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64节(2 / 2)
又有将领开口说道,一边拍着李泰的马屁一边满脸期待的望着那十几张粮饼,有的已经忍不住做出吞咽动作。
李泰听到他们这番感慨,不免有些哑然,感情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明究竟、完全靠猜的。或许道听途说有这种精造粮饼的存在却又不解其意,下意识觉得这种高端的食料必须得是财大气粗的东贼才能搞得出来,所以才产生了这种误会。
这自然是让李泰有点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说人的思维惯性真是很大,不说这资讯传播很慢的中古时代,后世一些观念形成后想要再作扭转也非常困难。
特别当人的认识浅薄却又想解读议论什么深刻问题的时候,简单的脑瓜子处理不了日新月异的新资讯,那便只能抱残守缺,越无知越顽固,而且好以虚张声势来掩饰自己的认知匮乏。
当然眼前这些豫西将领们跟那些无知脑残又不同,他们防范外敌、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缘,根本就无暇回头细看,故而不知国中新事物的涌现。
为免这些将领们当堂尴尬,李泰索性也不细讲这些粮饼来历,只是着令亲兵入前刮取炮制并分给众人。
诸将各自小心翼翼手捧陶碗,一边吹着气一边细细啜饮,咂摸着口中滋味,只觉得回味无穷,连陶碗内壁上的残留都用竹筷、用手指刮食的干干净净,眉眼间尽是惬意惊叹:“不知城中儿郎们几时能够每天享用如此美味的军粮?若得这样的美食果腹,每战不多砍几个东贼脑袋,又有什么脸面夸耀勇武?”
李泰听到这些议论声,忍不住望着李远发问道:“此间军众供给这样艰难吗?”
听到这话后李远便叹息一声道:“往年河洛在持,境况倒也没有这么恶劣。虽然不乏贼情骚扰,但伊洛之间男子且耕且战,女子当户勤织,虽然谈不上丰足,但总还能常有补给。
但今伊洛失守,诸防戍只能当山川险处才能存续,山野崎岖,行路尚且艰难,只凭沟涧之间的樵采又能有多少收成?所以此番侯景作乱,此间群众也都渴盼能够反击作战,夺回伊洛河谷、近畿平野。”
诸将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应是,这几年虽然国中也会给予他们一部分资助,但大部分物资需求还是需要自我筹措。但是如今河洛之间优势并不在我,他们这些人马都被压制在豫西的群山丘陵之间,生活之贫困可想而知。
“如今东贼自乱阵脚,国中大军后继陆续有出,我今身当先驱,必当奋勇作战、力复河洛,不负群众殷望!”
李泰瞧着众将虽然不乏忧苦但仍满是坚定的神情,便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此间物资并不充足,也没有酒水助兴,诸将吃饱喝足之后,便又开始讨论起军情。
早在李泰到来之前,李远便已经与众将制定了一个反攻计划,并且将伊洛之间比较重要的东魏据点全都列作了作战目标,只待台府一声令下,便向伊洛之间发起攻势。
不同于擅自出兵、孤军直入的王思政部伍,李泰的到来意味着西魏霸府正式插手河南战局,自邙山之战后便愁困数年的豫西诸将们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泰自非李远的部下,作为霸府大军前锋有自主作战的权力,当他把李远所部诸军的作战计划了解一番后,很快便也选定了接下来自己的行军路线与作战目标。
第0476章 南北崤道
潼关与洛阳之间的这段道路,在后世被称为崤函古道。函自然是指的函谷关,崤则就是崤山,属于秦岭东段的支脉,也是整个河洛平原的西面屏障。
自潼关到恒农之间的道路,路线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无非是沿河而行。但是从恒农再往东,进入崤山山脉范围之后,因为山川地势的变化而分成南北两条道路,即就是南北崤道。
这其中南崤道存在时间更久,多依山川地势走向、缘河谷以进,翻越崤岭之后一路蜿蜒向下,最终抵达崤山东面与熊耳山之间的洛水河谷,沿洛水向上取道东北,最终抵达洛阳。
北崤道则是取道崤山北麓山岭,西段并无河谷通道可循,而是直接攀山而上、刀耕斧凿的开辟出一条道路,在这条道路最崎岖的地段后世名为硖石关,但还有一个让人印象更加深刻的文学名词,即就是杜甫的《石壕吏》,这一段山石之间开凿出来的通道又被称作石壕古道。
行过石壕古道之后,便可沿山谷通道东向而行、抵达渑池,过渑池后便可以沿谷水河道继续向东,出汉函谷关便抵达了洛阳。
两条道路相较而言,北道路程更短但路况却差了许多,特别是在石壕段道路既狭且陡,通行性上要比南段差了许多。
南道多循川谷河道,路况较之北段要好一些,但也只是有的时候,若是遇上夏日雨水增多、山泉暴涨,河谷泛滥,便人马难行。而且南道过于依靠川谷等自然地势,所以道路曲折蜿蜒又漫长。
如果是民间的人货物流,为求稳妥,南道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可若是在军事上而言,路程更加短直的北道无疑是更好的路线。毕竟人马耽搁于途多一点时间便风险倍增,消耗也是倍增。
邙山之战结束后,崤山以东的地区基本都被东魏所占据,所谓崤东立义者、咸怀异望,之前设立在河洛周边的据点几乎是被扫荡一空。如今再想踏足河洛,当然是要把通道给重新打通。
李远坐镇恒农这几年的时间里,对于崤东据点倒也略有恢复,像是韦法保所坐镇的同轨防等一系列防戍,便位于南崤道出口的洛水上游地带。其他的将领们,也多在崤东关南地区活动。
在李泰到来之前,李远所制定的计划便是沿南崤道东出,集结崤东关南的义军力量将同样位于洛水流域的宜阳攻夺下来,占领洛水西岸的九曲城,如此便算是彻底打通了南崤道。
李泰眼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随豫西军队一起出发,经由南崤道东去宜阳。另一个就是取道北崤道,翻越崤山循谷水经汉关进入河洛地区。
在经过李远等人一番介绍,又结合自身军伍情况考虑一番之后,李泰还是决定不向南道搀和,直接选择北道行军。
倒也不是他要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只是因为南道蜿蜒曲折、路途悠长,而且时下正值仲夏,常常会有降水,使得南崤道通行难度更增。
而他所部又多是骑兵,所携车马众多,一旦因为天气地理的缘故而长时间滞留于途,不说会不会贻误战机,单单人吃马嚼的消耗就非常严重。豫西义军们物质条件如此恶劣,指望他们周济补给也不现实,还是尽快抵达河洛地区以战养战现实一些。
对于李泰作此选择,李远也并不意外,从他敢于直犯晋阳的行动来看便可知其人用兵谋事风格是偏于激进的,而且其所部五千精锐人马也是一股可观的兵力,在今东魏因侯景之乱防务收缩的情况下,打通北崤道也并非多么艰难的任务。
彼此分工计定,李远又将韩雄所部拨给李泰作为向导以配合作战。韩雄本就河南当地人,如今也正担任河南尹,算是河洛地区名义上的军政长官,且从立义以来便一直活跃在河洛地带,对此周边形势也是非常了解且本身也勇武善战。
李泰对于这一安排自是没有什么异议,他也很期待这一次配合,作战闲暇再交流一下感情,问一问家里小孩成绩怎么样,如果不好管教不如送去自家商原庄上。
事情议定之后,诸将便各自散去休息。等到夜中刚刚过后不久,李泰便起个大早,营中巡察一番,着令部伍作炊进餐,今天便要早早启程。
他这里刚刚安排妥当,韩雄也率所部人马前来听命,五百多名精壮士卒,戎装衣袍并不整齐,有的甚至还穿着东魏戎服,大概是直接在战场上缴获的,而且这些将士们头脸手颈等肉眼可见处多多少少都分布着一些疮疤,可见此境防戍作战的辛苦。
虽然从衣装相貌上看来,这些军士们不够美观,但各自身上弥漫着一股悍气倔气却是许多人身上都不具备的,让人不敢贸然亲近,只想敬而远之,大概就是所谓的杀气吧。
既然赶个凑巧,李泰便挥手招呼韩雄等将士们且先入营进餐,而当看到营中粮车上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粮饼时,这些军士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而韩雄也不由得瞪大眼惊声问道:“西河公营中给食竟这么豪阔?”
李泰这才微笑着将这粮饼来历讲述一番,并表示自家便有完整的产业链,只要原料充足便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并不是从东魏晋阳抢夺到的战利品。
韩雄听到这话这才恍然大悟,但很快望向李泰的眼神又是熠熠发光,忍不住感慨道:“如此精造的粮物,实在太适合豫西的战卒们配给了。此间山路崎岖,资货运载不易,将士每有出入常常有患饮食,所谋所攻难出百里之外,若得如此丰厚补给,昼伏夜行、奔走转击、无所限制,要拔除贼军防戍可就容易得多!”
岂止是豫西这山岭地带,只要任何对后勤物资有所依仰的作战环境,这精造的粮饼都能极大的改善将士们的饮食补给,增加作战能力和作战方式。
等到将士们用餐完毕并整理完行装,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借着天际西垂的些微月光,一行人便出营上路,趁着夜色微凉,一口气赶到了崤山西麓,随着前方道路渐渐变得崎岖起来,天色也渐渐转亮,只因有眼前的崤山群峰遮挡,见不到太阳的升起。
“前方山道狭窄,难容车马并行,全军翻越耗时不短。若是不能避开正午骄阳,无水可饮、无荫可遮,人马气力都耗损严重,若是滞留峰顶则更加凶险……”
听着韩雄的话,李泰索性让其安排人马翻越此间峰岭的次序节奏,自己先率领一批轻装步卒们翻越到山岭对面巡逻警戒一番。
尽管有着熟知地形的韩雄调度指挥,但是由于车马辎重太多,再加上要避开过于炎热的正午,一直到了第二天黎明时分,所有人马队伍才完全通过了这一段石壕道,而此时前路人马已经沿着山道前行出了二十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