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大理寺公正庄严,岂会错判。”

程又青端详他:“雪衣生了重病,我送到乡下去休养了。”

听闻此言,李均只觉如遭雷击。

她竟对自己避而不见!

此后,他日日登门,哀求丞相,请见程雪衣。

一日,竟撞上了丞相夫人沈自流。

隆冬时节,雪落如雾。李均头磕在石阶上,抬起时血肉模糊,他已不觉寒冷,只是牙关打颤。

凉风吹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相府的饭香传了出来,冰块被他磕的只剩一片猩红的粘稠雪沫。

李均跪下,厉声道:“求夫人成全,叫我再见一眼程雪衣。“

他一下想到,程雪衣坐在厅堂间,阖家团圆的场景。

白的雪,红的血,落得纷纷扬扬。

一身红衣衫的夫人,以手去拨耳下水滴形状的耳坠,鲜红似血,只说了一句:“神都少年,不过如此。”

那一刻李均如遭雷击。

寒暑更迭,日月运行,消磨李均的年寿。

他再次见到那个叫他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人,已是景徐十五年春。

烟拢京洛,繁花似锦。

他在大理寺办事,隔着堆叠的案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画像。

纸张陈杂,他看不真切,只看到素笔勾勒下的一双摄人心魄的眼,比千槲明珠射出的光还明亮。

*

二人醉倒在花都洛阳中,桃李飞花随风飘转,遮天蔽日的花枝阴蔽了这一处。

李均将一朵采来的梅花插进她发间,为她挽起长发,醉在洛阳中。

问她:“你以后,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日光透过树叶灌隙,粉红的花叶叠云堆雪一样落在少女脸颊,程雪衣在花团锦簇中,抬眸看他。

草叶窸窣得被她压在身下,碾碎的花汁浸红了她的手臂,有些微香,尝起来清苦。

她一瞬不瞬地盯他:“我要找个官阶不高不低,官阶不高不低,善算账,能理内务,品性贤良,孝顺恭谨,真心爱我、懂我之人……”

李均听得专注,仔细记下。

“入赘。”她的话掷地有声。

“嗯……”李均佯装思索,“此等佳婿,着实有些难寻。”

李均坐起身来,拍去膝头落花,长发曲折地蜿蜒在溪涧边,在水声和鸣中,他神色郑重道:“单说这官职,便有些棘手,再者,他未必肯入赘……”

“这种人万里挑一,你若真心,或许可适当放低些要求。”

她将身子一顿,将手落在他膝头,整个人依偎在他腿上,笑意盈盈,“我已有了人选?”

“谁?”他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便是你呀。”

“我……我哪里肯!罢了……其实……我肯……我自是愿意的。”李均偷瞥她一眼,便忙移开目光。

时维春日,百花争艳。少女的肌肤胜雪,乌眸如漆,乌发像山坡倾斜,盘在他的膝上。

她与洛阳花影融为一体,一瞬黑白分明了。

映得桃李芳华皆无色,洛阳牡丹不是花。

洛阳花影将他囚在其中,李均一生亦不想挣脱。

“你太坏了……”他恼恨地偏过头。

程雪衣微微颔首,凑近身子,要亲他唇角,却被少年巧妙躲开。

“……为我准备一份礼物吧,”她眼中有幽微的光,扑不灭的花焰,“要最剔透的宝石,经得起时间推敲。叫我爹答应你。”

想起昔日之景,离恨便像斩不断的野草一样,一点一点向外冒尖。

十里牡丹开得鲜红如火,仿佛要穷尽一生点燃当下。

李均至今不知。

当日她含情的一眼,究竟是含了几分算计。是否她早就计算好了一切,为拒婚太子,为家族兴衰。

还是最不过单纯的儿女情谊?

后来,她再度出现,与徐载盈、崔莳也纠葛不断。他看在眼里,心中便愈发笃定,她的一切,皆是伪装。

他时不时看着丞相手指上的扳指,想着他再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曾经已经走远。

李均踉跄了一步倒在她怀中,温软的身子失去了温度,渐渐变冷,像两团影子依偎在一起。

“你是我唯一的爱,唯一的恨。”他手扶向王絮发间,试图去摸那根发簪,艰难地睁开眼,轻松地道,“好疼啊,我真是一点都不想死啊,但是我更怕忘记。”