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19节(2 / 2)

陇西李氏在关西除了李泰一家和李礼成等人之外,还有故司徒李琰之的儿子李纲、李缋兄弟。他们兄弟主要在长安为官,李泰也只作一般亲戚相处,逢年过节着员稍作访问,彼此则不太亲近。

不过李晓到来后,李纲兄弟便亲赴华州迎接,态度恭敬热情。毕竟之前对自己这个晚辈不好太过逢迎迁就,对于李晓这样一个堂兄则就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了,当然是要把关系处的亲密有加。

所以在得知李晓接下来的想法后,兄弟俩也都非常积极热情的帮忙造势宣传。

李晓入京之时,前来出迎的时流同样众多,卢辩等名家大儒一个不少。当他们见到随行入京的那几十车书籍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的惊叹学入关西!

所以李晓刚一入京便清名盛传,对于世族名门而言,这样的学术盛名无疑又比李泰这个土豪军阀清高的多,所以每日造访者也是络绎不绝。

原本李泰还觉得自己得多用心一下,安排父亲在长安的生活和工作问题,结果却发现压根用不着他操心。

这些时流们凑在一起,直接推举选拔出一支编撰队伍,用以整理修编他父亲带来长安的那几千卷藏书,由他父亲和早已经在关西时誉甚著的卢辩领衔,得预其中者无不都是清誉有加的一时之选。

而且其中不乏担任朝廷和台府官职的,也都踊跃加入进来义务劳动,诸如宇文泰所委任的尚书唐瑾,为了能够留在长安参与编修,甚至上书请辞台府职事。毕竟台府职事只是一时的势位,这种共襄学术盛事的经历却足以传扬后世。

李泰在关西干了这么多年,也不敢夸言在对人才的吸引力上能够超过霸府,却不想他父亲在初入关中后便轻易达成了,可见文化的魅力之大。

当然,文化从来也不是脱离其他独立存在的,言及剑及、理至兵至,这样的文化才真正具有统治力。至于南梁那种百官众将戎装谈玄,那就属于自己把自己玩残了。

别的不说,如果他们一家在关中一名不文,这些藏书估计都不能平安运到长安来,更不要说吸引、组织时流进行修编。

有了群众助兴,龙首原上的书庐学馆很快便得以开张,京中时流皆来入贺,并且争相要将自家子弟给送入学馆进学受业,甚至包括一些华州的镇兵军头也想将儿子们送入进来。

单单李泰所收到的请托便有十多起,这还是一些身份资历不够直接递话到他这里来的情况,李泰皆以不干涉学馆日常运作为理由给拒绝了。

如果这学馆刚刚建立起来就不加审辨的大肆招收学生,难免就会乌烟瘴气、难于管理,更谈不上学风的营造,所以最开始肯定是要宁缺毋滥,李泰也仅仅只是将李雅和柳昂两个小子给转到了这里来,别的便未再加塞。

但他主动网开一面,李雅这个小子竟然不乐意,只是缠着李泰连连央求:“我在庄上受学已经好多年,庄主难道还不知我是怎样的禀赋材料?如果真有学术治经的智慧,哪至于到如今仍是一个废物!

之前达摩阿兄他居礼,我不忍弃下柳昂这小童,所以耐心留在庄上,但今柳昂新有了寄处,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应当跟随庄主披甲从戎!庄主教我几年不见起色,若还不肯引我从军,怎么对得住我阿耶当年的托付?”

李泰听他说的振振有词,一时间竟然无从反驳,这小子都自认是废物了,底线放的太低反而无从再打击了。

不过这小子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在庄上几年受学下来是怎样一块料的确是能看分明,若再留在龙首原学馆的确是浪费时间,但要从戎仍嫌太小,李泰便着员请示一下李穆,若其也不心疼这儿子,那他就带在身边历练折腾。

因为新开的学馆受到群众追捧,李泰在京中反而有些受冷落。他正打算去丈人家接回归省的娘子,一路郊游回华州,却不想广陵王元欣又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入堂之后,广陵王直将厚厚一叠文书甩在了案上,并对李泰说道:“选一个吧!”

“大王要我选什么?”

李泰见状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望着广陵王询问道。

“凡是在京宗人各家适龄女子,我一概着员抄录在此。你家十四郎岁龄渐壮,难道不应该选配新妇?当年你身边乏甚亲长看顾,早早同人定缘。但今你父既归,我家女子也足可匹配,选定之后,即刻入礼!”

听到广陵王这么说,李泰又有些哑然,片刻后才又说道:“正如大王所言,我父正在京中,十四郎也已经是知事之年,我只等助事而已,哪敢越执父权!”

“也是这个道理!”

广陵王听到这话后便将这些记载着宗家女子的名簿给收拾起来,一阵风似的离开此间直向龙首原上而去。看样子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先来跟李泰表态一下总要塞一个元氏女到他们家。

第0588章 青袍白马

太清二年的腊月除夕,本是阖家团圆、欢度年节的时刻,但是如今的建康城却是兵荒马乱、恍如鬼域。

秦淮河两岸多有寺观,往日里香火鼎盛、信众云集,但今却成了各路人马驻扎的军营。北岸乃是侯景叛军,数众有几万人之多,南岸则是南梁各方奔援而来的人马,双方隔着秦淮河各自树栅、遥向对峙。

一整个白天,双方人马都各自克制,没有展开什么大规模的战事。到了傍晚时分,各自营禁便有些放宽,偶有人员行走诸营之间。

一名身着青色戎装、手提长柯斧的高瘦营卒往大桁北大营走去,凡其途径之处,其他营卒们望向此人皆投来羡慕敬畏的眼神。

侯景叛军源流众多,既有从淮南征召拉拢的乡勇力士,也有沿途俘获、收编的俘虏降人,到了建康城后更是掳掠士民百姓、并且大释官私奴婢,使得从者云集,聚众巨万。

这么多乱卒各自不知所属、其将帅们也无从分辨约束,但很快群众们便总结出一条经验,那就是从衣着和武器上进行分辨众徒卒在乱军中的地位高低。

大同旧年江南便有歌谣唱“青袍白马寿阳来”,侯景前向朝廷乞锦,朝廷则给以青布,于是便为将士造衣应此旧谣,所以军中得着青袍者,多半便是自寿阳便跟随作乱的叛军老卒。

侯景军势短期内扩张至斯,也没有更多的甲仗军械赐给众军卒。所以诸营军士所配军械也有着一个明显的代差,最精锐最核心的部伍自然是武装最为精良,其他的乌合之众则就连短刃铁器都未必有。

这名高瘦营卒着青袍、持长斧,一望可知必是叛军精锐。事实也确实如此,这营卒便是早前于淮南韩氏陂被寿阳乱卒就乡抓捕胁从的韩劭。

那日为了掩护潜藏在苇荡中的弟弟韩勰,韩劭主动现身被捕,因其高大勇壮而被收编入军,一路追随叛军南来,到如今已经是侯景部将支伯仁麾下一名队主营将。

因有这一身行头震慑诸众,韩劭得以畅行诸营,他很快沿秦淮河北岸到达了朱雀大桁附近的营地。此间乃是叛军中军所在,多有精兵驻扎,辎重物资也都存放在这里。

大营外聚集着许多的京中难民,营地周围还抛扔着许多的尸首,这些难民聚集在营地周围号哭不已、驱之不散。

他们并不是被乱军驱赶到此的,乱军早在十月入城并且快速控制全城,分兵据守畿内各处要害之地,而且已经将台城团团包围起来。凡所收捕俘获到的士民男女们也全都安置在台城周边,修筑土山用以进攻台城,其中老弱伤死之众直接便被夯进了土山里,连尸体都见不到。

至于大桁北岸的这些民众及尸体,则是原本藏匿各处的城中居民听闻各路援军毕至、蜂拥而出准备迎接各路勤王之师,结果援军过了大桁之后非但没有直击叛军、反而纵兵抢掠这些出迎的京中百姓,杀伤众多。

反倒是侯景所部闻讯赶来,将诸方援军暂且吓退到秦淮河以南,双方才又隔河对峙起来。

因是除夕岁终,为了奖酬连日奋战的将士,侯景着令诸军功士今夜可以入营领取酒食犒赏,韩劭便是为此而来。

他在之前大军初入建康、进攻东府城的战斗中得立先登之功,乱军之中自然是没有完善的录功程序,只以东府城中所缴获的官印加印在布帛上分给诸功士以作凭证,今天便可以用来领取酒食。

此时存放物资的后营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功士,虽然每人只给两升浊酒、三斤肉脯,但在已经战乱两个多月之久的建康城中,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赏赐了。

凡所前来领赏的功士们,皆是叛军之中穷凶极恶之辈,负责发放赏物的营卒也不敢怠慢,验明凭证之后即刻发给物资,速度倒也极快,很快便就轮到了韩劭。

然而当韩劭将他的东府城功凭递上之后,两名营卒验看一番然后便摆手说道:“官家有令,你等东府城战卒不能拱护太子周全,以至于太子丧命大桁,凡所东府城得功一概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