通达。丈人于此守土牧民,为国举才亦份内之事。若是来年西州才士尽出丈人门下而得以进用国中,宗师盛誉亦必实至名归!”

李泰话讲到这里,语调都忍不住高亢几分,让这番话显得更加激情、更富有感染力。

独孤信对李贤提防不已,在李泰看来就是有点多余。高平李氏诚然乡势雄壮,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如今的李贤仍比独孤信低了不止一个层面,彼此之间实在构不成什么势均力敌的竞争。

因此独孤信严防死守、不想让李贤往陇右渗透影响力,其实意义不大。他真正需要关心、需要防备的,是凉州此战结束后,宇文泰针对陇右河西整体的人事调控与安排,争取更大的利益并降低或会出现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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