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40节(1 / 2)
宇文毓终究城府不深,也不失少年心性,为自己能够加入到这种家国大事的讨论中来而颇感兴奋,却没想到这是丈人跟连襟联合给他下套呢。
他自知自己的认知阅历都有些浅薄,就此也难发表出什么成熟看法,于是便回忆起家中父亲言及此事的一些说辞,略作提炼总结后便说道:“其实台府近年来虽有才力辟用,但也不谓充裕。
东南新扩疆土虽多,但一时之间也并无良牧可以遣守之。依我所见,与其困于当地无人施政,不如将彼生民徙于关中,如此既可以减少东南的施政压力,又可以充实关内人物。”
李泰听到这话,眸光骤然一凝,本来只是随便试探一下,却不想竟然真的被他挖出一点重要情报。宇文毓这个年纪阅历,对于平生未履其地的东南地区又能有什么真知灼见?他所提出的看法,就算不是宇文泰的想法,必然也是深受其父影响。
原本李泰还沾沾自喜于他的荆州总管位置挺稳,却没想到这个臭黑獭已经在盘算给他来上一招釜底抽薪了。乱世之中人力最重要,如果台府通过决定要将汉东百姓大举迁往关中,李泰守着那空荡荡的地盘又有什么用?看着长草啊!
独孤信听到这里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这件事比较严重。
倒不是他厚此薄彼,给二女婿下套让大女婿获取情报,而是他们两人本身就不同。宇文毓乃是宇文泰一个连继承权都没有的庶长子,而李泰却已经是他们这一脉的中流砥柱,其人处境之变化、势位之高低直接决定了他们这一派势力的强弱,当然要更加的用心。
如果台府真的通过这一决议,那么不止会大大削弱汉东地区的发展潜力,李泰作为具体的执行者逼迫这些汉东民众们背井离乡,本身必然也会大失人望。而如果他拒不执行的话,则就是将自己摆在了台府乃至于整个政权的对立面,难免会被人攻讦为恃功生骄,有割据异志。
不过这件事李泰和独孤信都是在宇文毓口中才首次听说,外间完全没有任何风声,可见宇文泰应该也只是初步形成了这一意向、仍在权衡利弊,并没有形成定计并推动决议。
如此一来,事情便仍有可作挽回的余地,通过一些人事层面上的操作直接杜绝这一计划的可行性,让宇文泰的想法胎死腹中。
宇文毓并不知腹黑的丈人和连襟已经得到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正在心内盘算该要怎么对付他老子,只是见到他们突然谈兴大减、堂中气氛也有些冷场,还以为自己这一意见太过荒诞,没有讨论的价值,于是便也低下头来进行自我检讨。
又过了一会儿,独孤信府上有访客投帖求见,于是他便顺势结束了这家宴,先是着员将宇文毓送回龙原学馆,然后又望着李泰正色问道:“伯山你有没有把握隔绝汉东人家与台府之间的沟通?”
方伯想要独大于地方,最害怕的就是地方上的豪强势力越级同朝廷有了联系沟通,他们上下环节一打通,中间商的操作余地便会削减许多。
不过对于这一点,李泰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在西魏这崛起的一路就是跟豪强们的斗争史,讲到手段之多,就连宇文泰都颇有不及。
“汉东百姓虽然新附未久,但多数都能共我同心同力,这一点暂时不必惊疑。我比较担心的却是关西百姓若是闻此,恐怕会惊躁不安。关中地狭,本多窄乡,若再贸然招引众多移民入关,届时人地不称之势必将更加严重,若再加上土客纠纷,实在是难称良政啊!”
李泰口中叹息着,而独孤信闻言后也点点头,对话间便确定了思路,那就是让关中豪强们否决这一移民计划。
第0626章 京畿命案
李泰在家中休息两日后,便又要陪同梁王入朝觐见。
梁王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言,只道西魏朝风野蛮得很,临到觐见之时心里便紧张得很,不断的向李泰询问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
李泰对此也有些无奈,想想朝中自大行台宇文泰以下那群货色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好昧着良心说传言都是假的。
毕竟就连他自己第一次来到长安上朝的时候,便见到大臣直接在朝堂外斗殴起来,由此也促使他下定决心要勤练武艺、强健体魄,以免在这种单挑斗殴中被人揍了还丢了面子。
这种情况只能说习惯就好,反正李泰现在就算看到上朝时再有什么妖事发生也能淡然视之,但想要让梁王尽快适应习惯西魏这种风气显然是挺困难,只能一再保证请梁王放心,毕竟如今自己讲到势力也是团伙中排名靠前的大拿,保护梁王不被羞辱还是能做到的。
他这不保证还好,一做保证梁王更慌了。但事到如今再怎么紧张也没有用,迎接梁王入朝的车驾都已经到了门外,在这长安城里总不能被他放了鸽子,所以梁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心里则期望着李泰能够果真如他所言那么有实力。
朝廷对于梁王入朝安排的礼仪场面很是不小,从别苑到皇城之间沿途皆有禁军警跸净街,领军将军尉迟迥和太常礼官等一大早便等在了别苑门前,可以说无论是负责导引迎接的人员还是排场全都是顶级安排。
这固然是因为梁王身份不同凡响,同时更加重要的是,这应该是西魏立治关西以来,第一次有异国首脑人物入朝觐见,可谓是西魏外交史上从零到一的突破。尽管这所谓的异国首脑也只是西魏朝廷所册封,疆域不过襄阳一隅,但终究意义非凡,值得铺张炫耀一番。
皇城内,大行台宇文泰以及几位柱国也都一身朝服、姿态庄重的等待着梁王的到来。
这一路上,梁王的心情虽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但总算是还能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至于人前露怯,在同大行台等进行过礼节性的会面交谈之后,一行人便直往朝堂去拜见皇帝陛下。
当见到李泰在一众朝士当中的站位仅次于几位柱国之后,朝臣班列中虽有众多孔武有力的镇人大将,但也都只能排在李泰的身后,这也让梁王真正认识到李泰在西魏国中的势位如何,心里也总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元宝炬对于梁王的入朝同样也很高兴,朝堂中隆重接见之后,又吩咐大行台和太子一定要认真款待梁王,务必要使梁王宾至如归。
大概是大行台和其他柱国都认真交待叮嘱过的缘故,今日朝会前后倒是没有上演什么西魏朝堂的传统娱乐项目,一直到了外朝丞相府宴会时气氛仍然非常不错。
梁王心情放松之余也有感传言不可尽信,西魏朝堂中虽然不乏看起来面貌粗野之人,但总体上朝纲礼仪还算不错,尤其对他也足够的尊重礼遇。
但是这种好气氛很快便就要告一段落,宴会刚刚开始不久,两名谒者匆匆登堂,将一份急报呈交到大行台手中。大行台垂眼将这急报一瞧,脸色顿时便是一沉,转头请太子和独孤信等代为招待梁王,自己则站起身来匆匆离开。
太子本就不是一个安分之人,见到大行台如此态度,心中便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境况,心内急于打听清楚,便也没有心情再招待梁王这个傀儡,因此便也起身离开了。
两名宴会中的主角接连起身离开,梁王哪怕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事情有点蹊跷,刚刚有所放松的心情顿时便又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便望向隔席的李泰。
李泰其实也并不怎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日他跟丈人独孤信在龙原学馆确定应对思路之后,独孤信便让他安心在家休息,具体的计划便由其进行操作,现在看来显然是计划已经发动了。
大行台和太子前后离开之后,在场资望最高的柱国独孤信便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宴会的主持人,再加上其人也有出镇荆州的经历,以及如今的荆州总管李泰便是他的婿子,同梁王交谈起来倒也颇有共同话题,一边交谈祝酒,一边递给李泰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李泰见状后便也不再多作思量,对于丈人的手段,他还是比较相信的,于是便也放心的端起酒杯欢饮起来。
不同于此间厅堂宴会上的欢乐气氛,距离不远的丞相府直堂中却是一派凝重肃杀的氛围。
堂中横陈着几具包裹在麻毡中、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则跪着十几名神情惊慌悲怆、各自有伤在身的羌、蛮健卒,不断的向着宇文泰叩首哀告道:“恳请宇文太师为我等主公报仇,严惩凶徒……”
直堂上方,宇文泰脸色阴沉的坐在自己席位中,席前城防将军阎庆跪拜在地,沉声禀告道:“凶徒有数百人,突然从闾里蹿出,直奔几名豪酋所居别馆而去,他们各自器械精良、进退有序,当城防人马闻讯赶至时,凶徒们皆已退走,几名豪酋皆已遇害,京兆王尹则被吊缚别馆前堂中……”
听完阎庆的禀告后,宇文泰又将视线转望向上任不久的京兆尹王悦,口中沉声说道:“王卿既与凶徒相见,能不能认出这些贼徒是何方人?”
王悦这会儿脸上遍布着或乌青或红肿的拳印伤痕,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听到大行台的问话,脸上却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
宇文泰观其神情如此,脸色陡地一沉:“王卿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存心包庇贼徒?”
“臣不敢、只不过此事恐非寻常强梁杀人之凶案,内中隐情颇深,请主上暂屏余者,容臣仔细进告。”
王悦闻言后连忙开口说道,神情也变得严肃沉重起来。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头也深深皱起,着令阎庆先将外堂那些豪酋部曲卫兵们引出,然后才又垂眼凝望着王悦。
“袭扰别馆诸凶徒臣并不识,但因其声言语气、进退自如可知必定是畿内人士。此群徒殴打汉中诸豪酋至死后,又对臣多加辱骂,言臣乃是典卖祖宗乡产资业之贼,勾结境外羌蛮之众入乡,要夺乡亲资业肥之……”
待到闲杂人等退出后,王悦便将当时的情景和遭遇仔细描述一番,而宇文泰在听完这话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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