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07节(2 / 2)
如此一来就算于谨不讲诚信,直接在水洛城中对独孤信下手,秦州方面也不至于群龙无首而阵脚大乱。
如果说他之前急于归镇,多多少少是有点对李泰的能力或者品德不够信任,那如今让李泰留守则就是真的将之当作自己当下阶段的权位继承人了。
李泰对此也是颇觉感动,虽然多数时候他对宇文泰这个鲜卑人为主体的霸府政权乏甚认同感,脑海里总盘算着颠覆政权、取而代之的念头,对人对事常从利弊角度出发,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自己的感情,对于真正亲近自己、信赖自己并帮助自己的人,他也都怀抱着一样的情感。
所以在独孤信奔赴水洛城的时候,李泰便也亲率乡曲部伍随后北进,直入北秦州地境中,沿陇山西麓一线驻扎,给前方谈判的老丈人独孤信站场。
不同于秦州的气势汹汹,于谨一行相对而言排场就小得多,入陇人马本就不多,更将水洛城一部分驻军撤往平凉,摆出一个不作设防的坦诚姿态。
但无论姿态如何,理亏总是难免的,毕竟这件事就是因为台府不讲道义的偷家未遂而引出的。故而于谨也放低姿态,直出水洛城数里外等候迎接独孤信,这才状似和睦的相携入城。
李泰率众在外等候了足足两天时间,一直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时分,独孤信才在亲兵们的拱卫下策马南来汇合,并一起返回秦州。
李泰心中自然好奇独孤信同于谨一番交涉达成了怎样一番结果,但独孤信却不愿在外多说,一路上都很沉默,偶尔望向他的眼神还透露出颇为复杂的意味,看得李泰心里都暗自有点发毛。
这一次独孤信倒是没有再留驻城外,而是在人马簇拥下直返州城,面对州府群众来迎的反应也很冷淡,入城后只留李泰并亲信几员在堂中议事。
“华山公将要归京,王天恩接掌其事。”
在场众人各自坐定后,独孤信便先抛出一个重要消息。
听到这话后,众人反应各不相同,而李泰闻言后也是一愣,没想到台府出手就把河州这个连接秦州与凉州的桥梁给摘走拿去。
虽然说杨宽这个人也不算是独孤信一系,但他为人圆滑老练、左右逢源,是绝不会头铁到跟独孤信产生什么正面冲突。因此他若在镇,也不会给秦州和凉州之间的互动设置什么阻挠。
霸府倒也没有做绝,直接安排跟独孤信不对付的人来担任河州刺史,而是安排王德这个武川老乡。王德名位素来卑于独孤信,倒也不会构成直接的势位倾轧,只不过这次偷家不成实在是太不体面,彼此间想要释开这一心结想也很难。
但无论怎么样,随着王德出任河州刺史,独孤信将陇右一体掌握的局面是不存在。如果说有什么正面的改变,那就是王德这个武将担任河州刺史,在军事防务上面的确要比杨宽更加让人放心,毕竟河州本身就毗邻着吐谷浑,边防压力还是不小。
接着,独孤信又吩咐皇甫穆等府员准备前往凉州,配合史宁整顿州务的同时,也要籍括五千户凉州士民内徙关中安置。
李泰听到这里,心中又暗叹一声,霸府是真的不想让陇右安稳发展啊。
虽然之前他也跟韩褒讨论过征调边地人员进入京畿核心之地,但所说的还是举荐征辟这种比较平和的方式,如果说是输血的话,那霸府强令迁民便是直接割取地方血肉来壮养中枢。
尽管北魏传统也有平凉户、平齐户等从新占领地迁徙民户的旧俗,但那是在国家权威尚未完全在占领地树立起来、并且行政能力不足兼顾的情况下才会进行。
凉州自不属于新占领地,宇文仲和的叛变也只是一时之躁乱,如此将众多人口强迁出境,粗暴的攫取地方元气、破坏乡土秩序,只是将统治压力完全甩给了地方。
接连两项都不算是好消息,也让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独孤信又张张嘴,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稍作停顿后屏退其他人,直将李泰留下,然后才又对他说道:“台府欲加我大司马,户中小子得受荫封,但我并没有应承,需待大军回旋之后,扩总述定此功,再听朝廷奖授。”
“这是理所当然!”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独孤信平定凉州那是确凿有功,加官进爵应有之义,怎么能够作为台底交易的筹码。不经朝廷述定功绩,又怎么能借此机会将此边人才作为功士举荐于朝廷,从而扩大自身的影响力。
“但之前所计由伯山你行渭州事,却是不可了。”
独孤信接着又说道,而李泰在听完后眉头顿时皱起,倒不是因为做不成渭州刺史而不悦,关键这半天也没听到啥好消息,你这去水洛城谈了两天多究竟谈了啥?
独孤信倒是没有注意到李泰的神情变化,而是蓦地叹息一声,又望着李泰沉声说道:“虽然不舍,终究要说,于大将军转述大行台心意,召你归府之念甚坚,我几辞不却,只能应下。”
李泰听到这话直从席中惊立起身,自觉失态后才又讪讪坐回,只是一脸为难的说道:“此事全无转圜处?”
独孤信见他如此,却笑起来:“之前几作招揽,你却不肯趋从,如今却又不愿离去,是见到此乡风物迷人难舍之处?”
李泰听到这话顿时又有些无语,之前不愿过来是因为陕北一摊子事务刚上正轨,现在陇右这里又是诸事待营,却又要把自己提溜走,这换谁能乐意!
“之前伯山你几作谏言告我不可一味恃守此边,我也深有感念。经此一番波折后,更加有感陇外天地才是广阔。所以便打算依你前言,将陇边才力引荐入朝,但也需要一位领袖带领他们立足于关中,此事只有伯山才是当然之选。”
独孤信又望着李泰正色说道:“适逢大行台急欲召你归府,我便恃功贪权,为你讨取车骑、开府之位,引众归朝之后,即日便授!”
李泰归席还未坐稳,听到这话后又不免大惊失色,两腿装了弹簧一般又直立起来,不敢置信的发问道:“车骑?开府?我?”
独孤信见他一脸惊诧的模样,便微笑着重重点头,并不无自豪道:“你丈人权势或难助你平步公卿,但只要才力事迹堪举,便没有困于年资而卑弱于人的道理!”
第0365章 长鸣人间
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关键几步,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光景,却能给人一生都带来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决定日后的道路将要如何行走。
在整个后三国时期,最能体现出这种关键时刻际遇变迁的人莫过于神武帝高欢。一碗软饭里几乎包含了任何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虽然大部分仍要归功于高欢自我的奋斗,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碗软饭乃是后续一切的源头。
在成型的府兵系统当中,六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便构成了府兵上层的组织结构。但今府兵制度还未完全成型,柱国与大将军这两个级别仍然未置,故而开府将军便是西魏武职最高一个级别。
在西魏的职官系统当中,车骑将军是仅次于柱国大将军、大将军与骠骑将军的武勋职,跟李泰之前的征虏将军衔之间还差着四征四镇四安四平前后左右等诸将军号。
汉时车骑将军本就职带开府,不需特加,但魏晋之后将军号日渐泛滥,如今的西魏必须要特作声明才能有开府之权。
开府的全称是开府仪同三司,可以建立自己的府署并自辟员佐,构建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事班底。当官到了这一步,已经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官员,更是一个山头、一个派系势力的领头人。
李泰并不是一个妄自菲薄之人,有时候甚至还控制不住的想要自夸,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在西魏混了几年,也算是颇有事迹,但距离开府却还远远不足。
单单功勋上他便还远远达不到,毕竟能否开府的硬指标还是军功,他能拿得出手的功绩也就是对付陕北稽胡,还有去年入寇的离石胡,顶多再加上这次平定凉州后勤之功。
至于两魏之间的历次大战,那是全无表现,唯一有参加的邙山之战,还是作为败军溃卒入关。
如今的西魏,众北镇军头们都是当打之年,可谓是猛将如云,但得加开府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几人,而且大多都是北镇武人当中资望深厚者,又或宇文导、贺兰祥等宇文泰亲族子弟。非北镇武人的,不过只有于谨、王思政等寥寥几人。
至于关陇本地武人,也只有李远兄弟得授开府,甚至就连关西代表人物的韦孝宽,都是在玉璧之战立下不世之功后才得开府殊荣。
由此可见霸府对于开府这一高级武将待遇的授给,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规律,有着综合性的考量。按照过往的规律,李泰能在近年得授开府的可能微乎其微,除非他能在玉璧城外直擒老大哥贺六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