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95节(2 / 2)
冯氏族人们得悉此事之后,全都忿忿言道,他们自然不敢与唐军为敌,可是如今唐军这不可一世的态度也让他们不敢轻信。须知就在不久前侯安都还倍受岭南群豪推崇,如今他家若将侯安都擒送唐军大营,在一些豪酋看来自然是负义败类,如若唐军再对他们挥起屠刀,旁人非但不会同情,反而会拍手称快。
然而冼夫人却不理会族人们的议论,直接下令将侯安都父子全都擒拿控制起来,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派人将侯安都父子送往唐军大营,而是准备自己登上囚车前往唐军大营。
临行前她叫来儿子并族内众人,神情严肃的说道:“唐军势大难敌,妄作抵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部族虽小,但同样也有贪生和尚义之想。今我先往唐营求见请罪,我若活,当献侯氏父子以全族众性命,若不为唐军所容,此番便是求死之途,后计如何,你等且自思量。”
冯冼氏一众族人族人听到冼夫人这么说,一时间也都不由得涕泪横流,但在冼夫人的正色呵斥之下,只能洒泪作别,看着冼夫人坐在囚车上往唐军大营去为族众们求取一线生机。
此时唐军主力已经驻扎在了阳江上游,李贤也了解到冯冼两族在岭南俚僚群体当中所享有的声望颇高,恰逢侯安都正逃去了冯冼氏的势力范围中,于是便用此手段以威压打击冯冼氏。
然而当冼夫人自己坐着囚车来到唐军大营求见的时候,李贤也被搞得有点意外。
他自然也听人说起这夫人的名声与过往事迹,而今知其如此,顿时也感到这妇人的不寻常,于是便亲自来到辕门外,指着囚车上的冼夫人怒声道:“此车造为拘押重囚,车中妇人是谁、罪犯何事?”
“愚妇有罪,罪在贪生好名。将军受遣天朝,自是天将,一战之威、震慑岭南,人莫敢与抗拒。唯今将军威望虽立、信义未著,愚妇斗胆,以身来试,若得包容则侯氏顷刻奉上,若不见容、一死而已,可惜此身不能有益将军威名。”
冼夫人跪于车上,神态自若的向着李贤说道。
尽管李贤本意就是要敲打一下冯冼两族,但是见到这夫人如此有胆色,一时间也颇为佩服。
他当然不是要将岭南都杀的血流成河,正如冼夫人所言,立威之后便需要立信推仁,才是治土良计。而眼前这冼夫人的到来,便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他走上前去,命人将囚车栅栏打开,亲自伸手去将冼夫人扶下囚车,口中大笑道:“谁谓岭南无人?今日见矣!夫人赠我以信义,我亦一诺千金、绝不加害!”
他亲自将冼夫人请入大营中礼待一番,而后更派遣甲兵护送冼夫人返回冯氏庄园,因恐冯氏庄园再遭到乱兵扰害,更是直接着令甲兵驻守于其庄园之中。
至于侯安都父子,自然也经由冯氏族人之手转交到唐军手中。从年前师旅过江发布檄文开始,历经半年有余的战斗,从吴中直至岭南,侯安都这一江东顽贼总算罗网。尽管此人只是征讨岭南的一个由头罢了,但是到了这一步,其人最终落网便也具有了非凡的意义。
于是接下来李贤一边继续分布兵力征讨岭南其他不臣之地,一边着员将侯安都押送回朝献功报捷。
第1364章 长安难居
许多人来到长安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这城池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不只超出了他们的见识,甚至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以至于不乏人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修筑规模如此宏大的城池,尤其是在这城池最开始启用的那段时间里,城中百数坊多数都没有住满,许多坊曲甚至都人迹罕至,整座城池都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安城变得日渐繁华起来,诸坊陆续有民众入住,特别是一些地段与环境上佳的坊曲,更是很快便人满为患、一舍难求。
长安城坐落在龙首原上,龙首位置便是大内太极宫所在,向南一道龙脊贯穿全城,这龙脊所在的位置便是朱雀大街。
城池内的地势是东高西低,乐游原、少陵原等一诸多台塬都位于城东范围内,这也使得城东地势高爽、舒适宜居。但城西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水资源比较丰富,几条渠池主要分布在城西,便于舟船出入运输物资。
因为不同的地理环境,如今城中也逐渐形成东城是主要居住区、多有豪邸大宅分布,而西城则商贸繁荣、除了西市这个特大的集市之外,坊间也多有工坊、仓邸等分布其中。
当然,一些特殊的地方诸如分布在太极宫周边的那些坊曲,则就并不遵循这样的规律,而是因为地近权力中心而权贵扎堆。
尽管太极宫西侧诸坊地势偏低,每到夏季便潮闷难当,但是由于距离皇城近,也成了一些朝士们在找不到更好住所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的一个选择。
毕竟他们每天都要上朝和入署办公,如果住的距离皇城太远,每天光花在通行上的时间就会非常的多,来往很是不便。尤其朝廷规定百官若非年满六十或有特殊情况诸如疾病之类,统统不准乘坐马车或者步辇之类的交通工具,只能骑马或者步行往来皇城。
长安城中步行出入效率极低,可若是骑马的话,又会增加一笔买马养马的支出。对于一些家境比较清贫的下层官员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住在皇城边上就成了一个性价比相对较高的选择。
优质的资源永远都是稀缺的,这一点在长安城中也体现的尤为明显。尽管城池规划已经是达到了这个时代能够做到的极限,可是舒适宜居同时又地段好的房屋仍是日渐缺少,许多人在城中选择住所的时候往往只能挑选一项,但更多的人则一项都挑选不到。
梁国公萧詧曾是南梁宗室,如今又官居宰相,其家宅自然位于城中最好的地段,而且规模还相当大,直接占了坊中半曲之地,宅内分为前后数个跨院,大大小小的房屋便有百数间之多。
如此庞大的宅邸,居住萧詧一家自是绰绰有余,即便是加上家奴宿舍,仍有许多空舍。随着江东平定之后,许多江东时流或主动或被动的北上长安,他们这些外地来客在畿内自然没有固定的住处,要么入住客栈,要么寄居佛寺道观中,要么就投奔萧詧这一类同样属于江东人、但已经在长安立足久居的旧交们。
萧詧势位显赫,家宅又这么气派,前来投奔借宿者自是络绎不绝。
虽然萧詧跟这些人大多交情有限,毕竟当年他们绝大多数可都是依附其七叔萧绎,而他与萧绎则处于敌对状态。但是这些陈年往事已经随着时过境迁、再作计较也没有了什么意义,大部分登门拜访的江东人士,他也往往都会稍作礼待,所以一时间萧詧家中也是人满为患。
在萧詧家宅东跨院里,就居住着一户从江东投奔而来的人家,乃是琅琊王氏的王冲并其妻儿家眷们。
江东战事平定之后,尽管陈主陈昌并其朝士们暂时还待在江北秦郡,但江东的军政事宜已经完全为大唐遣员接掌处理。并且朝廷还几下征令,将江东一些世族名士召入长安。王冲本身便家世出众,而且还是梁武帝萧衍的外甥,自然也荣列朝廷征召的名单中,携着一下老小匆匆北上长安,心里是否乐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冲在南陈时官居高位,但是来到长安之后自然便没有了这样的待遇。尤其如今朝廷更多的精力还是用在了处理江东的军政事务上,对于他们这些来到长安的江东时流仅仅只授给一个散秩虚荣,还没有进行实际的任命。
王冲一家人在长安连个住处都没有,若非萧詧念着彼此间的亲戚关系将其收留邸中,一家人在长安生活想必会更加的落魄。但是寄人篱下的日子终归不是太好受,加上际遇的落差让王冲本就颇为敏感,所以心情也常常倍感苦闷。
这一天,王冲外出访友,返回萧詧家中借助的跨院中后,刚刚走进房间里,他便皱眉说道:“舍内这样阴冷,还不快生火取暖!”
时下已经进入深秋,关中气候也开始变得寒冷起来,这对于久居江东的王冲而言自然有些难捱,所以只要呆在家中,就会让家人生火取暖。
然而他这里话音刚落,旁边家人便一脸为难的说道:“启禀主公,今日梁公府上管事来告柴炭支用太多,取暖需待霜降之后才会每旬加给一个时辰。”
王冲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微微一变,闷坐房中好一会儿才起身叹息道:“叨扰多时,旧亲已成恶客,若再继续逗留,怕是将要成仇,可以离去了!”
他倒没有多少埋怨萧詧的意思,只是有些自怨自艾。须知他单单儿子便三十几人,加上家奴妻妾并儿女家眷们,那是几百人的一个大家庭,住在萧詧家中数月之久,所占用的屋舍甚至比主人家还多,萧詧一直没有发声驱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自觉应当识趣离开了,但王冲却不敢直接返乡。今日他外出打听消息,得知南陈朝廷的文物礼器、仪仗卤簿等物已经送到长安,据言陈主陈昌也会在年末正式的入朝臣服,宣告南陈国祚正式终结,到时候他们这些江东人士也将要一同入朝接受安置。
在这样的时机下王冲自然不敢轻易离开长安,且不说会不会错过朝廷的封授安排,他是被点名征召到此,结果却私自离开长安,若遭御史弹劾举报,怕是少不了要以抗命论罪,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自尊心受挫那么简单了。
其实王冲倒也并不是完全的不识趣,他家名门世族、世代官宦,自然也颇有积储,此番举家北上来到长安,也将家资带来不少,是有在长安定居的打算,所以来到长安之后便一直在访买家宅。
只不过他家人丁实在太多,加上对于居住环境又有不少的要求,能作的选择实在太少,迟迟都没有找到心仪的宅院。
此番萧詧家奴已经撂了脸子,且不说是否主人授意,王冲也意识到若再继续赖下去,亲戚可能都要变成仇人了。
于是他一边从带来的资货当中挑选出一些珍贵物货,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着员送往萧詧家前堂去,而后又召来儿子,一脸严肃的说道:“一定要尽量挑选宅院月内搬出,如若实在没有上佳之选,次选也可。长安不同建康,并无乌衣巷可供诸家宅列聚居,但能安置此身即可。”
“若是不求近傍皇城,城南倒有几处宜居的坊曲。东南曲江畔几坊,亦多南来吴人定居,甚至被畿内时流唤作吴儿坊。儿日前往万年县衙询问时,曾见有数座宅居在售,有的宅院面积顷余,只是价格上……”
王冲的儿子听到父亲这么说,连忙恭声回答道。
长安城宅院买卖规定不少,首先只有落籍长安才能在长安置业,官府会在其人入籍并预缴三年租调的情况下每一成年男丁发给一亩宅地,只不过宅地位置由官府决定,不能自由挑选。如果位置不合心意,那就只能进行购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