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72节(1 / 2)
郢州城中,侯景的部将宋子仙和任约也得知了北面不远处的汝南城外聚集起了数量不少的江陵溃兵。他们自然不像一般军卒一样乱斗一通,心知汝南城乃是沔北李伯山的地盘,若是贸然进攻的话恐怕会招惹强敌,于是便连忙派人请示如今身在武昌的侯景。
“败军之众不足言勇,李伯山使人将众溃卒羁留境中想必也不是为的助阵江陵。郢州既克,下一步便是攻夺巴陵,略定江陵之后,江北再作用功未迟!”
侯景一鼓作气的击溃了阻拦在此的徐文盛大军,距离江陵这个中游重镇更进一步,心中正自志得意满,得知这一情况后一方面也未将几千溃卒放在眼中,一方面也不想节外生枝的现在便与李泰交恶开战,于是便做出如此回应。
因为侯景乱军的有意忽略,使得汝南城也成了距离郢州战场最近且最安全的一个敌方,故而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向此投奔的江陵败军数量也是激增。虽然也有稍作休整然后便离开的,但在这来来往往之间,留在汝南城外的军众也一度达到了七千余众。
这些人马大多都是隶属于徐文盛的部众,因为是从宁州远来参战,本身就不熟悉此间的地理,大军溃败后也不知该往何方奔逃,误打误撞之下来到此间,由于荆州总管府的名声响亮,反而得享庇护。
很快败退上游的徐文盛也得知汝南城外还聚集有这么多的部曲人马,自然不能就此放弃。而且大军溃败,他也担心就此返回会遭到湘东王的责罚,于是便在半途止步并且返回,想要将这支意外幸存下来的部曲引回。
但是,在徐文盛抵达之前,却有另外的人盯上了这一支人马,即就是南梁的江安侯萧圆正。
萧圆正乃是坐镇蜀中的武陵王萧纪次子,担任西阳太守而受湘东王节制。
湘东王对于亲戚们本就满腹猜忌,对于这个侄子自然也不例外。而萧圆正倒也并不辜负他七叔的这一番猜忌,虽然担任西阳太守,但在郢州交战的过程中始终没有出现在与乱军交战的正面战场,而是游离在战场之外,凭着其父亲名头招揽部众,麾下人马已达万数。
此番郢州诸军大败,萧圆正因为一直在战场外摸鱼而得以保全,之前已经退军到沔阳附近,在得知西魏汝南城附近竟然聚结了近万人马,登时便动了心,当即便派遣使者前往汝南城,着令李允信归还这些人马。
李允信本来就是被动接收这些人员,结果却被萧圆正的使者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心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向城外诸将询问一番,结果这些人压根都不知道什么江安侯萧圆正。那李允信自然不会客气,当即便将这使者痛打一顿然后便驱逐出城。
萧圆正性情本就有些跋扈张扬,如今麾下又人马盛壮,就连湘东王这个伯父都要对他以礼相待,结果派出的使者却被打罚羞辱,他心中自是不忿。
在得知侯景大军主力已经从大江南岸杀向巴陵的时候,萧圆正便无所顾忌的挥军杀回,势要兼并汝南城下这近万人马,顺便惩戒一下那汝南城守将一番。
当其兵抵汝南城附近时,正逢徐文盛也率领几十随从在向导的引领下自后路而来,待到部下将徐文盛引入军中告其来意之后,萧圆正听完便大怒道:“老贼前治宁州,本就益府所辖,招聚一州人马不向益府听用反而奔赴荆府,已经是不忠之徒!今又军败辱国,安敢再将此间人马目作私曲!”
徐文盛前任宁州刺史,理论上来说是归属益州刺史萧纪督治。但武陵王所在深在蜀中,不接贼锋,徐文盛欲赴国难,当然要向荆府而行。
他便又以此理由再作争辩,表示自己绝非小觑和背叛武陵王,但萧圆正却并不听他解释,直接勒令将其拘押军中,接着便又继续率领人马浩浩荡荡的向汝南城逼近。
李允信也没想到这萧家爷们儿这么有尿性,刚刚被侯景打跑了居然还有胆量率军来围汝南城,于是他一边勒令加固城防,一边又派人将此消息告知安州。
就在萧圆正大军刚刚抵达汝南城不久,沔北得讯的李泰也率领五千精骑南来,正在城外遭遇其军。双方刚一碰面,当即便厮杀打斗起来。
第0693章 文盛国贼
“求大将军饶命、饶命啊……我乃大梁高祖武皇帝之孙,我父、我父乃是益州武陵大王,我、我爵封江安侯,非是寻常营卒下奴,请大将军高抬贵手、勿作加害!”
汝南城外的战场上大规模的战斗已经结束,作为胜利一方的荆州军骑士们开始打扫战场,而这支南梁军队的主帅萧圆正也被押引到了城门前,不复之前的跋扈姿态,向着李泰连连叩首乞饶。
李泰听到这小子的求饶声,突然又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若干惠时、恨不能将祖宗十八代都讲上一遍,只为能获取对方的重视从而保住性命。
不过那时候的李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完全的身不由己,纯粹是无奈被动。而眼前这个萧老八之子则就是没事找事,咎由自取了。
趁着将士们还在清理战场之际,李泰先与出城相迎的李允信略作交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顺便也对这萧圆正略加审问。
“你说徐文盛也在你军中?”
听到萧圆正的交代,李泰精神顿时一震。徐文盛乃是湘东王萧绎安排在郢州与侯景乱军交战对峙的主将,这个名字他当然是非常熟悉,却不想其人在战败之后并没有返回江陵,而是被这个萧圆正拘押在了自己军中。
由此也可见南梁这方面的人事风气真是不怎么样,徐文盛虽然战败了,但也毕竟是一方主将,结果遇上萧圆正这样的宗室子弟却被直接擒拿下来,可谓是全无尊严。
若在南梁秩序尚存的时候,这种血脉身份上的压制本身还算是秩序的一部分,可若是秩序崩溃,一切都需要武力作为凭仗的时候,这样的做法无疑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而侯景叛乱之所以爆发的如此猛烈,也是这种反噬的一种体现。
智商与身份地位从来也不成正比,尤其是那种世袭获得的权势地位,由于本身欠缺一个由低到高的奋斗过程,越傲慢则越无知。晋惠帝在这些蠢货当中都属于佼佼者,因为他起码知道人饿了是需要吃东西这种常识。
想到这里,李泰又抬腿一脚将这萧圆正踹的摔了一个狗啃屎,也算是对南梁那些倍受轻蔑打压的武人们聊表心意。
他对萧家这一窝米虫废物实在是兴趣不大,要不是南梁的官民百姓们仍然认可这些家伙的法统地位,使得他们还具有一定的统战价值,单凭他们自己的话,抓到一个砍一个,留着多管一顿饭都是浪费粮食。
这萧圆正本身便是脱离大部队和主战场跑来捡便宜的,结果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眼下已经是证据确凿、不容狡辩。李泰倒也不担心由此会引发什么外交纠纷,于是便着令先将其人拘押在城中,然后将其部伍都作战俘整编起来。
很快又有士卒在战场上搜索到徐文盛并其亲兵们,便又将之一行引至城前。
徐文盛年纪六十出头,须发俱已灰白,当他出现在城前时,原本之前还在龟缩城下的那些江陵败军们纷纷入前泣诉呼喊,足见其人在这些军士当中甚得人心。
徐文盛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心情也颇为激动,但如今他也已经沦落为阶下囚,眼下自是不暇与部曲们进行叙话,在被引至李泰面前后便也垂首作拜道:“末将湘东大王府下秦州刺史徐文盛,拜见李大将军。前者交战,实非本愿……”
面对徐文盛,李泰并不像对萧圆正时那么冷淡,入前两步将徐文盛扶起并笑语道:“徐老将军不必多礼,我虽然久处沔北但也多闻将军威名,若非将军引兵于此拒战侯氏乱军,江汉之间恐失安宁啊。”
徐文盛听到这话后脸色更显羞惭,垂首哽咽道:“败军之将,实在没有面目自夸功迹。师众溃走,幸在李大将军恩佑保全,却又遭受裹挟,未能和气道谢,竟然刀兵相击……”
“军无常胜,一时失势并不足以论定成败,只要斗志不失,总有一雪前耻的机会。”
李泰先是对其略作安慰,旋即便又说道:“至于城前此战,我亦知并非起衅于徐将军,庸人无礼、自取其辱。将军亦受所害,如今事情既已了结,无谓将此归咎自身。”
“多谢、多谢李大将军体谅包容!”
徐文盛听到这话后,连忙又小退一步而后深拜道谢。
李泰先让徐文盛与城下他那些部属们略作叙话以安抚群情,然后便又邀其入城略作休息,顺便询问一下郢州此战始末。
讲到这个话题,徐文盛又是一脸的沉重,直接闷饮几杯酒,然后才又涩声说道:“旧从宁州谋赴国难,只道人同此心,破贼不难。但当真正身临战阵,才知心中之贼更胜江中之贼!徐某奔行千里、身赴此境,岂为投贼啊……”
李泰听到徐文盛语调中充满悲屈,心内也是不由得一叹。所谓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南梁没有立即倒在侯景之乱中也算是幸运的,然而不幸处在于最后剩下的竟是萧老七这个货,以至于最后死的加倍难看。
《梁书》讲徐文盛因侯景归还其妻而深德侯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众咸愤怨,这样的记载实在是有点诛心,直接就把徐文盛这个人给否定了。但事实上最后战败的时候投降侯景的,恰恰是杜幼安、王珣等所谓与侯景战、大破之的江陵将领。
侯景闰三月从建康出发,月尾的时候大军才抵达西阳,旋即便因为交战不利而着令宋子仙等绕过徐文盛所驻,袭击后方的郢州城,前后用时统共不过几天时间罢了。
郢州兵败根源在于郢州城这一后路被攻夺,并不在于徐文盛的指挥问题,反而可能因为王珣等将领自作主张、不服调度而加剧了大军的崩溃之势。
历史上徐文盛败退回到江陵,仍被授予城北都督之职,可见在湘东王看来徐文盛的个人道德还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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