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86节(2 / 2)

宇文泰见李泰登堂拜见,脸上便笑逐颜开,连忙开口对李泰说道。

李泰落座之后便又垂首说道:“日前身在河桥私见东贼使员一事,请容臣再禀……”

他还没有讲完,宇文泰便连连摆手道:“人或不知伯山,我能不知?若是不知,又怎么会屡将重任加你?”

说话间,他便将自己佩刀解下着员就席递给李泰,并且微笑道:“来日再有何人以此谤你、诬蔑清白,直以此刀斩之告我!”

饶是李泰抗性已经极高,无奈老大太会搞活儿、每次都有新东西,听到宇文泰这么说,他一时间也是颇感激动,避席作拜两手举刀奉过头顶,口中哽咽道:“臣一身所戴主上恩义,高于华山!臣唯恭祝主上壮年永享,使臣能够长报恩义!”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也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停止下来,他又垂眼望着李泰说道:“前者攻夺河阳两城,俱伯山之功。但后用庸人罪徒却未能继事此功,以至于前功尽毁。此中最大二徒,今仍在监囚笼,他们究竟罪过极深,该活还是该死,伯山你为我决之!”

李泰听到这话,心内刚刚涌起的感激顿时又荡然无存,你这臭黑獭想把人保下来却又不愿折了自己的威信,居然逼老子表态!我都原谅了他们,别人还有什么好哔哔的是吧?

所谓由他决之自然只是客气话,李泰稍作沉吟后只能说道:“臣并不在事刑司,虽主上恩使,亦不敢越俎代庖、擅作论断,唯据事以言。此番河洛大进,诚是难得之良机,贺六浑自难复死,其国或仍有叛,亦难势比侯景,辜负良机,的确是让人心痛……”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顿时让宇文泰更加难过。是啊,贺六浑总不能死了再死,而侯景这么影响巨大的叛臣那也不好频繁出现,错过这一次机会,下一次有没有还是两说。

“若是日前主上作此垂询,臣实在不知该要作何回应。但因长乐公事颇感世事无常、生死有命,此二公在事确实有罪,甚至可以说是死不足惜。但若以玄运而言之,遭此大败却能苟全一身,贼势汹汹竟难伤之,或许也是天意活之,仍有后事相系。”

李泰讲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也是暗生恶趣,就想看看宇文泰是要保侄子还是保儿子,虽然他此刻不清楚这选择的代价,但因果却已经种下了。

“伯山妙论总是发人深思,此二徒不没于阵想是真的得于好生之天德。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到宇文泰这么说,李泰又忍不住暗叹一声,果然不想做的事总有借口,他们不死难道不是因为跑得快吗?我都暗示你,留下他们估计还得作祸了。

宇文泰虽然不想对赵贵和宇文护加以极刑,但心中也仍难释怀,还是下令夺其官爵势位、贬作庶人,然后便又着员将李泰礼送归邸休息一番,来日跟随自己入京朝见皇帝。

第0519章 满门俱显

中秋时节,田野间谷穗如浪、藤树上瓜果累累,全都彰显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之年。

龙首原庄上,早数日前,庄人们便结束了各种作物的秋收,并且将土地翻耕以备下一季的种植。丰收之后的农闲无疑是这一整年下来最惬意的时光,适逢庄主李泰今又入京归庄,便以丰盛的酒食犒劳庄人,整个庄园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庄人们自在外庄聚乐,庄内中堂里也是坐满了宾客,高仲密、崔谦兄弟、卢柔、李礼成等亲戚并他们各自家属欢坐一堂,男女老幼脸上全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这些亲戚们的到来,倒不是为了庆祝农事丰收,而是来祝贺李泰兄弟官爵登新。

日前李泰随大行台入朝奏事,尽管河洛方面的战事整体上是以败绩而收场,但李泰在这过程中功勋卓著有目共睹,所以也成了为数不多受到朝廷封奖犒赏的功臣。

他今官爵名位都已经达到一个极点,若是再有实质性的进步提升,那得直奔三公荣位了,又或者西魏进行深度的官制改革、打破如今的官爵上限。

在当下而言,这两种情况显然都是不可能的。就算他的功勋再亮眼,前边还有那么多资历深厚的老人都在排队,而且这种虚荣超格授给只会徒增旁人的嫉恨。

故而论功下来,李泰也只是增加了两千户食邑,并且加了一个太子少保的荣衔。西魏的食邑本来就是虚封,他也压根就不可能实际担任东宫官员,因此这番封授也是水的很。

不过朝廷倒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一水到底,于是便又将李泰的战功转寄他亲人部属身上分享。

首先是他娘子独孤妙音得授外命妇中第一等的郡君,虽然也只是一个虚名,但也让这小娘子兴奋不已。如今的郡君封号并不是因循丈夫官爵而例给,许多高官显爵妻女都无此荣誉。妙音倒是并不在意这头衔所代表的荣誉,只是心内窃喜有了这一称谓,才与自家夫郎更相匹配。

至于从河桥投奔过来的李超,则就充分说明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随李泰入朝之后,转眼便从一介白身而受封开国县侯,而且直加四品游击将军与中散大夫衔,并欲任其太子洗马的实官。

虽然是自家的亲兄弟,但在见到李超享受如此待遇后,李泰心里也是非常的不平衡。遥想当年他初入朝中,也只是被授以县男和员外散骑常侍给打发了,跟今李超所受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他又差在哪里?无非是差了一个俊美无俦、功勋卓著的兄长罢了……虽然心里美滋滋,但李泰还是给李超辞去了太子洗马的官职,暂时并不打算让他步入西魏官场。

除了这两个至亲,他所保举的功士们,朝廷也都给以封奖,诸门生部将们官爵也都再上一个台阶,可谓是其乐融融。

今日这场宴会,李泰虽然是庄园的主人,但却并非主角。真正的主角还是刚刚来到关西的李超,崔谦等人全都围聚着这个小表弟,想要打听一下留在关东的家人们近况如何。

亲人们天各一方,当然是难免想念。尤其见到李泰带回一个弟弟,还将卢柔娘子的叔叔元孝友带回关西,心内对仍留在关东的亲人自是加倍想念。

不过李超本就不是活泼性子,加之父兄一去不返,近年来只是闭门读书,不让母亲操心。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年被迁至晋阳,然后便是前往河桥又跟随阿兄来到关西。

所以他对关东那些亲戚人家具体近况如何也是了解不多,绞尽脑汁想起一些便连忙道来,便也让崔谦等人激动不已。

李泰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心中也在暗自算计着。

之前的他势力有限,门路也不多,只能接受亲人留在关东这一情况。此番河桥会见陈元康一事虽然并未影响他在国中处境,但也给他提了一个醒,那就是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尽量将母亲和其他亲人们接到关西来。

虽然他跟陈元康沟通一番,堂兄李倩之也表示一定尽力保住家人安全,但李泰还是有些不放心。未来的他当然仍要奋斗在与东魏北齐交战的第一线,而滞留关东的亲人们也必然会无可避免的受到牵连。

如今的高澄内忧外困、焦头烂额,应该是暂时没有心思收拾他的家人。毕竟关东世族也是东魏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维稳眼下还是未来进行篡代,高澄都要借助一部分关东世族的力量。

可等到高洋上台后,尤其是高洋开始发疯那几年。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想起来李泰当年夜袭晋阳时吓得他尿裤子,从而对陇西李氏留在关东的族人们大肆报复。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泰自然不想冒这个险。如今他也具有一定的能力,便想着设法将母亲等人接来。

其他人见李泰只是沉默不语,不免有些好奇,高仲密指着他笑语道:“阿磐莫非还为河桥未能竟功而失落?”

李泰闻言后便摇了摇头,不欲此事让太多人知晓,起身示意几人转去内室坐定,这才讲起他的想法。

高仲密家人多遭不幸,剩下的兄弟高季式与其他族人显然也不会放弃东朝的优渥生活前来关西,故而对此兴趣不大。

但崔家兄弟和卢柔都是跟随贺拔胜辗转多处最终来到关西,留在关东还有许多族人,心内也难免挂念,听到李泰这一设想,各自都流露出不小的兴趣。

“如今东朝虽然人事纷乱,但仍可收复河洛,想是仍未崩溃。而且关东亲徒们是否愿意前来关西也未可知,阿磐此计尤需谨慎实施啊!”

崔谦老成持重,虽然心内也很期待,但仍不失冷静的说道。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虽然亲人团聚是好,但今在世人眼中关西可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要让关东亲属放弃彼处生活与官位叛逃过来,在一些亲情观念不深的族人看来,他们只怕跟缅甸诈骗团伙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即便是要接引亲人,也必须得是感情和血脉全都极深,起码不会暗生埋怨和举报自证清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