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但有一天。
她拿着彩色的儿童绘本去找棠厉,因为在她们家里,通常棠厉说的话比儿童绘本更像是真理。而那天,棠厉用苍老发皱的手指指向故事结局,言简意赅地对她说——
获得别人的宽恕永远都不算本事,要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是你理应做到的。
棠悔那个时候不懂。后来,她渐渐懂了棠厉的意思——她要她懂得善于隐藏自己变长的鼻子,而不是因为鼻子变长,就痛哭流涕地去乞求别人的宽恕。
被一则儿童寓言吓到披露腹心,也永远都不会*是她想要的外孙女。
长到现在,棠悔已经不太记得,第一次看到匹诺曹的故事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撒了多少个谎,向棠厉,棠蓉,向外面的每一个人,也向隋秋天,甚至向她自己……
有的时候。
她也会在某一秒钟试图停下所有谎言,真心想要悔悟。
就像现在。
她停在旋转楼梯快要结束的那一级阶梯,紧紧注视着隋秋天的眼睛。
竭力在那面坦荡面向自己的镜子中隐藏自己的渴求,短暂的忏悔,以及所有未曾暴露给任何人的卑劣。
隋秋天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看着她,朝她微笑的样子像个很笨的、从未沾染过人性黑暗的天使。
直到棠悔语速很慢地问,“如果我说,我已经能够看见你了呢?”
如她所料,隋秋天在第一时间怔住。
她像是无法反应过来,露出了一种接近迷茫,回忆和无所适从的表情。
于是棠悔朝她笑笑,“我是说如果。”
她说如果,是希望自己随时都还有可以迂回的余地。
因为隋秋天会无条件相信她,也包容她的反复无常。
和她设想的一样。
听到“如果”这个词,隋秋天呼出一口气,然后挠了挠下巴,神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露出一种有些窘促的表情,“那棠小姐……”
很努力地按了按自己翘起来的发尾,磕磕绊绊地说,
“我可能需要回房间换身衣服。”
棠悔愣了片刻。
然后笑了一下,低着声音问,“为什么?不想在我面前穿睡衣吗?”
“也不是。”提起这件事,隋秋天将唇线抿得很紧,
“就是觉得应该正式一点。”
然后小声补充,“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棠悔顿了片刻。
经由隋秋天的提醒,她想起了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抛开她在阳台上看到的,隋秋天和表姐举止亲昵的那一幕不谈。
是在那天早晨,她打开门,看见保镖小姐背对着她站在门口,穿着她为她选定制作的制服,手腕上系着她礼裙布料的丝帕,戴着她送给她的黑框眼镜。她身上带着被她定义过的一部分。
秋天刚刚开始,天气很凉,和现在离得很近的位置,同一盏吊灯,光线飘荡,木质地板。棠悔轻力踩上去,地板发出声音。
隋秋天听到动静,转过身。
于是那一刻她终于得以看清她的脸,时间仿佛停止,走过无数次的廊道变成闪白漩涡,这张脸的轮廓线条比她想象得要更利落,眼睛线条很漂亮,睫毛躲在镜片下面,眼白和瞳仁界限分明。
她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不太爱笑,但是有一双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温暖的眼睛。
她站在那里,也好像会一直站在那里,迎她从黑暗阴影中踏到光亮之处,然后温声对她说——早上好,棠小姐。
这就是她所认定的,她们第一次见面。
“棠小姐。”隋秋天小心翼翼地出声,她看她,但是没有将视线很长久地停留在她的眼睛里,大概是觉得这样不太礼貌。然后有些迟疑地问,“你现在是稍微感觉好一点了吗?”
棠悔从那个清晨抽出思绪,望向正在她面前观察着她的隋秋天——
或许经由她不太小心的试探。
隋秋天回忆起来了这些天的某些细节,发现她的举止和她的眼盲之间有所冲突。
眼下是个让谎言真相大白的好机会。
但在话出口前,三十二年生存本能所沿袭下来的习惯,压过她在这一秒钟短暂的忏悔。所以她柔声说,“没有。”
那一刻她自己都意外。原来在说这种话时,她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在这之后,她愣了片刻,有那么一秒钟掐紧指腹,想要改口,但隋秋天并没有给她机会。
“我想也是。”隋秋天不疑有他地点点头。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向棠悔展示了她放松下来的笑容,“但没关系,棠小姐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太有压力。”
她大概是不想让棠悔太担忧这件事,毕竟每一次检查,她都从杜医生那里听说——可能是棠悔的心理压力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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