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39节(2 / 2)
宇文毓被逼退出来,心中自是颇感委屈,房间里的那个是你姊夫,难道我就不是?
在将所有蒙学外的人员全都逼退后,独孤善等几人才又各自返回,如忠诚卫士一般拱立于李泰身边,在被瞪了一眼之后,才讪讪走下讲台,在房间内一角落里蜷身蹲了下来。
李泰一边随口回答着学童们的问题,一边翻看着蒙学学童名簿,这一翻看不要紧,心里居然变得紧张起来。除开高颎、苏威不说,郑道邕的儿子郑译、崔宣猷的儿子崔仲方等等赫然全都名列其中。
他再垂眼瞧瞧已经进了课堂坐在席位上、因为上身长大而更加显眼的杨坚,这特么隋朝从开国皇帝到开国功臣全都聚在这里了啊!
一想到自己的卢壮志都还没有伸张达成,这一窝等待上位的小混蛋们却已经完成了历史性的聚首会面,自己可别养虎为患,搞到最后给他人作嫁衣裳!
不过眼下这些小子们自然不知他们这群家伙代表着什么,全都仰起脸来神情专注的倾听李泰讲述今年一系列战事概况,表情满是钦佩向往。而大隋一代目杨坚则就有些不合群,皱着眉头晃着胳膊想要驱开距离自己很近的几个学童,因为不习惯这样拥挤喧杂的环境而显得有些烦躁。
一堂课的时间很快结束,当李泰站起身来时,众学童们虽然仍是意犹未尽,但也都恭谨的作礼告别,跟在李泰身后送出老远。
第0625章 腹黑翁婿
宇文毓被六亲不认的小舅子赶出来,也不是六亲不认,只是不认他,又得知丈人独孤信正在六艺馆射堂游玩,于是便带领几名随从赶去相见。
学馆中这座射堂修建的宏大辉煌,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进行射艺训练和竞技,在学馆中的人气也是仅次于藏书楼。毕竟关中儿郎多豪强武人子弟,骑射本就家传的技艺,自然也都勤于练习,每天都有许多人在这里流连忘返。
独孤信和杨忠的到来在射堂中引起的轰动并不逊于李泰在蒙学中的场面,同样人气高企。诸少年学子们纷纷收起手中射具,依次入前向两人见礼。
独孤信摆手示意众人各自随意,自己在射堂里溜达一圈后便也有些技痒,向杨忠发起了挑战要彼此较量一番。
杨忠对此自不拒绝,只当闲来游戏。两人来到无人围观的一间射室中,各自取了一张射堂提供的制式长弓便展臂开肩准备起来。
独孤信虽然不以个人勇武而著称,但身为六镇子弟、耳濡目染,本身也是非常精擅骑射,率先引弓而射、十中七八,在军中也可以称得上是上射之选。
杨忠技艺同样不遑多让,而且因为今年年中身临一线战场,身体状态和技法手感全都处于巅峰时期,也没有要让着独孤信这个老上司的意思,一出手便十矢全中。
独孤信对此自是有些不爽,恰逢宇文毓寻来此处,便微笑着说道:“且与安陆公竞射,为我一雪前负之耻!”
宇文毓听到这话后便有些为难,他虽然也受过骑射之类的训练,但跟杨忠这种一流战将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可是听到丈人都这么说了,自是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选了一张两石弓热身试射。
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宇文毓这第一箭虽然开弓极满,但却脱靶严重,箭矢直接斜插在了侧方木质墙壁上,力道尚可、准头却无。
独孤信见状后便皱眉说道:“少辈有幸、得于荫泽,不必复历亲长艰辛创业的旧途,但闲来有心也应当体悟一番所享衣食爵禄俱由何而出!”
宇文毓听到这话后顿时便一脸的羞惭,连忙垂首表示一定谨记教诲,勤练骑射技艺。杨忠也并非全无眼色,见他翁婿互动起来有些生硬,便将宇文毓请至另一侧为其仔细讲解射艺技巧。
独孤信不怎么待见宇文毓这个女婿,倒不是针对宇文毓本身,还是近年来宇文泰一些发力颇猛的打击让他心生怨气。
解职陇右之后又将他远置于河阳,名为防备柔然南侵,实则仍是不想让他归朝分势,只是让他身份尴尬的待在彼方。若非今年李泰、杨忠等功勋壮大的将独孤信放置在外都不太安全了,今年只怕仍然不能归朝。
但真正让独孤信怨念滋生的还不是这些势位上的剥夺和冷待,而是他好好的独孤如愿却被赐名为“信”。名字好不好听姑且不论,关键这件事传达出来的信息让他极度不爽。
这可不是发小损友彼此之间互取外号,而是实实在在被改了名。赐名于人那是君王父长才拥有的资格,独孤信和宇文泰在私是乡党旧友,在公则共奖王室、资望并深,却被宇文泰强按着头赐了名,心里能乐意才怪。
心中虽然愤懑不已,但他面子上还得维持和大行台之间的和气,一点不好的情绪难免就会波及到宇文毓这个二女婿身上。
不过宇文毓性格谦冲和气,并不因此小事而耿耿于怀,对待独孤信这个丈人仍是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有时候倒让独孤信也自觉羞惭,不忍再厉态相对。
在经过杨忠的一番指点后,再加上自身心情的平复,宇文毓的射技倒是提升不少,十矢得中四五,转又不无期待的望向独孤信。
“懂得听教,便是孺子可教。虽然一时不能达于至善,但也可以寄望循序渐进。有人天纵英才,有人勤学不辍,虽然各自才性不同,但也都能有一番作为。”
独孤信也不忍再迁怒打击宇文毓,于是便微笑着勉励几句。
宇文毓倒是不在意丈人言中那天纵英才者是谁,但得此番夸奖,便欣喜不已,又连忙作揖道:“多谢丈人夸奖,我自知才性庸拙、不逮上乘,一定将勤补拙,不负亲者期望。”
饶是心中对大行台仍存怨气,独孤信也不得不承认其人将此子选作自家婿子并非使坏刁难,这宇文毓谦虚温和的不像是兵家子、尤其不像是宇文家的儿子。
正在这时候,外间射堂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声浪之强几乎要将射堂顶棚都给冲开。不需要行出去看,独孤信便知除了李泰之外,恐怕没人能搞出这样的动静出来。
果然,当他们行出此间的时候,便见到李泰正在被射堂内的少年学子们团团围在中间。那些少年们一边绕着李泰打转,还一边不断的呼喊赞扬,可谓是热情至极。
“李大将军功壮当时,乃是国中少徒之首,本身又风采绝伦,难怪能得群徒拥戴敬仰!”
宇文毓看到这一幕后,也忍不住感叹道,转又望着独孤信说道:“能与李大将军同受丈人所赏,并赐户内良姝为亲,我亦深感荣幸!”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心中不免一动,转又拍着宇文毓肩膀笑语道:“国中老物虽具虚名但却志力渐衰,有生之年恐怕难能克制东贼,定乱兴治仍需少辈继力。你们之间也更应当交心相处、坦荡论事,伯山他乃是世道称羡的雄才、豪强少壮的表率,若能得之为助,事无不济啊!”
这会儿,李泰才摆脱了射堂群众热情的纠缠,向着独孤信等阔步行来,先向杨忠交代了一下已经将杨坚安顿下来,转又同宇文毓闲聊几句、恭喜他好事将近。
一行人闲聊着走出了射堂,行出老远身后仍然缀着不少慕名赶来瞻仰李泰英姿的学子少徒,各种夸赞喝彩之声不绝于耳,群众热情太高以至于李泰这个厚脸皮都自觉有些羞涩。
因为围观者太多,独孤信也没有了继续游赏的兴致,便又拉着杨忠和两个女婿回到长安城中自家邸内,大中午的便摆起了宴席。
席中彼此难免闲聊一些人事,比如独孤信便讲起之前随同杨忠一起归朝献俘的柳仲礼,感慨其人旧年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却不想如今竟沦落至斯。尤其之前李泰押着其人巡游汉东进行公审的事情,更让柳仲礼声名狼藉。
“此事我也有些好奇,请问伯山兄,柳仲礼当真凶恶到连君父都背弃不理、见死不救?”
宇文毓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于是便也发问道。
李泰闻言后便将他所知柳仲礼其人其事再讲述一番,宇文毓听完后不免大为咂舌,忍不住便说道:“前者柳仲礼入朝,主上对其还以礼相待、欲以朝职授之,其人却告请还河东旧乡隐居,主上虽然应允但仍未遣。我堂兄中山公还奉书请辟柳仲礼入其府下,想是慕其旧名而不知其今丑,看来也要劝告一番啊。”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略感错愕,转又望向丈人见独孤信也是有些茫然,显然同样不知此事,看来应该只是他们家族成员内部渠道的沟通。
这件事本身倒也不大,宇文护征辟不征辟柳仲礼都跟李泰没有什么关系,但经宇文毓之口道来,倒是给人看到窥探宇文家内部秘密的一个渠道啊。
“萨保兄急欲兴治河东而广募贤良,其意甚佳,不过柳仲礼虽言出身河东名族,但其实族系早已疏远,其生平事迹除了加辱郡望并无丝毫有益河东故土。今若入府协治乡里,恐怕不会和洽群众反而有触乡情。”
李泰先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宇文护此念有些不妥,旋即便又说道:“其实此番归朝我也需要面请主上对于汉东等新拓之土有无人事资治的想法,荆州总管府管疆辽阔,相对而言人事则略失简约。之前道是新附未定,一切尚可因循旧章,但今已经时过数月,已经有了些许可作整改的余地。”
独孤信也意识到李泰主动提及荆州总管府人事的意图,于是便也随口发表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并有意将话柄递给宇文毓,让他也加入到这番讨论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