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31节(2 / 2)

可是当眼见到各自门邸被乱卒冲入烧杀抢掠,那些权贵部曲们自然忍耐不住了,他们当然对高王心怀忠诚,对晋阳城的安危也关心的很,愿意为此而战,可前提是自家能够家室安宁。现在自家都被如此糟蹋,谁还关心晋阳宫有没有被夺回!

于是众多的权贵部曲便都纷纷抽身撤离,顿时便让此间的战局布置变得千疮百孔。

且不说厍狄干与高岳如何焦头烂额的进行补救,晋阳宫中的李泰若是不懂得抓住这个战机,那真是死在这里也不值得可怜。

他虽然不知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各种骚乱声响那是听的真切无比,当即便下令直接引燃那座被灌满油膏的宫殿,旋即便率领人马撤离,先着梁士彦率领六百军士往西山采石道去翻阅西山向西而行,自己则率领剩余的人马,翻过早已经被烧得堆满灰烬的防线,直向晋阳宫北的东魏军营冲杀而去。

此处军营因背靠罗城,若不进攻时驻兵不过几百人,此际南城大乱、罗城也有闻,主将厍狄干又不在城中,不敢贸然增援。故而李泰一行轻松冲入营地之中,一番砍杀之下收割了将近两百条人命,剩下的全都绕城溃亡。

击破这一处敌营后,李泰一行也未暇停留,虽然罗城南面城墙较之北面稍显低矮,但也非短时间内能够攻克,于是便快速的绕城而过,准备赶去南面骚乱最为剧烈的区域添上一把火。

可当他们一行绕过晋阳宫范围,宫门东侧正有数百全副武装的精卒向北而来,彼此见到迎面而来者全都愣了一愣,旋即李泰便是一喜,心知撞上了大鱼,大槊向前一指大声喝道:“贼将何人?速速下马受擒!”

群卒拱卫中的厍狄干瞧见对面这英气俊美的小将自是大感诧异,他已经脑补多次贼军主将究竟是何人、又会是怎样形象,完全想象不到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但在诧异过后,他又指着李泰怒声道:“谁能擒下此徒,我必奏高王厚加赏赐!”

随其一声令下,他左近诸卒皆策马冲杀上来,而李泰身畔朱猛等将士们也都冲上前去,双方在这狭窄巷道间很快便厮杀起来。

厍狄干亲兵护卫们诚是精勇得很,而朱猛等同样不是弱类,这巷道间本就展布不开,一番厮杀下来竟有些僵持不下。

如今晋阳已经是合城大乱,李泰自不担心会被诸处出兵围堵在此,眼见朱猛等已经渐有力竭,自己便亲自率员入前打算替换下来。

他这里耗得起,厍狄干却是心忧罗城的安危,直接着令群卒撤回宫墙之内,并忍不住于墙内怒声咆哮道:“贼将究竟何人?敢否留下姓名?来日再战,必取尔命!”

李泰闻言后便大笑一声,懒得逞此口舌之利,他自知这宫城易守难攻,眼见厍狄干退入其中后便不打算再继续穷攻,毕竟东侧这城同样驻兵颇多,耳边已经听到甲卒快速向此聚结之声。

趁着巷道通畅之际,李泰直接率众由此冲出,待到绕过晋阳宫范围向南面一望,只见处处烟火冲天,仿佛元宵花灯会一般,怪不得晋阳宫周围围堵之势会崩溃的这么快。

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也有点懵。虽仍不知具体的原因,但总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又着令部下们喊起之前的口号,在这全城大乱的情况下,想必会更加的有说服力。

“敢问前方可是关西李开府?”

喊叫没有几声,南面数骑向此冲来,全都瘦的干巴巴的,就连身上披挂的甲胄都摇摇晃晃,但却一脸喜色的大声发问道:“某等乃是邙山余魂,身陷贼营已经数年,因闻李开府雄兵入此,故而营中举义助事开府,恳请开府垂怜,招引西归……”

李泰闻言后心中顿时一喜,忙不迭命人将此数员引至面前来,笑语应道:“我便是李伯山,奉宇文大行台命入此击贼,你等邙山未死、天意不弃,更有忠骨未消、助成功事,我必活之!共诸群众,壮义凯旋!”

第0412章 整部南行

晋水北岸,昨夜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之后,众邙山战俘们在晋阳南城快速搜罗了一批军械物资后便又返回了之前的营地中驻扎下来。

单凭这一点,就远比那些至今仍在诸处游荡、趁火打劫的囚徒盗匪们纪律严明得多。随着诸家权贵部曲解散回援,眼下城南已经是处处巷战,那些人再想脱身而出已经是非常困难。

“李伯山还认不认得我?尚能生聚于人间,意不意外?”

李泰刚刚率部被引至此间,高乐便带着几名兵长阔步迎上前来,远远便指着他大声笑语道。

望着这身形魁梧的壮汉,李泰先是有些陌生,脑海中稍作思忖后才又惊喜道:“高良弼,你竟还没死?”

这自然不是在诅咒对方,李泰的确是倍感意外。这个名叫高乐的壮汉乃是高仲密族亲,旧曾追从高敖曹在军,也曾跟随高仲密一起前往清河乡里拜访他们家,李泰这前身对其是颇崇拜的,还曾向其请教槊技。

故人相见自然是分外亲切,李泰翻身下马迎向高乐,记忆中之前相处时他还只是一个半大小子,但如今身高已经不逊于这壮汉,只是没有这样浑圆魁梧。

高乐见李泰与之记忆中形象也已经变了大样,从之前一个对行伍军事充满憧憬的乡里少年成长为一名统领部伍直袭敌国都邑的勇猛战将,一时间也是唏嘘不已。

“伯山你追从阿叔西去,虽是一劫,但也是一大机缘。观你位列开府、统率雄军,纵横晋阳、无人可敌,可见阿叔旧意投西没有做错,你们在事建功,远比东朝故人们出色得多!反观我,未暇应事却受捕于境内,奴营蹉跎数年,唉……”

听高乐这番感慨,似乎是将自己今时的势位和实力归功于高仲密的西投,李泰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的存在本身就违反常理,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异国他乡短短几年内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获得如此长足的进步。

“良弼也不必自谦,若非你共群众举义呼应,我部人马眼下恐怕还被围堵在晋阳宫内难出呢。”

他先笑语夸赞高乐两句,然后便又顺势望向那几名邙山战俘中的兵长,通过他们各自介绍才知他们旧年也都是西魏军队中的督将们。

众人见到李泰这副形象也都有些诧异,只觉得同他们想象中的形象有些不符,容貌如何且先不说,关键是太年轻了,可能都没有二十岁。若非是于敌国腹地的此处相见,又是亲身见闻晋阳城的纷乱,他们怕是要下意识觉得这位开府必是门荫幸进。

高乐见到李泰言语得体、姿态从容的共这些兵长们一一对话抚慰激励,心内又不由得大声感慨,只道士别三日果然就得刮目相看,李泰的成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旧识。

他将失落的心情稍作收拾,视线一转便发现悬挂在李泰坐骑马鞍一侧那长大醒目的马槊,忍不住便阔步走上前去认真观察并抬手摩挲,口中忍不住发问道:“这马槊、这……”

“的确是故高司徒旧物,前得宇文大行台赏识将此司徒故器赐我,激励我要持此建功。”

李泰又走过去笑语道,抬手将这马槊抓在手中,不无炫耀的对高乐这个亦师亦友的故人说道:“此番入境击贼,死在此槊锋下的东军将士已愈百人!”

高乐听到这话自是有些不信,搓手笑道:“司徒故槊本就沉重,一般人绝难久持。伯山你旧技确是可观,如今怎样却还未知,不如夺槊较量一番?”

“郎主久战疲累,将军既然技痒,不如末将代劳。”

张石奴并不知郎主同这人旧情如何,但却不爽其隐隐带着几分考校意味的语气,当即便入前开口说道,同时其他几名督将也都向前跨了一步。

高乐当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到叔父旧物心生感慨而下意识的一说,还不习惯李泰身份的变化,此时见其部属误会他是在挑衅,自有几分尴尬。

李泰眼神制止众人,转又对高乐笑语道:“我也常常怀念旧年乡里良弼兄教我武艺,今又久别重逢,自当一戏。”

说话间,他便着员牵来一匹战马并递给高乐一杆马槊,双方各自上马,周围人也都自发清理出一片场地,然后便策马互向对方冲去。

夺槊分为单夺与双夺,形式如何也是顾名思义,两人今作双夺之戏,既要避免自己的槊被对方握住夺取,还要努力将对方的槊给夺取过来,对骑术、槊技和臂力都有极高的要求。

两人几番交锋试探,终于是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槊杆,几作运力,不独各自用力而青筋毕露,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因受力而小声嘶鸣出来。

周遭看客们原本还在鼓掌喝彩,眼见局面僵持下来,也都纷纷屏住了呼吸,眼见到那两杆马槊槊身在颤栗中微拱起来,可知在这波澜不惊的表象下吃力之大,怕是都能贯甲数层。

终于,伴随着一个闷声低吼,高乐肩臂一颤,手中马槊已经被李泰劈手夺走,然后便近乎脱力一般大声粗喘着,被人搀扶下马,望着李泰苦笑道:“圈养奴营几年,技力早已经不复当年,让伯山你见笑了。”

李泰自能感受到高乐在最后一刻力未用尽而主动放弃,但听到周围群众喝彩不断,那些邙山战俘们望向他的眼神更显崇敬,便也没有戳破,只是走上前来对高乐正色说道:“旧日囹圄既已破除,此番兄共我同返关西,自有天地广阔可建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