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96节(2 / 2)
刘方贵没能有效支援下笮戍、致使杜幼安陷于虏中,自然是交恶于京兆杜氏,而这对岳阳王来说就是非常好的局面。
刘方贵因恐杜氏追责,就必须要力守樊城不失,通过战功获取保障。稳坐襄阳的萧詧就可以逐步添油的将与刘方贵有关的军政人员派往樊城加以消耗,最终虏贼退走,刘方贵势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他便可以用此当作一个筹码与杜氏交谈。
可现在此人非但不将心思用在正途,反而还将敌人投来的妖言传往汉南,在萧詧看来,不只是挑拨离间,更是隐隐的示威。就算他与京兆杜氏有什么矛盾纠纷,又岂是区区一介州中老吏能够置喙!
因为担心身在前线的刘方贵再有什么杂念以致失控,岳阳王稍作沉吟后,便对其心腹部将王操说道:“刘司马身在前线与敌交战,难免忧思重重,偶或心防失控、难免行差踏错。为免他后顾之忧,王参军访其家宅,将他家人暂且引入王府款待保护。”
王操连忙便起身领命,旋即便退出直堂、带领一部人马前往城中捉拿刘方贵的家眷。
除了刘方贵之外,京兆杜氏这个大隐患也不能视而不见。岳阳王环顾直堂一遭,顿时便皱起眉头道:“蔡参军何在?速速召他来见!”
时间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蔡大宝才从外间匆匆入堂进拜大王。
岳阳王也没有再怪罪他缺席,摆手屏退其他人后,便望着蔡大宝说道:“蔡参军,我不想再与虏贼交战下去,你可有计?”
“什么……”
蔡大宝听到这话后顿时一愣,下意识的惊呼一声。
岳阳王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他也自知这决定有些轻率,很快便面露愁容道:“我并非怯战,虏贼虽然攻克下笮戍,但仍有樊城、汉水为阻,想要抵近襄阳谈何容易!唉,只因内部不靖、为敌所趁,若不尽快止戈于外,恐怕将要兴乱于内了!”
说话间,他将樊城递交上来的那些书文展示给蔡大宝,而蔡大宝在看完之后顿时便也皱起眉头道:“无论此计真假,的确需要严阵以待。方今雍府人物毕集襄阳以待虏贼,军民望北皆有切齿之恨,若杜氏果真妄结虏贼,这正是趁势拔除痈毒的良机啊……”
听到蔡大宝劝他趁此时机直接铲除杜氏,岳阳王却摇头叹息道:“杜氏方镇相结于外、势力当我上游,哪怕太平岁时若欲谋之都不容易,更何况今尚有虏贼临水望我。
蔡参军计议虽有道理,只憾我势力仍有未及。更何况我若强杀杜氏,襄阳诸族则必痛伤其类,韦、柳诸族恐怕都要目我为仇。唯今之计,与敌止戈,安抚治内,忧患自解,蔡参军可愿为我行使一程?”
“大王既有所命,下官岂敢推辞。但此行能否遂愿,却难以预知。”
蔡大宝见岳阳王心意已决,便点头说道,稍作犹豫后他才又开口说道:“下官前之所以缺席,是为探证一事,正待奏告大王。大王可还记得日前府中所召门客李仁略?”
岳阳王闻言后点点头道:“这李仁略学术虽然未达玄微奥妙,但也还算可观。可见这些虏廷旧户倒也不失传承,难怪其宗族能著于一时。但今战事为先,这种访贤征才之事还是暂放一边。”
“但是大王,这李仁略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逆旅远客,当下魏国统军大将、荆州刺史李伯山,正是其子!”
蔡大宝这话一说出口,岳阳王直从席位上惊立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旧年两贼交战洛北邙山……”
蔡大宝当即便将李泰父子因邙山之战而失散的前因后果讲述一番,继而一边暗窥着岳阳王神情变化,一边又说道:“大王今欲与敌止戈,对两方军民诚是大善。若能使李仁略共臣同往,事必济矣!”
“不、不可!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奇货可居,焉能如此草率发送!”
岳阳王本来因为京兆杜氏这一隐患而愁眉不展,可当听到敌将父亲竟然流落于襄阳、寄居于自己治下,顿时便换上了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虽然还未想好该要如何利用这一机会,但显然不会轻易放过。
蔡大宝听到岳阳王这么说,心内不由一叹。他与李仁略私交不错,故而才对其人身世了解不少,又向其人求证自己的猜测,这才挖掘出如此惊人的消息。
岳阳王想要与敌谈和,在他看来是一个顺势送李仁略北去与家人团聚的好机会,故而才主动提出,却不想岳阳王另有大图。虽然心中惭愧有负友人,但他心中自然还是以大梁、以岳阳王的利益为先。
“蔡参军你先往李仁略住处,将他礼请府中供养起来,他但凡有什么需求一概满足!”
岳阳王先对蔡大宝叮嘱道,旋即便又喃喃自语的盘算起来:“那李伯山在魏已经是位高权重、前程远大,必然不肯附我,邀他南来是强人所难。可若据此让他助我做成我不便之事,这也不妥……”
盘算半晌,岳阳王仍然没有想好如何利用才能让此事利益最大化,唯一可以确定的,还是得尽快同那敌将李伯山取得联系,暂且将其心意试探一番。若是此子凶顽不化、昧于孝义,那么他也是白高兴一场。
第0540章 降幡出城
战场上鼓角声此起彼伏,负责攻城的各支队伍进退有序,围绕着高大的樊城不断的发起攻势。
由于樊城中的野战力量已经是损失殆尽,因此作为进攻一方的战线直接推进到距离城池很近的位置上,堆土为垄,并且架起了数座箭塔,与城头敌军对射互攻。
荆州众豪强在开战伊始虽然服从度不高,甚至在前师交战不利时还想撤军返回,可是等到真正抵达前线时,还是体现出了地头蛇的优势,凭着与南人交战的丰富经验而提出许多切实有效的攻城方法。
李泰所部武装优良的精锐部伍负责针对城池本体的进攻打击,而诸豪强部曲则负责把战线向前推进。
这些荆州当地兵卒们战斗力未必有多高强,但却吃苦耐劳且工作效率极高,他们能在一个时辰内便构建起一道沟堑土垄结构完整的战线。
南人野战能力虽然不高,但主要是因为机动力的欠缺,本身弓弩的攻击力和短兵肉搏其实并不逊于北人多少,所以战场上的防护也是非常重要。
如果没有这些荆州兵们快速修建的战线工事,针对樊城的进攻也不会进行的太过顺利。攻城将士们可以依托这些工事进行休整,并在更短的距离向城池发起进攻。
眼见着战线越推越近,城中守军们也是焦虑万分,不乏将士请战,希望能趁敌军松懈之时再选募勇士出城袭击,将敌军向外逼退并抢占那越推越近的战线。
但刘方贵面对这样的请求一概不予理会,自从见到那几百骑兵被敌军于城外屠戮殆尽后,他便彻底放弃了要出城与敌交战的打算,只想固守城池。
相对于越逼越近的敌军,襄阳城所传回的人事消息才真正让刘方贵感到绝望。
他本以为将敌军之前投入城中的讯息传告襄阳,能够让岳阳王更加重视樊城这一道防线,加强此间的人事投入,但却没想到此事非但没有让岳阳王加以重视,反而对他大加训斥一通。尽管加强了巡江水军的规模,但却把汉水北岸停泊的舟船引走许多,一副要逼着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架势。
刘方贵心中虽然愤懑至极,但也不敢流露出什么异常,眼下城中守军本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而他留在襄阳的家人也早都被岳阳王软禁起来。
此际的樊城战场上,心情焦灼的不只刘方贵一人,作为进攻方主帅且优势越来越明显的李泰这会儿同样也有愁绪萦绕于怀。
李泰不动声色的将一封书信阅读完毕,心内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骤起波澜,实在是没有想到一直存在于他口述中的父亲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获知其人下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脑海中翻涌的思绪略作平复,继而又垂眼望向这个襄阳的使者蔡大宝,开口沉声说道:“我父命途多舛、漂泊江湖,为人子息但有闻讯自当奔趋。但今两国交战,我却不敢愚孝痴计,轻信敌国声辞、罔顾将士生死。
若此事是真,当以贵宾之礼相待蔡参军,但今真假难辨,暂需失礼,请蔡参军见谅。我需要先遣亲信家人过江验证,余事才可谈论。当下方寸已乱,不足论事。请蔡参军暂且留此,我家人自随贵属过江。”
其实早在渡江相见之前,蔡大宝也是有些心情忐忑,毕竟按照李仁略的说法,他们父子离散才只数年,其子区区一个弱冠少年,如何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成为西朝方牧大将?
可当见到李泰后,他才又镇定下来。他最初见到李仁略便是观其仪态出众、气宇轩昂,因此风采而亲近结交,如今再见到李泰,父子眉眼五官有些相似,而李泰大概因少年得志、势位凌人之故,较之其父可谓青出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