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 / 2)
他似乎坚信,程雪衣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公主生来坎坷,襁褓失恃已是命途多舛。生于徐国,便是天赐福泽,不如改姓徐,取新之意,再以靖安为名,既不忘本,寄寓国泰民安。”
徐绛霄待程雪衣的好,是满宫皆知的纵容。
他亲手打磨的璞玉,怎会在质疑声里失了光彩?
只是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改变了姜椒的一生。
徐绛霄赐的名字,姜椒只是不喜,徐国尊贵的靖安公主,这个叫云儿与父亲大喜过望的名头,却令姜椒一时生恨。
若无所为,则人生太长。
若有所为,则人生太短。
她要的,绝不是这被人施舍的姓氏,与这被人圈养的尊荣。
她便决定从程雪衣身上下手,利用她引发太和殿大火,在火势凶猛之时,父亲抱着祖宗牌位不肯挪步,她生拉硬拽带他一起走。
她为云儿换上她的宫装,跟着周煜为质的车队出逃陈国,陈国的骁骑将军是靖国旧部……
只需要周煜闭上嘴……
……
寒风吹彻在这一方小院,雪色照映得窗纸十分明净,吐到最后,周煜的脸色像苔藓一样的鲜绿色,呼吸声微弱地起伏着。
寒冷的冬夜,百花凋零的季节。
周煜翕动唇角,以气音说:“那你呢……”
姜椒终究没应声。
他二人一同来到陈国,她高高在上,他跌落尘埃,受尽了冷落与欺辱,中途有多次她想对他下手,碍于陈栩,从未得手。
周煜却从未出想过卖她的身份。
姜椒在利用他人时,从未有过丝毫的罪恶感,亦或者悔恨。
稀疏灯火在风雪中明灭如鬼火。她经常来看周煜,只是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于是便仔细了些。
霜露降下,乌云笼罩在田野,小院边沿,周煜开春时劈好的柴火码得齐整,半个月的量,不多不少。
姜椒拨开柴堆顶的积雪,一朵干枯的野花便现了出来。
他生病太久了。
日升月落,草木荣枯,经春至冬,由生到死。
陈栩撞开柴门冲进来,神色深受打击,“他有说什么吗?”
姜椒掸了掸袖上的雪花,声线平静无波:“他说恨江东世子,恨徐国太子。”
“还有么?”陈栩不甘心地追问。
姜椒道:“他喊了一夜你的名字,辗转不休。”
有些话,不必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周煜说,每个人都要独自蹚过生命里的寒冬,若有一日,有机会,定要能重回故地,再见旧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定要往前看。
于是她独自带着这一支春,走过许多个飞雪莽莽的冬天。
周煜眸色微沉:“靖国余党伏诛,你竟还笑得出来?”
姜椒不带情绪地看了一眼程雪衣,此刻却只觉乏味,她等的是王絮,赴约的却是程雪衣,“固执的,不听却的,傲慢的人,就像是死水。”
陈栩喉头微动,忽然逼近一步:“我也是死水?”
姜椒微微一笑:“你是死人。”
陈栩的表情凝固了,却是早有预料:“你叫我过来,便是叫我来替你清理门户?”
姜椒顿了顿,看向远处翻涌的乌云,“换成不是我,你来做就理所应当了。”
落子时一视同仁,必要时皆可舍弃。
若今日是她横尸于此,怕也只会换来他人一句死得其所。一样没人为她掉一滴眼泪。
“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周煜的声音平淡得近乎冰冷。
姜椒不再理会他,却转眸打量了几眼王絮。
“不必去百香楼了,那里已经是灰烬了。”对上王絮微睁大的眼,她将一封信自袖中递出来。
程雪衣藏得隐秘,却不知她早窥得端倪。
王絮接了过去,没有拆开,姜椒又补充一句, “要寻仇的话,随时奉陪,只是她用命换你周全,望你不要辜负她的恩情才对。”
便是这时候,一柄刀悄然立在姜椒颈下。
徐靖安无声立在阴影里,香樟树叶般圆润的眸子里时漫溢的泪水,幽幽地道:“你把王上带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