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57节(2 / 2)
两声轻咳才将李泰从恍惚失神中唤醒过来,忙不迭端起了案上的瓷碗玉箸,将盘中早已经分割好的牢食胙肉夹取过来并呈入娘子面前笑语道:“娘子请食。”
“夫、夫郎请食。”
那小娘子也做此番回应,夫妻对坐,举案齐眉,共牢而食。
当那合卺杯从锦盒里被取出来时,其奢华精美的材质造型又引得此间司礼妇人发出短促的惊呼。
这些器物都是女家陪嫁过来,李泰循声望去,也不由得感慨丈人果然出手阔绰,那合卺杯纯金铸成,通体镶嵌着各种切割打磨得宝光四溢的宝石,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是缤纷流彩,华丽至极。
合卺酒饮过之后,诸司礼妇人们才嘴上说着吉祥的话欢笑退出,将此主场留给了一对新人。
待到闲杂人等退出之后,李泰这才长身而起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耳畔便听到一串叮铃脆响,便见那小娘子于席中微微侧身,神情局促的举臂胸前作防御姿态,不免莞尔一笑。
妙音下意识的作此姿态,旋即便暗悔反应过激,又恐夫郎误会,忐忑又慌张的小声道:“我、妾不是惧怕夫郎,只是、只是新学的帷中事情太生疏、太羞涩……”
李泰瞧她羞赧紧张的模样,大不似平日那么开朗活泼,便又坐了下来,待到举手向这小娘子探去,这小娘子却又两手捂脸忸怩转开,声若蚊呐的提醒道:“房中还有耳目……”
李泰的手却只落在她那插了许多首饰的发顶假髻上,笑语问道:“累不累?都顶了一天了。”
那小娘子听到这话后先是愣了一愣,片刻后便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未及开口腹内先发出几声咕噜轻响,顿时更加的羞不可当,两臂环腹转身背向李泰,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又累又饿,那几口牢食全不顶事,还把饿意全勾出来了!”
李泰听到这话便抬手着堂内侍女且去外边取些饮食过来,但那些陪嫁过来的婢女却有点摸不清这位郎主性情而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郎、郎主,新婚之夜如果进食太多,恐怕、恐怕有碍帷、帷幄中事……”
李泰闻言后顿时翻个白眼,只是又说道:“娘子此日受累繁礼,已经疲惫不堪,今日只是饮食妥帖,别的不要计较。”
婢女听到这话后便连忙应声行出,而其他婢女也被李泰摆手屏退,不必再侍立此间。
“夫郎真好!”
那小娘子听说马上就要有吃的,顿时又恢复了几分活力,转身便待凑向李泰,但半途动作却突然有些扭捏拘谨,小心翼翼的坐在李泰身旁,就连衣带的碰触摩擦都小心避免。
李泰见这小娘子娇羞模样,自然明白显然是受了一些婚前的人事教育,饱受冲击以至于心思敏感忐忑,连一些亲昵举动都变得拘谨起来。
他既不会急色到现在就要什么夫妻之实,作为夫妻中年长的一个当然也有义务缓解这种尴尬,于是便抬手握住这小娘子柔荑,见其如惶恐小鹿一般,便笑语道:“虽然说敦伦之礼是人道伊始,但瓜熟蒂落也是需要讲究一个自然时机。
今与娘子结成连理是情之所至,也是亲友所期。但今娘子却仍齿短骨嫩,未是破瓜之年。我与娘子将要常年相守,并不需要急躁于眼前。”
妙音娘子听到这话,先是浅露释怀之色,旋即便又一脸感动,不复之前的的扭捏,直扑李泰怀内,口中呢喃说道:“临在婚前,才知道为人新妇许多私事。夫郎都把我比作人生大幸,但我却还是幼稚……我才不怕同夫郎亲近相处,却怕帷中袒陈后夫郎便见我不如别家女子妖娆……”
青春少艾心思最是难猜,李泰听这小娘子竟还有这样一番忧思纠结,一时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轻拍她香肩安慰要吃好睡好,总能妖娆长开。
本该香艳旖旎的洞房花烛夜,结果却因为这早恋早婚让李泰当了一晚上的生理老师,为这小娘子科普不同年龄阶段的发育知识,就这么喁喁细语一直到了将近黎明时分这才实在是撑不住,合衣登榻相拥而眠。
婚礼之后的第二天,自然是要拜翁姑,但李泰父母全都不在关西,虽然也有其他亲长,但也就都一并从简了,只在户中相聚一番。
妙音骤从在阁小娘子成为当家大妇,对这身份的转变很是兴奋,一些婚礼后的收尾事情结束后,当即便要着手处理家务。
李泰因为结婚才偷得几日清闲,便也陪这小娘子在家里折腾,首先要做的便是安排府中吏员盘点婚礼前后的礼物事情。
这当中单单盘点丈人独孤信所给的嫁妆便花了将近两天之前,一直等到回门前夕的深夜才算盘点完毕,而且还盘点出来一个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哇哇,阿、阿姊,我饿……阿兄、阿兄他骗我,把我关在漆笼里这么久!”
李泰瞧着这个年纪只有五六岁、捂脸蹬腿嚎啕大哭的小姨子,心内也是暗自庆幸,得亏他娘子这小财迷刚刚过门就要盘查嫁妆,真要锁在库房里过上十天半个月,李渊他们一大家子可能就没了。
第0463章 出巡诸州
正当李泰他小舅子被吊在家里感受什么叫做父爱如山的时候,东朝也有人因为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关爱而倍感艰难。
近年来时令颇有转暖,像是去年三月时分,田野间已经是草木茂盛、一派晚春景象,甚至已经有农人在田间收割早种早收的杂菽。
可是今年的三月,不知是时令气候确实入此,还是受紧张的人事氛围所影响,较之往年总体上要萧条许多。已经多年不闻兵事的晋阳百姓,如今更有几分风声鹤唳之态,就连垦荒耕种都不如往年那样积极。
至于晋阳城中,之前那种道路以目、防禁森严的气氛仍然无改。而且由于侯景反叛作乱于河南的消息传来,往常一些自恃权势而喜爱招摇过市的晋阳勋贵人家子弟,如今做派也都大为收敛,全都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在这样敏感的时节惹祸于身。
大丞相府中,由于世子高澄的入主,许多人事布置也都大异于当年,特别是宿卫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视野所及到处可见持刀披甲的卫士在诸建筑之间或立或行。
霸府直堂中,各种公文堆叠在案头,尽管伏案疾书的世子处理公务的速度极快,但仍追赶不上公文呈入堂中的速度,案头公文仍在肉眼可见的堆高,可见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内外军政事务之繁多。
砰!
一声闷响在公文堆后响起,堂中陈元康、赵彦深等人纷纷惊立而起,抬头向上席望去。
摞起的公文塌落下来,露出了世子高澄恼怒铁青的脸庞,只见他抓起一份文书用力撕扯成碎片,并且恨恨说道:“又是请杀崔暹!这些贼镇兵们,究竟是要趁势羞辱我,还是要担当跛奴在朝的口舌!”
“世子请息怒、请息怒啊!”
陈元康等见世子恼怒的有些失态,忙不迭顿首劝谏道。
尤其是陈元康,作为此间为数不多确知高王已死的臣属之一,心内越发明白如今世子是承受着怎样庞大的压力,偶尔有此愤怒失态也是在所难免。
只不过眼见近日世子失控之态越发频繁,陈元康作为其心腹幕僚之一,对高澄性情也多有了解,心知这是已经将要抵达承受极限的迹象,心中对此也颇感忧虑。
“大王匡济社稷,与诸公共奖王室,遂成此业。如今天下虽仍未平,但亦章轨完备、刑令分明。这既是大王策御群雄、兴治王道的依凭,也是世子得继祖业、再造辉煌的法宝。今若因为鹊起数贼的邪言谤议而轻诛大臣,是毁我而悦贼,智者所不取!”
听到陈元康这一番声辞力谏,高澄脸上的怒色也渐渐有所收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将洒落在案上的碎纸屑拂落下去,然后才冷笑道:“诸将本就悍性顽固,趁此跛奴贼势更加的彰显流露,意欲欺凌少主。我如果因此自乱,这正中了他们的奸谋诡计!”
言虽如此,但侯景作乱于外,诸将不恭于内,这份压力也让高澄有些透不过气。
稍作沉吟后,他才又说道:“跛奴滋乱于河南,诚是一患。但因其贼态彰显、敌我分明,防之不难。反倒是国中叵测之贼不知何所隐现,这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如今晋阳局势尚算稳定,大王养士多年的恩泽积威可以确保此间营卒甲伍不敢桀骜从乱。但府外诸州,仍然未可乐观,尤其河北钱粮根本,绝不可由其民众惊疑难安。我欲亲望河北诸州巡察,你等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