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40节(1 / 2)
此时这座新邸中,李礼成共一众之前出迎李泰的京中少年们宴会仍未结束,中堂里一片鬼哭狼嚎,甚至还有喝醉的家伙骑在墙头上嗷嗷学鸡叫,好好一座新邸被这些家伙搞得乌烟瘴气。
李礼成这小子也已经醉倒在席中,估计是受不了周遭那吵闹声,脑袋都杵进了空空的酒瓮中,李泰带人好一通翻找才把这家伙给拎出来送去客房休息。
不过堂中这些少年们倒也并非只是一味的放浪形骸、不守礼数,据入前来告的李孝勇所言,在李泰率员入宫后不久,这些少年便又陆续派遣家奴送来贺礼以祝乔迁之喜。而他们之所以竟夜在此闹腾也是时下礼俗之一,新居入伙就需要亲友齐聚宴乐吵闹来驱逐鬼狐等藏匿宅中的厌物。
这样的玄异说法固然是有些荒诞,但也反应出一定的时代背景,百姓流离失所、宅田多有荒芜,必须亲友群众聚居互助,才能维持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
李泰一行在宫中宴会本就没怎么放得开,此时再受此热闹氛围感染,索性入堂继续宴饮,而有了他的加入,堂中氛围顿时更加热烈起来,就连一些已经醉的走不动道的家伙也摇摇晃晃凑上来要跟李泰喝上一杯。
还有的家伙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嚎叫道:“李开府壮功凯旋、名扬天下,贼镇兵们谁再敢嘲笑世族无人……李开府便是咱们的表率,是咱们的脸面!再有镇奴欺压咱们,李开府必不放过他们!”
西魏也有世族与镇人之间的矛盾,只是不如东魏那么尖锐和激烈,毕竟盘子太浅,真要内斗过甚,说不定就会两败俱伤而被渔翁得利。
听到这些家伙俨然将自己当做精神偶像,李泰也是一乐。
自六镇兵变发生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的时间,足够一代人陆续成长起来,也是社会结构剧烈动荡的一段时期,其实出身世族还是镇兵已经不会将人的才干划分的太清晰。
世族眼见长期动荡不安,对于武功也逐渐重视起来,如果说李泰还是一个例外,但他表哥崔訦也是弓马娴熟、不逊于一些镇兵将领。而作为北镇后代的念华,却因为父亲得势早而接受了洛阳贵族教育,没有什么镇兵习性。
在场这些京中少年们,多数都是在孝武西迁前后从洛阳奔逃到关中的人家子弟,虽然称之纨绔,但其实也不乏志力兼有之类,只看他们醉后各种狂态,可知内心里是很想融入当世的军功主流中,而并非一味的抱着衰朽门第不肯低头。
只不过他们终究政治资源有限、乡土资源有限,再加上世族的出身让他们在政治立场上往往偏近于元魏朝廷,故而宇文泰也不会将他们大批引入霸府,只会有选择的接纳。
这个年纪正是爱幻想并且精力最为旺盛的阶段,不能安心向学,又不能专事弓马,心中自是充满迷茫、充满焦躁,完全不知前路如何。
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李泰这么一个优质偶像,对这些半青少年们而言简直就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根本不需要特意招引,就会纷纷聚集在他面前。
李泰瞧着这些鬼哭狼嚎的小子们,心中也不由得生出遐思,既然他们如此愿意亲近自己,不妨因势利导一番。
虽然说这些小子们眼下看起来非常生猛、酒胆豪壮,但距离派上用场却还差得很远。李泰也不打算刻意对他们进行培养,但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互相交流学习和切磋的场所,并以此作为一个人才储备库。
于是他便就席唤来李孝勇,吩咐他在龙首原划出一片地方出来再修造一座园业,一半用来修建书庐,一半用来修造射堂、马埒等演武场所。
第0428章 名臣辞世
入京的第一天,便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李泰便又起了一个大早,并捉起仍自睡眼惺忪的李礼成,让他跟李孝勇一起去商量主持龙首原上修建游园的事情,顺便将仍自昏睡堂中的众少年们一并引走。
李礼成听到此事后顿时便来了兴致,当即便连连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完美的完成任务,而当他将这一消息告知堂中那些少年时,少年们顿时也都欢呼雀跃起来,完全不受昨晚宿醉的影响,前后呼喝着便离开这座大宅,结伴往龙首原去挑选地点去了。
瞧着这些小子们一个个精神饱满的样子,李泰也不免感叹时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啊。之前澄城郡府城外诸将畅饮一番后,到了第二天一个个霜打的茄子一般,完全不像这些小年轻恢复的这么快。
时间的确是最宝贵的财富,有的人尽管一名不文、但人生刚刚起步,未来还有无尽可能,但有的人无论做出了多么辉煌显赫的成绩,生命却已经落下了帷幕。
送走李礼成一干人等后,李泰并没有理会各处塞入户中来的拜帖,闭门于户中沐浴更衣,消去一身酒气,这才换了一身素袍,并吩咐家人安排时物几样,便率领一队亲兵离开家门,往苏绰京中宅邸而去。
苏绰从去年便已经颇有消瘦病态,等到今年便彻底病倒了,年中开始便离开台府返回京中休养,但终究还是病入膏肓,在月前与世长辞。
李泰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也是颇觉伤感。他与苏绰相处时间虽然不久,但也最初进入台府时,也是多亏了苏绰的举荐关照,才让他获得了更多大行台的关注与提携。
之前他自陇右返回国中时直接便率部参加咸阳大阅,而后便又因东魏来侵一事急匆匆奔赴北州,没有来得及探望苏绰一面。如今便趁着苏绰仍然停殡京中、还未归葬乡中之际,赶紧登门吊唁一番。
当李泰来到苏绰家时,入眼便见麻幡等各种治丧之物,并不断的有人前来吊唁。他并没有带领一众随从入前滋扰,远远便下了马,只带张石奴一人直往其家宅门前行去。
门前负责接引宾客的乃是苏绰之弟苏椿,眼见李泰向此行来,苏椿便也快步迎上前来,抱拳说道:“昨日亦闻李开府壮功凯旋,只是门中因事不暇走贺,李开府远征归国、想是疲惫,未暇顿足便急来见,亡人却已经不能笑迎……”
“苏尚书是我荐主、于我有知遇之恩,前者身系公务,未能来见,不想却成永别……”
李泰见苏椿一脸哀容,不由得也是鼻头一酸,简短对话几句,然后便直入宅中灵堂,在苏绰灵柩前叩拜吊唁一番,一番祭奠下来,回想其人生前音容笑貌,不由得也是潸然泪下。
武功苏氏乃关西大族,苏绰又是其族当下最为重要的族人之一,因此这灵堂内外也多有苏氏族人居丧哭灵。而在这当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一个孩童,这孩童五六岁年纪,体格还很稚嫩,身上裹着粗麻衰裳,手持麻杖,哭声已经变得嘶哑,但仍哀声不绝。
这孩子便是苏绰的少子苏威,李泰见他这幅模样也不由得更觉心酸,虽然知道治丧居礼在所难免,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小郎少失恩亲,已经是不幸,筋骨心性都仍稚嫩,还需妥善看顾,切勿放纵伤情、因丧致毁啊!”
苏椿闻言后便将那仍自涕泪哀鸣的苏威给抱过来,拭去其脸庞泪水,小声道:“阿郎且收悲声,来拜见李开府,便是你耶常常在家中称赞的那位李郎!”
“见、见过李开府……”
长时间的动情哭泣,一个成年人尚且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孩子,这苏威张嘴试了几番,才有气无力的发出一些微弱声音。
李泰从苏椿手中接过这小子,轻抚着他后背说道:“你耶居乡有德、在朝称贤,乃是世道之内时流表率,虽然天时不予仓促离世,但仍有能继其志者正待茁壮成人,便不可谓身世了结。恩亲虽然不在,但却留下许多的人事遗泽,不患无所依从。日后但有什么疑难困缺,直须来告我处,必定义不容辞!”
这小子如此年纪,显然是听不懂李泰这一番话的意思,而李泰也是说给旁边的苏椿听的。
虽然说武功苏氏关西大族,即便苏绰不在了,还有苏亮等身在势位当中者,倒也不需要仰仗李泰的关照。
但他们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李泰也是借此表达对苏绰的感激。而且他能给苏威这小子提供的指点和帮助,也远不是武功苏氏能够提供的。
李泰在这里又待了一会儿,问清楚苏绰何日出殡归葬乡中后,眼见又有宾客入府吊唁,便先告辞离开了。
苏绰离世已有月余,一直停殡于京中,该当赶来奔丧吊唁的亲友们多数也已经到了,主要还是为了等候大行台的到来。
在李泰前往吊唁之后的第二天,宇文泰便也亲临其宅,直入灵堂之中,扶棺大哭不止,让周遭闻者无不感动落泪。
李泰今日又来陪同吊唁,眼见宇文泰如此悲态,也不由得在心中大生感触。
虽然这老大平日里颇爱装腔作势,但此际的悲伤绝对是发乎至诚,如果没有苏绰的鼎力相助与各种框架基础的建设,西魏这个草台班子眼下能不能站得牢都是未知数。
尤其李泰如今也困于没有类似谋臣来辅佐自己,便更加体会到苏绰这种人才对于一个政权、一个势力的意义之大。他提出了一个系统性的行政与吏治方案,不只是惠及西魏北周,哪怕隋唐大帝国的统治基因中都仍有其存在。
当然,宇文泰也未必能够预见到这些,他眼下伤感更多还是随着苏绰离世,他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将诸事务尽作托付的大管家可以依靠。尽管霸府仍然不乏臣属,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如苏绰这么全面、这么尽责,也这么能够让他信任不疑。
腊月中旬,在诸方亲友奔丧吊唁完毕之后,苏绰的灵柩便也出殡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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